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河而来的春风（三）
圣皮德拉大教堂外是圣典广场，这个名字倒是没有随着耶瑞尔学院的建立更改。一般城内举行各类圣教的庆典都会在此处，几乎每一个萨奎尔城的居民都会每年来两次以上。平时也会有各种和圣教相关的活动，不过那些活动是否参加都是自愿原则了。
虽然莉米斯也没觉得会是人山人海，但眼前稀疏的人群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很多人来看王子殿下，这的确不假，但这三四百人连圣典广场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占据，眼前只觉得空荡荡的，和新年庆典是天壤之别。
“这是第四次演讲了，没有那么吸引人了。”缪露安给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不过她也补充了一句：“本来骑士团招募人手条件就很苛刻，又不在国家正式的三大骑士团的编制内，不会有太多人愿意的，毕竟泰拉瑞现在也只是王子。”
“我们去教堂上。”莉米斯小声道。圣典广场周围相对较高的建筑有两三个，但都已经被卫兵严密守卫起来了，这也是防止有针对泰拉瑞的刺杀行为。不过莉米斯和缪露安显然是可以免于搜查的。
和教堂的值守修士问候过后，她们就到了教堂侧楼的二楼的休息室，正楼是神职人员所用的，不会对外开放。她们也不想引起民众的关注，只是靠着窗户向下看，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到一个在指点江山的“装模作样”的年轻人。
“这衣服是你们选的？”莉米斯歪了歪头。泰拉瑞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灰色的，可能有白色和黑色的纹路，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这样的衣服肯定并不代表王室身份，只是甚至连王都那些贵族的礼服都算不上。
“也不全是我们设计的。”缪露安好像知道这件衣服，只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泰拉瑞现在正式外交场合还会穿代表王室的衣服，国内活动则已经不怎么穿了。”
“这是骑士团的服色？”莉米斯立刻明白过来了。
“也不算是，但也差不多。骑士团要独立于贵族和平民的界限，王子殿下也就不想穿代表贵族身份的礼服了。所以就以苦修士的色调设计了骑士团的基本服饰，不过骑士的铠甲还是以白色和黄色为主，这灰黑色只是日常的颜色。”缪露安解释道。
“我的家族并不是很赞成泰拉瑞的骑士团。”莉米斯沉默了好一会，才和自己的好友说出自己担忧，“他们并不愿意出现一个掌控之外的存在。”
“拉尔勒斯特家族也不能免俗。”缪露安只是愣了几秒就做出回应，并没有什么意外。对于拉尔勒斯特这样的古老家族来说，如果支持这种改革才是令人惊奇的吧。
“因为我和泰拉瑞的关系，他们也没有明确的反对。但是或多或少和我暗示过他们的不满。”莉米斯道，“萨奎尔斯的四百三十五个贵族自建国后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每兴起一个新贵族就必然要取代一个衰落的，这是不变的。对于大贵族而言，即便他们安于守份，也不会对国内局势熟视无睹。哪怕隐蔽住各处弊病。”她最后补充了一句：“哪怕是面对如今苏瑞姆高原的西北联军。”
“西北联军的反叛没有影响到国内政局的稳定，因为三大骑士团可以将他们击溃。”缪露安靠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有人暗中支援西北联军，给主战派设置阻碍。有人希望从动乱中攫取利益……西北联军的影响不止在苏瑞姆高原，反而在各地掀起了与之无关的政治斗争。”她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是她时常听到父亲谈论这件事情，显然，朝堂上对西北联军的处置方法一直举棋不定。
“我也不清楚西北联军有什么内幕，也不想管这些……”莉米斯低垂下眼帘、斜着头看着演讲台上的友人，“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想回家，回家就会面对这些事情，即便是我不想听也不可能。我好几次想要和他说，但我不说他也知道，骑士团的建立必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我真不希望下一个这会成为下一个西北联军。别说他只是王子，历史上被罢黜的萨奎尔斯王也并非孤例。”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泰拉瑞。
