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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二十八) 未尽的结局

    吟游诗人唱着激昂的歌,讲述着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我看到在场的听众大多入了迷,顺着曲调的变化高呼惊叫,有些胆小的还将面前的杯子狠狠的砸到了桌角,或许是想要获取防身的武器,但渡鸦先生从不使用粗制滥造的物件,又或者是他用上了什么特殊的法子来保全自己的财产,那几人见再三敲击都只无功而返,便也老实的将酒杯放回了桌面供我收去了。

    我倒是不受那曲调的影响,可能是因为我心中想着其他事,又或者渡鸦先生为了让自己的伙计能够多做些工帮了我一把,也可能只是我一贯畏惧人群,只同他们贴身接触便足够我汗毛直竖了,好在那衣物的布料还算结实,否则我鳞片那锋利的边缘至少也会使得它的缝线遭了殃。此刻的人声鼎沸与群情激昂对我来说堪称折磨,我烦躁的转着圈等待着大战的终结。

    那吟游诗人早在台后将手中之琴的弦调的更紧,因此听上去不成曲调反而更似拉弓击剑,而当那场恶战到最激烈时,他跳上了最前排的桌子,抢了众人的杯盏排成一列,以此敲击以拨弦,那杯盏不知是渡鸦先生进行了何等改造的缘故,只轻微的声响都能在相互和鸣中化作满室的金铁相交,而人群也叫嚷的更尖锐,此消彼长仿佛正与台上的那位吟游诗人争斗一般。

    我看到那些客人中的许多都举起了手,不少还从袖中与腰间拔出了尖锐之物,尤其是那几位衣衫上还沾着血迹的,我看他们的装扮大约是猎人一类,更是双拳紧握,嚎叫不休,仿佛那战士正在吞噬着的巨兽亦是他们的目标,而吟游诗人或许乐于如此,他代表那英雄向人群道谢,因为他们的鼓舞的确增加了他的力量。这多半是一种艺术性的恭维,但令人受用。

    我注视着那琴弦,发现它们的身上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我知道它们最终是要承受不住的,那吟游诗人的做法实在太过冒险,便在下方比着手势想要提醒他,但很显然他无视了我,他的眼睛明明自我的手指扫过,他绝对不知道我对眼瞳之门向我开启的讯号的感知比起旁人要更敏锐。我想也许那正是他的刻意安排,也许他有着十足的自信,又或者那自信很盲目。

    最终,当那英雄砍下了那多头巨蛇的最后一颗头颅时,那琴弦也都纷纷应声而断,乐声戛然而止如同那战士的剑舞,而绕梁的余音则是他即将消散的呼吸,吟游诗人说那英雄如今奄奄一息,且他需要群众的鼓舞才能再次站起。好吧,又是那一套,不过用来吸引那些无聊者以及愚人的注意力倒是足够了,又或者没有,人群的声浪正在随着那怪物的身躯一同倒下。

    “我早说过没人喜欢这个结局,它太草率且不大快人心。”我听到那沉闷的声音在抱怨,不过那吟游诗人的脸上依旧挂着悠然自得的神色,还不紧不慢的重新链接起了琴弦,眼见那呼声中带上了些许的嘘声,那指责者更是心急,干脆在最后抱怨了几句后开始讲起了自己的新结局,令我感到遗憾的,果真他不喜那与我们共同的母亲名号相同的女祭司,她未被提及。

    那声音谈起了受难者们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庆典,他们庆贺七怪尽除,但我反复琢磨了这篇诗歌,都只找到了六只妖魔,到此我猛然发现没有任何人在为那除魔的英雄哀悼,他们快乐的仿佛那英雄也是妖魔之一,哦,的确如此,我忘了那低沉的声音一向强调,那英雄本就是个傲慢的魔神,有着太阳的光辉却仍被蒙蔽且目盲,他为虚荣来到此处,他吞噬了兄姊。

    这个故事更不会受到听众的欢迎,每个人都更喜欢英雄,因为我们生活的地方已经有着足够多的怪物,无人会想要听到更多关于它们的故事,我必须叫停他,但奇怪的是那些词句并没有引发讨论,似乎大多数人都对此置若罔闻,或者只有我与渡鸦先生能够听见那另一人的言辞?好吧,至少我不必为了我们的小酒馆不被大家伙砸的七零八落而尽力转移注意力了。

    “大家听我一言。”那吟游诗人终于将他的琴弦重新编织起来,为此他的头发又少了几根,我想他若是再这样下去,人到中年便得因为秃顶而不得不带上帽子遮掩,但他提到了我想要知晓结局的那位女主角,“那女祭司自洞穴的最深处,或许更深处走来,她本该被用紧绷且太过华丽的衣裙捆缚,但她却走的如此灵便,听我的歌谣吧,你们会看到她正望着你们。”

