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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啭史诗》 羁锁幽镜:镜花水月

    哪怕是强如光阴铸炉,想要救出她的兄弟与,众所周知的,情郎也需要花些时间来准备,以免稍有不慎,破坏了骄阳的计划,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那有翼风蛇乃是七蟠的一个名字,是他延伸至此的一颗头颅,而他的所有头脑皆以狡诈闻名。再者,那君王便是大地之子以这方水土所构筑的形象,光阴铸炉对他有些许着迷,因此有的选的情况下,她不欲伤到那可怜人。

    当然,众所周知工匠在大锤被挥舞着第一次敲击铁砧前总是会有着多种构想,但当第一粒火星坠地,一切都只剩下水到渠成,因而若是骄阳当真情况危急,她一定不会是现如今的反应,又或者骄阳如今所遭遇的恰恰正如其所欲,故而光阴铸炉显得不算热衷,与她平日里的迫不及待更是大相径庭。我好奇骄阳究竟遭遇了何等转变,且我敢打包票你们也是一样。

    但有一点我一定胜过你们,那便是我当真在那镜匣的角落撕开了一条裂隙得以一窥究竟,且因为我总是如此慷慨,我不仅会为你们带来大地的礼物,也同样将那些璀璨如太阳的微粒的珍珠遗失在海岸供汝等捡拾。请原谅我的话实在太多,但,啊哈,我喜欢这不耐烦的表情,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将来,关于骄阳的故事总是能够让我的小酒馆与小树林人满为患。

    但你们一定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那镜中的牢笼就像是米诺陶的迷宫,只是那与怪物最亲近的司辰此次反常的没有献上自己的某个造物,当然他也清楚的很,哪怕是自己平日里最乖张与令人头疼的那几个孩子,在骄阳面前都只会乖巧如同被驯服的狼犬,又或者,你们知道七蟠的心思总是难以揣测,也许他觉得那受困的太阳便是那镜中迷宫的怪物也说不定呢?

    那镜匣以影子隔绝了光,是以骄阳的光辉为蛇影所掩,当然光是比起水流更无孔不入的利刃,因而骄阳尚未来得及品尝盲目的滋味,可能这便是为何光阴铸炉觉得她尚有足够时间谋划,虽然对于一位降自辉光且居于漫宿的司辰来说,那如同锁链加身般盘绕其身的阴影,以及因为光芒黯淡而受限的视野,若是给予了足够长的时间,已然足以使之被折磨至疯狂。

    除非他看向镜子的另一面,是的,恰如表里相易,当骄阳在某日注视了那镜子足够久的时间,他便发现镜面的另一侧光辉灿烂且熙熙攘攘,但众所周知有人如此描述镜子,它裂辉光之肤,横流其血,而骄阳与辉光又是如此亲近,因此他定会为那镜面所阻,且若他想要走近,那镜子便振动起来且裂纹自某处碎点逐渐蔓延,而骄阳也在同时发现自己的皮肤流了血。

    是的,那镜子的裂隙化作了破碎的伤口,如同爬山虎一样逐渐覆盖上他的皮肤,骄阳强忍着疼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自觉它们恰如有时会在锤炼场中见到的废弃残骸,光阴铸炉抛弃了它们因为它们难以承受自己的热力,在被改变之前便因难以承受而开裂,那些可怜的家伙,骄阳有时会在它们身前驻足片刻,哀悼那些光阴铸炉甚至不屑花时间彻底粉碎之物。

    但也仅此而已了,骄阳知道自己并无修复它们的技艺,虽然他的面相中有好几位都学过重塑的技法,但若是让她们来面对连光阴铸炉都遗弃之物?只怕除了束手无策外自己无法得到其他回答,更况且骄阳喜爱圆满且永恒之物,因此哪怕对那些要不了多久变回化作地板缝隙间的渣滓,往后或能凝聚成汽灵之物多看上几眼都违背其本性,而从前他也确实不屑一顾。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某日他在那堆横七竖八,不断为铸炉之火溶解之物中寻到了曾属自己的宝物,而骄阳记得很清楚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头脑便是辉光,更是因为他将此物赠与自己的姐妹时多少带上了一些出格的妄念,这也正是为何他在发现此物最终的归宿时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物伤其类的感情,他甚至有些怨恨自己的视野如此广阔,一切都是如此无所遁形。

    如果不是因为司辰无梦,那遭到与自己的礼物一般无二对待的自己一定会成为骄阳多年的梦魇,七蟠大人或许知道,又或者他真的只是想要以疼痛使那位漫宿至尊退却,当骄阳望向自己不断破碎如同遭到遗弃的偶像时,他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自己曾抱着恶意为自己所书写的结局,只是少了火焰与重锤,自己终将碎裂为点点辉光,恰如同土制偶像终将归于尘土。

    “你知道我总是安于天命的,正如同你。”骄阳想起逆孵之卵曾经问起他关于那或许命定但令人难以接受的结局是否真的无从扭转,与逆孵之卵一样他们都热衷于为他人编织与书写故事,但不是自己,逆孵之卵不喜欢自己成为从故事的书写者变为书中的一员,而骄阳总是嘲笑他棋手也不过只是棋盘上的一子,他使世间万物遵循辉光的法则,当然也包括自己。

    但真的当那终局提前于自己的皮肤之上缓缓铺开如同萧瑟的画卷,骄阳却发现自己并未如同自己想象的那般平静无争,他感受到了悲伤,或许还有些许冷冽的厌倦,但更多的,随着那已然将自己染自血红的遍体鳞伤一同生长壮大的,却恰是自己从未预料到的愤怒与不甘。这是七蟠的陷阱,骄阳心想,他知道这激荡的情感本隶属虹之法则,或许自己是时候退却了。

