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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冯苏亚和于琳娜提前两天去了省城准备坐车,住在她表妹于小燕那里,于小燕在省城和于琳娜的哥哥在一起打工。他们买了些车上吃的东西,一切准备停当,到了第三天傍晚就坐着火车去宋海站了。没有直达车,所以他们是在BJ转的车,也就是第三天上午在BJ转车去宋海站,下午五点多到了宋海站。叶子康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在BJ站见面,所以是一同到的宋海站。

    先去宋海站人事处报了道,然后就被安排到了宋海站下属的一个小站的附近铁路单身宿舍暂时住下。同来的还有两个同校的同学,之前也是认识的,一个是AH来的马健伟,另一个是青海来的张子哲,早在学校的时候就彼此见面认识了。另外还有四个陕西和山西的同一批的新来的同事,陈杰卫和候彦辉,杨白与薛绍。他们见了面都互相认识了一下,因为以后就是同事,也就没有太多的拘束。他们看着破旧的宋海站,下火车的时候站台上的老师傅们看到他们就叹气,说你们不该来啊!又葬送了一批年轻人啊!冯苏亚和叶子康没有被这些东西所打动,他们信心满满的认为,在这个新的世界里一定要有一番作为,等着吧!将来我们会是出色的。

    冯苏亚和于琳娜暂时挤在一个屋里,宿舍本来不允许有女生,不过冯苏亚的情况特殊,宿舍管理员孙明大哥是个好人,十分的热情,看到他们非常高兴,说暂时住着吧!过两天再去找租房。冯苏亚和于琳娜千恩万谢,十分感激他能在异乡给他们的帮助。孙明给大家简单的开了一个会,讲了宿舍的规矩和注意事项等,然后时间不早了就都散了。

    这一天真够累的,冯苏亚看着于琳娜,心里有些歉意,让她跟着自己受苦了!这样的奔波劳碌,她们早就疲惫不堪,还没来得及铺上床,他们简单的铺了一下就倒在床板上睡着,实在是太累了。

    八月份的宋海热的很,就像在蒸笼里一样,喝完水哗哗的往外冒汗,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比起家乡一年四季如春那差的远了!冯苏亚用毛巾帮于琳娜擦汗,抱歉的说跟着他受苦了,于琳娜幸福的笑着说没什么,只要和你在一起再苦也是幸福的。冯苏亚怜爱的亲吻了于琳娜,渐渐的睡着了。

    休息了几天,冯苏亚在明哥的帮助下,在附近找了一个租房,是一个小而破旧的四合院,住着四五户人家,进门有一栋老楼,是四层的砖房,外面的墙体已经斑驳陆离,伤痕累累。左右的是两排二层的老房,分别住着两三家人。冯苏亚和于琳娜住在三层靠左的最后一间,这里正对着小院的门,可以看见出出进进的人们。冯苏亚还是保留了在宿舍的房子,虽然是上班,但是还是要自己交一点房租,水电是自付的。冯苏亚保留宿舍的房间主要是那里安全而又能做饭,这样的话他既可以住在小院又可以在宿舍做饭,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只能如此了!

    副站长王海全和大家开会,还有主任朱桂花,他们给大家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车站的情况,然后学习了几天,之后就正式的签订了劳动合同。一同学习的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们都是站领导的亲戚和家属,同样是今年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不过他们的专业和冯苏亚他们不同,冯苏亚他们都是铁路对口的专业,而他们则是什么专业都有,有的是学体育的,有的是学美术的等等。学习的那几天,大家都彼此不分你我,不久都认识了。他们定职的时候是干部,而冯苏亚他们的则全都是工人。这是后来的事,那时候冯苏亚他们并不知道这样的事。

    因为宋海站暂时调整,冯苏亚他们并没有及时的进入实习期,而是干了三个月的后勤帮助,整理车站的陈年旧账,人事管理老资料等等。直到这些东西弄完了,大家才被分到实习的岗位。冯苏亚和叶子康在这个期间表现得十分优秀,不论是干什么工作他们都一马当先,完成的干净利落漂漂亮亮,许多领导都很看好冯苏亚和叶子康。但是王海全站长好像不太喜欢他们两,还有朱桂花也是一有空就来盯着他们干活,她走到他们背后的时候,他们总感觉后背直冒凉气,可见这个人的阴狠。

