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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泊(十四) 圣杯

    我并不了解渡鸦先生以及他对浪潮大人与那位我仅有一面之缘的圣杯大人准则的扭转,我不如说我始终认为他们的绯色如出一辙,直到方才的切身体会才使我有了些许微妙的感触,但始终不算太多且模糊不清。渡鸦先生的夸奖我到底是受之有愧的,只是现在我甚至没有说出谦虚话的力气,浑身针刺般的疼痛逐渐聚集到了我的背与胸,我觉得我的肋骨一定折断了。

    渡鸦先生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他的话音早已追随着不断冲击着我最脆弱处的飞瀑声以及四周因为隔着水幕听不太真切但绝对嘈杂的叫嚷声一同远去,我开口想要告诉他这一点,但我的喉头涌上了腥甜,它们自我来不及合上的双唇滑落于水流冲出的鸿沟之中染上了一抹不断扩散的暗红,我的视野也随着那殷红的侵染而土崩瓦解,最终我的双目久违的归于黑夜。

    是的,我昏迷了,而当我重新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处于圣杯大人那座圣堂的另一颗璀璨的宝石之中,我偏过头便能望见那比寻常大海的绯色要深的多近乎陈年红酒的水幕之门。我的胸背依旧疼痛,但至少有了抬手力气的我触碰之下便知道伤处已经处理,虽然多了几道提醒着我自己曾被洞开的伤口,不过我的骨骼确实已被归于原位,因此我知自己获得了援救。

    侧耳静听,倾泻如同血脉奔腾的流水之声再次于我耳畔徘徊,同时它也带来了一股股充斥着惶惑与恐惧的尖叫声浪,不过幸好我是躲藏与那流水之门后的旁观者,因而那呼号只如同镜中的景象一般虚无缥缈。而在它们之外,渡鸦先生的轻声细语此刻也如同一片羽毛般轻轻的骚扰着我的耳朵,但考虑到我多半是被他救下了这一命,我自然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厌烦。

    “渡鸦先生,您救了我吗?”出于尊重我强忍着疼痛想要支起身子,却被他伸手故意按在胸前的伤口附近而脱力只得乖乖躺好,渡鸦先生再次戴上了面具,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的言语之间依旧是令我感到惭愧的夸赞,“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要知道若非你反应及时,当我气喘吁吁的沿那飞瀑落到地上时,只怕你已经没了生机。”

    我的嘴唇不再沉重,我的口舌不再粘滞,因此我终于有了机会开口告诉渡鸦先生自己并无他想象的那般聪明,但若是他愿意解释,我自然乐于学习虽然留下那些知识对我来说不算容易,且过度好奇也有违我的本性。我想渡鸦先生一定会就此作罢,谁知他竟听着我那明里暗里推三阻四的话笑出了,随后告诉我将他人推出无知的庇护亦是他的天性之一,一如贪欲。

    “你知道圣杯所酿造之物比起我在酒馆中兜售的那些更加粘稠甜蜜,它们诱人上瘾且如影随形。”渡鸦先生对自己那位共同侍奉浪潮大人的朋友的杰作赞不绝口,而我则苦笑着接受了自己恐怕又得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无聊且多半无用的故事与所谓鲜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在最近,她从我们的某位共同的朋友处取得了新的酒曲,而她甚至因此付出了代价。”

    “不,不是浪潮大人,你应当对他尊重些,毕竟连我们都不敢以朋友来称呼他的名号。”渡鸦先生一眼便看穿了我的猜测,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算是对自己那堪称亵渎的错误的一种默认,“圣杯对那新鲜的酒曲十分着迷,至少我是少有见她露出如此迫不及待的神情,且在短短数月内便将那桶中美酒换了个遍,而感谢那酒曲的魔力,它们从被吞噬的化为吞噬者。”

    “我不明白,我在不久前刚刚饮下了它们,许多许多,而您也是一样。”渡鸦先生总是如此令我一头雾水,而相对的,我猜他应当也觉得我傻的可爱,这便是为何他总是在听到我的问题时爆发出沉闷的笑声,“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在你饮下它们时,它们也正从内蚕食着你?唉,看你那一无所知的脸,我早该猜到你从未想过这些,而你的自救只是出于机缘巧合。”

    “你一定感受到了痛苦与恍惚,看来你只是慌不择路因此逃入了我的颜色之中寻求庇护,而恰好我是如此无孔不入,我为了掠夺你的五感而将你体内所承装的一切尽数挤出。”渡鸦先生的手指在我那似乎比起往常愈合的更缓慢的伤口附近打着圈,像是在骄傲的摩挲着自己的杰作,“自然也包括那些正在自内啃噬着你的糖衣炮弹,虽然我知道很疼但须知良药苦口。”

