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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陷情关双姝生罅隙

    高飞慢悠悠说道:“如今太师决意南征,正在用人之际,杜头领雄踞一方,谋划多时,但能潜入中原,与太师里应外合,蒙古精兵一发,朱明江山唾手而得。到时论功行赏,老弟首当其冲,官阶必居老朽之上,何必耿耿于辅佐云氏,筚路蓝缕,患失患得?云氏若肯归顺,便予他个爵位,与老弟最多不过平起平坐,从那海外不毛,得中土一膏腴之地以为封邑,不亦赖足下之力乎?那时千恩万谢还来不及,安敢口出怨望。老朽见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故而不揣冒昧,出言规劝,唐突莫怪。”

    杜老大受宠若惊,连忙伏倒,颤声道:“国师言重。某蒙昧无知,国师一席话,令某茅塞顿开。愿为太师马前卒子,为国师略效绵薄。”

    高飞笑道:“你早定主意,何须受许多苦楚?如今太师已然动怒,是否肯收回成命,老朽殊无把握,权且一试。”说罢令屠霸推了车椅,与雪山三怪回归也先大帐。

    杜老大心知肚明,自己此时尚且有用,也先本舍不得杀他,只要使他死心塌地归附,休起异心罢了。他此前所虑者,生怕自己轻易降服,被也先等人轻视,既不得重用,又须听命于雪山三怪,大是不抵。不想高飞纡尊降贵,亲自来作说客,一番言语,说得杜老大心痒难搔,越想越觉在理,再者脸面已然挣足,亦不敢再故作矜持,便口吐效忠言辞,满拟即刻便得赐解药,入帐听封。哪知高飞转身便走,还要请也先示下,难不成还会有甚变故,杜老大一时间心中砰砰乱跳,忧烦不已。

    杜老大还是低估了高飞的能耐。飞天金佛成名垂数十载,乃当今武林邪派第一高手,奸恶之徒见过无数,杜老大那点机巧,焉能瞒过他去?不过略施小计,便试出杜老大心思来,如今则轮到高飞坐地起价,不怕杜老大不依。

    回入帐中向也先略叙原委,也先拊掌笑道:“国师实是高明。吾便假作余怒未消,令此人去立一件功劳,将功折罪。”

    高飞欠身道:“太师算无遗策,老朽不过代为传话耳。”

    也先微笑不语,暗忖这高飞武功计谋,当世无两,为人又机警谨慎,胜过他三个劣徒远甚,如今不过封了个国师虚衔,若是心怀不满,倒是心腹之患。下一步须得好生笼络。

    传令下去将杜老大提来,杜老大匍匐在地,诚惶诚恐,满口悔恨认罪之词。

    也先哼了一声,假意斥道:“你这匹夫,当吾是好欺的么?若非国师一力为你开脱,早已脑袋落地。而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去祁连山作苦力筑墙。”

    杜老大一惊,颤声道:“太师开恩,小人对朱明军防关卡、粮草转输之事,知之甚稔,愿庶竭驽钝,为南征大计出谋划策。”

    也先道:“呸!一介草寇,吾岂稀罕你的计策?”

    杜老大不敢再说,偷眼望着高飞。

    高飞开言道:“太师,杜头领诚心归降,且留在营中,以待日后之用,亦是好的。”

    也先道:“国师有所不知,吾最憎那南蛮不识抬举,目高于顶。先前那云氏小儿胆敢抗命,吾必杀之而后快。如今此人又步他旧主后尘,若不重责,旁人皆以吾为怯懦之主。此例决不可开。”

    高飞摇了摇头,目视杜老大,意即不便再谏。

    杜老大急道:“太师,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助太师将云公……云氏小儿擒来,以泄太师心头之恨。只求太师恩典,令小人将功赎罪。”

    也先哼道:“此前吾密令你将云氏小儿擒来与我,你却心怀鬼胎,推三阻四,如今吾安肯信你?”

