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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曦(一) 涅槃

    最初的栖木立于最初的玫瑰园中,那位不算唯一但也是最初的几位猎人之一的战士望着枝头挂着的,如同卵状的茧壳,虽然手中仍紧握剑柄,但也在心中叹了一句玄妙,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毕竟他这一辈子不算长,却见到的不同寻常之物比所谓平凡之物更多,并且很快浑身酸痛的他便回忆起自己此刻更需要一处可供休憩的树荫,而此地被安排的如此恰到好处。

    那位猎人将自己的箭筒随手甩到了离地最近的树枝挂上,而他的剑也随着他解下自己那身为血色沾污的装束而撞到了树根,或者说树根部尚未被完全覆盖的祭坛残片之上,而金石相交的声音足以引起任何一位战士的警觉,那猎人在剑滑落坠地前便单手扶正了它,随后他的体重便将锋利的剑刃刺入了遍布裂纹的祭坛底座之中,而那祭坛图案的一角也因此暴露。

    或许是因为那骄盛夺目的形象太过眼熟,急于抽出腰间备用的匕首将树根剥去一块的那猎人,将自己的剑甩在一边,随它在倾斜倒地时随着神殿的台阶层层滚落,锐利的刀刃挑开了因阳光的照射而干枯脆弱的荆棘,也带出了些许破碎的燧石残片,而后火花的噼啪声于清脆的嗡鸣声的掩盖下逐渐燎原难抑,而此刻看清了图案的猎人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

    扎根血肉的玫瑰园与尸骸累成的栖木在此刻被付之一炬,而那茧壳也恰巧于此刻裂开了缝隙,一只小巧的鸟儿展翅逃亡,而它的羽翼在火光的映照下隐约反射出了如同宝石雕琢般的光芒。“看来那是只鸟了。”猎人笑着开口,火焰最狂躁的外缘已近乎触碰到他衣裳的下摆,但他却反而向火焰燃烧的最旺处走,自灰烬中摸索出了通红到几乎要爆裂开来的佩剑。

    火焰没有伤及那猎人的皮肤,甚至将灼去了他表皮那些细小的擦伤,但他的衣物并无如此幸运,此刻它们已化作了灰烬中的一片,因为处于更高处,故而如同脱落的羽毛般自他的周身片片剥离,随后被火舌撕成了碎片。除了有几片特别坚韧的,它们滚烫且边缘锋利,在重新落回那猎人肩头时他终于如同他本该的那样皱起了眉头,抬手将那片真正的羽毛捡起。

    “不死鸟?”那猎人见多识广,知晓那片羽毛的来历,但也因此模糊的记得,不知从何时起,在醒时世界已不再有不死鸟于或是火山,或是星空,甚至是炼金术士们的工坊徘徊。是因为火山熄灭了自己的热力?是因为星星挂到了更高处?还是因为最后一位炼金术士也已化作一滩蜡油与几粒带着辉光温度的种子?但很显然最后一只不死鸟比他们离去的要晚。

    显然已自火焰中重生过多次的不死鸟,在那猎人举着羽毛伸展手臂时便乖巧的停留,甚至想要靠的更近些,或许是因为醒时世界早已没有支撑它再次涅槃的热力,它的形象实在说不上好看,它的羽毛歪歪扭扭如同半融未融的铁水,甚至部分几乎没有覆盖到的地方还开裂且滴落着浑浊的岩浆,它的眼睛也灰暗如同锈迹未除的铜器,它是声音嘶哑如同裂缝的编钟。

    “你从前尚未涅槃时都比现在要好看多了。”那猎人脱口而出道,但随后便是满目迷茫,他大约是想起了绯色的海岸,美味的珍珠,以及盗走珍珠的,虽然羽翼朴素却威风凛凛的巨鸟,但那显然不是他前半生那过于离奇的冒险中的一环,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他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像是以最近距离旁观的看客,但那只不死鸟却显然是真正认得眼前这个他的。

    “你也比从前退步了不少,看来失去了脉轮的鼓点,流火的血液,所谓大地与火焰的孩子也不过如此。”那不死鸟的叫声实在不好听,简直如同以钝刀刻蚀粗糙的金属板一样折磨人,不过这声音用来发出近乎轻蔑的笑声却是正好,但可惜它自认为沉重的一击打到了棉花上,对方只是笑着对它摇头,指出它只是认错了人,且自己仅是凡人所生的凡人的孩子而已。