“还好我家不是什么老派家族。”这好像是缪露安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她直起身，拍了拍墙壁：“我父亲至少现在还是支持泰拉瑞殿下的，不至于让我们变成敌人。”
莉米斯没有接话，她就透着彩窗看下面“形形色色”的人。忽地她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闪光，立刻把没什么精神的她惊醒了：“缪露安，有刺客！”
“什么？”缪露安没反应过来。
莉米斯已经向楼梯跑去，停顿了一下：“我看到有从其他地方反射来的光，对面的楼上有人弩箭，可能有。”
缪露安闻言也连忙跟上去。
两人走小巷绕过主干道，直奔圣典广场另一侧的三层小楼。这是一处旅店，来往人口很杂。见莉米斯大步就冲过去，缪露安犹豫了，她停住脚步：“莉米斯，这样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莉米斯顿了下脚步，“如果真的有刺客瞄准了泰拉瑞，还有什么是不是打草惊蛇？”
缪露安道：“如果真的是刺客，我们两没办法解决他们。而且很可能门口有人在监视，你这样闯进去，他们完全可以提前逃离……”她话还没说完，莉米斯已经冲入人流。这种行动对她来说还是太超纲了，她可是从小连鸡都打不过。但看友人已经孤身涉嫌，少女只能连续吞吐了好几个口气，才跟上去。
越过旅店门口的小路，缪露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的路人，似是站岗一样地摆布在旅店四周。这旅店的确有问题，但让她奇怪的是，如果刺客已经暴露，为什么还会有同伙在这里看守，这已经毫无意义。不过不等她仔细想，旅店内的骚乱已经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旅店里面很嘈杂，不少路人都驻足朝里面看。缪露安凭借娇小的身躯钻进去，只见二楼好几个房门开着，一些人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的，看起来自己那有点暴力倾向的好友是直接把一扇扇门直接踹开了。她提着裙子连忙上楼，在最后一个开着的门里面看到了莉米斯，没有其他人。
莉米斯看见缪露安，小声道：“让刺客跑了。”
缪露安喘着气转身对门外喊道：“城卫军抓捕罪犯，闲杂人退避。”虽然是个十多岁小姑娘喊的，但是周围人听了后也都不敢上前，无论真假，没人想掺和这件事。
“你看这个。”莉米斯从床下搜出一根羽箭递给缪露安，然后又仔细搜索了一下附近，没有更多东西了，“应该是他们慌忙下掉出来的。”虽然莉米斯好动，但其实对这些兵器没什么研究，自己也只是跟着王家教习练习过几个星期双手剑。
缪露安摆弄了一下这根快有自己膀臂长的羽箭，手小心地摸索了一下箭头的形状：“这把箭淬过毒，但我不认识。”这倒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刺杀用的武器大多都会淬毒。“箭头形状来看……”少女的话语戛然而止。
“什么？”莉米斯转头问。
缪露安面不改色地眨了几下眼，然后摇头：“我不认识。”
“你每次说谎都这样。”莉米斯道。
“是的。”缪露安坦然应答。
“你认识，所以你不想说。”莉米斯眯起眼，“难道是有尼拉家的符号？”
“我可不觉得你会傻到认为这是我家的东西。”缪露安道，“我可不会被你套话。”
莉米斯还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整齐划一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走上楼梯。她们一起看向门口，本以为会是看到城防军的将领，结果进门的是一个熟悉的少年。
“凡德斯。”缪露安问候了一声自己的兄长，没有其他表情了。她和凡德斯一直是这样，没什么亲密举动，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兄妹的关系很好，只是都不善于表达……或者这就是他们家遗传的表达方式吧。
凡德斯现在也穿着一身灰底黑纹的布袍，既有礼服的特色又很朴实，这应该和泰拉瑞的那身是一款的。
“你可胖了不少，也没那么精神了。”莉米斯打招呼，虽然场面不太合适，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她记得回家前，凡德斯还挺瘦的，现在胖了一圈，原本的黑短发现在也留长了很多，但明显没有认真打理，有些杂乱。