    杜老大磕头如鸡奔碎米,苦苦哀告。

    也先叹了口气,道:“也罢,看在国师面上,且饶过你这一遭。你好好琢磨一番,如何能将云氏之弟诱哄到此,一则将传国玉玺携来,吾要验其真伪;二则扶携他为幼主,听吾号令。想出主意,即来见吾。若再敢推诿,立斩不赦!”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杜老大不敢违拗,连声称是,也先便令人将他送回囚帐。

    杜老大在囚帐内苦笑连连,明知也先垂涎玉玺,是以出尽威逼利诱之计,迫己就范。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思来想去,唯有重返山寨,以飞鸽传书之法,趁云隽尚未回转锡兰,抢得先机,令云秀携玉玺到得中原,再行劫夺。但若向也先提出回青阳岭,难保也先不生猜忌。到时便看也先如何炮制于己。为日后那泼天富贵打算,目下小小委屈,俱须忍下。

    次日杜老大求见也先,称欲回山寨寄书锡兰。也先非但未曾难为于他,还令邵白衣解了杜老大体内麻药。杜老大气力渐复,运功一试,内力亦无甚大损,不禁大是讶然。

    也先道:“汝等南蛮有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为吾出力,吾自有好处与你。若生异心,当知下场如何。”自是也先与高飞商议过,杜老大险被砍头,如今捡回一条命,加之利欲熏心,无须用甚手段钳制,他必乖乖听命。若回转山寨后再萌反意,那便发兵屠戮干净。上遭偷袭,青阳岭上贼寇损折小半,机关全被高飞等人识穿,如今可说无险可据,杜老大决不会做这等傻事。

    杜老大已堕彀中而不自知,反对也先感激不尽,于是单枪匹马,回青阳岭来,却不料一上山,第一个望见的竟是李华。

    杜老大一怔,随即喜动颜色,上前一把抱住李华道:“李贤弟,不想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李华见杜老大真情迸露,心下亦是感动,单膝跪地,哽咽道:“愚弟回来迟了,致令山寨遭劫,寨主受苦。”

    杜老大连忙扶起,道:“哪里话来,聚义厅叙话不迟。”

    甫上山来,杜老大满以为阖寨人众必定欢呼雀跃,谁知山寨只剩下千把残兵,个个呆若木鸡,看他的眼神颇显生分,心下大惑,但随即明了,那日被高飞擒住,当场求饶,被擒去多日,此时回来,一则灰头土脸,毫无光彩,二则众人起了疑忌。杜老大不禁暗暗切齿,忖道:“某方离开数日,这些忘恩负义之徒便走的走,散的散,余下这些看来亦不老实,要来何用?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不妨将此寨送与太师作见面礼。”心下已在盘算毒计。

    李华等人将杜老大迎入聚义厅,奉上茶来。杜老大早编造了一番谎言,称当日失手被高飞擒获,不忍弟兄死伤太甚,宁可以身犯险。在鞑子大营中吃了些苦头,心系山寨安危,于是与鞑子假意盟约,才获释出来。

    李华听杜老大并未提及与鞑子暗通音信,使迷药欲麻翻云隽等人之事,便出言试探道:“听闻那王强竟敢投了鞑子,被寨主格毙?”

    杜老大摇头不止,哑声道:“那王强在鞑子营中被灌了穿肠毒药,贪生怕死,奉了密令前来算计云公子,又趁除夕夜弟兄们开怀畅饮之时,接引鞑子上山,当真万死莫赎!”轻易便将所有过错都堆在王强身上,反正死无对证。

    李华等人一向对杜老大尊敬惯了,如今他这般说法,李华便想道:“原来一切祸事,均由王强被鞑子下毒所迫而起,非是寨主之过。虽说被擒之际贪生怕死,太也脓包,终究是为弟兄们着想,在鞑子营中身处险地,只得从权,毕竟大节不亏。”于是起先对杜老大的戒心去了大半,众人一起痛骂鞑子狠毒,将山寨糟蹋成这等模样。今后如何,还请杜老大定夺。

    杜老大叹道:“当日与鞑子恶战之余,云公子携来的几位好朋友,两个当场殒命,两个被俘后慷慨就义,云公子虽与小段走脱,却被也先派遣高手,尾随至关内杀死。委实可叹!”

