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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偶戏叙往(二)

    世人皆道——异族必有异心。这成见之固,并不能轻易瓦解。

    芙宁方才递给阿勒的那本册子,是一部民间的话本,粗略翻看发现,里边所写的关于妖灵作恶的内容都被人用朱墨划去,从墨色深浅程度看,应是许久前的。

    孩童不易教化,但易被影响,单这中洲各地的说书戏曲,都爱讲奇人异事,都将妖灵写成恶的一方,孩童常听之,心里则留下暗影,久之,则易成偏见。加上这思想固化的成人要比孩童更多,若有固执之人阻挠,这教化之路,怕是难以开始。

    见阿勒又是这般神情黯然、愁眉不语的模样,芙宁更加确定,她刚刚定是在父亲那边发生了什么。

    “阿勒,你不说出来,心里就会闷着,我也会更担心。”

    声音清浅如柔风,拂散杂芜般的思绪。

    “我或许是,有些悲观了吧。”

    阿勒抬眸看着芙宁,将方才与那付医官的争论情形说与她听——一刻钟前,诊断结束,阿勒快步走出博政殿想脱离出那种被四方凝视的压迫感,但无奈,被人叫住。

    “阿勒姑娘请留步,老夫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付医官高声喊住她,但似乎,语气没有了之前那般和悦,反而含有愠意。

    “是我诊断有误,亦或药方不妥?”阿勒回首笑问。

    付医官皱眉不语,上下打量着她,眸中呈现怀疑。

    “无关医术药石,我就想问,你当真是仙门弟子?”

    这个询问倒是让阿勒困惑了,他这问题的转变真是难以预料。

    “何出此言?”阿勒反问。

    “既是仙门弟子,你方才何故会说出什么仙门创立是为了妖灵与人族的和睦?仙士之责不应该就是诛杀妖灵吗?”

    此话犹如暗箭,骤然间刺入阿勒心中,她眸光旋即阴冷,笑意消退,抱起手依旧不答反问:“莫非,付医官曾被妖灵伤害过?我们仙门的职责如何,不需要外人去定义。天地广阔万物繁多,又非所有妖灵都是作恶的,不少妖灵隐于深山,且畏惧外界,若不去打扰,他们也不会与人族起冲突。”

    怎料这付医官冷哼一声,嘴角微扯,面目神态尽显鄙夷之情。

    “真不知这世上为何要有妖灵的存在?我虽未被那些妖所伤,但他们却害了人!他们本是草木,还是有治疗之用的药草,居然化成人形,还阻拦我们上山采摘,说那些是他们的家人?真是太可笑了!他们既然身为药材,就应该知道自己能够救治诸多人的性命,但他们拦着我们,耽误了制药救人的时机!”

    他情绪逐渐激动,似乎忆起了久远的事情,满目愤恨和悲怆。

    “你可知,我们当时所要救的镇民,身中诡异花毒,而中毒之因,是他们好心收留了一个流浪的女娃娃,却不知那是个蝴蝶化人的妖灵,反而被她所害啊!”

    愤懑与悲恸之情若无形环流围绕着阿勒,眼前人未曾遇见过心怀良善的妖灵,所知甚少,就因过往遭遇而对妖灵一族心生憎恶,这让她甚是难过,替妖灵不甘,心若坠空。

    但付医官所述的情形,在他们从前的游历途中,也时常遇见。为了无辜妖灵不被那偏见所冤,他们每回都会查探清楚事情真相,若真是妖灵所为,也不会因其是同族而留情面。可付医官对妖灵颇有微词,这番话含杂了他自己的不满情绪,真相如何,她也无从得知。

    “可药草之所以是药,是因为有先辈发掘出了它们的治疗之用,但它们本身是不知道自己可以用以救人的,只会认为自己是株普通小草。”

    阿勒轻声辩道。

    “你为何要替妖灵说话?!莫非那民间传言不假?璇方门仙士与妖为伍,曾几番袒护妖灵,违背民意!”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阿勒早已见识过付医官这类人,他们心底既已认定某一事物,与其争辩实属白费口舌。

    阿勒浅浅冷笑:“民意?我璇方门有自己的门规,恶妖和恶人,我们才会去收拾。这几番谈论之下,我倒是明白了,付医官与我们不是一类人,既然如此,没有再交谈的必要了。”

    风透过窗棂跃入屋内,卷起桌案上层叠的竹宣,芙宁见状赶忙覆手压住。

    “嘭——”