“事情多起来就会这样。”凡德斯笑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和屋外的卫兵招呼了一下，就把房门关起来：“你看看，你才回来吧，这不就给我找了一件事情。”凡德斯比他妹妹多了不止一倍的平易近人和幽默感。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莉米斯问。
“你不会觉得我们没有监控这里吧？这里可是狙击泰拉瑞的好地点。”凡德斯道，他已经看到妹妹手上拿着的羽箭，顺手接过来在眼前打量。
莉米斯这才想起来：“我刚才就说哪里奇怪，现在才发现，我一直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对泰拉瑞的防护这么不严密，居然漏了这周围少有的高层建筑。”
缪露安道：“我在门口观察到一些放哨的，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刺客同党，现在看，都是你们布置的守卫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凡德斯道：“还是我妹妹聪明。”
“凡德斯，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了！”莉米斯一瞪眼，“你们这么多守军，守不住几个刺客？”
“我的大小姐，你可别乱说。”凡德斯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这事情你可要问泰拉瑞和福尔修。”
“他们两搞什么鬼？”莉米斯更气了。
凡德斯坐下来，继续观察羽箭：“其实是泰拉瑞不想让你先知道的。刺杀泰拉瑞的人很多，何止这一个两个，所以福尔修严密守住了几个重要地点，把一些人口混杂的、不容易刺杀成功的地点故意放过，泰拉瑞身边有人专门防护的，他的安全不用担心。”
“故意放过？你们是想顺着这这些刺客摸到人家老巢？”莉米斯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其实不只是这样。这些刺客我们一致觉得并不重要，关键是要防御住他们的刺杀。比如这旅馆，对于刺客来说，这虽然容易脱身，但是并不容易刺杀成功，三层楼不算高，而且只要出手一次就会被发觉，所以漏过这样的地点给刺客，反而利于我们的防御。总比他们哪都找不到，然后钻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好吧。”凡德斯摊手。
“我说不过你。”莉米斯一拍桌子，“但是你不知道吗？什么叫利于防御，这可是刺客，一点疏忽就要命的！福尔修不懂，他一直这样剑走偏锋，你也不懂吗？”
凡德斯吓得一哆嗦，咳嗽了一声：“这是泰拉瑞自己的意思，你去找他发火。”然后连忙抬起手上的羽箭，“对了，这玩意是从哪来的？”
莉米斯知道这种主意肯定也不是凡德斯最后拍板的，也没意义在这发脾气，深吸后吐出一口气，对着缪露安抬了下下巴：“这个房间里面遗留的，我觉得是刺客留下的，缪露安还不肯告诉我来历呢。”
凡德斯笑道：“她不告诉你是对的。这把羽箭看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如果你一冲动，这些天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是那种会捣乱的人？”莉米斯听着话可就不高兴了。
“泰拉瑞和福尔修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都是谋而后动。”凡德斯抬起手上的箭，“你看这把箭，箭头的造型，有三道凹槽，这是军用箭才可以使用的，民间私藏都是重罪。但是箭头的材料并非军用箭的材质，而是常作为贵族礼仪材料的百圣钢。”百圣钢并不是非常耐用的金属，但加工工艺却非常复杂，还必须经过圣教的祝福，平民是没有资格使用的。
“你的意思，这些刺客是来自于贵族？”莉米斯问。
“甚至可能来源于……”凡德斯向头顶指了一下，这是代指圣马尔特山上的耶瑞尔学院，“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偷盗出来的。”
“仪式用品很少有打造出箭的，所以我不认识偷盗出的。如果是贵族或者一些不法的修士和这些刺客勾结，难道不是更应该去调查？你们已经抓住老鼠尾吧，还不顺藤摸瓜？”莉米斯挑眉。
“所以缪露安才没有告诉你。”凡德斯站起来拉住要往外走的莉米斯，“你既然能想到正常的仪式用品不会打造成箭头，那你就要想一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矛盾。”
“什么意思？”