    冯苏亚他们几个全都被分去车站售票房学习售票,说是学习,根本没有老师有功夫教你,卖票的人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坐在老师身边只能看着他操作,老师很少讲话,有时人不太多可以教上一些。没有学上三天就全部自己上岗了,他们只能慢慢的小心的卖,宋海这里都是北方人,说话脾气很大,很多时候都会吵架,冯苏亚最讨厌的就是人和人之间没有理解和信任,像这样吵架真的很不可思议。常常看到老师傅和旅客吵的不可开交,骂人的话不堪入耳,什么脏字都有,冯苏亚这样文明的人看来那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许多人都说人不分贵贱,没有什么上下等之分。冯苏亚认为这本来就是骗人的鬼话,人本来就是分为三六九等,高贵和下贱当然都有,有的人高尚这就是高贵,有的人毫无素质活的恬不知耻这就是下贱。许多东西来到这里,冯苏亚才发现这样的真实可痛与悲哀。这里的空气污染得厉害,天空已经开始灰蒙蒙的,因为经济的高效发展自然伴随着环境的牺牲。这里的人说话都是毫不留情,脏话三句不离,许多人都是臃肿不堪,冯苏亚认为一个人不再在乎自己的外表的丑陋的话,他也就不会在意自己内心的不堪,所以这样的人们看谁都是横鼻子竖眼,就像两只螃蟹一样各走各的一撞在一起就打的稀里哗啦。

    冯苏亚想,这就是真实的社会和人生吧!虽然那时在武汉能看到一点社会的背影,但是那都是在学校里,并没有真正的领教与体会,如今正式的走上社会,就会感觉到切实的生痛。哪又怎样?我们有希望,我们一定要努力,好好的改变自己,改变这个世界。冯苏亚看着昏黄的落日,拍了拍叶子康的肩膀,他们相视而笑,彼此心有灵犀。

    左元分到了QHD站,离着宋海站不远,坐两个小时火车就到了,有空了他们三个人也常聚会,一起聊聊心中的不快,聊聊过去的旧时光。大叔和阿姨分手了,因为他们工作的单位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小白和她亲爱的小猪也分手了,总之很多对曾经花前月下的爱人都分散了,唯有老虎和冯苏亚的老乡两个人不离不弃一起去了同一个单位,直到后来结婚。史健到了邯南站,他有空也常来找冯苏亚他们玩,这里还算是暂时的革命基地,大家还能聊聊人生谈谈现实。

    宋海的夏天很闷热,一瓶矿泉水喝下去可以从手背上像水龙头那样的淌出来,他们住的宿舍楼也很陈旧,只有大吊扇,整晚忽忽悠悠的转着,既吵人又不解热。冯苏亚和于琳娜住的小屋更是,夏天闷热,冬天漏风。住在这样的小屋里,他们暂时有一个所谓的小家,但是这样的爱情让冯苏亚很自责,常常感觉对不起于琳娜,让她跟着自己受苦受难。但是也正是于琳娜的陪伴让他在人生困惑的季节不感到孤独和寂寞,有了一丝甜蜜的幸福,过着没有珍珠只有星星的幸福,他们并不害怕未来到来。

    王宏华给冯苏亚打来电话,告诉他已经回到了家乡的省城里,还是在部队上。冯苏亚很替他开心,回来有了工作就能好好的发展了。张子龙也参加工作了,在成都的一家生物研究院,但是他表示离家很远可能不久就会辞职回家。冯苏亚劝他好好工作不要多想,和自己相比那就不算是什么了,他们彼此鼓励着对方,有空的时候常常上网聊一聊面对社会的思想。

    周末休息的时候,冯苏亚带着于琳娜去找工作,满世界的到处乱跑。冯苏亚本来是不同意于琳娜去工作的,因为这样陌生的环境,气候又不适应,她身体不好。但是于琳娜表示自己闲着也是没事做,不如去赚点生活费,冯苏亚看着她那样的体贴心里十分温暖。他们并不知道要做点什么好,只有到处满街跑着去看人家贴出来的招聘。找了好久都没有合适的,人们都很欺生,一看是外地人要求都十分苛刻,冯苏亚和于琳娜只好默默的走开。

    他们两个走到一条街上,实在是太累了,他们决定再看一家就回去,走到一个路口,他们有些累,停了下来。冯苏亚看到这里有一个好利来蛋糕店,看到窗户上贴着招聘售货员的通知,他知道好利来的老总是个四川人,也算是老乡,所以他决定去试一试。由于前面几家都是冯苏亚陪着于琳娜去的,都没有成功,这次冯苏亚告诉于琳娜让她自己进去,他在外面等她。于琳娜进去了,说了他们现在的真实情况,没想到那个店的女经理叫林桂香的竟然同意了,让他们很感到意外,对她十分的感激。