    李华讶道:“寨主,恐怕鞑子有意讹传,小弟前几日才见过云公子与小段。”

    杜老大一惊,面上却装出喜色来,问道:“此言当真?天可怜见,云公子吉人天相,居然安然无恙!兄弟怎生见得云公子?”声音不禁微微发颤。

    李华当下将收到山寨传书、在济南府巧遇云隽等事,约略讲了,却隐去了与施世隐订约,在五台山为云隽寄箴一节,只因心中隐隐觉得,杜老大听闻云隽未死,该当立即询问云隽下落,设法联络,杜老大却先问起自己如何与云隽相见,似于常理有乖。

    杜老大所患者,乃云隽如何向李华叙说山寨之变。当日云隽等人诈作昏迷,随后便自密室逃去,定是早已知他图谋。若是原原本本讲与李华,他便舌绽莲花,也难说得李华等人尽信。殊不知李华此人极重情义,即令对杜老大有所怀疑,也总是向好的一面去想,不肯将杜老大当成首恶。杜老大做贼心虚,反倒露了马脚。

    杜老大听闻山寨有传书到济南,愈是不安,连声催问。李华答道:“那是樊大爷迫了寨中兄弟,胡乱放的信鸽,恰巧落在兄弟手中。”

    杜老大一听樊豹亦未死,紧张道:“樊大爷现在何处?”

    李华说道樊豹独个下山去了,他亦未曾得见。杜老大松了口气,忙道:“须得令人寻找樊大爷下落,莫在草原迷路。”

    李华冷眼旁观,愈加觉得杜老大言行蹊跷,更问道:“寨主,云公子既未罹难,山寨又损毁过甚,况有鞑子在左近虎视眈眈,依兄弟愚见,不可再久留于此,何不将弟兄们分成几拨,携了金银细软,设法迁入关内去。寨主昔日在五台山、济南府、九江府均布有耳目,至不济往湖广苗寨去投蒙能,大可东山再起。”

    李华所倡者乃是正途,杜老大自称是从瓦剌营中逃出,也先若调遣大军二番杀至,青阳岭上必成焦土。以杜老大之能,自会料到此节,亦应早作打算。如杜老大不肯走,定是与鞑子约成奸谋,一试便知。虽说此前云氏托杜老大与瓦剌共商出兵之事,订盟不成,鞑子便出兵偷袭,自李华以下山寨中人,无不切齿痛恨,绝不肯委身夷狄。是以杜老大若真变节,李华便率众擒之,倒非为了效忠云隽,而是与鞑子誓不两立之意。

    杜老大唔了一声,脑中转得几转,道:“贤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鞑子欲要踏平山寨,实是易如反掌。即令弟兄们侥幸逃入关去,这偌大基业,乃是奉先主之命,积年累月打下的,若就此毁于一旦,他日有何面目见先主于地下?为今之计,唯有以大局为重,设法结鞑子之欢,苟且偷生,待太……待那也先回心转意,方去了后顾之忧,我等多年心血,才有用武之地。”

    李华心里霎时凉了半截,暗道:“你这等漂亮言语,换做从前,我便深信不疑。现今鞑子将寨中弟兄屠戮近半,此仇不共戴天,你还要和鞑子媾好,说甚大局为重,明明是为一己之私,全然不顾弟兄们随你出生入死多年情义。”强抑胸中怒火,沉声问道:“寨主,鞑子凶残至斯,云公子好容易逃得性命,焉能再来送死?欲重结鞑子欢心,怕是一厢情愿罢!”语意已显不善。

    杜老大似是丝毫未察,答道:“云公子性情耿介,自是不肯再来。某当修书一封,请云公子胞弟来与也先太师相见,卑辞厚礼,务要求得也先之允。也先欲得中原之应,亦必不为己甚。彼时两家修好,山寨安矣!”

    李华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杜老大甫端起茶碗,骤出不意,手一抖,茶水泼出,前襟湿透,愕然望着李华。

    李华站起身来,怒道:“好贼子!我道你尚念弟兄之义,逃出敌营,整顿残局,为大伙谋个出路,原来投了鞑子,认贼作父,不思为山寨死去弟兄报仇,一心卖主求荣,算计云公子不成,还要赚他胞弟,真真无耻之尤!我等大好男儿,与你为伍,没的辱没祖宗!”破口大骂,额上青筋暴起,已是怒到极点。

    李华心中雪亮,既已试出杜老大已然变节,那樊豹所发之书,及云隽小段所述前情,俱证属实。杜老大向是李华所尊崇之兄长,今日识破其真面目,竟如此之不堪,李华心下之绝望、伤痛、悲怆、愤懑,可想而知。骂得几句,抓起茶碗便向地上摔去。

    说时迟,那时快。杜老大倏地伸脚一垫,那茶碗砸在他脚背上,在他内力一收一放之下,如同生了眼睛般,跳起三尺,正回到杜老大手中。杜老大微笑道:“这便要反面了么?”