    我猜那句话的意思是有时痛苦也是治愈的良药,我点了点头尽力将它记在了记忆的深处。我的头脑并不宽裕,因此我在思考一件事时总是会下意识的忽视掉周围的环境,譬如此刻,我在结束了与渡鸦先生的对话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外界的嘈杂时,我发现那圣堂之外竟不知什么时候安宁下来,我再次听到了往日人们的欢笑,只不过那欢愉的喟叹中似乎多了些悲泣。

    这不太寻常,但考虑到渡鸦先生方才的任性妄为,我也能够理解一切被打碎之物都如同碎裂的镜子般难以等闲恢复如初,而我遇到这种事时,往往比起想法子修复更倾向于去教训那个行了恶作剧后还一副神定气闲模样的罪魁祸首,而此刻掀开了那水幕之帘的美丽少妇似乎也同我有着相同的作风。我猜她或许正是圣杯,但我不敢确定因我视一切诱人之物皆是她。

    “渡鸦,你可真是好大胆子!”那女人的声音不似流水与海风,而是听上去更甜更腻更诱人,令我几乎想要深陷其中无以自拔,而渡鸦先生接下来忙不迭的找着借口时对她的称呼令我确认了她正是那位圣杯大人无疑,这也在意料之中,因为我哪怕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如此有魅力的女子,我的一切渴慕都仿佛只是她身上最微小的一个侧面。

    “你别给我装疯卖傻,我知道同为侍宴者的你千杯不醉。”也是,除了已经成为具名者的圣杯大人,还有谁敢于对浪潮大人的长生者以这样的口吻说话,而言语之间又如此亲昵呢?我可真是后知后觉,瞧她正拉扯着渡鸦先生鬓角发丝之间夹杂的鸟羽,而他疼的叫唤起来仿佛被人揪住了耳朵,“你也不想想,若我无法及时赶回,你自己该如何面对如今的局面?”

    “所以我这不是信任于你,知道你一定不会舍得让我一人去面对浪潮大人的怒火。”我想圣杯大人对自己的这位故交只是小惩大诫,因此渡鸦先生极为轻松的便摆脱了对方的钳制,甚至还能嬉皮笑脸的为自己找补几句,“倒是你,你此行的目的可有达成?千万不要记恨我而耽搁了我记下那些秘密的事啊。”圣杯见状也不继续追究,只白了一眼便拿出他所求之物。

    我离得较远看不太清,好在渡鸦先生眼疾手快忙抢了过来坐到我床边爱不释手的反复摆弄,我才看清那是一只镜匣,细节上虽然我记不太清,但直觉很像是渡鸦先生给我讲的那个关于太阳与蜘蛛女的故事中所提到的那个,那它便并非属于醒时世界的物品,至少不是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或者这便能解释为何圣杯将它拿出来的方式,我觉得用娩出更为贴切。

    “难以置信!我本以为这次你终于会铩羽而归,因为我听笑鸫提到那君王将它交给了那风蛇的女祭司。”圣杯大人挑了挑眉,我猜她因自己对于女性的魅力遭到了小看而不满,只不过这次她确实无甚反驳,“是的,她是个倔强的女孩,因此我找上了我的一个朋友,他喜欢冒险且他甚至觊觎光阴铸炉,因此在他觉得那小姑娘有着特殊魅力时,我甚至无需劝诱。”

    “嘿!什么?你真的,我是说,我本以为你是偷偷将它窃取来的。”这下轮到渡鸦先生瞠目结舌了,而这次对他报以白眼的除了圣杯大人还有我,为了他的推己及人,当然我只是在他的后背如此而他如此专注于手中那几乎找不到缝隙可钻的镜匣以至于失去了往日的敏锐,“唉,那你为何不请她好人做到底,干脆打开它,你知道她在开启一道上从来都胜过我。”

    “你这时候倒是不吹牛了?”圣杯大人嘲笑了渡鸦先生的得寸进尺,但还是耐心解释道,“你难道不知道她现在仍是那风蛇的女祭司?虽然他承诺了拒斥血祭但你我都知道那违背了他的本性,而封锁这盒子的锁链也是一样,你知道他比起封闭更喜爱洞开。”

    渡鸦先生闻言耸了耸肩,“好吧,你让我没话说了,那便让我尽力掰开一条缝隙,来瞧瞧里面还残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