    那吟游诗人又开始忘情歌唱,但此次的唱词不仅玄奥还空灵如同一首本该在祭祀中使用的赞美诗,他于桌面上转着圈,而渡鸦先生,我猜应当是他,将那些本紧闭的瓶盖一并起开,于是绯色的雾气便弥散开来,他拿手肘撞了撞我,示意我拿着那些酒瓶去为顾客们添酒,此刻弧月正高悬正中如同明镜,而我每为人倒下一杯美酒,那无形之镜便多了一个小小的分身。

    我知道月光洒在涟漪中会被扭曲到千奇百怪,但渡鸦先生对甘醴显然有着更好的理解,因此它们比起浪潮之水更为浓稠,我想我只在圣杯的盏中见过类似的存在,但他们可是旧友,这自然不难解释为其珍藏之物缘何到了渡鸦先生的手中。当我倒完的最后一杯酒,便再次跟随着弧月的光辉寻找那吟游诗人的脚步,而此刻雾气渐浓,月光经行处都留下了虹色的辙迹。

    而杯盏中的每一面镜子以及渡鸦先生投下碎冰时激起的小小的涟漪便如同无数微小的旋风,那本该拉扯到笔直的彩练便因此而趋于弯曲,随着听众们的举杯倾倒,俯仰畅饮而游动如同蛇形,而在舞台的中央,那蛇的头颅最终停留之处,旋转的吟游诗人及其琴弦的折射的光辉使得那条活生生的彩虹正围绕着他起舞,它们如同旋风般不断攀升最终遮掩其面目。

    我将双目张开的更大想要看清其中的景象,更是想要听清那女祭司的故事,但很快我便发现了自己在多此一举,因为当那重重迷雾被冰冷的月光凝结成霜露铺满了地面与几案如同沙土,而那些东倒西歪的酒杯则不断泄露着残余的酒水时,在我眼中它们已然化作了一根根被斩断的细长脖颈,而被它们侵染的地面则正因为长久的干涸与风化如沙滩戈壁而开怀畅饮。

    最终,那方才升腾起的漩涡也因为脱力而无奈坠下如同舞蹈结束时被抛下的丝带,而其中的那位我仅从阴影便能看出他并非那吟游诗人,而是一名仍兀自舞蹈着的少女的形象,她穿着无数的纱巾,却轻薄如同蝉翼,她的手中举着蜡烛,但不知为何它被火焰烧灼与打磨的如同尖锐的刀刃,而在不远处,我看到了那英雄模糊的背影,他正与那妖魔搏斗,气喘吁吁。

    他一定曾受过艰苦的磨练,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他带着第一个战利品转过头来时,我当真把他当做了妖魔,他的周身遍布着正沐浴在那多头怪蛇的淋漓鲜血中不断愈合的伤口,好几处甚至早已是成年旧伤,层层叠叠坚固的如同蛇的鳞片与战士的铠甲,而最可怖的是他的脸孔,他的双耳如此空洞我知道他多半耳聋,他的双眼则被如同阴影般的丝线缝合因此盲目。

    当然更多的则是覆盖了全脸的疤痕,我不知道他从前是否是个美丽的少年,但如今他只令人恐惧且作呕,好在除了我能够透过风沙迷雾稍微看清他的真实面目外,我听闻那些听众们的欢呼大多当他是一位俊美但寻常的男子,有着日月的光辉与如同擂鼓的肌肉,而他挥剑的动作仿佛带着灼热的星辰。他带来了更多的战利品,而那女祭司也因此抛弃了更多的纱巾。

    那英雄每摘下一颗战利品便会带到那女祭司的面前,而她则接下并用一块纱巾将其包裹,但糟糕的是最终那七条分叉的果树已再无硕果,而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英雄却发现那女祭司身上尚且披着最后一张纱巾,但他的利剑已经折断,他的箭囊空空如也且弓弦不知所踪。我想他一定无能为力了,而那女祭司的舞蹈也就此止息,她举着烛台走到了那战士的身前。

    我看到她将那锋锐且灼热的烛台递到了战士颤抖着的手中,她在索要最后一样祭品,而那对于如今的战士来说恰好还富余最后一点力气来为她摘取,只是需要一些勇气与忍耐,而他恰好两样都有。于是随着最后一颗硕果的交付,那女祭司除去了最后一件纱衣,它不算轻薄且洁白如雪,飘飘荡荡着最终盖在了那倒下的英雄以及吞没了他的血泊之上如同雪覆山丘。

    而那满载而归的女祭司,我看到她亲吻了每一颗熟成到不断溢出汁水的果实,而最后那一颗她甚至还多加了一次拥抱。而在她的身后,月色为骄阳所掩,他的辉光如同唤醒贪睡的孩童一般不算轻柔的揭开了那层纱巾如同冰雪消融。我看到那英雄站起了身,他当真辉煌如同众人所说,而太阳已为他打开了道路,他只需拉着骄阳的手便随他往漫宿之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