    李华一怔,立时虎吼一声,拔出长剑。杜老大武功了得,李华情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便招呼身后几个头目齐上。

    聂希大等人见事不快,仍在迟疑中,杜老大身形如风,已欺到李华面前,李华一招“灵蛇出洞”,左掌守住门户,右手长剑刺出,直取杜老大小腹。杜老大铁掌挥出,“惊涛破岸”,拍在剑身,将长剑远远荡开,顺势“火炽原燎”,双掌齐出,击向李华双肩。

    杜老大这“风雷十九掌”,乃是数十年前中原武林大派太室门的不传之秘,杜老大甫潜回中原,机缘巧合,拜在太室门下,学得其中十七掌,已然罕逢敌手。这路掌法内外兼修,每一招皆以风、云、水、火等自然之象命名,模拟其中精髓。这招“火炽原燎”,取意荒野枯草,乍遇星星之火,瞬间便成燎原之势,恰如双掌推出,看似绵柔无力,实则蓄劲不发,只为招行迅疾,待触敌肩膊时内力方吐,一击便使敌人筋骨碎裂,威力极大。

    李华识得厉害,连忙沉肩躲避,却还是慢了半步,肩头被杜老大掌缘拂过,剧痛攻心,手一松,长剑跌落。杜老大伸手一抄,便绰在手中,横过剑锋,对准李华咽喉,狞笑道:“这点功夫,也敢觊觎寨主之位,痴心妄想!”

    李华呸的一声,怒骂道:“你还有脸以寨主自居!我等便是要杀了你这奸徒,为惨死的弟兄报仇雪恨!”

    变故陡生,厅中几个头目面面相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李华虽被杜老大制住,却毫无惧色,大声招呼聂希大等人,率厅后埋伏弟兄攻上。杜老大骈指在李华背心灵台穴一点,李华四肢麻木,扑倒在地,兀自吵嚷不休,杜老大又伸足踢中他哑穴,立时声息皆无。

    聂希大等见杜老大凶相毕露,这才发一声喊,刀剑齐上。无奈这几人功夫与杜老大差的太远,杜老大长剑滴溜溜转了一圈,劲风扑面,几名头目均被迫出两步。其中一人见事较快,忙向聚义厅后门冲去,欲呼唤伏兵。杜老大吐气开声,长剑脱手而出,离弦之箭一般,直穿过那人后心,将他钉在地上,那人惨呼一声,气绝而亡。

    李华此前与埋伏人众约定摔杯为号,厅后那班人一直未闻摔杯之声,只听得似有口角龃龉,又有拳脚破空,正纳闷间,听闻一声惨号,心知事有不妙,这才冲入聚义厅去。百余人在厅后小门处挤来挤去,门框都被撞裂,当先数十人来至切近,定睛看去,但见几名头目横尸地上,李华面色灰败,翻着白眼,不知死活。

    杜老大听闻厅后埋伏有人,眉头一皱。他深知山寨中多是无识之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得众人将信将疑,从容脱身,当非难事。李华与这几个头目却是目下山寨之首,若戳穿自己图谋,被团团围住,恐要颇非一番手脚。当此情势,立即痛下杀手,转眼便取了几名头目性命。可怜聂希大胆小怕事,未死在鞑子利刃之下,却被杜老大一掌拍在天灵盖,双目凸出,死状可怖。

    待得埋伏之人赶来,杜老大一脚踏在李华身上,森然道:“这几人妄想加害于某,图为山寨之主,众家弟兄,某有何处对不住大伙儿,致令白刃加身,毫不念这些年来恩义?”