“很简单，刺客既然能撤退，为什么还会遗留下这根箭？当然，你可以说他们是不小心遗漏，这不是没可能，但是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遗留。”凡德斯看着莉米斯陷入思考的样子才松开手。
“他们故意留下，然后误导我们？让我们和贵族乃至圣教发生矛盾？”莉米斯提出疑问。
“也许真是意外遗漏，这一点也不重要。”凡德斯道，“用通常不会流传出的百圣钢，特地打造成军用箭的模样，这无疑是在说贵族和军方或者修士中有他们的支持者，涉及如此多的派别，这些刺客来头确实不小。但是……”
“但是？”莉米斯看凡德斯说话有些犹豫，不由追问。
“但是，难道没有刺客，我们就不知道贵族、圣教、军中有大量的人对我们不满吗？”凡德斯冷笑道，这话的内容可比声调更让人胆寒。“但是他们真的会组织刺客暗杀泰拉瑞吗？骑士团现在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国家历经数百年的变迁，势力的平衡早就被逐渐破坏，骑士团既是插足者，但也是重新平衡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这就是故意栽赃？”
“或许是，不断地分裂国内党派间的默契，让不断积累的矛盾和仇恨爆发，几百年来，试图推翻萨奎尔斯的敌人们总会有这种手段。”凡德斯作为宫廷宰相的长子，对这些手段非常熟悉。“当然，难保没有丧心病狂的来刺杀，毕竟无论是宫廷还是圣教都有很多不同派系。”
“看起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但是早就猜到了。想刺杀泰拉瑞的人无非就是这些理由。”凡德斯伸了个懒腰，现在他可真胖了不少，分析问题的时候可没有以前那样睿智的感觉了，反倒是给人邋遢、不拘小节的感觉。
“福尔修的意思呢？”莉米斯问。
“福尔修这人你不是不知道，一贯地喜欢放长线钓大鱼。不过这次他倒是也说了：‘这些刺杀查与不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不予太多关注就行了。’”凡德斯模仿了一下福尔修那副充满冷漠的口吻。
“难怪缪露安评价这座城市的人都和臭咸鱼一样。”莉米斯冷笑一声。
“她对人的评价一向还算精准。”凡德斯笑起来，“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才从南河省回来，烦这些事情干什么。泰拉瑞这几天还真问过好几次了，他还是挺盼望着你回来的。”
“回来给他收尸？”
“呃……”凡德斯还真被这句嘲讽给噎住了。他假咳嗽两声岔开话题：“说起来，你最近可以注意一下，米特里斯家把家里的两个继承人送到王都了，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让安妮和泰拉瑞联姻。”
莉米斯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兄妹两在兴趣爱好和个性上都有不小差异，但是在对事情的敏锐以及收集八卦这两点上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亲爱的妹妹已经和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见过安妮-米特里斯了，人还不错，至少没当场和我约架。”莉米斯现在心情好多了，也开始开玩笑。
“我也见过了。”凡德斯道，“刚才那姐弟两就在圣典广场听泰拉瑞讲话呢。”
“哦？”莉米斯一愣，看了一眼缪露安，自己的好友也摇头，看来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米特里斯的姐弟两在学院穿的衣服虽然不显眼，但在人群里还是能认出来的，看来他们也换了一身日常服饰，这才能隐于众人。
“人家可比你机灵多了，泰拉瑞一边讲，她一边微笑点头，举止优雅，身上的衣服还很合适，和周围的平民们很融洽。这样的女性，说真的，如果能成为未来的皇后，我是很支持的，可惜我一开始就认出她了，得亏我老爹给我看过画像。”凡德斯“啧啧”几声。
“这是你喜欢的类型？”莉米斯做出一副怪异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凡德斯这样称赞一个女子。
“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这么有心机的。”凡德斯连连摆手，“只是让你多注意，没准泰拉瑞喜欢。”
“我看你们兄妹回头去宫廷里面的应聘内务总管算了，整天琢磨这些东西。我对泰拉瑞可没什么兴趣，别把我扯进去。”莉米斯道，“泰拉瑞现在讲完了？”
