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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如既往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达奇安跟在艾尔身边,在城市里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看向艾尔,满头问号。

    “超凡世界,美好吗?”艾尔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移了话题。

    超凡世界美好吗?达奇安疑惑不解:“这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有关系吗?”

    艾尔没有说话,带着达奇安转过又一个街角。街角的另一边的景色大有不同,高耸的楼房布满黑洞洞的窗口,就像在看一个蜂巢,许多这样的高楼组成了天际线,在它们的缝隙里,笔直的烟囱喷吐着白雾,就像巨龙的鼻息。

    那边是默西亚的西南区,是城市最早的工业区,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默西亚多数工业都转移到卫星城和周边城市里,但依旧保留下来一部分,例如西南区的钢铁厂和机械厂。如今的西南区依然是默西亚居住环境较差的地块。

    艾尔转过身来,他背后的高楼矗立在灰色的天空里,仿佛是为了渲染气氛,连来之不易的晴天都蒙上了阴云。以高楼、烟囱和灰云为背景,艾尔缓缓开口:“看过了超凡,就看看凡间的样子吧。”

    走在西南区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是穿着蓝布衫的人,他们行色匆匆,低着头如同冲锋一般地大步走路,好像生怕耽误任何一点时间。

    艾尔侧身让了让,一位穿着蓝衣的男人擦身而过,男人经过的时候,带着若有若无的机油味道。

    达奇安跟在艾尔身边,看到男人擦肩而过,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机油味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们都不洗衣服的吗?”

    艾尔看看了手机,说道:“现在是下午五点半,工厂下班了,工人们自然要赶着回家。”

    达奇安又发现了一些异样,这些下班的工人中,有些人反而向着工厂走,他疑惑道:“那有人怎么朝着反方向去啊?”

    艾尔看看了那些人,摊了摊手:“不知道,或许是两班倒的工厂员工,但是我也没见过这么早开始上班的夜班工人。”

    两人继续在西南区的街道上行走着,周围高耸的,如蜂房似的高楼用黑洞洞的窗口睥睨着城市,从中似乎能感觉到一种窥视感。

    这种高楼在西南区很常见,以实用主义为出发点建造的工人宿舍楼,通常是十五层高,一层四户,每套房子大约六十多平方米。因为大楼窗户密集的原因,也被戏称为“蜂箱”。

    它们在四十年前就矗立在西南区里了,那时候工业区蒸蒸日上,烟囱林立,像是雨后春笋。如今工业区没落,它们依旧矗立在这里,一如既往,仿佛那段时光无言的见证。

    艾尔在离开菲尼克西亚的这一年里来过西南区一次,那次西南区之行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街上的醉汉,角落里的流浪者,暗沉的天空,刺鼻的空气,西南区如同一张褪色的照片,在一片黑白灰中仅仅有一点点蓝色。

    如今艾尔再次来到西南区,走在并不算干净的街道上,他环视四周,试图找出与一年前有什么不一样。就现在的城市发展速度来说,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但西南区好像是个意外,除了多了些用来净化空气的行道树以外,西南区一如既往。

    一股劣质酒水的味道进入两人的鼻腔,让二人不由得抽了抽鼻子。艾尔看向前方不远处,酒吧的招牌摆在路旁,彩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

    路过酒吧的窗户,艾尔驻足往里面看去,一群大汉正痛饮着兑了水的烈酒。就现在的市场价格而言,南达柯尔啤酒只需要六朗尔,完完全全的属于平民饮品,而酒吧里那些大汉往肚子里灌的劣质烈酒,不止六朗尔。

    不为别的,度数高而已,能够更好地麻醉自己,逃避单调绝望的生活。

    达奇安跟在艾尔身边,看到艾尔驻足在玻璃窗前,便好奇地凑近,顺着他的视线往里看去。

    一阵喧闹声突然爆发,一位蓝衣大汉猛地站起,气冲冲地把纸牌砸在桌上,一个箭步冲到同桌的另一位大汉面前,揪住他的领子大喊大叫,与蓝衣大汉同桌的瘦子开怀大笑。

    “看到这些,你有什么感想?”艾尔冷不防地蹦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是在,赌博?”达奇安看着酒吧里的一团乱,皱了皱眉。

    “你觉得,你和他们有什么不同?”艾尔转头看向达奇安,红色双瞳倒映着天空中的灰云,无喜无悲。

    达奇安微微一怔,随后脱口而出:“他们没钱啊。”

    “很好,那我问你,他们为什么没钱?”艾尔轻轻颔首,依旧是那副古井不波的神情。

    “肯定是把钱花在了没有意义的地方,要不就是不够努力,现在霍塔兰德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都有三万八千朗尔,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有钱?”达奇安眼神中透露着些许鄙夷。

    艾尔微微愣神,随即气上心头,人均可支配收入?难道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怎么会用平均数来看工人的工资?但转念一想,又把一口气咽了下去。这家伙是垄断巨头的后代,即使是现在表现出一副无辜者的样子,依旧掩盖不住穷奢极欲的本性。

    艾尔又想起在教堂门口与索菈的交谈:这种人不一定会理解你的想法。相同的阶层,相似的身份,自己和达奇安之间都无法共情,又怎么指望他能与工人们共情?