    有一领头的愤然答道:“你暗通鞑子,害得弟兄们死伤惨重,背信弃义,有何面目再为寨主?”厅中聒噪起来,纷纷怒骂。

    杜老大仰天长笑道:“悲夫!难道我寨中,皆是有眼无珠之辈么?”声震屋瓦,将余人声音都盖了过去。

    众人不知他弄何玄虚,霎时鸦雀无声。

    杜老大当下作出一副义愤填膺之状,朗声道:“某误信小人,被那王强里通鞑子,山寨遭逢不测,某比任一位兄弟都更为痛心。王强被某亲手毙于掌下,众位皆是亲见,那鞑子却对某信口污蔑,妄图离间某与众家弟兄,此乃鞑子惯用伎俩,岂能听信?只怨某技不如人,被鞑子营中高手所擒,为免弟兄们死伤太重,不惜自污,与鞑子虚与委蛇,换得山寨一时安宁。孰料今日回转,竟遭这般对待!”说到最后,以手抚膺,似是太过悲愤,难以为继。

    余人尽皆愕然,低声议论不止。杜老大心知这番话已说得众人左右不定,心下暗喜,续道:“这几人见某被擒,只道必死在鞑子营中,便图谋瓜分山寨财物,潜逃关内,还欲暗算于某。某怎忍见各位弟兄守着一座空寨受苦?但有某在一日,必教众兄弟衣食无虞。”

    李华与几个头目商议去止,本未知会余人。如今杜老大捏造罪名,随口污蔑,却因寨中已有不少人私下山去,粮食已去了一半有余,若说几个头目挟私逃走,也非无此可能。加之李华平时少回山寨,寻常人等对他并不熟识,是以七八成人已然信了,聒噪起来,嚷着多亏寨主回归,诛杀叛徒,定能重振山寨声威。

    杜老大甚是得意,团团一揖,道:“某无德无能,但与众家兄弟同生共死之心,天日可鉴。”只听当啷啷声响不绝,所有人皆抛下兵器,向杜老大行礼,谢过冒犯之罪。

    杜老大指着李华道:“众家兄弟皆是受此人蛊惑,何罪之有?”便有多人朝着李华大骂,请杜老大杀此首恶,以息众怒。

    杜老大道:“此人随我多年,杀之终是不忍,便囚禁起来,令他面壁思过罢!”

    杜老大何以不杀李华?皆因李华见过云隽,或晓得云隽下落行止,亦未可知。况李华奉杜老大之命,暗中查勘中原漕运情状,这可是重要军情,须得细细盘问。

    杜老大着意笼络众人,令山寨所有弟兄皆来聚义厅中,好生安抚,又取出钥匙,大开库门,清点金银,遣人赴白马坡采买粮食酒肉。山寨中人毕竟乃一群草莽之辈,但得有人主持大局,吃喝不愁,已然心满意足,聚义厅中欢声雷动。

    杜老大安顿妥当,便回至房中,以暗语写就书信,言道云隽因言语冒犯也先,被鞑子夜袭山寨,一番恶战,云隽与小段被擒,余人尽皆身死。自己拼命周旋,鞑子方允诺暂不伤云隽性命,却扣以为质,而今之计,唯有遣高手速速护送云秀,携传国玉玺来此,换取云隽,再图后计。

    杜老大却不知云隽已于七八日前寄出书信,他自山寨发出书去,又须两日到得五台山,是以到锡兰之时,至少迟得十来日,信中谎话连篇,一望可知。

    且不表杜老大如何折磨李华,套取口信,单说云隽随施世隐学艺,施世隐循循善诱,云隽聪慧过人,又苦练不辍,武功可谓一日千里。平日里施世隐又以诗文相授,云隽但觉师父所传,无不与己相合。营救刁郁盛等人大计,自有施世隐为己出谋划策,只须专心练功读书即可。师徒相得,说不出的痛快。

    云隽在保恩城主政,先是对王钺言听计从,王钺去世后,又多由陈廷渠规谏草诏,实则少有自己做主之时。王钺将云隽当作孩童般疼爱,陈廷渠严守主仆之分,云隽在许多事上,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谈不上有何抱负,也未参透书经奥义。如今施世隐将先哲文章倾囊以授,详加解读,云隽方如醍醐灌顶,不知不觉间,也似施世隐般,虽则身在江湖,骨子里还是一介儒生。

    蕙儿常来取笑云隽,与她爹爹一般迂阔。云隽笑而不答。而茵儿则向来不失礼数,淡雅亲切。过得月余,云隽逐渐发觉,茵儿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颇有欣敬之意,想来是因为将施世隐举止吐属学得两分,茵儿对施世隐满是孺慕之情,爱屋及乌,也对己好感日增而已。但毕竟是日益亲厚,与蕙儿则渐趋疏远。

