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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堂地狱【下】

    1.21

    文瀚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舍门口,亲眼目睹着发生的一切:只见这位新人手中拿着的东西,被快速上前,来势汹汹的小红帽值岗者疯狂打落,各类杂物散落一地。新人连忙慌乱地弯腰下蹲,到处寻觅并试图重新捡起所有的东西;没等捡到第三件,就被小红帽值岗者拳打脚踢地推搡到厕所旁边的角落处,并被大声呵斥着让其双手抱头,面壁蹲好。新人刚刚按要求摆好造型,屁股和后背上又被重重地补上了两脚。

    “住手!”正当小红帽值岗者再一次挥开右臂,还要发泄自嗨式地向新人的侧脸抡下之时,一声怒吼从大通铺上迸发而出。

    门口的小红帽值岗者闻声瞬间静止,慌忙放下了手臂,转身寻觅声源。见此时的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同时朝一个人看去。此人并非他人,正是此前一直盯着监舍门口所发生一切的文瀚。

    “行了,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文瀚略微降低了些说话分贝,毕竟这个特殊的场所的四周,还有24小时无死角监控的设备。回想起给自己送进来的管教警察对自己还算不错,文瀚也并不想给人家再增加些什么麻烦。

    听闻文瀚又补了一句,小红帽收起了身姿,回到了自己值岗指定站立的区域。他目不转睛地朝向监舍最里面窗下,靠近风场门的位置看去,似乎在征求着谁的意见。文瀚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在所有人都在低头翻纸,默默辛劳之时,居然有一个人在通铺边缘耷拉着一条腿,斜靠在墙面上悠然自得的清闲着。

    文瀚盯住那个人,有些好奇地扒拉下旁边人,问道:“窗台下面那个不干活的,谁啊?”

    旁边人头也没敢抬地回应道:“值日生,每个监舍都有这么一个老大。”

    文瀚听闻,将目光聚焦到了那个人的眼睛上,见此人也正在看着自己。那人与文瀚对视了大约七秒钟,然后转眼看了下监舍门口的小红帽值岗者,微微点了下头。小红帽值岗者随即弯下腰,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所有物品。

    文瀚也转眼看向了监舍门口,视线越过了收拾地面的小红帽值岗者,对那个抱头蹲在角落的新人说:“新来的,站起来,到我这坐!”

    1.22

    文瀚的话音刚落,新来的那个人就瞬间蹦了起来。他果断地收起了自己的拖鞋,并把拖鞋放到了一侧大通铺下面专门放拖鞋的格子里,然后光着脚蹿到了文瀚所在的大通铺上,敏捷飞快地几个小碎步以后,噗通一声坐在了文瀚的身旁,并干净利落地瞬间盘起了双腿。这一波小操作,着实让214监舍内所有的人都有些瞋目结舌,包括值岗的小红帽,监舍最里面位置就坐的老大模样的“值日生”以及文瀚他自己。

    “我来了,文瀚先生!”没等文瀚和他说话,这个新来的却主动先开了口,还竟然直呼出文瀚的姓名,这让文瀚有些吃惊了。他将眼前的一摞纸轻轻地推开,将一直盘起的腿略微舒展了下,并在这两个动作的几秒钟内整理了下思绪,仍然还是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什么情况?”

    听到文瀚的问话,只见此人一反前态,像是找到了程序进程模式,被瞬间激活了一样的感觉:先是机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所有的人,然后将身躯倾斜至离文瀚最接近处,对文瀚耳语道:“嘘,悄悄告诉你,我是被派来给你做伴儿的小帮手……”

    没等此人说下去,文瀚有些听不下去了;他转过头,尽量压低着声音,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音分贝,更加惊讶地追问道:“你先等等,你是被派来的?被谁派来的?……还帮手,帮我做什么?……”

    “小帮手”回答道:“谁把你送到这个世界的,就是谁派的呗;你在这里是需要些帮手的,我不确定之后还会不会有人被派过来,但是我是第一个……”

    “哦?”文瀚再次整理了下思绪,“你是那个大师派来的?怎么派的呢?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呢?……”

    “小帮手”没等文瀚问完,这次学会了抢答,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多说一点儿,文瀚的十万个为什么能一直问到自己记不住文瀚都问了哪些问题了。“文瀚先生,您别急,听我慢慢说,我们啊,现在都是自己的灵魂被暂时抽离到了大师的思维空间里,我们称之为灵界。其实每个人的脑海之中都存在着这种灵界思维空间,只是大多数人修炼不到大师的这个境界,没有开发出来而已。我呢,在现实世界中,是大师的一个学徒,是在接触了大师这个人,参与了一次他的灵界探索之后,决定追随大师继续修炼的自愿者。据我所知,像我这样的自愿学徒为数不少,都是现实世界中各行各业,且个人资质与人生阅历还算优异和丰富的人。大家都是想借由灵魂修炼,不断地持续完善自己,让自己越来越出色和强大,以便在现实世界中具备处理各种问题或取得更大成就的心态、意志和能力等等。毕竟在大师的灵界修炼,一分钟可抵现实世界中的一年,且形式多样,场景丰富,都是由大师的思维模式定制构建的,时间空间都不受限;多次参与之后,相当于体验到了更多人的不同人生,拓展了我们每个人的人生宽度、广度、深度和厚度,人活一世等于活到了其他人的几辈子,特别地有价值和有意义。所有的自愿学徒,都在大师的思维空间里留存了接口,可以随时随地接受大师的灵魂邀约而自愿参与每一次灵魂探索及修炼之旅。这不在你来到这里之后,我接收到了大师的灵魂邀约信号,在大体了解了这次的发起参与人是文瀚先生您及其相关任务之后,我决定前来参与,与您并肩同行,也再一次修炼下我自己……”

