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偶戏叙往（三）
三尺木台藏机关，红幕揭，木山细水楼宇繁。木偶无貌神却具，丝牵节动述忆往。
白潇然藏于展台幕后，巧用灵术控制景物摆设的机关，双手灵活操控着小木偶，眯眼看着贴在展台后方写满小字的纸，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一段段故事。那都是她们曾翻山越川、穿梭游走于中洲各地村桥镇道所亲历的事件——孩童书苑偷桃李，只为乞儿解饥寒；青梅竹马战乱别，皓首返乡方重见；契约之婚两不合，心各怀愿互成全；重儿之户女远走，五年学厨名满城；驿使送信千万里，家书却难抵手中；夏季南涝中北旱，田淹土裂饿殍生；忠士良将解民忧，遭妒罢黜逝异乡......
台上所演的一幕幕，都已成过往，是故事，亦是现实。
观戏中，芙宁不时地用余光静默观察着身旁的百里诺，摆在两座中间桌案上的瓜果糕点已然被他吃空了好几碟，当看到戏中的有趣情节，他会小声地与身旁的赤釉谈笑分享，但只要演到悲伤无奈的故事之时，他就转身垂首啃果子吞点心，装作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他，是否有看入心。
午后至傍晚，这第一日的戏将随日光西沉落幕。宫中罗纱轻幔软塌卧，烹茶食珍观戏曲，而宫外密林芦荡河滩觅，终是寻不见那刺客之影。
眼看着这金光要垂落远山，周侧树影渐浓，墨欢无奈一叹，又一日将要过去。近段时日循着那些零星的痕迹和百姓证词，最终来到这帝都城外南郊林，甚至搜山翻土，也不见尸身血迹。
回想那夜打斗，刺客皆被断肢，且凭空消失，那幕后之人又怎会留下痕迹呢？但君上之言，又怎敢不从。
“公子！公子！湖边发现血迹！！”
山坡下传来一道高喊，令墨欢似这天色般渐黯的心绪骤然明亮。他面容浮现喜悦，却又转为严肃，即刻随那名士兵前往。
林中湖畔杂丛中，有几滴干涸成褐色的血迹，而旁边有几处泥土松散湿润，与周围之土呈明显区分，像是曾有石块在此。
看着此刻唯金光粼粼的静谧湖泊，墨欢心中有几分猜测，那几名刺客，怕是被人沉入了湖中。
“即刻掌灯围湖，让水性好的兄弟下水一探！”
墨欢高声吩咐，各处士兵也迅速领命。
星幕逐日，渐吞余晖，楼宇渐明。
宫人悄然且熟练地将高处的灯笼提下，点燃蜡烛再次悬挂。
“这黑夜将至，适合讲些奇异故事，不知公主与殿下，可还有兴致？”
白潇然操控着一只九尾白狐木偶，自展台上的树丛摆设后探首跃出，这狐首刻了嘴巴，张闭幅度皆随了他的话。
本已有些倦意的百里诺见到这灵动的狐狸木偶，再次有了精神，兴奋道：
“白先生莫不是要讲关于妖灵的话本？！”
这举措倒是有些出乎芙宁意料，她与阿勒对视一眼，眸中闪掠惊讶。她本想请白潇然先演几日关于百姓的故事，之后再细细地让百里诺了解妖灵，但现在看来，他这是要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了。
“玉央东脉林蓊郁，山涧诞精灵，与这幼狐结伴生长，共度百年光阴，白昼嬉闹夜修习，汲取天地灵力而化人形。”
说话间，白潇然操控着白狐与几位山精灵的木偶缓缓穿于林间，最后由人形出现。
“天地灵力？以往话本里的妖灵不都是嗜血夺人精气而修炼吗？”百里诺细细声嘀咕道，但芙宁与阿勒可都听得清楚，脸色皆随之沉下。
“山底村庄民淳朴，采药摘果不扰灵。白狐与精灵常下山隐于林间，观察村民之举，以此学其耕作、织布与裁衣。夜间潜杂屋，窃取废布以制衣、悄用铁锹辟山土、食果取核种于地。初为人，穿衣与劳作令白狐与精灵皆感奇妙，更对世间怀探究之意。”
展台场景变幻，出现两排纸人持剑直指村庄，那纸人金冠束发、衣饰皆以白为主、鹅黄之色为边，这打扮像是权麟宫的仙士。芙宁见状不禁再与阿勒对视，这倒是引起了百里诺的注意，让他不由得好奇她们二人间有何特别交情。