“看时间的话差不多了。我们等下直接去圣皮德拉大教堂里面找到就行。”凡德斯笑道。
“我倒要去问问这位王子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刺客。如果你们天天处境这么危险，我可能就不会同意你们成立什么骑士团了。”
“在几年前，你不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吗？”凡德斯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真的还有孩子时那样炽热的心吗？如今的局面不过是早已有预料、早已注定的必然结果罢了。凡德斯打破沉默：“走吧，算算时间，没准福尔修已经对这次的刺客有新消息了。”
虽然莉米斯也没觉得会是人山人海，但眼前稀疏的人群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很多人来看王子殿下，这的确不假，但这三四百人连圣典广场的十分之一也没有占据，眼前只觉得空荡荡的，和新年庆典是天壤之别。
“这是第四次演讲了，没有那么吸引人了。”缪露安给了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不过她也补充了一句：“本来骑士团招募人手条件就很苛刻，又不在国家正式的三大骑士团的编制内，不会有太多人愿意的，毕竟泰拉瑞现在也只是王子。”
“我们去教堂上。”莉米斯小声道。圣典广场周围相对较高的建筑有两三个，但都已经被卫兵严密守卫起来了，这也是防止有针对泰拉瑞的刺杀行为。不过莉米斯和缪露安显然是可以免于搜查的。
和教堂的值守修士问候过后，她们就到了教堂侧楼的二楼的休息室，正楼是神职人员所用的，不会对外开放。她们也不想引起民众的关注，只是靠着窗户向下看，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看到一个在指点江山的“装模作样”的年轻人。
“这衣服是你们选的？”莉米斯歪了歪头。泰拉瑞身上的衣服大概是灰色的，可能有白色和黑色的纹路，不是看得很清楚，不过这样的衣服肯定并不代表王室身份，只是甚至连王都那些贵族的礼服都算不上。
“也不全是我们设计的。”缪露安好像知道这件衣服，只瞥了一眼就认出来了，“泰拉瑞现在正式外交场合还会穿代表王室的衣服，国内活动则已经不怎么穿了。”
“这是骑士团的服色？”莉米斯立刻明白过来了。
“也不算是，但也差不多。骑士团要独立于贵族和平民的界限，王子殿下也就不想穿代表贵族身份的礼服了。所以就以苦修士的色调设计了骑士团的基本服饰，不过骑士的铠甲还是以白色和黄色为主，这灰黑色只是日常的颜色。”缪露安解释道。
“我的家族并不是很赞成泰拉瑞的骑士团。”莉米斯沉默了好一会，才和自己的好友说出自己担忧，“他们并不愿意出现一个掌控之外的存在。”
“拉尔勒斯特家族也不能免俗。”缪露安只是愣了几秒就做出回应，并没有什么意外。对于拉尔勒斯特这样的古老家族来说，如果支持这种改革才是令人惊奇的吧。
“因为我和泰拉瑞的关系，他们也没有明确的反对。但是或多或少和我暗示过他们的不满。”莉米斯道，“萨奎尔斯的四百三十五个贵族自建国后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每兴起一个新贵族就必然要取代一个衰落的，这是不变的。对于大贵族而言，即便他们安于守份，也不会对国内局势熟视无睹。哪怕隐蔽住各处弊病。”她最后补充了一句：“哪怕是面对如今苏瑞姆高原的西北联军。”
“西北联军的反叛没有影响到国内政局的稳定，因为三大骑士团可以将他们击溃。”缪露安靠着凹凸不平的墙壁，“有人暗中支援西北联军，给主战派设置阻碍。有人希望从动乱中攫取利益……西北联军的影响不止在苏瑞姆高原，反而在各地掀起了与之无关的政治斗争。”她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事情，但是她时常听到父亲谈论这件事情，显然，朝堂上对西北联军的处置方法一直举棋不定。
“我也不清楚西北联军有什么内幕，也不想管这些……”莉米斯低垂下眼帘、斜着头看着演讲台上的友人，“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想回家，回家就会面对这些事情，即便是我不想听也不可能。我好几次想要和他说，但我不说他也知道，骑士团的建立必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我真不希望下一个这会成为下一个西北联军。别说他只是王子，历史上被罢黜的萨奎尔斯王也并非孤例。”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泰拉瑞。
