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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析(三十一) 失落画卷

    “他仍活着吗?看来我庆贺的太早。”那或许曾是我同乡的少女是第一个表现出恶意的,“且他并非藏匿伤疤之下的坏死血肉,否则定是逃不出我的画卷。”我能够感受到那近乎诅咒的言辞如同生刺的藤蔓,自我的疤痕爬上我的喉咙,痛痒且令人窒息,她看向了那对相拥的少女,“无论他将自己藏在哪重历史,你们的双手都该曾触碰到他的呼吸所吹起的毛糙。”

    此话听上去像是在抱怨或是指责,但那对少女眼中只有彼此,哪怕最锋锐的武器也难以伤及她们分毫,但她们仍望向了我,但我没有察觉出被质疑的恼怒,她们的好奇是如此清澈,愚蠢的就好似她们羽翼下滚动的珍珠般的激情,最终她们啧啧称奇的确认了我的生命体征,“他的确活着,只是他的呼吸乃是歌谣,他的心跳乃是舞步,而他的眉目则来自笔墨丹青。”

    “那倒像是你的作品。”那具骸骨以羽毛笔轻轻扫过自己额前的假发,而笔尖则指向了他并不存在的眼睛所注视的方向,“哈,我说错了,以他的岁数或许你与他曾居同一画卷之中哩。”遭到嘲讽的少女连面具都变了脸色,仿佛那真是她与生俱来的脸孔一般。看来那理应沉静如同墓碑的家伙的令我看走了眼,或许他并非如同看上去的那般在发音方面存在阻碍。

    我看向了他掩藏在陈旧西装下有如排箫的肋骨,想起了那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在同我置气而不再振翅的蝴蝶,它的双翼也好似簧片,在我看来再笨重不过,但却偏偏能够发出比我更多更分明的音色。我等凡人的喉咙从来都不是最佳的乐器,甚至连言辞都只是我们的拙劣模仿,我想起了自己曾听闻的某位或许已经归于尘土的教师先生在酒醉时曾说的癫狂呓语。

    “那你应当知晓那画卷早就被骄阳大人的光辉撕碎了。”那面具少女轻巧的落到了渡鸦先生的身后,她胸前的画着群星符号的方盒子恰巧勾住了他面具的绳结,“本就是半真半假掩人耳目之物,就像渡鸦藏品中那盏灯中混着灯油的影子,而骄阳大人的视线使得真实的更真实,虚假的更虚假,就像更鲜明的色彩与更深的影子。”而这分离意味着撕裂与灭顶之灾。

    那少女在说这话时并未注视着我,或许是因为轻蔑,或许是因为厌恶,又或者她只是没有想到我是曾见过那盏灯的,以及那混合着油污的影子带来的舞蹈,而那偏偏令我印象深刻,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渡鸦先生之后硬拉着我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将那有如灼烧带来的痕迹擦拭干净,而它们既顽强又爱吸附,我身上的油墨味道可是过了大半个月才被酒水的甜腻掩盖。

    但渡鸦先生此刻是注视着我的,他的视线如同更精巧的钥匙,而我的瞳孔则是锁芯,而它深入其中勾破了掩盖在我眼前的最后一层面纱。那蝴蝶终于有了动作,它惊呼着让我最好闭上眼睛,但我那时正分心琢磨着那少女绝非随口一说的关于色彩与影子的比喻,犹豫着自己究竟是有幸为画卷中人,还是恰为无需凭依的影子,毕竟二者都能够使我躲开太阳的注视。

    至少仅仅一瞥尚不足以令我万劫不复,那或许正是我能够行走在泄露的辉光中,也能在阳光下歌唱的缘故,但大抵,我悲观的想,我是晕染的更深者而非明亮且更鲜明者,否则那日在漫宿,太阳的视线便不会使我苦痛如斯,又或者那是我同我的挚友,那蝴蝶融合的太深的缘故,没有影子的它与无处凭依的我,恰巧因此而相互依存着成为了我兄弟姐妹中的一员。

    一切豁然开朗,或许是那些有如歌声的鸟鸣洗净了我脑中浑噩的缘故,又或者只是渡鸦先生那好比万能钥匙的视线拨开了云雾使弧月之光予我启明,而同时变得更清晰的是我眼前的画面,我看到了那群鸟的巢穴,恰似我一路走来所见的断垣残壁,只是因为太阳灼去了伪饰,哪怕尽数收集也只能搭建几处简陋的鸟窝,摇摇欲坠的挂在由朽骨堆积而成的栖木之上。

