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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断龙峡惊魂

    竹筑高楼,飞檐翘角。

    门前是文人的墨宝: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横批:杏雨江南。

    永宁府多是这类的茶楼。

    锐意却不失秀雅。

    朦胧夜色中,风一吹,檐铃轻响,便更多几分韵味。

    临近傍晚,茶楼上客人寥寥。

    粗布麻衣的老掌柜对着昏黄的油灯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算着这几日的收入,还吆呼着小厮收拾桌子,早点打烊。

    窗外暮色渐深。

    饮茶的人也有了归意,同老掌柜招呼了一声,结了帐离去。

    不知不觉,茶楼里安静下来。

    算盘声噼里啪啦,茶水咕嘟咕嘟的冒泡。

    汪汪!

    街道上遥遥传来几声犬吠,风一吹,也就剩不下多少回音了。

    忽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嗓音从门外传来,震得门窗似都打颤,“伙计!”

    一位打扮粗犷的中年汉子大步进来,坐在临门的位置,将包裹细软往桌上一搁,发出哐得一声响,“来壶茶!”

    “好咧。”年轻的伙计甩了下脖颈上雪白的毛巾,“爷先坐,还有其他吩咐吗?”

    中年汉子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喝了便走,麻溜着。”

    伙计连忙道,“得咧。”

    说着,他小跑向后厨,“爷稍等咧。”

    算盘声依旧不停,老掌柜闲聊似得问,“怎来得这么早,得了消息了?”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粗声粗气地道,“你这是废话!洛京那边水忒深,一个个的肚子里都得有个九曲十八弯,我看这趟浑水咱还是别趟得好。”

    老掌柜笑呵呵打着算盘,“看来是没什么确切的消息了。”

    中年汉子翻了个白眼,躺平,“反正我老程是不掺和了,你们谁爱去谁去。”

    老掌柜捻了杯茶,饮了一口,“那东西呢?”

    中年汉子脖子一梗,恼道,“那东西这天底下谁不想要,怎会甘心拱手送人?你还让我去找红尘阁,那小女娃子真是打了一手好太极,要不是我老程不打女人,非打了她满地找牙不可。”

    老掌柜搁下茶杯,依旧笑呵呵,“那她就没给你线索?”

    “给了呀,说在洛神馆下面那个黑匣子里。”中年汉子理直气壮,“我找人查了,那黑场里咱可掺和不进去,不是不敢,实在是人太杂。”

    他顿了顿,斟酌道,“要不让那小鬼去,他素来擅长打点这些。”

    老掌柜摇摇头,笑道,“那孩子,我们可指使不动。”

    中年汉子眼睛一瞪,不耐烦道,“怎么着,当初可是那小子自个儿找来的,真到了让他出力了又不乐意,什么道理?”

    老掌柜低头继续将算盘打得噼啪响,“你要么同他说说?”

    中年汉子哼哼道,“这几年他要求的事,咱哪一次不是尽心尽力的,只他,随心所欲的,哪里将咱们当自己人了?”

    老掌柜提笔在账本上勾了一笔,嗯了一声。

    中年汉子不太满意他的反应,瞪了眼他,“还有,前几天咱几个找人请他来,竟还不乐意,听常青说,马车差点从他身上压过去,真是嚣张。”

    老掌柜不在意道,“到底是个孩子,有些意气才正常,也该我们多加提点着。”

    中年汉子气呼呼道,“他若能听话便见鬼了。”

    老掌柜心平气和,“孩子嘛,有些叛逆心也好。再过个两年,他估计也没这心思喽。”

    中年汉子顿了顿,点点头,嘟囔道,“倒也是,到时他就知道目中无人可是要吃大苦头的。”

    他这会儿似忽然气消了,不再抱怨他口里的小鬼,又说,“你听说了吗,齐先生在枫山收了个人,竟也不同咱们商量了,要不我们也找他谈谈?”

    老掌柜微一挑眉,抬眼看了汉子一眼,语重心长,“老程呀,你说了什么胡话,你当齐先生是什么人了?”

    中年汉子微愣,然后恼道,“定是我教气糊涂了。”

    老掌柜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中年汉子似觉得有点尴尬,顿了顿,蓦地大吼,“伙计,老子的茶呢?伙计?”

    “来咧来咧。”伙计匆匆忙忙的提着茶水跑进来,手里还托了一碟栗子糕,“今天剩了一份,就收爷两文钱,爷要不要?”