“奈何人世纷繁杂乱，生灵万物皆有多面，且并非人人皆如这山底村民般纯良朴实。是日，有生人忽至，冷目厉色，入庄拔剑，趾高气昂。为首之人问，妖灵何在？村民皆困惑不知，道村庄素来平安，未曾有人前来打扰。那人再言，村庄有数道妖灵之气，定然有妖曾藏于此。话音刚落，其同行仙士便强行入村查探，踹门翻物致使村民所晾晒药材谷物撒散于地。白狐与精灵闻山下传来争吵，欲循声前往，却被无形屏障所拦。”
此刻争执间，一着竹青衣衫长发半束的木偶踏剑潇洒而来，这只偶很显然要比其他木偶要精致许多，这权麟宫之人甚至只是浅薄的宣纸，这白潇然的重心十分地明显，想来这木偶的原型正是他久久寻找的师父吧。
“各位仙友，要捉妖又何必扰了寻常百姓的生活，妖灵或许曾在此停留，但未曾伤人，想来村民并不知情。
说话间，这潇洒仙士扶起倒地老翁。
权麟宫一众甚是不满有人插手且质疑他们的举措。我见你仙灵强盛，不知是哪门哪派？此地为东瀚地界，妖灵之事自是由我权麟宫所辖！你莫要多事！
那潇洒仙士淡笑道，在下四处云游散仙是也，近日见一只小妖在山脚乱窜，便悄然跟上，谁知被其发现，他就逃至这村庄附近，在下也欲找寻，碰巧遇上了诸位。
为首者不轻易相信，正欲再与之一辩，怎料此时，村庄内忽有惊叫，众人赶忙前往，只见几名妇孺面呈惊恐，指向村庄西南面，仙士皆探到有妖灵气息残留，随即寻踪而去，潇洒仙士也欲随之前往却被他们所拒。
但藏于山坡树林的白狐看得清楚，方才那所谓妖灵，是那潇洒仙士藏手于背后悄然施术所致。虽鲜少接触外界人事，但百年之久，升化长灵智，白狐与精灵们皆知，那群生人口中妖灵指的正是他们，而其自称仙士，是要抓捕妖灵。可他们不解，自己虽是所谓妖灵但不曾打扰村民，亦或害人毁物，遇上山之人也是即刻躲藏，不被其发现、不与之起冲突，这仙士何故要抓他们？
俶尔，庄中采药郎行至他们身侧，也一同观望山下，精灵们见之不禁惊呼，欲寻处躲避，但采药郎似乎感知不到他们存在，白狐见状大胆上前在其眼前挥手，但他像是瞧不见一般，目光直直向村庄。采药郎见村庄似有何事，赶忙下山，但这无形屏障却并未阻挡他，顿时，白狐猜测，莫不是这道屏障只是隐匿了他们几人的身影与气息？”
台上场景再次转变，深林中多了一处别致小院。
百里诺虽对其中情节感到些许困惑，但这故事与以往所看的话本都不一样，他甚感有趣。可正当他情绪高涨之时，故事被迫而止。云芙宫宫门忽有人影，是几名宫人匆匆而至，神色肃然，为首之人一入门便高声喊道：
“君上口谕，宣阿勒仙士与白公子即刻前往朝议殿。”
众人皆将沉浸在这故事之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召打断，思绪一瞬空白，心中惑然且升起紧张。
芙宁不解父亲为何忽然要宣他们二人，脑中疾速回想，唯有月灯节之事或许是他要寻这二人的理由，难不成，是刺客与其幕后有消息了？
白潇然悠悠起身，神情淡然，朝他们无奈摊手，后又行礼：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明日再给公主与殿下续讲下文了。”
芙宁朝他欠身道：“有劳白先生。”
她抬眸望向已经提步走远的阿勒，而阿勒也适时回首对她一笑，示意让她莫忧心。
“乐姐姐和这位阿勒姑娘交情甚好呀。”
耳边飘来百里诺淡淡的一句话，芙宁也笑视他：
“当初可是阿勒将我救醒，又一直助我调理身体、伴我解闷，她是我救命恩人，我与其义结金兰，交情自然就好，这有何不妥吗？”
百里诺听之一愣，随即咧嘴憨笑：“没有没有！甚好、甚好！”
他即刻溜去那木偶展台前，欲伸手触碰，却又悄然收回，以目细观这红台上精致的摆设与木偶。
已然无人操控，这景物与偶静杵原地，毫无生机，而那被打捞上来的刺客尸身，也是如此。
白潇然藏于展台幕后，巧用灵术控制景物摆设的机关，双手灵活操控着小木偶，眯眼看着贴在展台后方写满小字的纸，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一段段故事。那都是她们曾翻山越川、穿梭游走于中洲各地村桥镇道所亲历的事件——孩童书苑偷桃李，只为乞儿解饥寒；青梅竹马战乱别，皓首返乡方重见；契约之婚两不合，心各怀愿互成全；重儿之户女远走，五年学厨名满城；驿使送信千万里，家书却难抵手中；夏季南涝中北旱，田淹土裂饿殍生；忠士良将解民忧，遭妒罢黜逝异乡......