    这声响,将阿勒从那无助与心酸之态中拉出来。

    “这付医官与那草药灵之事,倒是让我想起了流川先生,他反而是知道自己空青璃秋的珍贵作用,才随离枫师伯一路游历行医施血救人,谁知却被那些不辨是非的仙士攻击捕捉......唉,却也因为如此,师伯才会拜师璇方门还成了掌门,我们这些妖灵算是托了流川先生的福才得以成为仙士,海东陆也才多了无岚峰这么一片各族和睦共存的净土。”

    芙宁边道边重新整理着这些忆事书稿,侧首看着仍然蹙眉不展的阿勒,抬手轻捏她的脸颊。

    “那些顽固之人就别在意了,反正他们基本都年事已高时日无多,这海东陆的将来,是要交予我们少年人的。所以我想让百里诺这位未来的少年帝王能多层面地了解世间事物,包括我们妖灵。倘若一国之君可以为首打破那些偏见与陈腐观念,对我们而言,是很有益处的。”

    她笑容明朗,似这无云蓝天般空灵清透,窗外柔光映出她半身轮廓,温润莹莹,阿勒见之,不禁舒心莞尔。

    翌日,早膳过后,芙宁便捧着她们写好的书稿前去偏院,愈走近,那白潇然的灵狐气息就愈清晰。可骤然,灵息消失了,她即刻驻足,疑惑与警惕交织于心。

    芙宁踌躇片刻后,缓步行至偏院的月洞门旁,探首观望。而此时,那只狐狸却在她背后悄然现身,隐蔽了气息,跟随着她的动作,探出脑袋,环视院内。

    但那衣袂窸窣之声被芙宁敏锐捕捉到,她前迈一步疾速转身,与身后那人隔开距离,定睛细看,果然是白潇然。

    他正捂着鼻子连连后退,眸中透出委屈神情。

    “唔!那你发簪链子甩了我个巴掌差点刮花我的脸!”

    白潇然依旧是故作夸张之态,语气竟还这般撒娇,惹得芙宁浑身一颤。她余光瞧见了那正在发髻侧边悠悠晃荡的发簪坠链,抬手将其握住,低声道:

    “实在抱歉,但你从背后吓唬人,我没有挥拳已算是收敛的。你不是灵狐吗?若真划伤了你也可以用些许的灵力恢复自己的美貌呀。”

    这小姑娘巧笑着,眸底却闪掠着几分狡黠的光,白潇然只得闷闷地垂下手,不再玩笑:

    “公主来此是要寻我,亦或是寻墨欢呀?”

    芙宁将怀中书稿递给他,不解道:

    “我寻他做什么?他不是还在城外帮着搜寻那些刺客吗?”

    她声音忽然再变细弱,低语着:

    “听阿姐说,你从前不时地会给她和百里诺表演木偶戏,我想请你帮忙将这些故事也做成戏剧,演给百里诺。不知,白公子可否愿意相助?”

    白潇然略略翻看这些书稿内容,心下大致了然她的意图,乐道:

    “小事一桩。但是,可有酬劳?”

    “你想要何物?或是要我帮什么?只要不太为难,我尽力而为。”

    白潇然眼珠四转似在思索,最后垂眸看向了自己腰间别着的晶石坠链,那是山精灵友人们所赠之礼。轻抚着,晶石中蕴藏的灵力似乎随之一亮,他柔声道:

    “你们回去无岚峰时,可否捎带我一个?三年未见,想他们了。”

    “带你回无岚峰自然可以,但能否上山进璇方门,还得问过我师父。”

    芙宁轻快笑答,朝他行礼致谢。刚踏上小石径准备回去之时,她黛眉一蹙,抬首望天,此刻,一只白色灵雀疾速掠过,而它飞落的方向,正是楚绍的宫殿。

    “那是什么?哥哥养的雀儿?为何浑身裹着灵力?”

    “嗯......大概、像是、信鸽那样的吧。”

    信鸽?见白潇然似乎知道实情但不愿多透露的模样,芙宁也知趣而退。

    目随那相似却活泼的背影行远,白潇然的笑意也渐淡落,不知另一个她,如今是何状况。

    “乐姐姐!你去何处了?你可是恢复好了?阿诺今日带来了好多字画,说不定可助你恢复记忆呢!”

    甫一回园,这几道高声就蹦入耳中,远处随声跑来一只青色团子,今日的百里诺着了一身青色衣衫,抱着一幅字画朝她小跑来。

    芙宁暗暗叹气,抿唇笑起:“姐姐我,方才去准备惊喜了。”

    惊喜二字,让百里诺眸光晶亮,好奇探问:

    “给谁的惊喜呀,生辰之礼吗?给绍哥哥的?给君上的?给阿勒姐姐的?不会是给我的吧?”

    这小嘴似鞭炮一般,问题连连,芙宁从未想过,在这都能遇上一个像豆儿和华儿那样的孩子,但,也不并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