    于琳娜经过面试和体检后就开始上班了,学习售卖面包和收银,也并不难,几天的时间就全都会了。在面包店上班既干净又环境舒适,对冯苏亚来说这个工作再合适于琳娜不过了。于琳娜也很喜欢这个工作,很认真的上班,也很感激林桂香的救拔之恩。面包店下班得比较晚,冯苏亚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晚上下班都来接她回去,面包店的员工看到他们两这么恩爱,都真心的祝福他们。

    夜风凉凉的,没有白天的闷热,感觉很舒服,冯苏亚慢慢的骑着单车,后座上的于琳娜抱着他,两个人说着今天的事。北方的夜晚来临的早,九点左右街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了,就连白天喧闹的车,如今也回家乖乖的睡觉了。路灯昏黄的照在马路上,两旁高高的国槐投下来的黑影在夜风中扭动,就像庞大的漆黑的怪物。每天晚上冯苏亚就是这样带着于琳娜回他们的小屋的,不论风霜雨雪都是这样,那个简陋的小屋布满了爱的阳光,洋溢着幸福的味道。他们要补回这些年等待的时光,每一刻都感觉十分的温馨与快乐,爱并不是贫穷与富贵,也并不是局限于任何的物与物或事与情。

    冯苏亚他们租住的小屋的院子里住着固定的四家人,左右各两家,其他的全部都是南来北往的租客。从冯苏亚他们的小屋窗口前面看出去,正对着小院大门的左手边住着一对比他们年龄稍大一点的夫妻,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儿,她的妻子是收破烂的,而他则是跑三轮摩托车拉脚的。冯苏亚从右北角住着的老太太口里得知,这一家三口是从乡下来的,来谋生活,夫妻俩从早到晚的忙碌着,老家还有生病在床的老母亲,父亲已经过世了。冯苏亚得知他叫黄庭旺,冯苏亚听他的名字想起了黄庭坚,但是他的样子让冯苏亚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的人,那就是阿九,黄庭旺的身材和阿九差不多,就连家庭情况则也如是,一看到黄庭旺那阳光的笑脸,冯苏亚总以为是阿九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冯苏亚总听到他叫他的老婆叫玉华,却不知道姓什么,而小女儿则是叫彩芹。

    初来的时候,都不认识,后来渐渐的大家都知道冯苏亚和于琳娜是容易亲近的人,也就慢慢的认识了。傍晚时分没事的时候,大家总在一起坐在院子里或者门口乘凉,老太太家还有儿子儿媳妇和上初中的孙子,一家都住在院子右北角,上下楼都是他们家的,老太太姓刘,所以冯苏亚总叫她刘奶奶。刘奶奶的儿子在钢厂工作,媳妇在商场打工,他孙子兵兵可不是个省油的灯,非常能造作钱,小小年纪一点也不省心。院子的右下角的是一对做生意的夫妻俩,他们做的是贩卖货物的生意,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这也到好,院里人少反而能够清净些。

    左下角也就是冯苏亚他们楼下住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白天很少能看见她,刘奶奶悄悄地对着冯苏亚的耳朵说那是一个妓女,怪不得冯苏亚看见她总是打扮的性感招摇,不过她昼伏夜出,也很少能见到。冯苏亚见到她的时候大多是他接于琳娜回来那当子,那时的她要么往屋里领男人,要么往门口倒水。他们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她住在这里,却和这里所有的人不在一个世界。只有刘奶奶能和她说几句,刘奶奶还知道她在AH老家还有个上小学的儿子,至于她的家庭和身世就没有人知道了。

    黄庭旺的家庭和他本人让冯苏亚想起了骆驼祥子,他每天骑着三轮摩托车出去到处跑拉脚,每天早出晚归,拼命的赚钱养家。现在跑出租的人很多,跑三轮摩托的也不少,一天也拉不上几个人,大热的天或者大冷的天都得在外面侯着,有时饿了带着客人来不及吃饭,只好啃两口冷馒头,再灌上一口凉水。他的个头也不算高,皮肤有些发红,模样和死去的阿九差不多,不过没有阿九那般魁梧,身上只有瘦瘦的腱子肉。他笑起来就很像阿九了,嘴裂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每天傍晚一回家就把跑过来的女儿小芹高高的举起,从他那幸福的笑声中能看得出来,小彩芹就是他的全世界。