    这下我便明白为何那鸟群最初的歌声如此哀婉,或许它们本就在为我的兄弟姐妹们送葬,我能确信那些骨殖多半不会是自别处收集而来的恶作剧,因为我如今的双目明察秋毫,且渡鸦先生还故意为我指出了几处细节,使我确认这累累骸骨的每一块皆为真实到亲切却实在是丑陋的扭曲畸形,而那些貌似正常的部分并未保留下来,我想大概是尽数溶于辉光之中了吧。

    “你开启了他?他是门关还是锁?”渡鸦先生的小动作是瞒不过伙伴们的洞察的,除了那对再次回到相拥之中的少女,她们的关注鲜少分给别物,以至于当那骸骨与那过于生动的面具开口质疑时,她们也未曾投过半点眼神,如此想起方才她们一同注视着我的模样,我苦笑着问那蝴蝶自己是否需要感到荣幸,很遗憾它以沉默以对提醒我此刻并非说玩笑话的时候。

    “别否认,况且若是我们都不曾触碰过他的痕迹,那他定然是被丢弃的无主之物。”那少女拉紧了纠缠在一起的挂绳,逼迫渡鸦先生以相当不适且危险的姿势同自己对视,“以你的风格,你不会放过如此有趣的藏品。”她的面具因为低头与挂绳的拉扯而半脱落下来,再那之下我没有看到任何五官存在,如同被人刻意抹去,或是从未遭到涂抹的画布一般干净。

    “你看不出来?他是钥匙立于门槛。”我听到渡鸦先生叹了口气,或许是他本身音色如此,又或者是他的喉咙遭到了压迫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含混,但貌似仍是含笑,像是在安慰着不晓事理的晚辈,即使他们的年岁看似,或者说可能的确相去不远,“看来双角斧沉寂了太久,久到笑鸫你已将她那些析蝶的鳞翼压在蛇行的轨迹图之下变作书签了吧?”

    “至少骨白鸽应当记得,他总是记得,不是吗?”当笑鸫不算心甘情愿的被渡鸦先生掰开了手,使自己脱身后,渡鸦先生便貌似无意的抬起手臂,将矛头指向了啄着羽毛笔的笔尾,似乎有些焦虑的那具骸骨,而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否认了自己的失误,随意解释了几句,便又问起了对我的处置之法。“完了!”那蝴蝶鳞翼上的花瓣尽数凋零,而我的心也好似沉寂。

    “向前一些,越过门槛来。”渡鸦先生是首先向我招手的,随后他越过了那张因为怒火与难堪而几乎要皲裂的面具向那骸骨白鸽扬了扬下巴,“我说,你不会想要将他写到你的悼歌中去的吧?我已看过了你所选择的格律,也懂些许歌诗的技艺,他的名字不长但足够突兀。”至于那对少女,她们早在渡鸦先生以足尖提醒她们回答时便以“随意”二字表达了淡漠。

    “若是我想,虽然我更爱淡白至极,但雪地染上几点墨痕也是瑕不掩瑜。”我能够听出那骸骨白鸽心中仍存挣扎犹豫,但好在他最终撇了一样那张浓妆艳抹的面具后别过了头去,“放心,我自然是不会主动将他埋于风雪之中的。”随后他那也如同落雪般淡漠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愉悦的起伏,而此刻他的笔尖正指向那朵我所熟悉的花,“毕竟我不想让某人太得意。”

    获得了多数票赦免的我再次得到了邀请,而我心中那蝴蝶此刻虽然振翅不止却到底没有替我做出决定,它只是提醒我,虽然我此刻不知该叫因祸得福,还是一如既往的幸运,往前一步或许意味着绝处逢生,而后退的代价可能是同那张随时可能为阳光所撕裂的画卷一同失落在那最初的栖木的枝头,弥阿遗迹的风沙之下,荒漠中最炽烈的灼烧留下的焦黑空洞之中。

    我仿佛再次回到了在渡鸦先生的酒馆中第一次梦到我那熟悉又加上了太多涂抹的家乡的晚上,而那正是我决定回到我故乡去写我最后一首歌的念头兴起之处。现在想来那时我正伴随着难以消退的油墨味道入了睡,是那些渗入我皮肤下的墨迹为我带来了乡愁吗?那我梦境中的熙熙攘攘或许正是那因为仅是剪影而难以看清的辉煌的都市消散之前的最后的影像。

    一定如此,那我便应当摆脱那些宛如跗骨之蛆的墨迹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低下了头,我的手心,我触碰那油墨最多的地方如今黑的几乎要重新滴下墨来,而我的皮肤也无疑被侵染的太深,而它们此刻正欲裹挟着我,因此终于自我的血管之中浮到了表皮之上。它们留下的足迹倒与那栖木的枝杈颇为相似,而其中晕染的最深处正似那蝴蝶鳞翼上盛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