“还好我家不是什么老派家族。”这好像是缪露安今天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她直起身，拍了拍墙壁：“我父亲至少现在还是支持泰拉瑞殿下的，不至于让我们变成敌人。”
莉米斯没有接话，她就透着彩窗看下面“形形色色”的人。忽地她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闪光，立刻把没什么精神的她惊醒了：“缪露安，有刺客！”
“什么？”缪露安没反应过来。
莉米斯已经向楼梯跑去，停顿了一下：“我看到有从其他地方反射来的光，对面的楼上有人弩箭，可能有。”
缪露安闻言也连忙跟上去。
两人走小巷绕过主干道，直奔圣典广场另一侧的三层小楼。这是一处旅店，来往人口很杂。见莉米斯大步就冲过去，缪露安犹豫了，她停住脚步：“莉米斯，这样会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莉米斯顿了下脚步，“如果真的有刺客瞄准了泰拉瑞，还有什么是不是打草惊蛇？”
缪露安道：“如果真的是刺客，我们两没办法解决他们。而且很可能门口有人在监视，你这样闯进去，他们完全可以提前逃离……”她话还没说完，莉米斯已经冲入人流。这种行动对她来说还是太超纲了，她可是从小连鸡都打不过。但看友人已经孤身涉嫌，少女只能连续吞吐了好几个口气，才跟上去。
越过旅店门口的小路，缪露安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的路人，似是站岗一样地摆布在旅店四周。这旅店的确有问题，但让她奇怪的是，如果刺客已经暴露，为什么还会有同伙在这里看守，这已经毫无意义。不过不等她仔细想，旅店内的骚乱已经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
旅店里面很嘈杂，不少路人都驻足朝里面看。缪露安凭借娇小的身躯钻进去，只见二楼好几个房门开着，一些人站在门口骂骂咧咧的，看起来自己那有点暴力倾向的好友是直接把一扇扇门直接踹开了。她提着裙子连忙上楼，在最后一个开着的门里面看到了莉米斯，没有其他人。
莉米斯看见缪露安，小声道：“让刺客跑了。”
缪露安喘着气转身对门外喊道：“城卫军抓捕罪犯，闲杂人退避。”虽然是个十多岁小姑娘喊的，但是周围人听了后也都不敢上前，无论真假，没人想掺和这件事。
“你看这个。”莉米斯从床下搜出一根羽箭递给缪露安，然后又仔细搜索了一下附近，没有更多东西了，“应该是他们慌忙下掉出来的。”虽然莉米斯好动，但其实对这些兵器没什么研究，自己也只是跟着王家教习练习过几个星期双手剑。
缪露安摆弄了一下这根快有自己膀臂长的羽箭，手小心地摸索了一下箭头的形状：“这把箭淬过毒，但我不认识。”这倒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刺杀用的武器大多都会淬毒。“箭头形状来看……”少女的话语戛然而止。
“什么？”莉米斯转头问。
缪露安面不改色地眨了几下眼，然后摇头：“我不认识。”
“你每次说谎都这样。”莉米斯道。
“是的。”缪露安坦然应答。
“你认识，所以你不想说。”莉米斯眯起眼，“难道是有尼拉家的符号？”
“我可不觉得你会傻到认为这是我家的东西。”缪露安道，“我可不会被你套话。”
莉米斯还要说什么，就听外面有整齐划一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走上楼梯。她们一起看向门口，本以为会是看到城防军的将领，结果进门的是一个熟悉的少年。
“凡德斯。”缪露安问候了一声自己的兄长，没有其他表情了。她和凡德斯一直是这样，没什么亲密举动，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兄妹的关系很好，只是都不善于表达……或者这就是他们家遗传的表达方式吧。
凡德斯现在也穿着一身灰底黑纹的布袍，既有礼服的特色又很朴实，这应该和泰拉瑞的那身是一款的。
“你可胖了不少，也没那么精神了。”莉米斯打招呼，虽然场面不太合适，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她记得回家前，凡德斯还挺瘦的，现在胖了一圈，原本的黑短发现在也留长了很多，但明显没有认真打理，有些杂乱。
“事情多起来就会这样。”凡德斯笑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和屋外的卫兵招呼了一下，就把房门关起来：“你看看，你才回来吧，这不就给我找了一件事情。”凡德斯比他妹妹多了不止一倍的平易近人和幽默感。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莉米斯问。