    有时候小彩芹的妈妈傍晚时分去收购垃圾去了,那时候路上的车很多,不方便带着她出门,而这时候黄庭旺还没有回来的话,小彩芹就被丢给院子里的谁照看一下,多半是刘奶奶帮着代管。更多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在独自玩耍和等待着爸爸妈妈,看见他们来了就开心的往上扑过去。她总是一个人在小院那破旧的大门口树底下玩耍,不时的抬头看看爸爸妈妈有没有回来了,大门口是一条三岔路口,所以她不确定他们从哪里过来,总是要东张西望一会。

    小彩芹三岁半了,人很聪明,可是很瘦,细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扎着两个小辫子,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她很乖,爸爸妈妈没有回来的时候一个人静静的在门口玩着,开始的时候不说话,后来冯苏亚每天下班进门都和他打招呼,她熟悉了也就喊冯叔叔,冯叔叔是她爸爸教她叫的。有时候她爸妈很晚没有回来,冯苏亚做好饭了就叫她一起吃,开始的时候她不去,后来就习惯了,冯苏亚一喊她就到,别人叫她她都不理会,大家都说冯苏亚与她有缘份。小彩芹饿的时候吃东西的样子让冯苏亚很觉得可怜,冯苏亚把她当做小妹妹一样看待,每天做饭不管她来不来,冯苏亚都要做出她的那一份。

    小彩芹的父母觉得过意不去,总要给冯苏亚饭钱,冯苏亚说自己上班,多她的一口饭并不成问题,小彩芹的父母说不过他就偶尔的给他买点菜过来给他,冯苏亚也不好意思拒绝,常常照顾小彩芹,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困难。于琳娜在好利来下班时常买一些打折的面包回来,因为下班的时候有一些面包快到期的要打折处理。冯苏亚总是在饭还来不及做熟的时候拿一两个给小彩芹吃,她很爱吃面包,总是留着一点带回去,冯苏亚以为她要留着吃,没想到她看见她拿着面包往她母亲的嘴里塞,还说妈妈吃,可香可香了,冯苏亚看着她这么懂事和会疼爱人,心里更加的怜爱她。有时上街了,冯苏亚特意买点她爱吃的东西,诸如棒棒糖这样的,小彩芹总是很开心,看见冯苏亚就像看见家人一样。

    秋天的一个傍晚,冯苏亚下班回来,看见小彩芹又是一个人在门口等着,一看见他来就跑过来喊他,冯苏亚很高兴的和她聊天,她拉着冯苏亚走到小院的后面,那是一块空地,长着些野草,刘奶奶种着几株南瓜,已经快要成熟了。冯苏亚以为她要来摘南瓜,于是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她拉着冯苏亚的手指着右边的院墙上,冯苏亚看上去,那里是一株葫芦的藤蔓,是从隔壁院墙伸过来的,她指的那里是一片翠绿的葫芦叶子,冯苏亚看不出有什么奇妙来。

    “小芹,我们回去做饭吧!你饿了吗?”冯苏亚看看没什么奇怪的,就对她说道。她没有动,紧紧的抓着冯苏亚的手,仍旧看着那里,一阵微风拂过,吹翻了墙头上的葫芦叶,小芹赶紧摇摇冯苏亚的手臂,他看过去时发现那里有两个小葫芦,没风的时候被叶子盖着一点也看不出来。冯苏亚看到了葫芦,小芹就开心的裂开小嘴笑了。

    “我要……,”她指着又被落下来的叶子盖住了的小葫芦说道,看着冯苏亚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冯苏亚看着她的眼睛,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又像看到了一只刚刚会走路的小猫,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好吧!就这一次,以后不能再这样,你要知道隔壁的王大爷可是很凶的哦!”冯苏亚对小芹说。小芹点了点头,开心的看着冯苏亚,冯苏亚看看四周没人,又确定了一下隔壁也没有人也是就跳起来抓着墙头边缘,一只手迅速的扯下两个小葫芦,然后放手掉下来。这院墙有一米八左右,也不算太高。

    “快跑,别说话!”冯苏亚把小葫芦递给小芹,然后拉着她飞快的跑出了后院,小芹开心的笑着心跳的厉害,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快乐过。在这个小院里既没有伙伴,也没有人陪她玩。一直跑到前院,冯苏亚告诉她把小葫芦藏好,不要让人发现。小芹把小葫芦放到衣服前面的双手肚兜里,轻轻的拍了拍表示很保密很安全。