    云隽本对蕙儿毫无非分之念,只当作小妹妹般看待。仅因当日吴老太一句热心言语,却使得云隽多了一层顾忌,不敢与蕙儿太过脱略行迹。蕙儿与云隽千里同行,好感日增,虽说她性子大大咧咧,终究是个女孩家,怎好意思捅破这层窗户纸,但见云隽常与茵儿谈论诗书,自己插不上话,不由得暗生闷气,对茵儿也渐渐冷淡。

    施世隐看在眼中,摇头苦笑。他倒是知晓女儿心事。此前吴老太有保媒之心,他还微觉不快,待得发觉女儿属意云隽,彼时尚对云隽身世存疑,不便过于亲近。好容易坦诚以待,收为徒弟,满拟两人情意再进一步,便露招婿之意。孰料云隽识得茵儿之后,竟横生枝节,致使蕙儿醋海兴波。少男少女之事,本来微妙难解。茵儿虽为养女,以施世隐为人,自不肯厚此薄彼,只得由得他们去,且看缘法罢了。

    茵儿精擅女红,眼见天气渐暖,便着手为施世隐缝制一件长衫。云隽与小段自青阳岭上仓促逃命,衣衫尽皆破损,与施世隐相逢后,路途中购得几件衣履,此刻亦都旧了,于是茵儿给云隽小段每人也做了一件单衣。堪堪完工,想起蕙姐近日对己横眉冷对,不知为何,便再做套长裙与她,盼能和睦如前。

    过得数日,施世隐独往宝相寺探听讯息,净谛称尚无回书来到。施世隐便在集市上买了些珠花水粉给两个女儿,又打了些酒,包了些风鸡卤味,回至家中,晚间与四个后辈小酌。茵儿笑盈盈地拿出衣衫,送给诸人。云段二人道谢不迭,大是感激。蕙儿本是个直性子之人,收了衣裙,亦觉惭愧,与茵儿又说笑起来。施世隐心下喜慰,不觉贪饮了几杯,趁着酒兴,叫云隽到庭院中,一试功夫。

    云隽略感惶恐,施世隐道:“你自使乾坤掌法,为师要考较你修为如何。”说罢袍袖一拂,袖中夹指,喝道:“这是北岳恒山派的‘幻天指’,留神了!”

    施世隐行走江湖数十载,以他武功之高,欲窥得别派武功窍要,并非难事,是以一出手便形神兼备。云隽谨依施世隐所授心法,抱元守一,似拙实巧,将乾坤掌逐招逐式使将出来,施世隐只出三成功力之下,倒是足能自保。

    施世隐片刻间使了恒山派“幻天指”、白鹤派“赤练掌”、青城派“螳螂拳”三种武功,云隽起始时有些左支右绌,到后来招数倒是越使越纯熟,施世隐不时指点,招式哪里使得不对,哪里失了准头,哪里劲力虚实混淆。两人越打越快,但见两条人影不停移形换位,令人眼花缭乱。

    小段目眩神驰,对施世隐钦佩无已,由衷为云隽高兴。茵儿不懂武功,只是抿嘴微笑。蕙儿则以手支颐,似有心事,这等模样,在蕙儿身上倒是罕见。

    施世隐斜眼瞥见蕙儿,心道这小妮子平日里见我练功,定然大是兴奋,手舞足蹈,怎的今日无精打采。欲要博女儿一乐,看来还须加把劲。想到这里,飘身退后两步,云隽凝招不发,施世隐折下两条树枝,抛与云隽一枝,道:“再来试试剑法。”

    云隽愕然道:“师父,徒儿尚未学本门剑法。”

    施世隐道:“无妨,且使你熟习之昆仑剑招。”

    云隽不敢违拗,左手捏个剑诀,右手使“玉虚剑法”起手式“金顶问道”。施世隐悠然道:“武学之道,殊途同归。本门武功不以兵刃为长,乃因修习内功掌法至一定境界,兵刃即可随手拈来。且看为师将乾坤掌法化为剑术,与你玉虚剑法一试高下。”