台上所演的一幕幕，都已成过往，是故事，亦是现实。
观戏中，芙宁不时地用余光静默观察着身旁的百里诺，摆在两座中间桌案上的瓜果糕点已然被他吃空了好几碟，当看到戏中的有趣情节，他会小声地与身旁的赤釉谈笑分享，但只要演到悲伤无奈的故事之时，他就转身垂首啃果子吞点心，装作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模样，也不知他，是否有看入心。
午后至傍晚，这第一日的戏将随日光西沉落幕。宫中罗纱轻幔软塌卧，烹茶食珍观戏曲，而宫外密林芦荡河滩觅，终是寻不见那刺客之影。
眼看着这金光要垂落远山，周侧树影渐浓，墨欢无奈一叹，又一日将要过去。近段时日循着那些零星的痕迹和百姓证词，最终来到这帝都城外南郊林，甚至搜山翻土，也不见尸身血迹。
回想那夜打斗，刺客皆被断肢，且凭空消失，那幕后之人又怎会留下痕迹呢？但君上之言，又怎敢不从。
“公子！公子！湖边发现血迹！！”
山坡下传来一道高喊，令墨欢似这天色般渐黯的心绪骤然明亮。他面容浮现喜悦，却又转为严肃，即刻随那名士兵前往。
林中湖畔杂丛中，有几滴干涸成褐色的血迹，而旁边有几处泥土松散湿润，与周围之土呈明显区分，像是曾有石块在此。
看着此刻唯金光粼粼的静谧湖泊，墨欢心中有几分猜测，那几名刺客，怕是被人沉入了湖中。
“即刻掌灯围湖，让水性好的兄弟下水一探！”
墨欢高声吩咐，各处士兵也迅速领命。
星幕逐日，渐吞余晖，楼宇渐明。
宫人悄然且熟练地将高处的灯笼提下，点燃蜡烛再次悬挂。
“这黑夜将至，适合讲些奇异故事，不知公主与殿下，可还有兴致？”
白潇然操控着一只九尾白狐木偶，自展台上的树丛摆设后探首跃出，这狐首刻了嘴巴，张闭幅度皆随了他的话。
本已有些倦意的百里诺见到这灵动的狐狸木偶，再次有了精神，兴奋道：
“白先生莫不是要讲关于妖灵的话本？！”
这举措倒是有些出乎芙宁意料，她与阿勒对视一眼，眸中闪掠惊讶。她本想请白潇然先演几日关于百姓的故事，之后再细细地让百里诺了解妖灵，但现在看来，他这是要讲述他自己的故事了。
“玉央东脉林蓊郁，山涧诞精灵，与这幼狐结伴生长，共度百年光阴，白昼嬉闹夜修习，汲取天地灵力而化人形。”
说话间，白潇然操控着白狐与几位山精灵的木偶缓缓穿于林间，最后由人形出现。
“天地灵力？以往话本里的妖灵不都是嗜血夺人精气而修炼吗？”百里诺细细声嘀咕道，但芙宁与阿勒可都听得清楚，脸色皆随之沉下。
“山底村庄民淳朴，采药摘果不扰灵。白狐与精灵常下山隐于林间，观察村民之举，以此学其耕作、织布与裁衣。夜间潜杂屋，窃取废布以制衣、悄用铁锹辟山土、食果取核种于地。初为人，穿衣与劳作令白狐与精灵皆感奇妙，更对世间怀探究之意。”
展台场景变幻，出现两排纸人持剑直指村庄，那纸人金冠束发、衣饰皆以白为主、鹅黄之色为边，这打扮像是权麟宫的仙士。芙宁见状不禁再与阿勒对视，这倒是引起了百里诺的注意，让他不由得好奇她们二人间有何特别交情。
“奈何人世纷繁杂乱，生灵万物皆有多面，且并非人人皆如这山底村民般纯良朴实。是日，有生人忽至，冷目厉色，入庄拔剑，趾高气昂。为首之人问，妖灵何在？村民皆困惑不知，道村庄素来平安，未曾有人前来打扰。那人再言，村庄有数道妖灵之气，定然有妖曾藏于此。话音刚落，其同行仙士便强行入村查探，踹门翻物致使村民所晾晒药材谷物撒散于地。白狐与精灵闻山下传来争吵，欲循声前往，却被无形屏障所拦。”