“你不会觉得我们没有监控这里吧？这里可是狙击泰拉瑞的好地点。”凡德斯道，他已经看到妹妹手上拿着的羽箭，顺手接过来在眼前打量。
莉米斯这才想起来：“我刚才就说哪里奇怪，现在才发现，我一直奇怪的就是，为什么对泰拉瑞的防护这么不严密，居然漏了这周围少有的高层建筑。”
缪露安道：“我在门口观察到一些放哨的，我本来以为他们是刺客同党，现在看，都是你们布置的守卫吧。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凡德斯道：“还是我妹妹聪明。”
“凡德斯，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了！”莉米斯一瞪眼，“你们这么多守军，守不住几个刺客？”
“我的大小姐，你可别乱说。”凡德斯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这事情你可要问泰拉瑞和福尔修。”
“他们两搞什么鬼？”莉米斯更气了。
凡德斯坐下来，继续观察羽箭：“其实是泰拉瑞不想让你先知道的。刺杀泰拉瑞的人很多，何止这一个两个，所以福尔修严密守住了几个重要地点，把一些人口混杂的、不容易刺杀成功的地点故意放过，泰拉瑞身边有人专门防护的，他的安全不用担心。”
“故意放过？你们是想顺着这这些刺客摸到人家老巢？”莉米斯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其实不只是这样。这些刺客我们一致觉得并不重要，关键是要防御住他们的刺杀。比如这旅馆，对于刺客来说，这虽然容易脱身，但是并不容易刺杀成功，三层楼不算高，而且只要出手一次就会被发觉，所以漏过这样的地点给刺客，反而利于我们的防御。总比他们哪都找不到，然后钻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好吧。”凡德斯摊手。
“我说不过你。”莉米斯一拍桌子，“但是你不知道吗？什么叫利于防御，这可是刺客，一点疏忽就要命的！福尔修不懂，他一直这样剑走偏锋，你也不懂吗？”
凡德斯吓得一哆嗦，咳嗽了一声：“这是泰拉瑞自己的意思，你去找他发火。”然后连忙抬起手上的羽箭，“对了，这玩意是从哪来的？”
莉米斯知道这种主意肯定也不是凡德斯最后拍板的，也没意义在这发脾气，深吸后吐出一口气，对着缪露安抬了下下巴：“这个房间里面遗留的，我觉得是刺客留下的，缪露安还不肯告诉我来历呢。”
凡德斯笑道：“她不告诉你是对的。这把羽箭看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如果你一冲动，这些天的努力可就前功尽弃了。”
“我是那种会捣乱的人？”莉米斯听着话可就不高兴了。
“泰拉瑞和福尔修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都是谋而后动。”凡德斯抬起手上的箭，“你看这把箭，箭头的造型，有三道凹槽，这是军用箭才可以使用的，民间私藏都是重罪。但是箭头的材料并非军用箭的材质，而是常作为贵族礼仪材料的百圣钢。”百圣钢并不是非常耐用的金属，但加工工艺却非常复杂，还必须经过圣教的祝福，平民是没有资格使用的。
“你的意思，这些刺客是来自于贵族？”莉米斯问。
“甚至可能来源于……”凡德斯向头顶指了一下，这是代指圣马尔特山上的耶瑞尔学院，“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偷盗出来的。”
“仪式用品很少有打造出箭的，所以我不认识偷盗出的。如果是贵族或者一些不法的修士和这些刺客勾结，难道不是更应该去调查？你们已经抓住老鼠尾吧，还不顺藤摸瓜？”莉米斯挑眉。
“所以缪露安才没有告诉你。”凡德斯站起来拉住要往外走的莉米斯，“你既然能想到正常的仪式用品不会打造成箭头，那你就要想一想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矛盾。”
“什么意思？”
“很简单，刺客既然能撤退，为什么还会遗留下这根箭？当然，你可以说他们是不小心遗漏，这不是没可能，但是也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遗留。”凡德斯看着莉米斯陷入思考的样子才松开手。
“他们故意留下，然后误导我们？让我们和贵族乃至圣教发生矛盾？”莉米斯提出疑问。
“也许真是意外遗漏，这一点也不重要。”凡德斯道，“用通常不会流传出的百圣钢，特地打造成军用箭的模样，这无疑是在说贵族和军方或者修士中有他们的支持者，涉及如此多的派别，这些刺客来头确实不小。但是……”