    说到这,“小帮手”暂停了回答,因为他发现文瀚略微转了一下头,正要追加问题。于是,便继续回答道:“您别再问我为什么因为您是发起参与人,我就来参与了。实话和您说,之前在企业家界就听说过您这个厉害角色,创业十多年,不仅为人有情有义,还特别有社会责任感,带动和帮助过很多人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尤其是通过创业实战经历,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年轻人,让很多家庭乃至整个社会都受益匪浅。特别是您在闲暇之余写作并发表了《未来国民》这本书之后,我更加地对您钦佩有加……我甚至于让周围人都更换了对我的称呼,我想和您有类似的名字,我让大家叫我文生……”

    “好了,可以了。”听到这里,文瀚大体听明白了缘由,于是及时打断了这个自称“小帮手”的文生,转而又进入到了自己的提问模式里。

    “那么,文生,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呢?”

    1.23

    文生眨了眨眼睛,回答文瀚道:“当然是继续我们的修炼了,我的偶像。”

    “好吧!”文瀚还以为对方能透露给他更多信息,表现出略微有些小失望。

    文生见状,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是比您后来的,我可能看到的《修炼任务说明书》会比你这个参与发起人多那么一丢丢,不过也不是完整的;我们都同样在未来有可能是几年的日子里,需要面对甚至是遭遇很多不确定的未知考验,借此来提升我们身体和心智等等各个方面,以达到我们的修炼目的。但是按照规则,我即使知道的人或事也不能向同伴透露哦,无规矩不成方圆嘛,凡事都要遵守它的规则进行,才更好玩……”

    “好了”,向来听别人半句就能领会全意的文瀚,适时打断了文生的话语,这是一种必要的沟通效率。“如你所说,那我们就一起继续我们的修炼之旅吧!虽然不知道在这里会度过几年的光阴,但是记得之前在办公室,大师曾经说过,这里的几年也只不过就是我们现实世界的几分钟而已,没关系。”

    “是啊,不会耽误我们现实中任何事情的,这也是大师思维空间灵界修炼的诸多优势与亮点之一;所以很多人听说以后都想参与,但是只有少数人才有这个机缘和资格能够参与,特别是像您这种参与发起人做先行者的,必须接受大师的灵魂邀约才行的,我是真心非常珍惜这次宝贵机会的……”

    “那看你从门口到我这里的一系列操作,你是对这种地方有过经验的人吧?”文瀚再一次适时打断了文生,又插入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是的”,文生继续回答道:“所以这才是大师邀请我来做您第一个陪伴者的原因之一。”

    “那你之前的经验是如何得来的呢?”文瀚继续追问。

    文生一边环顾监舍内所有人,一边轻声细语地回答道:“来日方长,我们在这光聊天不干活儿不太好,先做工,完成我们的任务数,等有机会我们再聊。”

    “好的,那就一会儿放风的时候我们继续聊。”文瀚说着,抬眼看了下大通铺附近的小红帽值岗者,示意他给文生把生产资料拿过来。值岗心领神会,乖乖地捧了一大摞纸张,放到了文生的面前。然后,文瀚又回到了做工模式里,面前纸张上下翻飞,他的手脚麻利程度与思维同样,灵活敏捷。这种难易程度的所谓做工,对于文瀚来说,等同于玩。

    文生眼看着值岗者在文瀚的面前乖巧的样子,又看了会儿文瀚刚接触做工就能做到如此的驾轻就熟,不禁慨叹地说了一句:“还得是你啊,我的偶像!”

    1.24

    忙碌的时间总是短暂,文瀚和文生感觉埋头苦干了没多久,监舍走廊里就想起了尖利刺耳的打铃声。二人对视了一下,不用问,这是放风时间到了。

    铃声过后,214监舍内瞬间又沸腾了起来;大家都赶紧整理好了自己面前的做工纸张,到指定位置一一领取了拖鞋后,面对风场门,分两列齐刷刷地站在了监舍过道上,等待管教开门。

    文生也早已为文瀚和自己领好了拖鞋;二人穿上拖鞋后,并未向前拥挤,不约而同地站到了队伍最后面,也就是最靠近监舍门的位置;毕竟这里是空间相对宽松,也是空气质量相对好一些的地方。