此刻争执间，一着竹青衣衫长发半束的木偶踏剑潇洒而来，这只偶很显然要比其他木偶要精致许多，这权麟宫之人甚至只是浅薄的宣纸，这白潇然的重心十分地明显，想来这木偶的原型正是他久久寻找的师父吧。
“各位仙友，要捉妖又何必扰了寻常百姓的生活，妖灵或许曾在此停留，但未曾伤人，想来村民并不知情。
说话间，这潇洒仙士扶起倒地老翁。
权麟宫一众甚是不满有人插手且质疑他们的举措。我见你仙灵强盛，不知是哪门哪派？此地为东瀚地界，妖灵之事自是由我权麟宫所辖！你莫要多事！
那潇洒仙士淡笑道，在下四处云游散仙是也，近日见一只小妖在山脚乱窜，便悄然跟上，谁知被其发现，他就逃至这村庄附近，在下也欲找寻，碰巧遇上了诸位。
为首者不轻易相信，正欲再与之一辩，怎料此时，村庄内忽有惊叫，众人赶忙前往，只见几名妇孺面呈惊恐，指向村庄西南面，仙士皆探到有妖灵气息残留，随即寻踪而去，潇洒仙士也欲随之前往却被他们所拒。
但藏于山坡树林的白狐看得清楚，方才那所谓妖灵，是那潇洒仙士藏手于背后悄然施术所致。虽鲜少接触外界人事，但百年之久，升化长灵智，白狐与精灵们皆知，那群生人口中妖灵指的正是他们，而其自称仙士，是要抓捕妖灵。可他们不解，自己虽是所谓妖灵但不曾打扰村民，亦或害人毁物，遇上山之人也是即刻躲藏，不被其发现、不与之起冲突，这仙士何故要抓他们？
俶尔，庄中采药郎行至他们身侧，也一同观望山下，精灵们见之不禁惊呼，欲寻处躲避，但采药郎似乎感知不到他们存在，白狐见状大胆上前在其眼前挥手，但他像是瞧不见一般，目光直直向村庄。采药郎见村庄似有何事，赶忙下山，但这无形屏障却并未阻挡他，顿时，白狐猜测，莫不是这道屏障只是隐匿了他们几人的身影与气息？”
台上场景再次转变，深林中多了一处别致小院。
百里诺虽对其中情节感到些许困惑，但这故事与以往所看的话本都不一样，他甚感有趣。可正当他情绪高涨之时，故事被迫而止。云芙宫宫门忽有人影，是几名宫人匆匆而至，神色肃然，为首之人一入门便高声喊道：
“君上口谕，宣阿勒仙士与白公子即刻前往朝议殿。”
众人皆将沉浸在这故事之中，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宣召打断，思绪一瞬空白，心中惑然且升起紧张。
芙宁不解父亲为何忽然要宣他们二人，脑中疾速回想，唯有月灯节之事或许是他要寻这二人的理由，难不成，是刺客与其幕后有消息了？
白潇然悠悠起身，神情淡然，朝他们无奈摊手，后又行礼：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明日再给公主与殿下续讲下文了。”
芙宁朝他欠身道：“有劳白先生。”
她抬眸望向已经提步走远的阿勒，而阿勒也适时回首对她一笑，示意让她莫忧心。
“乐姐姐和这位阿勒姑娘交情甚好呀。”
耳边飘来百里诺淡淡的一句话，芙宁也笑视他：
“当初可是阿勒将我救醒，又一直助我调理身体、伴我解闷，她是我救命恩人，我与其义结金兰，交情自然就好，这有何不妥吗？”
百里诺听之一愣，随即咧嘴憨笑：“没有没有！甚好、甚好！”
他即刻溜去那木偶展台前，欲伸手触碰，却又悄然收回，以目细观这红台上精致的摆设与木偶。
已然无人操控，这景物与偶静杵原地，毫无生机，而那被打捞上来的刺客尸身，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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