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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九) 代价

    我恭顺的向那位出手相助了的司辰大人道谢,而那明知故犯的蝴蝶则更亲昵的于其指尖纠缠如同在亲吻着花朵,那或许是一种撒娇,因为我看到双角斧大人的脸上洋溢出了一丝微笑,当然是美丽少女的那一面,她的另一半身我无法看清其神色如何,因为她的肌肉是僵硬的,又或者早已腐坏失去作用,而她的舌头也是如此,我听出她的言辞含糊不清却一针见血。

    我并无法理解她所用的语言,但双角斧大人贴心的使我于那些话语之间的边界消融如同零落之花,于是我便知晓她是在告诉我一个不知算好算坏的消息,我的身世是极特殊的,为规则所不容的存在,而那蝴蝶也因总是违背规则而背负比起它的兄弟姐妹更多的罪孽,或许是限制,或许反倒让它超脱规则之外,因此我们自起初便相融的如此默契有如松脂中的昆虫。

    但即使是合金亦有分离之术,无论是双角斧大人还是那光阴铸炉大人都知晓彼此不同的技法,但骄阳大人的视线在修复这道名为错误的裂隙时或许因为被中断而反使得那错误扩大,如今我们真真正正成为了无法割舍分离的一人,甚至比起我那些虽然仅有一个灵魂却仿佛位于彼此不同的两具躯壳中,因其张力而日夜遭到苦痛折磨的兄弟姐妹要更紧密好似铜中之锡。

    但哪怕是青铜与钢铁,星辰神殿中出身的炼金术士们也有的是法子从中提取出锡纸与铅块来,而我们则更进一步。“如果我们往后仍被强制分离,那我们便都不再是自己,且那意味着死亡。”那蝴蝶几乎是欢呼的将双角斧大人的言下之意说与我听,我本以为它会悔恨至少是惊慌失措,因为那或许意味着我们的交易永远不会终结,或者它们将会与我一同被终结。

    我的视角旋转起来将我眼前的景象打碎重组如同万花筒一般,我想这是那蝴蝶在舞蹈,它的兴奋正如同为它打着节拍的无尽鼓点。我不知那是出于不同种群之间对于永恒的看法不同导致的误解,还是它当真如此喜爱我以至于愿患绝症,哦,我可不愿往这个方向想,我可并不喜欢同它相处的感觉,如今我们的状态已令我感到不适,而若再加上它的亲睐那可更糟。

    “你知道吗?我们凡人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十年。”我如此提醒那蝴蝶,我已经开始晕眩了,我希望它能够开始情绪低落或者停下,若是能够使它感到悲哀则更好,我们既然已是一体,便绝无只有我一人因此而遭罪的理由,所以我隐瞒了自己身为并非全然是凡人的出身,那会使得我或许能够活得更久,或者更短,我的兄弟姐妹们的寿命都不长久,我的父母亦然。

    但他们总是受到折磨的,而我,至少现在并无太多缺憾,或许那蝴蝶接下来便要成为我的折磨了,且它一定会阻止我使自己本就已经不多的寿命终结的更加随意。我眼前的景物终于旋转的慢了下来,如同无数色彩卷起的旋涡终于平息,我想那蝴蝶应当是终于意识到了其中利害,若有人对我说往后只有数月得活,我一定会落下泪来,何况它的存在或许曾是永恒。

    “而且你知道吗?我们与那渡鸦先生以美酒浇灌的花朵并不一样,我说,作为蝴蝶的你见过真正的,生长在野外的花丛吗?”那蝴蝶保持了沉默,而我则选择火上浇油,“许多花在一年中不过只有一月,甚至数周或者更短的花期,而像我,我不想自夸,但我对我的容貌与声音有着足够的信心,且你也正是被它们吸引,我得告诉你它们消失的比花朵凋零更快。”

    “我知道。”那蝴蝶打断了我继续故意的妄自菲薄,我本还想告诉它我的灵感会在我的头脑因为衰老而变得迟钝后逐渐枯竭,我的故事也会被我遗忘,而它却会铭记的更久,最终当我无法再歌唱,我的手指因为颤抖而无法继续弹琴之时,我的头脑大抵已为风雪所盖陷于沉寂,那时我大概便能够面对安宁如同面对永恒,而我的旅伴,它却得如此清醒的面对终结。

