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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三十八) 镜海

    我正在下坠,如同升往天上,我纵身跃下,如同振翼,我的脚下是我诞生之处,而我如今正在落向星空,我能够看到我的背后是无数的星辰,而那小饰品也在自己兄弟姐妹们的注视下显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我认出那是不智凡人曾赠予我的礼物,它如今正变换无常,而我紧盯着它,默读着测算着天地间的距离,且在心中为此人多管闲事的引路表达了感谢。

    随后我便因太过认真而重重的摔在了一片刀林,感谢我的鳞片吧,它们保了我一命,只是我的双手依旧柔软,故而在起身时又增添了数道伤疤,而后我便看清那些星辰乃是无数碎裂的镜子,那些镜子的来历我也很快知晓,我看到了那艘沙中的巨轮,只是如今它早已沉没且锈蚀如同沉于海底而遭浪潮吞噬了一段时日,那些镜子是它曾经的宝物,而如今破碎为星。

    至于不智凡人那精妙设计了的测量仪,如今也在这无数的反射之中,为我测定了天地之间的距离,而那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看不见它,但我知道它并未消失,只是模糊大约隔着帷帐,但我从中察觉到了欣喜与赞许,如同母亲欣慰的看着终于学会了跑跳的孩子,即使他从前跌了无数的跟头,至于言辞,我至今仍未能理解,但若是模仿,我依旧能够唱出歌谣。

    于是我便唱了那首歌,我不知道它的含义,但我想要歌唱,且我知道那位正在听的司辰能够理解,而他或许也的的确确明了了我的言辞,因而我脚下的大地震动起来,这动静比起渡鸦先生掩藏他宝物时的所作所为要剧烈的多,但我并不感到畏惧,因为我看到了那些被藏起的尸骸浮到了沙海之上,如同浪潮将自蚌壳中取得的宝物偶有退回供人欣赏及采用一般。

    石源诸神的性子还真是大差不差,而我背后响起了窸窣的声响,我自然是下意识的转身想要看看我的歌声是否还引来了其他东西,但就在我背对着那些尸骸的瞬间,我意识到那司辰的视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猛烈的阳光且它们比起往常要温热许多,如同火焰。我一瞬间竟慌乱起来,以至于都未曾打量来者的模样,直到他主动打起了招呼,我才将他认出来。

    不知是出人意料,还是意料之中的,此人乃是那自称珀尔修斯的男人,他在注视我且他眼中的光辉似乎比起初次见面时要黯淡许多,但我能够自他多处的那些伤痕中寻到一种老成的力量。他是来赴约的吗?虽然他眼中的惊奇似乎暴露了他并不记得这次约定,但显然有什么东西指引他至此了,可他似乎又偏偏知晓我想做些什么,“先生,您正在筑造桥梁吗?”

    “是的,但那需要时间。”我开口说道,而那男人则点点头,告诉我他知道那不会是简单的事情,“我听到了你与七蟠大人的对话,而光阴铸炉大人亦会准许你的行为,因为正是她指引我至此。”此人说的理所应当,但我却心绪震动,我不知是为他竟能够听懂那古老的歌谣感到惊奇,还是不知光阴铸炉作为司辰为何插手此事,莫非她想要改变漫宿的姿态吗?

    “我等你。”那男人坐到了不远处,刀光剑影之外的位置,他如此热切的注视着我,而我则重复着七蟠教导我的吟诵,我颅内的那株光之果树结出了无数的果实,而它们落到地上碎裂成为黏合剂与榫卯,于是那些本是蛇形的尸骸再次舞动起来,只是失去了生机只能跟从我的指挥,而我因同时仍要将那些碎片填补进骨头的缝隙之中而不禁感到劳累与力不从心。

    但我不会就此停歇,我知道此刻的机会不会再来,我知晓那尸骸的再次舞动是源自七蟠的搀扶,自然我不会有那个能耐,我也知晓那距离的测定会不断改变,此刻的永恒乃是辉光的馈赠,我也知晓我颅内的辉光并无如此伟力得以粘连醒时世界之物,但铸炉的火焰使之成为了可能,而那个男人,我看到他正在为我祈祷,只是不知他请求的会是哪一位司辰的庇佑。

    随着第一道弧度的诞生,我开始缓步走上了那通天之桥,而余光之处我看到那男人正在挪动那些镜子,他是想要摆成某个形状吗?我看着倒是又像刀刃又像阶梯,而当我升的更高些,阳光并未因为我的接近而显得更耀眼,反而是那些云层如同厚重的纱幔遮蔽了我的双眼,且它们中最凝实的那些丝线也趁机缠上了我的脖颈与四肢。我会被切断吗?但我不想后退。