    随着一队管教在监舍最里面高窗之上的位置一一走过,似乎在每一个监舍的风场上方都安排了适当警力监控督管,风场门在嗞嗞声中受中央系统操控,自动打开。

    214监舍的准罪犯们,如同其他监舍一样,都像泄闸的洪水般疯涌而至风场内部。刚来一两天的文瀚和文生,或许暂时理解不了这种抬头看一样更大的天空和呼吸几口更新鲜空气的渴望和迫切。但是接下来当两个人最后步入了风场,目睹着周遭的一切,也就开始懂了,原来在这里,有且只有风,才是自由的。

    只有三十多平米的放风场,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二三十个“人”,别说可以做什么大幅度的运动动作,如果不稍加小心,或许一个最基本的转身都很有可能撞到他人;四米左右的高墙围绕风场四周,每一面高墙的顶部都以金属粗管纵横相连,整体形态颇似各种动物园里都一贯采用的困兽牢笼;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动物的牢笼之上几乎没有人类行走,而放风场的上方却时常有管教练杂技般地在金属粗管上行走,时不时地还有几块鞋底烂泥往下落,掉在风场之中准犯人们的头上、肩上、脸上或者嘴里……没有人能够理解管教们明明静静地站在风场一侧上方靠近监舍的过道上就好,毕竟那已经属于高高在上的感觉了,为何偏偏还要在准犯人们的头上走来走去?或许,这才是一种真正的“人上人”或者“踩在他人头上”的绝爽实践吧,何乐而不为呢。

    文瀚观察并默默心语完这眼前的一切之后,拉着文生到放风场的一个能看到尽可能大面积天空的角落,背靠墙壁站立着;文生在文瀚的身旁也摆出了同样的姿态;二人并肩而立,仰望着同一片有格子的天。在同时沉默了大约三分钟之后,两个人,聊起了天儿。

    “文生,你看这里的天空多美,看起来好像比我们那个世界的还要蔚蓝。能看到如此美丽的天空真好,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被这牢笼切割成了一块块儿,成为了一片有格子的天。”

    “确实啊,我好像也从来没见到过如此美丽的天空;或许是因为我们所谓的忙碌忽略了看天,也或许是只有失去了自由的人,即使是面对有格子的天,也会觉得难得美好而倍感珍视吧。”

    “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精彩!我相信我构建出的未来国必定如天堂般美好,可惜的是,我们这次的到访,却只能在这天堂地狱中进行。”

    “是的,文瀚先生,这是大师给我们设定好了的修炼场景,逆境中不断突破的我们,更容易得到历练、成长和完善。”

    “为什么感觉你对这里好像很熟悉?”

    “因为这是我第二次选择接受身陷囹圄的磨炼。”

    “哦?为什么要有第二次?”

    “第一次只是体验了一下第一站,浅尝辄止,这次我想把全程走完,而且也想陪着你一起走完。”

    “为什么想陪着我,应该还有别的参与发起人也有类似的场景修炼吧?”

    “因为非常认可和仰慕您,想与你一起通过这天堂地狱的共同磨砺,相互了解,共同提高;希望在回到我们的现实世界之后,我能成为您未来事业的合伙人。”

    “……”文瀚听到这,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看了看文生,“除了遇见更好的自己,我们也会是彼此这一次天堂地狱修炼的收获?”

    “必定的!因为这种共患难中建立起来的感情和磨合度,是常人很难经历也取代不了的。”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抱歉不能提前透露哦,只有当人和事发生之中或者之后,我才能向您说明。”

    聊到这,文瀚看了看文生的眼睛,没再多问。

    他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有格子的天,那纵横相连分割区间的金属粗管,再也不见……

    1.25

    “铃……集合!”刺耳的铃声夹杂着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厉喝声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一时间放风场内从大约5秒钟的混乱瞬间转换成齐刷刷的死静,三道横排一次成型。

    文瀚与文生依然照猫画虎,就近插入队伍中。

    “报数!”那个老大模样的值日生大喊一声之后,从第一排的最右侧开始一一报数。当报到29而停下以后,文瀚才第一次知道这小小的监舍之中,居然拘押了29个大老爷们,而且大多数还都是彪形大汉的那种,拥挤程度可想而知。

    “嗞……”风场门再次开启,准犯人们依次而入,而且每个走到门口的,还需要再报一遍数字,直到最后一个喊出29,并进入到监舍以后,风场门自动关闭。

    文生碰了文瀚一下,又指了指脚上的拖鞋。文瀚心领神会,脱了鞋,上了通铺。文生迅速地收起了自己和文瀚的拖鞋,放到了指定位置,然后和文瀚一起坐回到了之前做工的位置。

    做工继续。

    在文瀚与文生默契地配合之下,还不算是复杂的工活儿被二人分成了两道工序,大大提高了完成效率,二人上午的任务数很快就完成了。果然是有个帮手配合,更加地得心应手,事半功倍。二人不约而同地略微舒张了下双腿,然后静静地看着监舍内其他人焦急而又繁忙地劳作着。

    当文瀚环视了一圈监舍内所有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文生身上之后,他才恍然发现了一处不同。他这才下意识地低头也看了下自己身上,才发现整个监舍之中,只有他们两个新来的,没有穿着后背印有数字的马夹。于是,他又再一次地环视了一圈监舍内所有人,这才发现这个监舍内大多数都是蓝色马夹,而只有两个人是黄色马夹,还有一个人居然是红色马夹。

    “这是为什么呢?”文瀚看着文生的身上,又向文生提出了问题。

    文生顺着文瀚的目光低头看了下自己,“您是说马夹啊?我们新来的暂时没有,过几天可能会发吧。这样不是一目了然嘛,谁都能看出来我俩是初来乍到。”

    “原来如此。那黄色和红色的又是怎么回事儿?”