    “小鬼!”冯苏亚轻轻的揪了一下她的小脸,两个人开心的笑了。然后他就准备做饭了,小芹很懂事,已经开始会帮冯苏亚拣菜洗菜了。冯苏亚教她在地上用粉笔写字,那是他从上班处办黑板报剩下的粉笔头,他攒着拿回来教她写字,每星期班上的板报他都参加排版和板画配图,所以能捡些粉笔头。冯苏亚还教她唱歌,没想到小芹天生一副好歌喉,唱出来的儿童歌曲简直和收音机里的小孩一样,冯苏亚教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她唱了几遍就记住了。她唱给刘奶奶听,刘奶奶直夸她,大家都很喜欢听她唱歌,都说小芹变得开朗快乐了,原来的她总是闷闷不乐,一个人孤独寂寞。

    冯苏亚他们的到来,以及小芹的改变让小院有了许多的生气,变得更加融洽。时间就是这样,慢慢的推着磨盘向前走,再坚硬的石头最终都会化为一粒粒细细的小沙,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要慢慢的摩擦,时间久了就能融在一起,即使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只要放在能够摩擦的空间里,最终他们会变得亲密无间。

    一天下班,冯苏亚收到于琳娜从上班处打来的电话,她们分店的好利来全体人员今晚开会然后聚餐,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大概晚些回来。冯苏亚告诉她小心点,然后就自己做完饭吃了,小芹不在,大概是和她母亲一起出去了。冯苏亚去宿舍了玩了一会,和叶子康聊聊天看看电视。天黑了一会了,冯苏亚看看表不觉中已经都十点了,于琳娜还没有回来,冯苏亚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去接,她那边吵的很,她说她们全体员工都在KTV唱歌,说是十一点回来,到时候单位会负责打车的,让冯苏亚早点休息,不用担心她。冯苏亚还是说了注意安全,然后和叶子康道了晚安,他要回去那边准备休息了,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啊!

    冯苏亚出了宿舍,夜风有些微凉,路旁高大的槐树在路灯中朦朦胧胧,这里本来就是背街,白天也没有多少人,此时更加的寂静了,两旁矮矮的三两层的楼房有几间亮着灯,有些大概已经睡了熄灭着。“咕咚咚”的一声响,吓了冯苏亚一跳,原来是一只猫在翻东西,冯苏亚追着它吓唬它,它没命似的爬上树跳到墙头上跑了,冯苏亚开心的笑了笑,真逗!他总是爱这样逗猫玩,在白天也是,这条街上猫很多。

    冯苏亚快到了小院大门口,大门是关着的,为了大家安全,晚上九点进出门的人必须关上门,所以大家都配了钥匙。门口没有灯,很黑,只有稍远点的路灯昏黄的亮着。冯苏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踢到了软软的东西,那东西动了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脚,冯苏亚“啊!”的轻声叫了一下。

    “别……别害怕……我是楼下的……”,那个人说道,冯苏亚一听原来是刘奶奶说的那个妓女,也就是他们楼下的那个AH女人。冯苏亚问她怎么了,她说喝醉了,钥匙找不着。冯苏亚开了门,然后扶起她进去。关上大门,又扶着她去了她的房子,院子里除了楼上有灯光,刘奶奶他们家和小芹他们全都睡下了,不是明天还有活就是白天太辛苦太累了。北方黑的早,几乎六点就黑了,所以十点左右大家几乎都睡了。冯苏亚从她钱包里拿出钥匙开了她的房门,在她的声音里找到了电灯开关。

    开了灯,屋子里的一切都能看见了,屋子和楼房是不一样的,楼下这种两层平房只有单间,平时做饭就在门口的灶台上,屋子里只住人。一开灯就全部都看见了,冯苏亚看到正对门的东北角是床,于是扶着她放了上去,她像个木头似的倒下去,感觉舒服多了,蹬掉了鞋子,然后说口渴。冯苏亚真想马上离开,省得被人说是非,可是看她这样,又不忍心马上就走。

    冯苏亚看看找到了水壶,幸好还有开水,又在桌子上找到了糖和盐,然后按二比一的比例冲了一杯,倒在碗里来回换了几次,凉了,他端过去说喝吧!她抓着冯苏亚的肩头坐了起来,眼睛闭着把嘴张开,冯苏亚想这人真是醉的不可原谅了,反正好事做到底,喂她吧!于是把水喂给她,她咕咕嘟嘟的喝完了,感觉好多了,睁开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冯苏亚,眼泪就默默的流了下来。冯苏亚的心一阵凄凉,他最害怕看见的就是这样的表情和眼泪。刚刚自己还心慌意乱,现在却反而变得静寂如水,变得苍凉古朴。