    那不死鸟紧紧的盯着那猎人的眼睛,似乎想要透过那明亮如同辉光的星星点点寻到伪装的蛛丝马迹,但只是短时间内它一无所获,甚至还在那如同镜面般的眼瞳中寻回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它是来找一个人的,一个同为猎人却无眼前这位般好命的人,但它的翅膀因为羽毛的斑秃而变得虚弱无力,它的鸟喙也因为半熔未熔而变得软弱可欺,它的双目也同样被蒙蔽。

    本是伴火而生的鸟如今在火中却失去了力量,也同样失去了底气,它开始恳求方才被自己出言嘲讽之人,而对方则以挥剑打断了对方吞吞吐吐的话语,在他的面前早已内里被烧干的荆棘化作了齑粉,露出了似乎因受其庇佑而与烈火中毫发无损的年轻人,他的身下还铺着尚未完全干枯的花瓣,但仅在眨眼间便化作了层层焦土,除了那年轻人的剑,它愈发锋锐了。

    那猎人抱起了沉睡中的年轻人,他的衣物也因此而剥落在地,不过倒不是因为火焰的缘故,而是他的身形发生了变化,因此这过程或许更像是蛇之蜕皮,鸟之破壳,只是斩断荆棘开辟道路的这段时间,那年轻人的容貌已从壮年退化至接近少年,好在当他的皮肤离开了火焰的包裹,他的骨骼也如同淬火般迅速定型,同时因此变得松垮的皮肤也一并恢复了弹性。

    “骄阳的祭坛,最后的不死鸟,浴火重生之人,看来便是他了。”那少年,也就是我自那过于灼热到对我的记忆而言产生了破坏性的梦境中醒来时,听到的便是那悦耳却偏偏带着轻佻玩味的声音,而我的安祖,虽然这次它不知出了什么岔子,看着竟像是该被丢弃的断剑,但那是我每次醒来都会第一眼望见的鸟儿,我仍一眼认出了它,而它竟然被此人挤到了一边。

    不过这家伙长得倒是怪吸引人的,不仅仅是因为我在他的眼中与面目间都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即使那不太真切,我想我可能从前见过他,但大概也不是萍水相逢便是遥遥相望了,不过他生的实在是俊美,即使他的年纪应当是不小了,以至于举手投足间我直觉他多半已有了与我,至少是我现在的身躯年纪相仿的孩子,但他的身形依旧完美的如同大理石雕。

    而当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显然不是孩童的五官,但他没有任何细纹,甚至当我支撑起身体时恰巧离的近了些,还惊讶的发现他甚至没有毛孔,但他的皮肤因为火焰的热力尚未散去而变得更晶莹,而我在他的皮下寻到了堪称瑕疵的斑驳裂痕。如此我便确认他大概是某个铁匠或是炼金术士,至少是精通塑形与再造之法的,火焰的学徒的作品,且此人大约学艺不精。

    或许他该是我的猎物。我的脑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纵使我目前尚未记起自己的身份,我的肌肉与神经也因为重塑而失去了多年修行的技艺,但我的本能使我下意识自身侧摸到了剑柄,只是尚未挥出便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只这瞬间我便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鲁莽的猎人往往最终会成为他人的猎物,我想起了这句话与耀目的光辉,有人给予过我如此启示。

    我将自己送到了对方的爪下,他比我更有力且他的神经比我更习惯战斗,他的本能让他成为比我更好的猎手,不过即使身为困兽也并非没有争斗的可能,只是需要一个关键的时机。我正盘算着如何在对方掉以轻心时一击毙命,我的安祖,我的鸟儿便已站在我的肩头,我头颅的阴影中向我讲清了来龙去脉。是我的本能出了错吗?但好在我的观察总归是没有错的。

    “是我唐突,大地之子,感谢您的出手相助。”我浑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我的手腕也因此被解放且没有丝毫曾被束缚的印记留存,那是此人暂时没有任何恶意的证据,我总算是真正可以松口气了,而那位司辰之子点头接受了我的感激,却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身份,“我只是凡人所生的凡人,而最后的大地之子,巨人的末裔,他们为逆孵之卵大人庇佑于他处。”

    “但你看上去可不似凡人。”我的语气不算友好,至少在面对可能的救命恩人时如此,但且不说我相信我那位应当陪伴了我足够久,即使我多次记不得前尘往事却始终记得的那只鸟儿的判断,就他方才行走于火中却仿佛身处他人怀抱之中的从容便做不得假。那男人自然也是听出了我的言下之意,他于我的身侧坐定,揉着关节向我讲述了一个堪称离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