    而那男人摆下的镜子在此刻终于起到了作用,那被汇聚到一处又如同闪电般折射的光辉刺破了云层且为我割开了些丝线,我只是无了生命之危,但它拿那层帷帐可就没什么法子了,因为那帷帐如同沙漏般允许那光线自由的穿过,但我却被拒之门外,唯有点点遗落的辉光在我的鳞片上绘出了道道错综却破碎的彩虹,借着那辉光的指引,我看清了云中的那道高墙。

    我知道漫宿之墙是有门的,但糟糕的是它们的钥匙并不被允许借给凡人,且普遍的它们也几乎不对凡人开放,而凡人自然也不被允许穿过那几乎毫无缝隙的城墙,即使我或许有那个能力打开一道错误的门?至少渡鸦先生可以,但他应当不会受此法令的钳制,甚至我知道部分门户的看守还曾是凡人,是过去的,第一批进入漫宿的通晓者,但他们却偏偏甘做砖石。

    我自然是不会如此糊涂,并且我还要嘲笑司辰们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失误,他们从未拒绝有人越过那墙,或许他们如此自信那墙如同难以逾越的天堑,而无有任何的桥梁得以链接两岸,而我,我甚至无法在那帷帐上撕开口子,但感谢光阴铸炉送来了那位或许幸运但不算聪慧的先生,他使我想起了那日吟游诗人为我展露的幻象,我想起了那位女祭司的名字。

    我想起了她的衣着与谎言之墓中的那尊雕塑大同小异,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注视那雕塑位于阳光之下所看到的幻象,那阳光正如同如今镜子所反射的那般,照在她的足边,照在我的脚下,我想起了渡鸦先生与那双面门神的教导,我忆起了那跳起祭祀之舞的少女最后的结局,我的身子开始发抖,但我的双足却不自觉的重复起了舞步,虽然如此生涩且身躯僵硬。

    我仍在浅吟低唱,但此刻比起从前更不成曲调,这次我完全不识得那歌谣的含义了,我颅内的那果树也不再落下果实,我不再想着那图纸,而它也的确到了尽头,我想着此岸的温暖,我想着彼岸的风光,我想着那座虹色的桥,而我鳞片所反射的光辉正与那于星辰般的镜片之海中缓缓旋转的测量仪交相辉映,我看到那彩虹在镜中缓缓塑形且圆滑如同回旋的彩练。

    我看到那帷帐开始颤抖,我看到了群蛇,我看到了那不容拒绝的访客正撕咬着那帐幕,而在那道辉光投下的影中,我看到一生的古怪,看不清男女的人影正将手伸向了纱帐,而当他们最终接触,我听到了门栓断裂的声音,我听到了属于裂隙的嗡鸣,我衣裳的系带无风自落,我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响,以及那男人轻微的吃痛的呼喊声,我常佩的钥匙也缓缓转动。

    我的旧伤开始隐隐作痛,自我的鳞片下渗出血色来,我看到掩盖其间的云朵开始为那道裂隙让路,我听到那高墙的墙砖碾动的痛呼,我看到那帷帐剧烈的扭曲,我看到它自最薄弱处爆开,且连它那如同门户的合页都摇摇欲动,而无数的蛇群,正如同那司辰的手指自那裂隙沸腾而出,他将我紧握如同紧握那不知所措的少女,而不同的是我完全知晓会发生什么。

    我的身形在扭曲,我的鳞片立起如同钥匙与榫卯,而那些爆开的伤疤正好将其容纳,我的关节一一脱开后再次重组,我看上去像是链子又像是这桥的最后一节砖瓦,而我的意识却在逐渐消失,但我的眼前出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仿佛无数种可能此刻正与我身上汇聚,而我正是链接它们的桥梁。我看到了乐园中的相忘于江湖,我也看到了干涸海底的相濡以沫。

    我看到了太阳站在桥的彼岸,我看到他的身边站着那个被他引至漫宿的男人,他光辉灿烂,他完美如同燧石所塑的金子,转轮所生的玉石,我也看到了那满身伤疤的盲目男人走上了另一侧,他显然为虚界所染,他身形老迈,或许并不丑陋但残缺盲目如同遭遗弃的错误,就在我闭目的最后一瞬,我看到他们彼此都拔出了剑,几乎同时至少我难以分辨彼此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