    骄阳重新退至那迷宫深处的黑夜,但那些伤口却仍在流血如同他那难以平复的怒气,但疼痛确实减弱了不少,连带着本就只是辅料的悲哀一起。骄阳望向了那最深处阴影蔓延的角落,他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对他发出呼唤,而当他的辉光愈发黯淡,那声音逐渐变得更为清晰,于是他知晓那片阴影名曰无知,且它想要为自己提供的乃是一种特殊的庇护,大类谎言。

    那是不错的建议,如果骄阳不知道踏入黑夜意味着光辉遭掩以及自此迷失的话,且哪怕那百利无一害也不是骄阳的作风,他从不背对真实如同他从来拒斥谎言。耸了耸肩,骄阳转过身去重新面对那已然模糊不清如同被投石砸碎的水面的镜中熙熙攘攘,心中暗笑七蟠的自以为是,他显然是不了解自己的,否则岂会用上如此低级的陷阱?甚至不如方才的心绪激荡。

    不过那次所兴起的波澜还真够厉害的,骄阳发觉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起自己只是那被称作太阳的,降自辉光的司辰的一部分,如同提着木偶的那几根细线,重要却非无可替代,若自己就此迷失于此不再复还,如同那不慎丢失或是破碎以至于无以维系的面具,那太阳哪怕再觉得可惜,也自然会为自己挑选其他面孔,会是谁呢?骄阳想到了弧月。

    哈,不会是弧月,自己只是看到了那破碎的镜子才自然想到了她的面孔,骄阳很是清楚自己的喜好,也知晓那重新打造的面具与自己如今覆于面上,与辉光之日冕相连的那个不会有着太多区别,甚至说不定还会更明亮或者更冷冽些,而那正合己意,因为自己的这幅脸孔当年可是曾受到过逆孵之卵的影响。照如此看来,或许自己哪怕就此消逝也并无太多可惜。

    这定能免去不少麻烦,而那减损的部分只要自己在辉光附近的房间沉眠上几日便可恢复如初,稚日女的蛛丝如此脆弱,它本就无法承载太多的重量。思及此处,骄阳重新站起身踏入了镜中的光辉璀璨,他知道自己此行的尽头多半是这锁链加身的容器土崩瓦解,但那便正是自己所愿,因此哪怕双腿碎裂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他被迫匍匐在地,他也不曾有片刻停歇。

    一来,自己必须尽快回到轨道,二来那为阴影所掩与为虹蛇所惊的部分恰如跗骨之蛆,而骄阳从不介意壮士断腕。但或许不包括现在,当那不断上行的创口触及他的脸颊与双眼,那满目的血红以及于脸颊上流淌着的不算温热之物便混淆了他对鲜血与泪珠的区别,又或者对于太阳来说它们本就没有分别。骄阳的脚步停止了,第一次的,他感到全身力气都被抽走。

    而正是这个短暂的停顿使得那如同梦境般纷纷扰扰的镜中景象追上了他,编织这镜像的人为他展示了欢愉,展示了悲怆,展示了过去被选作血祭者那数月的欢愉以及最后的苦痛,那是一种折磨吗?那对方真是打错了算盘,无人能够隔着如同镜面般厚重的隔膜去体会他人的感触,至少骄阳不能,事实上,他只会觉得憋闷或者烦躁,甚至愤怒,恰如布偶中的演员。

    那是一个失败的陷阱,至少在七蟠来到之前,骄阳都如此认为,事实上他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真敢亲自现身,那显然违背了规则,不过七蟠曾打破过的规矩太多倒也不算难以理解。不如说,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直到骄阳因怒气难以抑制而主动开口才接话,而不是早早趁火打劫才是难以预料的,但接下来他便告知了骄阳自己对这场恶作剧的特别设想。

    “骄阳大人,漫宿的统治者啊,我想你一定怒不可遏了,但那可不像你。”七蟠步步逼近,骄阳意识到自己方才对他怒斥实在太过冲动,因为那虹色正在侵染纯白,而且势不可挡。司辰各有其颜色,有时它们此消彼长,七蟠回旋之风如同他为自己增添的羽翼般激起了更多波澜,受其影响的骄阳下意识的开口反驳他的嘲弄,“我不会因为你这种跳梁小丑而恼怒。”

    “说得好,那看来你便是在恼恨自己的无知了。”七蟠若是以更似人形的外貌出场,他的脸上一定浮现出了得逞的笑意,但作为蛇形他只能舔舐自己的双眼,“不要反驳我,你知道我没有说错,我已然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为你以欢愉与苦痛编织而成此方理想乡,我知道那不怀好意且你或许能有万千感触,但那总不该是愤怒,除非你根本难以感同身受。”

    “我该想到这个的,骄阳,你只是个怯懦的可怜虫,哪怕是逆孵之卵,我们的长兄都不会畏惧拟为它物,哪怕光阴铸炉也投身烈火,说到底只有你,像个婴儿一样躲在自己的母亲怀抱中不愿离去。”七蟠的咒骂堪称狠毒,若是往常骄阳或许会反唇相讥他是因嫉妒自己的纯净而出言诋毁,但此刻已然破碎的他早已为虹色所染,除了流泪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哈,可怜的家伙,你不曾清晰的感到苦痛也不曾真正接纳欢愉,你甚至连渴慕都如此不真切,你猜怎么着,我可以承认我确实曾想粉碎你最喜爱的这张面具,但此刻我改变了主意。”骄阳的身子悬了空,而在下一秒他便被扔回了那黑夜与镜中光辉相交之处,只是此刻他彻底失去了继续前行的力气,而他的双目正对着镜子,“骄阳,你会喜欢这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