    冯苏亚不知该如何是好,端着碗坐在床边,听着她默默的哭泣,他只能看着屋子里的一切。屋子里并不算乱,床角的墙边是一个小电视,有一个小茶几放在正对着床的窗户下面的沙发前面,茶几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尽是烟灰头子。屋子里的墙上贴满了性感的美女和肌肉男,几乎都是外国的,有些画面简直就是惊人。地上散落着几本杂志,地面也到还算干净,东西都很整齐,有几个箱子大概是装衣服的。一个简单的铝合金和布搭配的衣柜就站在正对面沙发的左边,除此之外就是正对着门的一个矮柜,上面放着正是刚刚去拿糖和盐的做饭的东西的地方。

    屋子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帘,现在是拉起来的,自然不用说,就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了。灯倒是不错,不是昏黄的电灯泡,而是一个精致的漂亮的小吊灯,粉色的玻璃壳子散射下来的灯光很温馨。从窗户上是看不见里面的,因为贴满了报纸,而且不止一层。屋子里倒也不难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臭,只是有些廉价香水和空气清新剂的混合味道,还有一些胭脂水粉的味道,那个化妆台正好在电视与衣柜的中间,化妆的东西很多,从上面那块椭圆的镜子里冯苏亚看到了自己。

    “别哭了,有什么事给我说说吧!说出来好受些。”冯苏亚淡淡的说,并没有什么觉得什么特别的,在他看来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可怜的人而已。她擦了擦眼泪,感觉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说道歉。

    “我是不是特别的让大家讨厌啊?做这样的事情,我也很不愿意啊!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还有一个小儿子要上学,父母都老了需要照顾啊!……”,她靠在床上闭着双眼说,边说边流着泪。

    “唉!有时候有些事做了就回不了头,那么也就不要去想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活法,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去后悔和害怕,不是每个人每时刻都能如意的,人生就像大海划船,有时在浪尖上,有时在波谷底下,关键是看你的心态。”冯苏亚背对着她说道,她默默的听完,又擦了擦眼泪,感觉好受多了。

    “谢谢你!我也明白这些道理,但是还是要面对这样的人生和事实。”她说道。

    冯苏亚和她聊了好久,聊了她家的情况,原来她有一个老公,却是个赌棍,每次赌输了都往家里拿钱,其实刚开始结婚的时候一家还是很幸福的,自从有了小孩后他就越发不可收拾。有时候发火就打她,常常的打她,他不仅仅赌,还和猪朋狗友们吃喝嫖,她实在是气不过要和他离婚,哪知道他不同意,于是她就跑出来了。孩子丢在家里,那时已经五岁了,现在在上四年级。

    出来后她四处打工,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开始的时候去餐馆刷碗,手都泡肿了,她的一只腿有毛病,小时候小儿麻痹造成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所以有很多地方都不愿意要她。直到有一次她在出租屋里喝多了,被一个认识的男人糟蹋了,她想到了死,于是投河自尽,不过命不该绝,一个风尘女子救了她,于是她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那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最后她就学着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冯苏亚听了伤感不已,的确这个社会这样的现实故事太多了,很多真实的故事并不是不存在,只是知道的人太少,亦或着无暇顾及别人的悲惨。

    冯苏亚继续听她说她的故事,就算是这样,也并不是好过的人生,为了生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男人,忍受着他们的臭汗,忍受着他们的无理和粗暴,忍受着他们的嘲笑和污秽,但是想到儿子她不得不坚持下去。冯苏亚问她你这样活着会快乐吗?她苦涩的笑了笑说,时间长了就是一种麻痹的工作,毫无快乐。冯苏亚听的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走进这样活着的女人的心里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啊!冯苏亚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讨厌她们的,是有些偏执。人在这个社会上只要不为恶,不管他身处何方永远都是可以救拔的,倘若是那种恶念太久又只知道害人的人,那么就无药可救和十恶不赦了。

    冯苏亚问她将来怎么办?她却没有意外的那样迷茫,而是肯定的说,等我的孩子长大上了初中我就回去,我并不想这样,都是被逼的。人生让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保护好自己,同时去面对现实。她说的这句话让冯苏亚很是感动,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冯苏亚只能安慰她几句,然后告诉她一定要做那事的时候带着安全套,她告诉冯苏亚这个她明白,她每次都很小心的,因为她不想死。

