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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废弃的塔楼

    成排的青色石碑冰出奇的冷,投下向西延伸的黯淡阴影,将两人的足迹笼罩于黑暗之中。

    不知从何时起,一层薄雾悄然出现在四周,阳光呈现出苍白、单薄的黄色,擦着洼地的东沿照下来,空气中寒意料峭、一片死寂。

    晓低垂下头,紧挨身旁的少女,他的靴底穿过积雪,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给他一种被人翻动过的感觉,想起来怪恶心的。

    “别害怕,孩子,”芙洛拉低声说,口中吐出白雾,“不要停下脚步。”

    晓的双腿不住发抖,“简直……闻所未闻!”他对自己感到恼火,“居然会有……比我勇敢的女孩子!”他咬紧牙关向前走。

    “小点声!”芙洛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雪真的……好烦!”她有些郁闷地看向脚下,“必须把脚印给销掉!”

    晓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座小岛上,周围有个陷阱正悄然合拢,不过,他还不至于丧失信心,毕竟,自己的身边,有一位迷人的姑娘。

    “芙洛拉,”他的头向一侧微偏,“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芙洛拉有些惊讶,“是指什么?”

    “嗯……”晓犹豫着说,“就是那些……有的没的……!”

    “哈,你是指‘那个’呀!”芙洛拉轻快地说,“对我而言,它们并不可怕,”突然,她又变得忧伤,“事实上,它们……很可怜的。”

    “它们?”晓惊恐地问,“可怜?”

    “是的,我可以听见……那些声音,”她回答,“它们哀怨、又痛苦,被邪恶的法术封印,无法离开此地。”

    “这么说,”晓颤抖着问,“你相信‘鬼魂’咯?”

    “我不喜欢这个词,”芙洛拉淡然说,“不过,的确有类似存在,它和‘梦’有相似之处。”

    “叫‘它们’去该去的地方吧!”晓打了个寒噤,“可永远别再回来,这世道……够恐怖的了!”

    “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明智,”芙洛拉意味深长地说,“也希望今后的你,都和现在一样豁达。”

    两人向墓地深处走去,迷雾愈发的湿而冷,晓的头发垂在额前,上面结了一层冰。待到抵达谷底时,长袍的边沿早已湿透、结冰。这时,一块巨大的方碑,耸立在他们的面前。

    芙洛拉停下了脚步,“晓,看这里!”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坟冢表面。

    片刻后,冰雪消融,露出了黑色的墓石,晓凑近了一些,仔细阅读上面的碑文。

    “——克丽斯特·罗雷亚蒙——”

    『…生于562年4月16日…』、『…卒于588年12月1日…』

    “——萝萨美亚·卢瑟——”

    『…生于583年6月12日…』、『…卒于590年12月8日…』

    “——让世界——彻底遗忘我——”

    “……世界……遗忘我……”芙洛拉合上了双眼,“……好熟悉……在我的梦中……”她把双手轻放在心口,“它备受折磨……这是为何呢……?”

    晓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凝望自己的脚下,在这里的深处,埋葬着两具冰冷的尸骨,它们毫无知觉、与世长辞……他不禁思考一个问题,人在过世之后,会去向何方呢?

    死亡的含义,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晓,”不知不觉中,芙洛拉退了回来,“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晓猛然惊醒,“我只是好奇,碑文……怎么是文字?”

    “符文,只是昙花一现,不会被用作‘追悼’的,”芙洛拉向他解释,“至于刻石,它是一种久远的记载方式,一向被用于铭记重要的人。”

    “逝者已逝,铭记……又有什么用呢?”晓回想起自己的哥哥,“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人们铭记逝者,并非为沉溺其中,那只会消耗心神,”芙洛拉说,“过去,只是一面镜子,它的意义在于当下,为了让我们活的更加精彩。”

    “……过去……”晓咀嚼这两个字,不知为何,他想起自己的梦,“那未来……又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许,没有谁知道,”芙洛拉轻轻地说,“而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不是么?”

    “这个回答,相当深奥,”晓苦笑了一下,“我的梦中,经常会出现……奇怪的概念,而我却一无所知。”

    “不要灰心,这片星空下,总会有你的位置,”芙洛拉的视线飘向天空,“宇宙、意识、生命、死亡、过去、未来、爱……它们之间,有何关系,”她合上了双眸,“也许,直到梦想的终点,答案才得以显现。”

    “跟你一比,我真算是个白痴,”晓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还算好,我可以经常做梦!”

