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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二) 故事

    那蝴蝶如同仍怀恋着幼虫的时光一般钻入了我的皮下如同钻入了茧壳,随后我空出的部分便被其填满,我听到了它满意而舒适的喟叹,甚至当那饱足感将我大脑中残缺的那块也同样严丝合缝的补满时,我听到了它那如同簧片振动般的歌声。看来他对我这位新交的朋友十分满意,但我却并不因此而感到愉快,甚至颇有些痛苦与不适,而它亲昵时显然无视了这些。

    “我的挚友,我的挚友,我听到了你的歌谣。”我的嘴唇没有张开,我的舌头不曾运动,但我的口中发出了声音,又或者那来自我的颅内或是腹中,但此时的我仍为此而感到欣喜,因为它夸赞了我的作品,以我从未听过的夸张言辞,虽然那大抵有着爱屋及乌的缘故,但至少我从中听出了善意,“我们不该独享这些杰作,放心我会打开那些封闭大门,使你被听到。”

    那正是我的愿望,我点了点头,无需言语那蝴蝶便知晓了我的心思,那着实是一件美妙的事,早在幼时我便艳羡着这种并非先天的默契。我的兄弟姐妹们告诉过我原因,那些与沙船同行的教师们,在过去为人播下了光的种子,使它们的根系彼此相连时并不会忘记我们,但如今已己身孕育了那些种子的蜡烛们已不再生产,而仅剩的那些也大多融化成泥无处可寻。

    于是在或许是我的母亲被种下种子之后他们再一次停泊时,便告知了这个糟糕的消息,我们被放弃了,一如既往,而我的外祖父并不为之感到意外,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那场可怖的大火。我的父亲曾为此感到愤怒,但并非耿耿于怀,在我因此而悲伤哭泣时,他还劝慰我不该太过在意本就是施舍之物,而那沙船往后虽然仍并未改变它的轨道却也不再停泊了。

    或者说几乎不再停泊,至少当它行经时仍会放慢脚步,而我便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搭上了船,随后在他们于乌鲁克停留时便逃之夭夭。他们想必的不曾发现我的,我躲藏的很好且他们的人手不够,况且我还听到那沙船的领航员与船长似乎起了什么冲突,是为了种子的数目?还是由于那领航员本就不愿过作为水手的日子,他也的确在消极怠工从而令我逃过一劫。

    随后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些思绪通过光之根系彼此相连的人们,比较弥阿可不常来什么客人,但他们似乎太习惯这些而不愿去细思仅以言辞表达的含义,也不愿去倾听我歌声中所含的感情。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跟从那根系之中的辉光相互指引而来去匆匆,而我便像是在连根之林中生长的竹笋,或许我能够很快长的与它们一般高,却始终被排除在外不见天日。

    但或许这一切都将得到改变,至少那形似蝴蝶的钥匙如此向我承诺,而渡鸦先生,他也在我推开那门栓断裂如同劈斩的大门走出时向我道喜,随后他便以星辰为我指路,但我依旧选择了去寻一叶小舟将我渡到乌鲁克去,而那蝴蝶自然也是站在我一边,同我一起嘲笑了渡鸦先生的太过古板。不过平心而论这倒不算很应该,我本应当理解在他幼时墨萨拿可没有船。

    “不,那时甚至什么船都没有,那沙船还是一堆尚未冶炼的金铁,而那打造了沙船的人或许还正被星辰神殿那圣火的影子所庇护,而不智凡人,那时他比现在要更热心些,却没那么胆大妄为。”那蝴蝶生活的年岁自然也不会小,当然据他自己所说比起渡鸦先生是要差上上百年的,而那些故事也多是听了旁人提起而得来的,但千年的时光早就足以抹平这些差异。

    “我喜欢故事,而你的故事尤其令我欢喜。”我如此告诉它,而那蝴蝶也同样夸奖了我,“我也喜欢你的故事,你是很有天赋的诗人。”于是当我漫步在浪潮的身侧等候着他的孩子们将船靠岸的时分,那蝴蝶便在我的脑中与耳畔以不断柔和的音色讲述起来,而我很快也发现了它的短板,那些故事破碎的几乎全是片段,但偏偏仅剩只言片语反而更能激发我的灵感。