    是的,她还很年轻,才三十五岁,风华正茂,身材凹凸有致,该有的都有,脸蛋俏丽,眼睛漂亮,这就是她在娱乐会所里最好的筹码,她平时也自己接客,不过上班的时候多,来找她的都是回头客。讲到开心的时候笑一笑,讲到伤心的时候掉眼泪,冯苏亚觉得她就像一本小说,有说不尽的情节和故事。

    看看时间不早了,冯苏亚就告辞了,告诉她自己多自爱一些,一切都会过去的,人最主要的是要坚强的活着,不管为了什么,一定要自强自立,不能甘于堕落。她很感谢冯苏亚能听她说这些话,她说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些。冯苏亚这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赵雨梅,赵雨梅,多好听的一个名字,可是这样的命运真的就像是雨中的梅花一样,不被曲折就是迎接着雨的冲刷,即使挺立,最终也是残缺不全,落红缤纷。

    冯苏亚出来大门口站了一会儿,于琳娜的出租车也就到了,接着她回了屋,冯苏亚告诉了她赵雨梅的事,她听了也是感叹不于。于琳娜带了一个小小的蛋糕回来,他们一起在简陋的小屋里点着蜡烛,一起过了一个快乐美好而幸福的夜晚。

    宋海站副站长王海全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关于冯苏亚的实习报告,大理石的办公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萦绕的茶水,他整个的靠在椅子里,想着一些事情,他的外甥和冯苏亚他们是一批来到宋海站的,是不是该为自己的亲外甥做点什么事?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个号。

    王海全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朱桂花穿着超短裙露着雪白的大腿,侧着身子坐在王海全的靠背椅的扶手上。她长得很奇怪,脸黑的像摸了煤灰,脸部下的皮肤却很白,她对下属毫不留情,犯错了全部掐死,一点脸面都不给,大家私下都叫他朱无脸,相当的般配。此刻她正坐在王海全的身边的椅子扶手上,王海全正侧着身用右手抚摸她的大腿,两个人情意绵绵。年级都不小了,都是有家庭的人,可是这都是你情我愿。

    “桂花,这次来的大学生都怎么样?马上就该定职了,你怎么看?”王海全闭着双眼,摸着朱桂花的大腿感觉很享受,说话半死不活的,谁看了都恶心。王海全是一个狡猾的人,他不像所有蹲办室的人那样膀肥腰粗,他一直都是显得很瘦,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他是色迷心窍纵欲过度,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一心工作废寝忘食。

    “其他的几个到没什么,只有那个叫冯苏亚的有点突出,还有一个叫叶子康,他们两个可能是你大外甥的竞争对手哦!”朱桂花靠着王海全的耳朵说道,嘴角露出一丝看透了王海全的微笑。

    “哦!是吗?车站其他领导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王海全睁开了眼睛,看着朱桂花,手仍然在她腿上不停的游走,面色有些凝重。

    “哈哈哈……,放心吧!我会帮你搞定的,但是要有酬劳哦!”朱桂花的戏弄得逞,十分的开心,她用她的葱指点着她的额头得意的笑着。王海全刚刚凝重的脸神一下烟消云散,把头拱进朱桂花的怀里。

    “桂花,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最明白我的心了……”

    “啊……,死鬼,你小心点,现在上班呢!啊!……你要死了你……”

    王海全和朱桂花所说的大外甥就是和冯苏亚他们一起来的大学生,专业不是对口,冯苏亚他们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的铁路,何时进的更不知道。一起学习的时候见过几次,但他从来不肯和谁说话,大概是觉得和大家不是一类人吧!

    离着定职没有几天了,一天下午下班后,冯苏亚正在做饭,电话铃响了,他以为是于琳娜,拿起手机来一看却是一个座机号码。他接通了,问了你好,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就是朱桂花。

    “冯苏亚,明天上午你不用上班了,过来王站办公室交班,有件事情要和你说。”朱桂花的声音比平时更加生硬,冯苏亚听的心惊肉跳,感觉到了不祥之兆,但是他却一点也猜不透到底自己是哪里错了。冯苏亚去找叶子康说了这件事,叶子康叹息了一声,他是何等机灵的人物,于是告诉冯苏亚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朱桂花的厉害大家是领教过的,要多加小心,静观其变。