    云隽定睛看去,施世隐使起剑招,姿势果与乾坤掌法一般无二,但乾坤掌法使时讲究元神岿然,如川渟岳峙,劲力吐处,似水泄山崩,收招回劲,若云开雨霁。施世隐化作剑法,意境大变,招招轻盈迅捷,似惊鸿掠影,游龙戏水,力贯剑尖,倏发倏收,极尽变幻莫测。虽只一截柔枝,在施世隐手中使来,威力不逊干将莫邪。云隽焉能抵敌得住?若非施世隐有意给他喂招,怕是两招间已被施世隐掌中树枝刺中要害。

    小段看得舌桥不下,蕙儿亦被父亲剑招吸引,凝神注视,但见施世隐喝一声“小心了!”身形疾逾离弦之箭,树枝直刺向云隽前胸,眼见云隽无可避让,施世隐手一抖,树枝寸寸断绝,落下地来。

    云隽惊出一头冷汗,茵儿亦吓得花容失色,蕙儿见茵儿关心云隽,面色又是一沉。

    施世隐微笑道:“同样招式,使剑与用掌,旨趣相异,乃因物力不同。掌法迟滞而威,剑术轻灵则利,不可拘泥不化。”

    云隽躬身受教,施世隐叹道:“知易行难。这道理为师也是最近方才悟得。你我性情相似,皆是方正规准之人,欲将先人所授之术加以变化,实不合本心,是以为师只是精研本门武学,难以自创新招。不似你那南宫师伯,为人洒脱,偏爱发前人之所未发。”

    云隽尚未见过南宫错,只得想象其人丰采。这边厢蕙儿独饮了几杯闷酒,也不打话,径自回房,只留茵儿与刘妈收拾残羹杯碟。施世隐见状,不禁对二女大生怜惜,只是势又不能挑明了来问云隽,太也尴尬,只索罢了,摇头踱入书房。一席家宴,不欢而散。

    云隽实是懵然不解风情,小段又是个粗莽汉子,是以对蕙儿缘何忽然不悦,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茵儿尚年幼过蕙儿,纵然少女怀春,自以为深藏心底,旁人皆看不出,却不知蕙儿正在疑神疑鬼,满心烦恼,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次日清晨,茵儿起床梳妆已毕,带了小猴到庭院中玩耍。蕙儿将小猴带回,便交与茵儿,懒得再理,茵儿则将小猴照顾得无微不至,颇见长大,时时伏于茵儿肩头,伸爪拨弄茵儿头发。

    云隽也早起身,练了一阵吐纳功夫,回头瞥见茵儿,便行过来闲谈,一起逗弄小猴,等候刘妈招呼早饭。

    蕙儿夜里辗转难眠,暗自垂泪,起来之后也懒得梳洗,蓬头垢面,吱呀一声开了房门,便瞧见云隽与茵儿弄猴为乐,不时低声笑语,霎时妒火中烧,怒不可遏,转身拿了茵儿所做的衣裙,抄起剪刀,冲出房门,对着二人尖声叫道:“你们两个,好快活么!”左手将长裙一展,右手执剪刀,刺啦一声,划为两爿。

    云隽与茵儿大愕。茵儿瞥见是自己昨日所赠衣裙,被蕙儿划破,不由得银牙紧咬红唇,珠泪滚滚而落,掩面便走。云隽伸手欲拉,未能拉住,转头来惶然看着蕙儿,不知所措。

    蕙儿余怒未消,见旁边丢了半根麻绳,伸手抓起,对着那猴子骂道:“你这小畜生,是本小姐捡你回来的,竟然吃里扒外,看我如何教训于你!”刷的一声,麻绳出手,凌厉如鞭,打在那小猴背上,猴毛掉了一簇,立时现出一道血痕。那小猴惨叫一声,疾忙逃命。蕙儿还欲再打,麻绳向后甩出,待要发劲,却觉麻绳生了根般,纹丝不动,将虎口磨得生疼。回头一看,但见施世隐二指挟住麻绳,满脸怒色,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这边厢云隽将小猴捉在手中轻轻抚摩,小猴仍哀鸣不止。云隽眼望蕙儿,大是不满。且适才蕙儿所说言语,似是讥刺他屡得施世隐父女救护却不知感恩,又似是揭戳茵儿乃施世隐养女而胆敢争竞,听来难受之至。但施世隐在侧,自己终是不好开口。

    施世隐冷冷问蕙儿道:“你待做甚?”