“但是？”莉米斯看凡德斯说话有些犹豫，不由追问。
“但是，难道没有刺客，我们就不知道贵族、圣教、军中有大量的人对我们不满吗？”凡德斯冷笑道，这话的内容可比声调更让人胆寒。“但是他们真的会组织刺客暗杀泰拉瑞吗？骑士团现在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国家历经数百年的变迁，势力的平衡早就被逐渐破坏，骑士团既是插足者，但也是重新平衡的好机会。”
“你的意思，这就是故意栽赃？”
“或许是，不断地分裂国内党派间的默契，让不断积累的矛盾和仇恨爆发，几百年来，试图推翻萨奎尔斯的敌人们总会有这种手段。”凡德斯作为宫廷宰相的长子，对这些手段非常熟悉。“当然，难保没有丧心病狂的来刺杀，毕竟无论是宫廷还是圣教都有很多不同派系。”
“看起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知道，但是早就猜到了。想刺杀泰拉瑞的人无非就是这些理由。”凡德斯伸了个懒腰，现在他可真胖了不少，分析问题的时候可没有以前那样睿智的感觉了，反倒是给人邋遢、不拘小节的感觉。
“福尔修的意思呢？”莉米斯问。
“福尔修这人你不是不知道，一贯地喜欢放长线钓大鱼。不过这次他倒是也说了：‘这些刺杀查与不查都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不予太多关注就行了。’”凡德斯模仿了一下福尔修那副充满冷漠的口吻。
“难怪缪露安评价这座城市的人都和臭咸鱼一样。”莉米斯冷笑一声。
“她对人的评价一向还算精准。”凡德斯笑起来，“先把这件事放一放吧，才从南河省回来，烦这些事情干什么。泰拉瑞这几天还真问过好几次了，他还是挺盼望着你回来的。”
“回来给他收尸？”
“呃……”凡德斯还真被这句嘲讽给噎住了。他假咳嗽两声岔开话题：“说起来，你最近可以注意一下，米特里斯家把家里的两个继承人送到王都了，他们的意思大概是让安妮和泰拉瑞联姻。”
莉米斯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兄妹两在兴趣爱好和个性上都有不小差异，但是在对事情的敏锐以及收集八卦这两点上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亲爱的妹妹已经和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见过安妮-米特里斯了，人还不错，至少没当场和我约架。”莉米斯现在心情好多了，也开始开玩笑。
“我也见过了。”凡德斯道，“刚才那姐弟两就在圣典广场听泰拉瑞讲话呢。”
“哦？”莉米斯一愣，看了一眼缪露安，自己的好友也摇头，看来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米特里斯的姐弟两在学院穿的衣服虽然不显眼，但在人群里还是能认出来的，看来他们也换了一身日常服饰，这才能隐于众人。
“人家可比你机灵多了，泰拉瑞一边讲，她一边微笑点头，举止优雅，身上的衣服还很合适，和周围的平民们很融洽。这样的女性，说真的，如果能成为未来的皇后，我是很支持的，可惜我一开始就认出她了，得亏我老爹给我看过画像。”凡德斯“啧啧”几声。
“这是你喜欢的类型？”莉米斯做出一副怪异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听凡德斯这样称赞一个女子。
“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这么有心机的。”凡德斯连连摆手，“只是让你多注意，没准泰拉瑞喜欢。”
“我看你们兄妹回头去宫廷里面的应聘内务总管算了，整天琢磨这些东西。我对泰拉瑞可没什么兴趣，别把我扯进去。”莉米斯道，“泰拉瑞现在讲完了？”
“看时间的话差不多了。我们等下直接去圣皮德拉大教堂里面找到就行。”凡德斯笑道。
“我倒要去问问这位王子殿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刺客。如果你们天天处境这么危险，我可能就不会同意你们成立什么骑士团了。”
“在几年前，你不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吗？”凡德斯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真的还有孩子时那样炽热的心吗？如今的局面不过是早已有预料、早已注定的必然结果罢了。凡德斯打破沉默：“走吧，算算时间，没准福尔修已经对这次的刺客有新消息了。”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