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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啭史诗》 羁锁幽镜:碎镜成风

    被束缚于半空的太阳终于坠入了地平线之下,那黄金般的城市随着辉光的黯淡而土崩瓦解,如同那圣坛中央被击碎的镜子,以及被献祭的君王,那女祭司伏在他的身边使他那流尽了鲜血的创口凝结成痂,但自伤口中流溢而出的血色与辉光飞溅至断垣残壁之上便化作点点火光,当笑鸫终于自那与祭坛上的镜子一同击碎的镜匣中走脱,她所见便是付之一炬的辉煌。

    “我见到群鸟啄食着蝴蝶,将它们的翼展染上形似山楂花的红色,而更糟糕的是我同时也嗅到了山楂花的味道,它们那破碎四散的鳞粉如同花粉般沾染到谁,便使死神降临到他的身上。”那是笑鸫亲口对我描述的当时的场景,同时她也向我炫耀自己已然窃取了那不会再现的黄金之城与夕阳下的画卷,“不过那君王藏起了许多宝物,你若是想要还能去找找看。”

    我可不会信了她的教唆,窃取那已然成为某位总是惯于以不同的面貌显现人前的司辰那千张假面之一的君王的遗物太过冒险,我可不像被那林鸮抓着翅膀拔下羽毛,那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够修复的,虽然他曾经珍视之物果真名不虚传,扯得有些远了,且说笑鸫看到那蜿蜒如蛇的阴影爬上祭坛,凝实成了旋风,因为太阳的破碎它巨大的如同遮天的乌云般压了下来。

    “那是献给太阳的仪式。”呼啸如同狂风般的声音吹散了那破碎镜子的碎片以及尚未散去的辉光,但笑鸫没有从中听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既成事实,“我的女祭司与我最虔敬的君王啊,你们背叛了我吗?”当那君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就如同他首次宣誓效忠般半跪在祭坛前时,那狂风便逐渐舒缓了下来,宛如声声叹息,“七蟠大人,我有负神恩。”

    “你唤出了我的真名,看来你的眼睛已被重新点燃。”七蟠坦诚了自己的身份,而语气也恢复了往常的戏谑,“怎么?我还没看出你有这样的能耐,可将他送到辉光面前,还能保住自己的眼睛不至融解。”这话是对那女祭司说的,她正在犹豫自己应当站到台前还是隐藏到祭坛的阴影下,“毕竟辉光可不是用一双手便能遮掩住的,何况你现在可没有更多的手了。”

    “七蟠大人,这不好笑。”那女祭司最终决定拦在那君王身前,尽力的鼓起勇气说上了几句狠话,“听着,七蟠大人,我知道您怨恨我们的背叛,但那是因为您违约在先,您知道您为我们带来的东西如此虚假。”七蟠没有打断她,仿佛正在心虚,但他的压迫感却使得那女祭司不敢说出更重的话,至少不会比他自己的回答更重,“我不怨恨你们,这没有必要。”

    “倒是你们应当怨恨自己,因为你们亲手摧毁了自己所渴慕之物,我且问你,我为你们编织的这一切难道不够圆满?它的每一根纤维可都是你们的渴盼,而我将它织成了如斯锦绣。”那女祭司哑口无言,但仍涨红着脸想要说些关于真假的话,但七蟠总是更擅长辩解如同斗剑,“而且你刚才可是在指责辉光所染之物乃是虚假?任何降自辉光的司辰都会摇头。”

    “七蟠大人,您让我没话说了。”那女祭司咬着指甲转着眼珠,笑鸫知道她大约还想憋出几句话来,但那君王却早先一步认了输,“您可以指责我的贪婪并且给我违约的惩罚,我也承认您的神恩如此令人欢喜,但我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所欲何物,或许至少它应当是我自己亲手打造而非他人施舍,即使那很多时候并不如我所愿。”

    “惩罚?嗯,很诱人的主意,但不是对于七蟠来说。”笑鸫听到七蟠在大笑,且并非怒极而是发自肺腑,但那却更令人毛骨悚然,因为笑鸫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主意,而那总是取悦他自己而折磨他人,“你猜怎么着?感到荣幸吧,我会帮你去追寻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我会让你浑身内外浸透我的色彩,每一个见到你的人都会惊呼且称你作行走之虹。”

