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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曦(三) 火种

    “线人?我?”我怀疑那位至今都不记得与我互通姓名的战士是在开玩笑或者认错了人,但见他言之凿凿的样子,我想我或许真的在某一次的重塑之前应下了某人的邀约,但如果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那我只能向他说声抱歉,“你来晚了。”我的喉咙因为我方才的勉强而生出了一连串的水泡,我张口指给那人看,示意他自己恐怕得沉默上一些时间了。

    那位战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但我却已经后悔自己闭嘴的太早,或是方才说了太多无意义的话,以至于如今想要说些什么来化解话中的歧义,却因为疼痛而开不了口。我猜那位同我一样迷茫的战士会认为我记得他为我套上的身份,只是我的口舌受了诅咒而无法张开,若如此,那可还真是误会大了,我只是想要告诉他,不,没有哪个可称高明的人会选我做线人。

    介于我的每次重塑都意味着一次近乎彻底的新生,任何试图招揽我的行为显然都是得不偿失的,如今留存在我体内的唯有作为锤炼时留下的残渣而未被彻底汽化的本能而已,但哪位炼金术士会放着金银在旁而从烧瓶中刻意取走残渣呢?但那位固执,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那位伪作其妻的,侍奉火焰的女祭司有着无与伦比的信任的战士并不如此作想。

    “不,我相信骄阳大人会以辉光为你留下即使是火焰也无法摧毁的永恒印记。”那位战士的终于将他的视线转向了我,但他接下来那几乎像是要将我的表皮剥下似的审视令我感到极为不适,尤其因为火焰的缘故,它如同风带走落叶般带走了我们彼此的衣物,而很显然与那位认定了我是在不畏火炼的真金而非无用残余的男人不同,我并不习惯于如此展露自己。

    我的安祖,它总是如此通晓我的心意,只在我因为难堪而皱起眉头,摇着头想要告诉对方自己真的并无如此价值的同时,它便展开了破损残缺,只是最简单的扇动翅膀便能够使他的羽毛如同干裂的墙体般剥落下来的双翼遮蔽了那位战士的双眼,使他不得不礼貌的移开了视线,只是他显然并未死心,仍在劝说我道,“相信我,或许你的失去正是最精妙的设计。”

    若非我的伤口使我保持了沉默,且我呼吸的热力使我连叹息都不敢做的话,我一定是要指出这家伙虽然在故事中自比国王,但若是他真的统治了某个王国,那我几乎能够肯定他不会是个受人尊敬的明君,因为他固执到近乎不容违抗,而他甚至至今都不曾看出,或者说他本就无所谓我的抗拒,反而又向我透露了某个秘密,虽然我不知那与我们的事究竟有何关联。

    “你应当知道,至少现在你一定知道了,因为我正在告诉你,没有任何人能够在骄阳大人面前做到欺瞒的,而在千百年前,司辰大人们为漫宿的灵体们,以及身为眷属的介壳种们与我们的同族的接触设下了禁令。”我残余的记忆中并无类似的消息,或许是因为我生的太早,又或许是因为我生的太晚,我甚至花了些功夫才想起介壳种是早已离去的某些非人种族。

    这个禁令真的存在吗?说实话我在我的记忆中有着关于他们的些许片段,虽然那是一场,或者是数场相似而只是目标不同的狩猎,从零碎的记忆中,我无法判断谁是猎物而谁又是猎手,但有一点我能够确认,我们彼此双方都使用了类似,甚至于近乎相同的技艺。而那战士很快也解答了我的疑惑,即使并非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但介壳种们想出了欺瞒的法子。”

    “你见过幼虫化茧成蝶吗?但你应当不知道自茧壳内飞出的蝴蝶鲜有记得自己曾匍匐在地时曾经的险阻的,更遑论所见所学,但它们仍生来就懂得如何飞翔,就好似它们从前直到结茧都不可能学会飞翔一样。”那位战士告诉我,即使是最心明眼亮的骄阳大人也无法从幼虫身上看出蝴蝶未来的羽翼,而我好奇在他眼中我是幼虫,是茧壳,还是某个未孵之卵。