    “有颜色的应该是特殊罪名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黄色的应该是死刑犯,红色的是特别专案,案件需要保密,且同案犯比较多,需要分散到多个监舍进行隔离,防止互相串供;你看,那两个穿黄色马夹的,脚上还戴着锁链……”

    “是吗?我看看……”没等文生说完,文瀚将目光投向了两个黄马夹。果然如文生所说,二人的脚踝处都有脚铐,双脚之间,锁链相连。

    我可真是心够大的,也算是目中无人到极致了;如此明显的马夹和脚铐,居然刚刚才发现。文瀚心里默想,这可能就是我的一个毛病吧,战略宏观研究多了,细节末节反而容易忽略了。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很早之前也曾听过,但凡大成之人,都应该是既有宏观的雄略,也有微观的践行。看来这一点,是自己应该尽快修正和完善的了……

    “铃……”没等文瀚想完,又一声刺耳的铃声想起。

    文瀚与文生对视了一下,淡淡地问道:“这又是要干嘛?”

    1.26

    文生机敏地转头看了下走廊墙壁上的时钟,回复文瀚道:“应该是准备午饭了。”

    话音刚落,只见整个监舍又是瞬间地躁动了起来。见大家都以最快地速度,配合值岗者收活儿,文生也把自己和文瀚的成品整理并交由值岗者清点计数,然后抱送到指定位置放好。

    有了这个天降小帮手的到来,文瀚倍感轻松了很多。他甚至于开始有些许的小矛盾在心中升腾:事到如今,我到底是应该感激这位突然到访办公室,并把自己送到这个天堂地狱的大师呢?还是应该记恨他,而回去找他好好算一账呢?

    “打饭!”没等文瀚整理好思绪,又是一声厉喝响彻监舍。

    接下来依然是如行军打仗般的变阵。几秒钟的混乱过后,如早饭时候一样,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大通铺上,面向放风场,背对监舍门,有序坐好。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盘起双腿,打坐等待。

    过了有一会儿,送饭车从201监舍开始走到214监舍门前,一份份餐食经由送饭口被传递至监舍内,由值岗者和“饭勤”一一摆放至每个人的面前,直到最后一个人的面前有餐食了以后,那个老大模样的值日生大喝一声“开饭”,所有人才统一开始进食。

    文瀚看着面前两个小盆,一盆是清汤寡水之中漂浮着几个菜叶,一盆则是看起来就有些坚硬的米饭。如此餐食,实在是让他难以入口,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想要开始进食的冲动。

    他转眼看了下文生,文生的汤和饭早已吃下了一半,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两个绝对真理:一、如果感觉吃不下东西,那还是因为不够饿;二、吃饱了不饿。又想了想,下午依旧还要做工,而且指不定这里还有什么猫腻会等待着让自己遭遇……于是便把心一横,拿起汤盆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将一些米饭泡进汤里,再顺势搅拌了几下,弄成类似于汤粥的样子,开始进食。

    “文瀚!”正当文瀚刚克服厌食心理艰难进食之时,监舍门口传来了叫喊他名字的声音……

    1.27

    文瀚闻声回头观望,只见正是前日把自己送到214监舍的那个管教,正在门口等候文瀚过去。既然是文瀚心里认可的人,当然必须以礼相待。于是文瀚礼节性地答了一声“到!”,便起身准备过去。于此同时,文瀚只听耳边传来了文生的低声嘀咕:真是什么世界的这个地方都一个熊样儿,专挑人吃饭的时候喊人,让人吃不好饭……

    文瀚没多理会,朝监舍门口走去,也没有听到文生后面又嘀咕了些什么内容。

    到了监舍门口,管教轻点了下头,示意文瀚贴近一些。文瀚心领神会,料想管教一定是有什么悄悄话要对自己讲,于是尽可能地贴近了监舍门,等待管教授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却并不是文瀚想象的那样。

    见文瀚走到了自己可以触手可及的距离,管教低手摸向腰间,取下了手铐,并示意文瀚抬起手臂。

    文瀚下意识地遵从管教的意愿伸出了双手,于是一生难得一戴的珍贵首饰,再一次沉甸甸地扣在了文瀚的双腕之上。

    随即管教打开了监舍门,依旧取下了保险链,对文瀚说:“出来,跟我走一趟!”