    中年汉子一听,也觉得实惠,大手一挥,将糕点与茶水尽入怀中,“拿来拿来。”

    ……

    奇山傍秀水。

    素有‘玉龙’美称的走龙江贯穿奇山峻岭,在经过刻有“断龙峡”三个龙飞凤舞大字的鬼门关时,见两岸岩壁齐如刀削,山岩上耸,远处却有峰峦叠翠,云蒙群峰,若即若离,一江之水便这般穿山破壁,气势汹汹奔腾过境,砰然数里。

    落邈峰前,动与静的震人心魄,常常令过境的游人心潮澎湃,久久难以释怀。

    此时,轰隆隆的水声似瀑布坠空,远处晨雾氤氲,隐约一巍然大物渐渐清晰,拨动千层雪浪,张牙舞爪而来。

    这是一艘战舰,起五楼,高九丈,裹铁甲,饰丹漆,置走马棚,两侧女墙上箭孔密密麻麻,更竖立拍竿,高五丈余,气势恢宏。

    与这庞然大物不相符的是,在瞭望台上,一群锦衣玉带之人谈笑风生,姿态怡然,不时有莺歌燕语,嬉笑怒骂间似能指点如画江山。

    这艘战船名为‘滚海’,自雅州出发,顺扬子江至荆州,引了沿途不少百姓面色大变,吓得不知多少小孩子噩梦连连,但这些只能作船上人几句笑料,不一会儿便会忘的一干二净。

    船上的人其实也并非位高权重,最高的不过詹士府少詹士,还有两个白丁,不过家中都属近臣,又蒙受祖荫良多,哪怕是再大一两个品阶的官员,这群人也不会矮他们一头。

    不过,此番出行,几人也并非仅游山玩水,多是受了长辈托付,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弹丸之地。

    洛京的风光,远比这流水诗意更让他们痴迷热恋。

    ‘滚海’已然驶入了‘断龙峡’,江面汹涌翻滚如沸,激起千层雪浪,夹杂着水花四溅,好似千军万马卷起的沙尘风浪,铜墙铁壁的战舰也免不了摇晃起来,与江水相击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铿然声响。

    船上之人毫不在意,观四下波涛汹涌,有人朗笑赋诗,“乘风观破浪断龙,当世雄谁与争锋!”

    船上顿时一阵爽朗大笑,众人抚掌相庆,皆以为妙。

    ‘滚海’后此时正一叶竹筏似箭矢掠过水面,划出一条雪浪,直冲入断龙峡。

    众人又得灵感,另有人大笑,“扁舟直入腹地来,蝼蚁何以与天斗?”

    立即又引得一阵大笑。

    与这庞大如山岳的‘滚海’相比,这竹筏与蝼蚁何异!

    只是才笑罢,‘滚海’整个船身忽然微微一震。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觉一侧岩壁快速靠近。

    庞然大物骤然倾覆!

    湍急的江水瞬息涌入甲板,水花如沸,惊起千堆雪浪,与瞬间失衡的千吨巨船相击,发出类似雷鸣的震天声响。

    一位青衫箬笠的男子手持竹竿,转头看身后船仰马翻人坠水,讥讽一勾嘴角。

    然后,小舟如一尾游鱼,疾出断龙峡,飘然而逝。

    断龙峡江面,一时间喧闹非凡。

    驻守在‘滚海’上的水师多是深谙水性的好手,虽环境恶劣,还不至于溺水,但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却是不然,又是万万不得有闪失的,哪怕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多么镇定,如今也难免惊呼不断。

    战船上的几个军中高手如海鸟刺入江水,各自救人,几个呼吸破水而出,手中便提着个毫无意气的年轻人。

    此次负责战舰的校尉刘海明三个来回,已有些疲倦,望向即将出断龙峡的最后一道鬼门关,还未松一口气,脸色霎时苍白。

    落江的公子哥儿有两人已经只能顺江水而流,一人眼见要撞上礁石,已来不及出手相救。

    忽的,一阵曲调传来,悠扬飘渺,不知来处归处。

    刘海明自无暇理睬,闭上眸子,预见自己这仕途算是到了头,便一头扎入水里,若是那公子哥儿死了,他便跟着一头撞死,免得连累到一家妻儿。

    只见着汹涌江水间忽的略过一抹灰影,在那人即将撞上礁石时半路截住,飘向一座礁石,一掠再掠,将另一人也救下,一同坐在出水礁石上。

    还清醒的那公子哥儿拼命咳嗽,抬头只看到那灰衣人冷肃的眸子,不由浑身一颤。

    那灰衣人也不管他,一掌打在已经昏死过去的年轻人后背上,那年轻人顿时吐出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做完这些,戴了张木色面具的灰衣中年人转头看了眼在江水中呆若木鸡的校尉,身形如飞鸟掠去。

    江水轰鸣,溅飞四射,刘海明抱着一块礁石,抹了把脸,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