    我感到心理平衡了,我开始微笑,而那蝴蝶也跟着我一同微笑,它告诉我这并无什么不好的,它在从幼虫变作如今的模样时已经经历了一次死亡,而它并不介意面对另一次,“另一次蛹化,另一次破茧,或者成为死去的种子。”这是一句不错的歌词,我头次觉得我的这位挚友文采斐然,“最终我们还是会分离的,随后我们迎来新生将过去的自己遗弃于污泥。”

    “你很乐观。”那蝴蝶果真与我对待死亡与永恒有着全然不同的见解,或许那与它的生长环境有关,我不指责,也不与它争辩,但说实话我开始嫉妒它了,而那令我胸中更是堵得慌,且我在我尚未找到法子来找补之前,双角斧大人便开始提醒我们不能于边境久留,且她方才答应了骄阳大人一些事情,虽然她并不是很乐意做这个恶人,但总得象征性的准备起来。

    “虽然,你的旅伴,我的孩子它渴望着结合,但你须知分离才是它的本性。”在那之前,双角斧大人觉得她需要提醒我什么,因为那从不怕人的蝴蝶很是知晓我们的习性,但我却对那被称为“析蝶”的种族知之甚少,“它总是需要分割一些东西的,而当它再无法分割自己时,你知道它会去分割什么。”其他人?还是整个人群?我不知道,而双角斧大人不再解答。

    我再次恭敬的道谢且告别,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或者只是出于一种习惯,我无法真的将自己当做与那蝴蝶一般的,双角斧大人的子嗣来看待自己,而它则欢呼雀跃的告诉我它要带我去看看那座虹色之桥。“拜托,我以为那只是个故事。”我在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惊奇但更多的是哄着孩子般的无奈,说到底,我至今仍不相信那是某个人类能够做出的丰功伟绩。

    “哦,那工程师先生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凡人,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关于蛇的儿女的传说?那不完全准确,但也不完全只是个故事,但无论如何他们并不比你更接近我们,你们弥阿的居民总是将自己看得太轻。”那蝴蝶言语间的感情很是复杂,我听出它并不愿多谈关于当年发生的事,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怨恨之情,但偏偏他对于那些蛇的儿女都抱有非同寻常的崇敬。

    那或许是那蝴蝶第一次如此认真的,不带任何玩笑意味的指责我连带我的家人,我开始怀疑我的思绪是否当真绕进了死角,需要它的利斧劈开门栓将我释放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而后我便看到了那座桥,它的设计很精妙,虽然多少做工有些粗糙,又或者那是刻意为之的雕刻?就是若细看不过是桥砖与榫卯的堆叠而已,至于远看,则像是一条巨蛇死去的遗骸。

    无论如何,它并无虹色,也不像彩虹,不过倒是的确像是属于人类的技艺花上大约一世的人生能够打造出的作品,况且虽然我总是关注外观比起常人更多一些,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它最令人感慨的还是那跨越了漫宿与醒时世界的边境的身躯,我不知道那是采用了自何处习得的技艺,但至少,我知道我在歌谣中对那位工程师先生不吝赞美之词并无太多过誉之处。

    “骄阳大人,他在同双角斧大人谈论什么?”我不再继续谈论那座桥了,若要我为了颜面去违心的说几句贬低的话,那实在对不住这位先辈的功业,但要我就此顺着那蝴蝶的话夸奖?不,我可不会让它得意,在不知不觉间,我对它的敌意几近顶峰,但我并不完全显露出来,因为在故乡看到了太多彼此不相融的二者想要分离却彼此嵌套的悲剧,那苦痛难以忍受。

    “嗯?啊,是的,我正要同你说呢。”那蝴蝶就像是注意力无法集中的孩子一般极易被引导而忘却自己原先的路径,而它甚至无需原路折返的过程,它总能打开门,它总能劈开路的,“来,让我们通过那桥到你真正的家乡去吧,不要太留恋我的故土,虽然我知道那美丽且迷人,不然为何那么多人换着法子的要溜进这里呢?而我们中却少有愿通过边境的存在。”

    “当然,我是个例外,我喜欢那座桥,也喜欢你们的城市,以及虽脚踏实地但又如同大梦一场的感觉。”这是那蝴蝶最后一次提到那桥了,当它的触角越过了桥与此岸的边境,我的脚便再次踏上了地面,只不过是踩在桥砖之上,且那桥砖如我远看的一般坑洼崎岖。扶着围栏,我缓缓的下行,而那蝴蝶则谈论起了方才的见闻,“骄阳大人请我的女主人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