    在这样的地方涉世未深的文瀚,虽然对于管教的这一系列言行略微有些懵懵的,但出于对一个人的好感和认可,多多少少建立起来了一定的信任,故也不想多问什么,跟着走就是了。毕竟这逼仄的监舍空间也没什么好呆的,那差强人意的所谓午饭也确实没什么吃下去的必要,保持着基本能量,能活下去就可以了;还不如和管教出去一趟,无论做什么都好,也无所谓做什么都好。

    想到这,文瀚毅然决然地踏出了监舍门,投桃报李地挂回了保险链,协助管教关好了监舍门,自觉走在了管教的前面,听从管教的指引而行。

    在又一次走过了长长的走廊之后,管教示意文瀚向左走;文瀚好奇地转头看了下右侧,那正是自己那一晚进来时的入口。

    此时此刻,文瀚有些犯合计了:这是要去哪,要干什么呢?按照常理,在这样的围城之中,应该是从哪进就会从哪出,入口即出口。这是要去与出口相反的方向,是意味着要陷入更深的深渊之中嘛?接下来的自己,还将要面对或者遭遇些什么呢?……

    1.28

    胡思乱想不辍脚步,尽管思维的陀螺在不停运转,但是文瀚的脚步却依旧在管教的指引下不断前行。

    在幽暗的走廊之中转过了几个方向之后,管教让文瀚走进一个光线也不是太充足的房间之内。

    从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有着敏锐警觉的文瀚,条件反射般地打量了房间内所有的陈设。

    睿智的文瀚,没用多长时间就做出了判断:这是一间存放各个监舍准犯人们多余衣物的储物间。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清晰地标明了监舍房间号;每个大架子上都叠放着很多个袋子,而每一个袋子的上面,都清晰地写着准犯人的名字。

    文瀚回过头,与站在自己后面的管教对视了一下眼神;管教指了下房间最里面的位置,示意他继续往前走。于是,文瀚便直到走到这个房间的最深处,才停下了脚步。

    在储物间最深处最后一个大架子后面,文瀚看到在最里面贴近墙壁的位置,放置了一把椅子。椅子和凳子是有明显区别的,因为椅子与凳子相比,通常会多出来一个靠背。

    “去那坐下吧!”文瀚的身后传来了管教的话语。

    这次文瀚没回头,戴着手腕上那高贵的沉甸甸的首饰,快步走向前,到了椅子跟前迅速转过身,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面。已经接连数个小时盘腿打坐于大通铺之上的文瀚,此时此刻,居然能够伸展开双腿,能够坐到一把高大上的、即使有着并不是十分舒适靠背的椅子上面,感觉上也真的是相当舒服惬意的。毕竟在这样的鬼地方,能伸开腿坐在一把普通的椅子上,都成了相当奢侈的事……

    文瀚抬眼看着管教,管教走过来,新打开了一包香烟,递给了文瀚,又给文瀚拿来了打火机和烟灰缸。

    “抽会儿烟吧,在这里,这样的机会不太多,想抽几根抽几根。”管教边说话,边拿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文瀚的对面不远处。

    文瀚欲言又止,他想知道为什么管教知道自己会抽烟,怎么知道自己想抽烟,转念又一想,这也不奇怪,或许这里被压抑、被折磨的准犯人们,无论会不会抽烟,都会想要抽抽烟缓释一下崩溃的心理和情绪吧。也许这普通的、小小的香烟,就可以成为对于这些准犯人们最大的激励和恩赐了。

    思绪万千之中,文瀚用戴着手铐的双手,从烟盒之中取出了一直香烟,叼在了唇边;放下烟盒,拿起打火机,微微燃火,点燃了烟。吸气之中,一缕青丝抽离过滤嘴而进入肺腑,随即又弥漫于口舌之间。文瀚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在烟熏的飞舞中,凝视着管教的眼。

    大约半支烟的时间里,二人四目相对于这围城之中静谧的小空间里,时空仿佛凝固,鲜活的,只有飘零的烟气;听闻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半支烟的灰,在香烟的一侧摇摇欲坠,文瀚动了下,将它轻轻地弹落在烟灰缸的边缘。

    管教也动了。他轻轻地向前挪动了下座椅,对文瀚说:“先生,您在各方面与那些人有着显著的不同,您必定不是因为犯了什么罪才来到了这个地方。能在这里见到您,究竟是因为什么?”

    听到管教的问话,文瀚依旧看着管教的双眼,一时间不知从何谈起,如何说起;又深深地吸了几口烟,将剩余的烟蒂熄灭在了烟灰缸里。

    “很离奇的事,恐怕说了,您也未必能够接受或者相信,不如不说了吧!”文瀚轻轻地叹了口气,回答道。

    “哦?这倒是更加激起了我的兴趣。我在同事上传的口供和笔录里,看到了您自称是《未来国民》这本我们未来国顶级著作的原作者,并且您说您的姓名是文瀚,这也正是莱恩先生的笔名,那么您和莱恩先生又是怎样的关系呢?”管教继续追问道。

    “我说过了,莱恩是我在做企业之余,利用闲暇时间写的第一本书里的主角。”

    “但是他是现实存在的啊,《未来国民》这本书也是整个未来国公认的莱恩先生的著作,您又何出此言呢?”管教面容,布满疑云。

    “或许这就是我能出现在这个鬼地方的原因吧,从贵国国民的角度来考量,我说的话,的确是不可思议而又无法被接受的。”

    “看您浓眉大眼,气宇不凡,体貌特征也确实不像我们国人。那您又是哪里人呢?怎么会出现在通往我们未来国第一监狱城附近无人区的路上呢?”