    “难道还有比那更精妙的设计吗?我可以理解你如此急于炫耀。”我承认我已经快被这纵然闻所未闻却处处透着合理的演讲说服了,但我的安祖以它嘶哑的声音将我往回拉了一步,它的声音刺耳的如同使用打火石在刀刃上摩擦却永远击发不出一粒火星的初学者,但正是这令人头疼的声音才更催人惊醒,“转轮的儿子,我理解你,毕竟此事乃是拜你的母亲所赐。”

    那位战士在从前否认了自己身为大地之子的事实,但此刻他却默认了安祖对他作为转轮之子的称呼,我不知道那两者的区别所在,但我意识到安祖在这里提到的他的母亲大约便是那位被称为燧石的司辰,只不过安祖对于提及这位大人的姓名颇为避讳甚至还带着担忧的望了我一眼,我想那自然是有其中的缘故,因为我只是想到她的名号便不由自主的浑身战栗。

    我不知道我与这位司辰大人曾有过什么矛盾,我不记得也在心中对她生不出半点厌恶,甚至当我于心中默默颂念她的名号时,我感受了久违的温暖与安宁,好似被母亲拥抱在怀中一般,虽然我如今已记不得她的姓名样貌,甚至不知我是否曾见过她,但我体内始终纠缠着我的痛楚也像是被其呵退般缓解下来,我低下头免得被人看出我的眼角不知何时挂上了泪珠。

    我不该对自己如今亲昵之人感到恐惧的,但我即使用自己尚且纤细的臂膀拥抱自己也无法阻止此刻我浑身的颤抖,我有些怀疑那是否是一种被错认了的兴奋,但身为猎人的我几乎从未在这性命攸关之事上错判,而且无论如何,此时我最需要做的是迅速冷静下来,因为我感受到了视线,不仅仅来自因为担忧而沉默了的安祖,与带着更深的探究望向我的那个战士。

    那视线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处能够探查或是不能探查的角落,就像是一张细密编织的巨网,我为此而感到不安,因为那使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网住无法脱身的搁浅的鱼。我不知道他们二位是否也有察觉,或许他们正在假意不差来引诱真正的猎物得意的伸出利爪,而后将其斩断或是捆缚。若是如此,作为一个做了几辈子猎人的熟手,我想我不能拖他们的后腿。

    如此我压下了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勉强对着我的安祖扯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来,而它不亏是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死之交,它没有被我的故作坚强骗过,但它仍旧继续讲述着那个或许不为人知,或许只是我遗忘了的秘密,“在燧石大人第一次同介壳种们接触之时,她仅是无数火花聚合的模样,而她在触碰中将那些火花置于那些向她膜拜与寻求教导的学徒体内。”

    “也许不仅仅是那些火焰的学徒,我知道有那么一些介壳种,它们声称它们中的每一个都受过燧石大人的恩惠,而你应当也知道那并非全然虚构,毕竟那将自己困在亲自编织的,形似烧瓶的茧壳中将它们彻底重塑的热力,可不是寻常的火焰能够给予的。”这个故事使我的身体愈发温热起来,那如同陷于寒冰般的战栗也因此而消失,我的嘴角一定挂上了微笑。

    “而最终,当它们将自己重塑为最明亮的宝石,再回到燧石大人的身侧时,她的每一个侧面便都被点缀如果漫天的星光。”那位战士接过了我的安祖的话,他指向天空告诉我每一点闪光都是一位曾经的火焰的学徒,而我则在同时发觉了天色的逐渐放明,而我残存不多的记忆中最深入骨髓的便是我不能见到阳光,但偏偏此刻我既无蔽体之衣亦难寻得躲藏之处。

    我再无暇听那位战士继续离题万里,不死心的我不顾四肢僵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开始寻找哪怕一片能够容人的阴影,但这片大漠偏偏如此无情,那男人还极不知趣的来拉我的手腕,想要我坐下听完他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传言,“你知道吗?燧石大人的弟子,他用同样的方式为我们种下了辉光,让我们猜猜当那些光点化作了万千烛光,那种子最终能长成什么?”

    我打开了他的手,好吧我承认我终于忍无可忍,因为可以预见的那定然是明亮且,至少对我来说危险且几乎致命之物正在被孕育,而似乎是为了回应呼唤,朝霞已然出现在了天边。那战士露出了笑意,我看得出来他很是喜爱黎明的第一缕冷冽晨光,而无处可避的我也不得不与之交汇,说实话的确很美,若非它是即将使我尸首分离的断头刀,我想我也会喜欢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