    我迸发出的灵感火花使得那蝴蝶的翼展上的山楂树花开得更艳丽,如果它的颜色没有更浓厚的话,而它也因此而欣喜,羽翼也仿佛上了油的户枢一般开合的更为顺利,因此它在短短数小时之间便不知疲倦的为我讲述了近乎我于弥阿生活的那么多年头中听到的一般多的故事,只是大多没头没尾,或是七零八落需要我自己去将其穿插补全,再从中理出背后脉络。

    “对了,你可知道太阳的道路,骄阳大人本想自那降下使一凡人成为漫宿的一员,但其中出现了岔子。”当那小船靠岸时,那蝴蝶正在向我提及骄阳的一件悔事,“骄阳大人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计划,因此他正在寻着法子将那令人不悦的伤疤,最好是连带那早已毁坏的衣衫自那人的灵躯上剥除,如同蛇蜕下了那层层老旧的皮囊,为了将来生长的更为壮大。”

    “哦,嘿!你瞧那船在接近,对了你可想听关于珊瑚的故事?”意兴正浓的我再次因为那蝴蝶的临时起意而不得不败兴而归,自然也对它接下来那大抵也只有段落的故事兴趣缺缺,找了借口说不要使那船家看出端倪来使它心甘情愿的闭上了嘴,毕竟渡鸦先生在先走一步时向我提及,那蝴蝶本是不被允许撕裂那层帐幕来到醒时世界的,那便是为何它需要寄宿于内。

    “小心些,首先别让猎人知晓你那离家出走的客人,其次司辰的阴影以及太阳的视线对你们来说可都足够危险。”而只要是人便是都可能说出我反常的举动,而那些碎片林林总总的到了猎人们的耳中,我那尊贵的客人大约便不得不回到故乡去了,而我自己或许也会遭到关押,那是渡鸦先生没有说出潜台词,而我与那蝴蝶都能够理解其中的深意,故而保持沉默。

    “先生,往哪儿去。”那船家打着哈欠并未抬眼看我,只是卧在船底荡荡悠悠,半梦半醒间勉强向我问了好,而当我说出了不算详细的地址时本还惴惴不安,谁知他倒翻了个身,说了句“拜托了。”之后便将这船行的方向尽数交给了那些游鱼,而那分明没有帮上任何忙的船家,他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要起小费来,“我并不缺金银之类无用之物,我想要更多故事。”

    故事,那倒恰好是身无分文,心中惴惴的我唯一还能称得上是够用之物,甚至还有着足够之多的残余使我得以将其献于他人,即使几乎没人买账也是一样。我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此人命我承诺在上岸后一定不要忘了停泊在海中的他,我想他一定是曾经吃过不少亏才知道先获得保证要紧,但是他毕竟是浪潮的孩子,因而百密仍有一疏。

    我若是上岸后寻个由头逃之夭夭,他也多半是拿我无甚办法的,不过正如同那蝴蝶所劝阻的一般,我在船停泊,我的脚踩在沙滩上的那一瞬间便唱起了方才于心中编撰的诗歌,无论是声音还是歌唱的功力,亦或是对我手中乐器的熟练度而言,我没有看到任何长进之处,唯一多出来的东西不过是那蝴蝶也于腹中同我唱起了一样的歌,因而我的歌声便更有层次了。

    可此次演奏的效果可胜过原先无数了,我看到那船家的嘴角扬着笑意,眼中却满含着泪水,他是浪潮的孩子,对情绪要更敏感些却也更易受人影响,而更令我信心大增的是我发现几乎全部的过路客都曾为我的歌声与故事驻足,而有些甚至自称是从城中赶来,聆听那口口相传的,足以敞开万民心扉的歌谣。我在其中看到了渡鸦先生,他依旧早早占据了影中角落。

    一曲终了,围观的人群便也逐渐散去了,但他们眼底的泪痕以及如今依旧含笑的面容却能够停留更久,而我也转而问向了那我算是唯一的评委的船家,“船家,这报酬如何?”他自然是无法说不好的,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便着急慌忙的以手晃动着水面惊醒了一样为之着迷的游鱼,随后便在最后一声赞许声之中逃之夭夭,只留下了我们与正在鼓掌的渡鸦先生。

    “不错,劝你来我的小酒馆驻唱果真是明智之举。”渡鸦先生笑道,他告诉我方才那些听众中,绝大多数都是那乌鲁克城中的居民,他们大多友善但或许因为他的缘故许多都是醉鬼,“我只需将你泡在蜜酒之中,再使唤我的孩子们四处张贴上你的新诗,只说你将会于此处久留,那我不敢说场场爆满,至少打发我那小酒馆的几个总是空余的位置倒是恰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