    “时空交错,虚拟之中的现实成为了虚拟,现实之中的虚拟,反而成了现实。在虚拟之中聊现实,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呢?”说到这,文瀚又点燃了一支烟,置身于烟熏萦绕中。

    管教听闻文瀚的话,也忍不住点燃了一支烟,细细冥想,若有所思。又是在半支烟之后,才继续发问。

    “您这逻辑和表达能力也太超凡脱俗,与众不同了。一定是很高的学历吧?”

    “一般般,在我们的世界里叫研究生,不知道在未来国叫什么。”

    “啊,一样的,一样的,也叫研究生,您过谦了。我这才疏学浅,实在是有些听不明白您说的话,回头我再仔细琢磨琢磨吧。还真是您的三言两语就把我给折服了呢,如果您不是说是我们莱恩先生所著《未来国民》的原作者,您随便说任何一本著作,我都当时就能信了……”

    “我也仔细想过了,这虚拟现实的时空错位,在这也的确是没法说清楚了。”文瀚说着,重重地熄灭了第二支燃尽的烟。

    “那您知道因为您的说不清楚,会将面临怎样的指控和刑期嘛?”

    “我不知道,没经历过这样的境遇,这个需要您不吝赐教了。”文瀚说着,身体略微前倾,期待管教的回答。

    “您啊,很有可能会因为来历不明的入侵国境,又交代不清楚来自世界上哪个国家,又无从考证您的国籍,做不了遣返;只能是以未知间谍罪论处,刑期大约是九年,刑满释放后,可以成为我们未来国的临时居民,在达到国家的一定要求和标准规定后,方可转为未来国正式国民……”管教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什么?多少年?九年?我没听错吧?”文瀚有些听不下去管教再说下去,急忙打断道。

    “嗯,您没听错,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依我所料,差不多是这样的。”管教说。

    “您先等等,您的意思是,我要在这个未来国第一监狱城,历经ML(Monitorlocation)、什么新入监犯监狱,再到正式服刑的监狱三个阶段,一共要待九年时间?您知道,我在这多待一秒钟,都有生不如死的感觉,这不是活生生地要了我的命了嘛?”文瀚有些急了。

    “是的,没办法啊,除非您能交代清楚您到底是来自于这世界上哪个国家,而我们又能够有据可查,确实验证了您的归属和出处,只需要将您遣返回去就没事了,您仍然会是自由的。”管教关切而又耐心地回答着文瀚的问题。

    “这……”文瀚听完管教的话,脑袋瞬间感觉嗡嗡的,感觉听不下去,也聊不下去了。他点燃了第三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呼吸之间倍感压抑与痛苦。他不停地吮吸着、甚至于是不停地用牙咬着烟的过滤嘴儿,情绪和心情是无法言表的复杂。

    突然之间,文瀚回想起来在伟拓劢思(WitMass)企业集团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大师说过的一句话,意思是现实世界中的一分钟是这个灵界空间虚拟世界中的一年;那么管教所说的九年就相当于是九分钟。

    文瀚心想:记得和兄弟王一约定了到中午十二点整,就结束这一切,我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我记得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几分,那到底我和大师正式对视,而进入到这个灵界空间的现实时间,距离中午十二点还有几分钟呢……

    1.29

    文瀚想得不想再想了,管它呢,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他用力地熄灭了自己抽的第三支烟,表情坚定,毅然决然。

    此时管教看了眼手表,又转头看了看周围,对文瀚说:“想抽还可以随意抽,虽然耽误了你吃饭,但午休时这里很少有人来,还有时间。”

    文瀚听着管教的话,竟感觉有些许的小感动:陌生世界,素未相识,竟居然还有人认可你、帮助你,支持你……让你在狼狈不堪的环境和氛围里,还能得到一些慰藉和开脱;在抑郁痛苦的心情与境遇里,还能享受片刻的宁静与舒适,真的非常地珍贵和难得。

    为了从管教的角度考虑,不再过多给他增加麻烦和风险,文瀚站起了身,离开了那把坐得很舒服的,即使在现实世界中坐头等舱也体会不到如此舒适感觉的椅子,略微有些哽咽地对管教说:“事不过三,三支烟可以了,感激感谢您……”

    “那……好吧!其实我还没和先生聊够呢,短暂的沟通交流,我已经对您相当地钦佩与敬仰了;您是一个有能力、有学识、非常有人格魅力的人……”

    “您过奖了,不敢当。”文瀚适时打断了对方的褒奖,继续严谨地保持着自己的低调与谦逊。

    “嗯,那今天就先这样,有机会我还是会带您到这来放松一下的,也期盼与您能有更多的沟通交流。”管教心悦诚服地说。

    文瀚认真细致地检查并确认烟灰缸及其周边没有未燃尽的火星之后,将香烟和打火机交到了管教的手上,又要将管教挪过来的椅子搬回到原处。他弯下腰,刚刚双手接触到椅子,就被管教拦住了。