    “梦想是一种意志,可不是梦那么简单,它们的区别很大,”芙洛拉摇了摇头,“实际上,每个生灵,都有自己的意志,甚至连神明,亦会存有梦想。”

    晓凝视着她的双眸,“那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他轻轻地问。

    “我的梦想?”芙洛拉愣了一下,“也许是……追寻生命的意义吧!”她嫣然一笑,“那么,你的呢?”

    “我……”晓顿时傻了眼,“没有……!”

    “看来,此刻的你,”芙洛拉叹了口气,“对于‘梦想’,还是一无所知呢!”

    她没再说什么,挽起了晓的手臂,两人肩膀相依,向不远处的塔楼走去。

    那是一座破败的建筑,耸立于凌乱的石堆之中,看上去年龄极其古老。

    塔体高约百尺,周身遍布内凹的鳞片,塔顶犹如一只掌心向上的利爪,但三只手指却悉数崩裂。显然,它已失去原本的效力。

    “这是什么?”晓感到一阵颤栗,“怎么阴森森的?”

    “它名叫‘魂灵塔’,是‘死神’履行职能之所,”芙洛拉回答,“不过,不必担心,这一座是废弃的。”

    “那还好,”晓长舒一口气,接着又问,“为什么要遗弃?”

    “不清楚,”芙洛拉摇了摇头,“也许,就连‘死神’自己,也会为其所困。”

    塔楼的入口处,有一扇窄门,像是画在岩壁上一般,它的轮廓细微而模糊,好似苍白的蛛丝。

    门面上有一副奇特的图案,它由时断时续的线条构成,那是一把硕大的镰刀,上方悬着一轮圆月,后者正渗出诡异的红芒。

    芙洛拉走上前,伸手置于其上,“以此身,奉为尘刹!”她以命令的口吻说。

    门上那轮红月瞬间大亮,然后又逐渐黯淡,接着,一道巨门悄无声息地向外凸出,仿佛它原本嵌在墙壁内一般,最后,它自中线一分为二,向两侧缓缓打开,好似展开黑翼的恶龙,两扇门完全敞开后,一架陡峭的台阶出现在二人面前。

    晓不可思议地瞪视门内,里面的黑暗比夜色还深沉,一股恐惧攫取住了他的内心。

    在门后,芙洛拉找出一支火炬,“真够贴心的!”她轻快地说,“现在,我们上去吧!”她向手中吹了一口气,炽亮的火焰腾跃而起。

    她大步上前,踏上旋梯,晓紧跟在后。他们经过时,墙上升起了黑色的火焰,焰台为人手的枯骨。

    这里的空气弥散着潮湿、腐烂的味道,晓心中自觉无比压抑,忍不住向芙洛拉靠近,她身上的花香甚是奇异,竟能将一切腥气阻绝在外。

    “这地方,真够邪恶的!”晓郁闷地说,“依我看,这个‘死神’,绝对是个大反派!”

    “为什么会这么想?”芙洛拉惊讶地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呃,”晓小心地跃过一具无头骸骨,疯长的苔藓填满了它的胸腔,“因为,这里有很多……骨头……!”

    芙洛拉轻笑出声,“就凭这个,你就轻下断论?”她摇了摇头。

    “怎么,”晓反问,“难道,这一点还不够吗?”

    “神明,是‘意志’的最高体现,”芙洛拉云淡风轻地说,“所谓‘好’与‘坏’,是不存在的。”

    最高意志,真的么?晓在心中摇头。不知为何,在他的记忆中,有一种意志,超越“神”而存在。

    “那么,花神大人呢?”他问,“难道,她也没有正邪之分?”

    “或许,是这样的,”芙洛拉想了想说,“有时,花神也会有不好的一面,对部分人来讲,”她幽幽叹了口气,“毕竟,她只能代表……其中之一…”

    丢下这句费解的话,她转过身来,握住晓的手臂,在后者的惊呼声中,芙洛拉向上空一跃。下一秒,他紧抓住她的手腕,瘫倒在地面上,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是受足了惊吓。

    芙洛拉调皮地一笑,将手中的火炬挂在墙上,又从阴影中拉出两把椅子。

    “现在,休息时间到!”她说,“请坐吧,守株待兔先生!”

    “你可真够坏的!”晓闷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我早晚……会被你吓死!”芙洛拉吐了吐舌头。

    “我们就……坐在这里?”他爬上椅子,不解地问,“然后——下蛋吗……?”

    “静下心,仔细听!”芙洛拉轻轻合上了双眼,“是‘背誓者’……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