    “在有意义这一方面,别人至少不会随随便便买下一辆豪车送给女明星,”艾尔斜了达奇安一眼,“而在一些宴会上,你比他们更加失态。”

    达奇安被一句话噎住,但是对方说的是事实,根本无从反驳,也只好默默闭嘴,看着酒吧里的闹剧。

    酒吧中的混乱更烈,蓝衣大汉从那个男人的衣袖中翻出了几张纸牌,看到对方出千的蓝衣大汉气得脖子粗,立刻挥拳砸在男人的脸上,被打后,男人也被惹火,猛地一推解除蓝衣大汉的控制,顺势一脚踢在蓝衣大汉的腹部。

    于是口头冲突就这么演变成了肢体冲突,两位工人就这么扭打在了一起,而一旁喝酒的酒客冷眼旁观,更有甚者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打架,如同在看一场决斗表演。

    “西南区就是这样,无法改变……”艾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酒吧里的混乱,喃喃自语。

    达奇安看着酒吧里的混乱,越来越感到难以忍受,这些衣着肮脏的人为什么非要窝在这脏兮兮的酒吧里?做着这些无比粗俗的娱乐活动?不是赌博就是看短视频,好像人生的意义都系于此了一样。

    “我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达奇安询问艾尔。

    “你觉得,他们值得尊敬吗?”艾尔看着那些沉溺在劣质酒水、烟草、短视频和赌博中的工人,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哀感。

    “当然不。”达奇安立马回答道。

    艾尔默默地转身,迈开腿向着西南区深处走去,只留下一句话随着带有劣质酒水味道的冷风飘进达奇安耳中,让他怔在了原地。

    “那又有谁值得尊敬呢……”

    又有谁值得尊敬?达奇安把目光转回酒吧里,里面的喧闹依旧在持续,也没有人发现在玻璃窗外偷看的自己,如同隔着两个世界。

    那两个大打出手的工人终于被人拉开,蓝衣大汉还气愤地抓住桌边的一个玻璃杯朝着对方投掷而去。越过一张张讥笑着,喝得满脸涨红的脸,在满是酒渍、汗渍,已经其他污垢的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

    两只手拿着玻璃杯,杯中装满了金色的啤酒,随着两个杯子的碰撞,啤酒翻起白色的泡沫,似乎能隔着纸闻到酒香。而在这两只手后面,是无数挥舞的手臂,似乎是欢呼的人群。在海报上,一行红色的艺术字清晰可见。

    “以金黄色的麦酒,为无差别的自由干杯。”

    这幅图令人熟悉,似乎是仿造的某幅图。或许别人不一定能很快分辨出它到底是仿的哪张图,但默西亚首都传媒大学毕业的达奇安可以。它的原图,是一幅名为《残缺的胜利》的新闻插图,于新历2575年,为记者古德•瑞•坡特所摄,在整个艺术和摄影史上留下了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拍摄这幅图的时候正值工业革命,霍塔兰德各处兴办工厂,此图就是一个纺纱厂中的景象。在图的正中偏上的地方,一位身着正装,风度翩翩的男人站在高台上,手上拿着一个喇叭,兴高采烈地宣布着什么,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令他的单片眼睛闪闪发光。而在图的下半部分,在灰暗的环境中是一位位纺纱女工,她们也高举双手挥舞着,可怕的是,她们的手大多手指残缺,削瘦嶙峋,如同一丛枝桠交错的灌木。

    明暗交错,对比鲜明,这副图的横空出世点燃了所有工人的怒火,他们自发走上街头,为改善工作环境和机器设备的安全程度而抗争。此次运动在霍塔兰德历史上留下了灿烂一笔。

    而这副象征着工业革命背后的黑暗的图片,如今却贴在酒吧的墙上,一改原来的沉重压抑变成了一张无害的宣传海报。

    达奇安收回视线,眼前却还停留着幻象,他看到了无数挥舞着的手臂,如同枝桠交错的灌木,以整个西南区的高楼与铅色云朵为背景摆动着。

    谁值得尊敬?工业革命距今已经近六百年,从蒸汽到电力,再到如今的信息技术,哪一项不是工厂和企业在贡献?

    在达奇安的心中,他觉得工厂主和资本家的贡献是最大的,并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没有工厂,没有企业,那些新式的机器也无从大展拳脚。而如今,这个结论微微动摇,最让人尊敬的似乎不是那些资本家了。

    人。没有人,机器无从操作,没有员工,工厂和企业又从何谈起?如果没有这些劳动者,商品怎么会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放上超市的货架?

    但是,如果最值得尊敬的是劳动者,为什么,他们只能一边喝着劣质酒水一边为了赌博而大打出手?他们的生活,为什么会是这样被翻滚的铅云笼罩,被积尘的空气覆盖?

    达奇安听到艾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打了一激灵,迈开步子跟上艾尔的脚步。在他身后,酒吧里的喧闹依旧,窗户里透出暖色光,溢散在空气里的,仍然是西南区标志性的“阿克霍洛”(劣质烈酒的名字)的味道。

    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