    “先生,可以了,无需劳您动手,我来!”管教说着,自己动手,物归原处。

    “……”见管教对自己如此以礼相待,文瀚的心情无以言表。他默默地走到了管教的前面,不想再给管教增添任何麻烦的可能,规规矩矩地步入了监控区域,与管教一前一后向214监舍走去……

    1.30

    回到监舍门口,文瀚看到此时的监舍正在午睡,鼾声四起。地面之上,只有两个小红帽值岗者清醒地站立着。

    文瀚依旧在摘下保险链的情况下直立进入了监舍。之后又是相似的流程,挂保险链、锁门、举手、摘手铐……

    正当文瀚说了声谢谢管教,刚要转身离开监舍门口,回到大通铺上之时,监舍门外传来了管教的大声厉喝。

    “醒醒来!都听好了!”

    紧接着,两个小红帽值岗者也马上亮出了招牌式的三声响亮的拍手声。

    随后,整个214监舍原本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戛然而止,所有准犯人都翻身趴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监舍门口的管教,等待训话。

    管教的视线越过文瀚,环顾了监舍内所有的人,见都已清醒,于是开口道:“文瀚是研究生学历,有学识,有文化,以后大家有什么不懂的知识或者想不明白的问题,可以找他沟通和请教!从今天起,监舍内购物清单和记事本也交给文瀚一人统一管理,其他人不得擅自用笔和用纸。另外,每天晚上六点的对照会也由文瀚主持,都听明白没?!”

    “明白!”监舍内响起了响亮一致的回答。

    “好!继续午睡吧……值日生!过来一下!”管教说完,看了下文瀚,示意他回去休息吧。

    文瀚微微点头,向大通铺走去。在马上抬腿登上大通铺的那一刻,与迅速赶往监舍门口的老大模样的值日生擦肩而过。

    文瀚没再过多理会接下来监舍门口会发生什么,在文生给他留好的午睡位置,仍然是头朝过道,面朝墙地躺了下来。他与文生对视了一下眼神,没说什么。闭起了双眼,静静安神。只听见监舍门口处,管教与值日生细小的,无法听清对话内容的嚓嚓声。

    突然,文瀚感觉自己的腰间位置被盖上了一个什么东西,他猛然睁开眼看个究竟。

    原来是旁边的文生正在把一个叠成长条形状的蓝色马夹,规规整整地给文瀚放到了和监舍内其他所有人都一致的位置之上。那蓝色马夹叠好之后露出的部分顶端,有个数字——100。

    文瀚心领神会,这是在他离开监舍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配发给他这个新人的马夹,并且很显然号码是经过挑选的。因为此前他在观察到这些准犯人们都穿着印有号码的马夹的时候,发现那少数的几个受相对优待的人,号码都是10*,而那个老大模样的值日生的马夹号是101。

    文瀚不禁慨叹,真是有人群的地方,就分三六九等;这所谓的等级观念,真是无论虚拟还是现实世界,无论天堂或者地狱,都是普遍存在的。

    暂时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文瀚再次闭上了双眼,静心安神,养精蓄锐。

    在这天堂地狱之中,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再发生些什么;此时的文瀚只想小睡一会儿,毕竟接下来还很有可能会在这个鬼地方待上好几年的时间,那就自然法则,适者生存;醒来之后,继续煎熬……

    1.31

    “啪!啪!啪!”又是三声标志性的起床拍手声,整个214监舍又瞬间进入了整理被褥模式。文瀚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看着棚顶懒得起来,他心想:这在办公室里守着大师的兄弟王一,难道就不能提前一点儿把我唤醒,哪怕提前一分钟,在这里也少煎熬一年不是嘛?!又转念一想,既然都说好了是到中午十二点结束这一切,估计是不可能提前了,多余这么想了,死了这条心吧!那么,到底和大师正式对视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几分呢?要真是五十一分,那可就真毁了,九年啊,在这个鬼地方,可是够受的了……算了,继续面对吧……

    文瀚不想再想了,他坚实的腹肌一收缩,瞬间坐了起来。旁边的文生早已叠好了被褥,正要替文瀚叠。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扯走了文瀚的被褥。

    “我来!”此人边说边开始极其熟练地叠起了被褥。

    文生见此情形,突然之间有些愣住了,心想:这谁啊?怎么抢了我的活儿,莫非现实世界之中,在我之前还有人率先抵达这里了?不可能啊,我应该是除了发起参与人文瀚先生以外的第一人啊……

    1.32

    文瀚看到文生错愕的神情,也不禁扭头一看究竟,原来正是此前给自己叠过被褥的那个兄弟。

    文瀚刚想和这位兄弟说话,一旁的文生先开了口:“兄弟,怎么称呼啊?”