    冯苏亚没有告诉于琳娜,怕她担心,所以自己忧心忡忡的度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在上班前赶到了宋海站,向门卫大叔说了站长找自己,门卫电话核实后就让他进去了。冯苏亚忐忑不安的走到了主任办公室,朱桂花早就在那里恭候多时,看见他来了,斜了他一眼说,坐吧!王站在开早会,马上过来。冯苏亚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心里惶惑不安。朱桂花给王海全去了一个电话,让他过来。

    不一会儿王海全来了,冯苏亚赶紧起身相迎,礼貌问好。王海全招手示意他坐下,脸色凝重,然后走到朱桂花身边,朱桂花给他让座,自己坐到了冯苏亚的对面沙发上。

    “冯苏亚,你昨天当班的时候票房少了一千多块钱,你知道吗?”王海全直奔主题说道,冯苏亚一听吓坏了,他从来没有弄错过帐,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完全搞不清楚。

    “不知道啊!我昨天的帐都是对的,下班我就走了……”冯苏亚有些疑惑的说道。

    “问题是昨天下班的时候只有你和会计王老师在一起,她我们已经问过了,是没有出错的。现在钱丢了,你说怎么办?”朱桂花阴笑着对冯苏亚说道,冯苏亚心里忽然觉得很冷,看来今天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反正我没有拿……”冯苏亚说了半句话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心里想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海全一看他的反应,心里暗暗高兴,比预计的好对付多了。冯苏亚一来不明白事理,他的世界挺单纯,二来没见过社会上的人心,他从来没有把人往坏处想,此刻他唯一想的就是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现在事已至此,你是开脱不了关系的,刘站长正在组织全站会议,刚刚我已经把这事给他汇报了,现在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你也不用想太多,当班出了问题,我也不会给你记过处分的。”王海全现在唱的是白脸,当起好人来,冯苏亚没法说别的,只能是感激他的爱护。

    “好了,你回去吧!这两天不用上班了,等着定职的通知……”冯苏亚的脑袋一片空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听见了等着通知。然后起身告别,像丢了魂似的慢慢的出了机关楼,看着外面的日头是那样的刺眼,刺得分不清这个世界的黑白来。

    “好了,目的达到了,该奖赏我了吧!”朱桂花笑着扭着腰走到了王海全的椅子边,王海全一把把她拉到怀里。

    “花,过年了放个炮仗听听响就行了,不要真的炸死了人,目的达到就行了。”王海全说道,朱桂花没有再说话,一场可耻的交易正在进行。

    “苏亚,你上当了!你真的是上当了!”叶子康在屋子里叼着烟走过来走过去的说道,刚刚冯苏亚来找他说这件事,他一听心都凉了半截,这不明摆着是偏要高声语,惊动天上人嘛!看来以后我们两个的路难走了。

    叶子康分析的很对,他对于人情世故的熟悉是很有研究的。枪打出头鸟,冯苏亚和他表现得太好了,有的人害怕,害怕损坏到他本身或者身边的利益,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尽早铲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叶子康的分析让冯苏亚彻底的明白了,他的心像被刺刀戳穿一样,又像被人愚弄一样,他第一次如此的憎恨这个世界,之前关于世界的美好的希望这一刻彻底的破碎了。

    “苏亚,这是迟早的事,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不是你就是我,反正我两以后的命就卖在人家手里,我是看透了,一有机会我就走。”叶子康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吐出一阵烟雾来。冯苏亚用手驱赶着,仿佛要赶走这一却不安与烦恼。

    朱桂花和王海全的双簧效果达到了,定职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冯苏亚当班少了钱,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就是冯苏亚拿了钱了。虽然没人去证实这件事,但是这风到处刮,所有人对冯苏亚的看法都成了侧目而视了。定职的时候站领导当然要考虑这些东西,本来职教科的科长十分看重冯苏亚,认为他是一个技术人才,如今人言可谓,他也不敢顶风竖旗。其他科室也一样,本都盼着冯苏亚和叶子康能进来提高团队力量,如今个个都是望洋兴叹,不敢下手。

    最后按照劳动人事科的分配,冯苏亚分去了宋海南站定职为制动员,也就是解体和编组列车时在现场干活的工人。叶子康好点,分配到了车站售票,还是实习时候的岗位,其他几个同来的专科生全都分配到了几个副站定职为制动员,学习调车。那几个本科生自然不用说,全都进了各个科室,从此就和他们形同陌路,已经不再是学习时候那样的关系,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