    “当然那需要交换,唔,让我想想我该拿走什么?”那旋风此刻已然将祭坛打扫的干干净净,但依旧于此处徘徊踱步,或许那便意味着七蟠在认真的思虑,但那女祭司已然看出了那恩典下的危机,“若是他要夺走你的辉光,你的理性,可千万不要答应。”她俯身在那若有所思,似有所动的君王耳边说道,“盲目无序,无人指引的力量可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真没想到我的女祭司的心思会与我相去甚远,没半点相像。”这次七蟠真的发出了叹息,只不过夸张的显然是做作,“你瞧,他如此喜爱骄阳,那我自然会让他与骄阳更相像一点,因此我总得使他变得更光辉而非黯淡,我想要夺去的东西无外乎怜悯与谦逊,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在乎,因为你的智慧与力量足够弥补使你无需向他人俯首。”

    七蟠大人会这么好心?笑鸫与那女祭司相视一眼,她们都知道那至少是个恶作剧而若是严重些那就是他口中不会到来的恶意与报复,但那君王或许是不太了解七蟠的真实面目,又或者在此刻他进退维谷只能与虎谋皮,他已然走近了七蟠,并随那阴影化作了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眼睛又束缚他的心。他晕倒了,但在那女祭司转头想要照看的瞬间他已然重新站起。

    “他看上去更有力了。”笑鸫看着那君王隆起到几乎要撑破皮肤的肌肉以及其上如同群蛇般扭动的血管,以及他那于夜色中看的更清晰却更狭窄如同细线的瞳孔,还有那自信却不再温和的微笑,“但他如今与七蟠大人更肖似了。”那女祭司则在被那君王注视时便连连后退,让开了小路使他能够随意走下祭坛,但他如今已然不屑于楼梯上行走,反而乘风而去。

    “哈,还用你说?”那女祭司或许是觉得七蟠与那君王一同离去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开始迁怒于笑鸫,“我对七蟠大人的理解可远胜于你!亲近亦然!”但随后风中裹挟的轻笑与未曾散去的阴霾便又将她吓得噤声不敢动弹,“亲近是自然,但我看你也不太理解我嘛,你真觉得我能如此轻易的坠入虚界?”而逐渐逼近的火光与迟迟未至的太阳也证明了这一点。

    “我想听听你的条件。”这话是那铁匠说的,但那如影随形的风蛇只想自己痛快,“我只想带走我的镜匣,以及太阳的一副脸孔,反正太阳可不止这一张面具,你们何须如此焦急?”那铁匠保持了近乎冷酷无情的沉默,而那风蛇也终于说出了代替,“反正,我只是想要带走一张面具来作为我的代替,是谁的,是哪一张都无甚所谓,比如你,比如那只蜘蛛都是一样。”

    “至于更多的,我不会再同你们商议,我只说我的风即将止息,而当我的影子散去时,我会带走这镜中的一切,你们愿意留下谁,那是你们自己的决议。”说着那风便逐渐趋于静止,所有人都知道那风蛇已死,只是他的影子仍然紧紧的握住了太阳的脚腕,除非有人愿意如同一枚鱼饵般吸引它们释放太阳,但它们定然会咬住自己。那铁匠依旧沉默,炽热而冰冷。

    “大人,我可能前去?”最终当那乌云变得愈发稀薄,恐怕不就后黎明少女便能来收拾残局,那旭蛛终于还是开了口,以询问的语气说出了牺牲的愿望,“不会有比他更好的太阳了,您应当也是如此看待您的兄弟?”铁匠低头望了那脆弱而纤细仿佛只需一脚便能踏碎她那柔弱臂膀的,太阳曾经最年幼的具名者一眼,点头但仍留有余地,“去吧,你可以试试。”

    “若是他不愿,你便无需勉强。”那是他用单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托起那只脆弱且经不起半分重塑的蜘蛛时说出的话,那是笑鸫印象中他第一次表达了温情,只是不知是对自己的兄弟还是对那可怜的少女,但笑鸫可不管这些,她只不分场合的诉说着实情,“不必担心,他一定会抓住那根蛛丝,唉唉,你们不要这么盯着我看,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他早已动摇了决心。”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笑鸫在此事上的感觉堪称敏锐,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比起从前更冷冽的阳光驱散了阴影,而在那祭坛的中央,为众人所熟知的骄阳正狼狈的喘着粗气,他的华服被扯碎如同乞儿的百衲衣,他的王冠破碎如同被那遍地的碎镜,他的伤口尚未愈合,或者说他周身的冰寒阻碍了愈合,但鲜血却随着他的脚步滴落如同舞者洒下的汗珠。

    “你们不该使我重见天日的。”那声带着浓重厌倦与冷峻的话是骄阳在表达了最基本的感谢后发出的感叹,但当他重新回到了那还算温暖的辉光之中,坐上了自己的车驾,则冰霜再次消融,如同创口愈合的不见半点瘢痕,而他的华服与日冕仍与往常一般辉煌夺目,只是笑鸫仍觉得他似与从前有着些许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