    “叫我顺子就好!”那位兄弟继续手中麻利地操作,没抬头地说。

    “你这是……认识我们文瀚先生?”文生继续追问。

    “不认识啊,你是说叠被褥啊?这是之前老大交待我这么做的,况且,这位哥哥的气质,我顺子也是非常钦佩的,心甘情愿帮哥哥做点儿事儿。”顺子洪亮而又干脆地回答道。

    “是嘛?那太感谢了!”文瀚一手拉住了文生的胳膊,抢先对顺子表达了感谢,同时也是示意文生不要再问下去了。这兄弟嗓门儿有点儿大,整个监舍估计都听到了,如果传到监控收声里,就不是那么太好了。

    很快顺子就按标准要求搞定了被褥,又把之前放在被褥上的100号蓝色马夹递给了文瀚,之后就顺便坐在了文瀚的旁边。

    文瀚接过马夹穿在了身上,也顺便看了眼文生背后的数字,居然也是三位数字108;他又将身体稍微后仰看了下顺子的马夹号,是四位数字的0824。

    文生看出了文瀚的疑惑,连忙解答道:“我这是跟哥哥沾光儿了,也算是在这里能好混一些了。别看只是个简单的马夹数字,这种地方啊,有很多事儿还是比较讲究区分度的。对了,文瀚先生,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就得一起共患难了,以后我也和顺子一样,叫你哥吧。”

    文瀚听完文生的话,看了文生一眼,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他又转过头看向了顺子,想多了解这位帮助了自己的兄弟。

    “顺子,感觉你也是个本分人,因为什么进来的?小点儿声告诉我。”文瀚问话中带着提醒。

    “回哥哥,我是因为倒霉的交通肇事。深夜开着大货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刮飞了一个路边的老头儿,也没啥感觉就继续开,给我算作了肇事逃逸。被捕之后看了监控才知道,确实是无意之中伤了条人命……哎,你说我这是不是倒霉催的……”顺子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有些倒霉……你是大货司机啊?”文瀚又问道。

    “也不是,哥哥,我是开物流公司的,这不原来的企业并入了行业龙头企业了嘛?有时候晚上没啥事儿,也有大货车的准驾证,就顺手接一些大货运输的任务做做。”顺子说。

    “哦?全民合伙人和全民任务制果真在未来国成功推行了?”文瀚难掩兴奋之情。

    “是啊,哥哥,不然呢?”顺子紧盯着文瀚的眼睛,感觉文瀚的问话有些奇怪。

    “啊~没什么……对了,你这是进来多久了?走到哪个流程了?”为了避免什么不必要的怀疑,文瀚赶紧转移了话题。

    “三个多月了。目前已经批捕了,等着被起诉呢;之后就是开庭,开庭之后下判决;拿到判决以后,就是等执行令了;执行令一到就投牢了,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下一个地方服刑了。听说投牢以后会比在这舒服一些,可以有更多活动活动的机会。这个地方真的堪比地狱还地狱,封闭压抑,人多空间小不说,天天盘着,腿都快折了……虽说在外面的时候我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人物,但是那小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堪比天堂了。再看看现在这环境,这处境,真是从天堂坠落到地狱之中的感觉。原来真的没有想到,这国家繁荣富强,国民安居乐业的未来国天堂,竟然还真有如此的天堂地狱存在……”顺子说着说着,开始了抱怨。

    “那请问,你进来这一百多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呢?”同样感同身受的文瀚虚心请教。

    这话似乎一下子戳到了顺子的最痛处,顺子咧了下嘴,又长出了一口气,回答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确实是太不容易了;除了行尸走肉般,心惊胆战又小心翼翼的按照各种严苛的标准混完这每一天的固定流程,就是想方设法尽量找机会和这里的每一个人多多聊天了。说说自己的故事,听听别人的故事,幸运的话,还能有一个两个聊得来的人可以相互宽慰下抑郁的心情;无论如何,拼尽全力地坚持走下去,挺到活着出去的那一天呗……对了,哥哥,提醒你一句,在这样的地方,只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别因为难受的心情伤了身子骨,也别被谁传染得了什么传染病,其他都可以适当地忍一忍,到时间就重获自由了。”

    “嗯,你说得很对。谢谢啊,兄弟!”

    在对顺子表达了感谢之后,文瀚抬起头,若有所思:

    他在反复地思量着天堂地狱四个字,也在逐渐地接受现实,琢磨着在这里的几年生活究竟应该怎样度过。正如顺子所说,天堂之中也有地狱,既然机缘巧合地从天堂沦落至地狱接受煎熬与折磨,那就竭尽所能发挥出如此落差与反差所带给自己的作用与价值。或许,可以遇见并收获一个更好的自己;至少,可以让我们更加珍惜和热爱自己在现实世界中每一天的生活,不是嘛?

    想到这,文瀚暗下决心:莫不如我也学习下顺子的做法,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打开自己,与这地狱之中的三教九流多一些了解与交流;也正如之前对自己有恩的管教期许的那样,尽可能地帮助这里的人舒缓情绪、打开心结,或许还能出谋划策,提供一些能够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与办法。这是善举,也是成长;是价值,也许也是收获……

    文瀚逐渐感觉清晰和明朗了起来。他转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已经穿越了那布满铁锈的窗栏,照射进了这阴暗晦涩的214监舍。一抹阳光映在了文瀚的额头,在他长密的睫毛之上熠熠发光。

    忽然之间,文瀚顿悟:在地狱之中仰望人间,原来人间,即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