    蕙儿道:“这猴子是我捡回来的,爱打爱骂,旁人管不着!”转身便欲回房去。

    施世隐伸指在蕙儿环跳穴一点,蕙儿登时站在当地,动弹不得。施世隐面如严霜,盯着蕙儿道:“你可知所犯何错?”

    蕙儿满心委屈,口上绝不肯服,嚷道:“我哪里有错?怎的处处都是我错?”

    施世隐斥道:“住口!都是为父对你太过骄纵,令你无法无天,还敢犟嘴!”

    蕙儿哇的一声,哭泣起来,抽噎道:“你这个偏心的爹爹,就知责骂于我,我娘若还在世,定不会让我受这等委屈!”

    蕙儿一提亡母,施世隐登时心软,长叹一声,眼圈也红了。云隽站在一旁,去也不是,留也不是,窘迫之极。

    施世隐解了蕙儿穴道,带她入房,云隽将小猴归还茵儿。茵儿伏床哭泣,也不来理他,云隽好生没趣,只得自去为小猴敷药疗伤。

    蕙儿气鼓鼓的坐在桌前,背朝着父亲。施世隐带上房门,说道:“你究竟所为何来,没得拿那猴子出气?”语气已缓和不少。

    蕙儿恨恨道:“那畜生跟人一样,忘恩负义。”

    施世隐不悦道:“为父毕生最恨恃强凌弱之辈。那猴子虽是畜生,颇具灵性,你怎生下得手去?”

    蕙儿自幼听施世隐讲大道理多了,心知鞭打小猴已有违父亲处世之道,不敢再辩,咕哝道:“我就是气不过。”

    施世隐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虽一路将那猴儿带回家中,平日里却懒去理它,不去喂它食水,给它洗沐,心血来潮便逗弄几下,它又怎肯与你亲近?”

    蕙儿自知理亏,噘嘴不语,足尖不停踢那桌脚。

    施世隐又道:“你与茵儿一同长大,向与亲姊妹无二。人家好心好意为你裁剪衫裙,你不分青红皂白便毁了,如此行径,谁还愿来睬你?”

    蕙儿又哭出声来,赌气道:“不睬便不睬,谁稀罕?”

    施世隐叹了口气,摩挲女儿秀发,柔声道:“爹爹知你中意隽儿,只是茵儿你三个都是少年心性,初尝儿女之情,焉得事事如意?你尚年幼,日后随爹爹行走江湖,何愁寻不到如意夫婿?”

    蕙儿双颊火红,大是羞臊,急道:“爹爹胡说八道!谁中意他了?”

    施世隐笑道:“知女莫若父。你又何必抵赖不认。”

    蕙儿霍地站起,推着施世隐道:“你再胡说,我三天三夜不理你!”

    施世隐捉住女儿一双葇荑,正色道:“今后你切不可再如此胡闹任性。隽儿与茵儿果真两情相悦,那亦是缘法使然,你身为姐姐,须谦让茵儿,姊妹两人好生相处。若是给为父知晓你又欺凌茵儿,定要重重责罚!”

    蕙儿仍是无法释怀,低头不语。

    施世隐再安抚两句,便转身出去。蕙儿柔肠百结,在房中怔怔坐了半日。

    列位休道蕙茵二女争风吃醋,与一般庸脂俗粉无异。有道是至难忘初恋滋味。双姝正都在情窦初开年纪。蕙儿头一回与父亲出外游历,便遇上云隽。茵儿更是深居简出,忽地身边多了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要知云隽乃一城之主,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雍容气度,再加之立身正派,老成稳重,和施世隐有几分神似,蕙儿与之一路朝夕相对,难保不生情愫。茵儿温婉可人,知书达理,与云隽一见投缘,为之倾心亦不过自然而然。三人对儿女之情朦朦胧胧,似懂非懂,惟其如此,方显其至真至纯。而过后或有如梦方醒之时,对曾经痴缠之态,思之必哑然失笑矣。诸君试想,若是二女曾历风月之事,焉得这般容易便堕情网?是以心中种种猜忌、不安、疑惑、敏感,与世间初涉此关之小儿女,殊无二致,乃至生出嫌隙,同感尴尬。但究是高人之后,绝不致自贬身价,似那富人妻妾般,矫糅造作,献媚争宠,仍有一股天然风流,娇憨可亲,观之令人俗念全消。

    到得晌午时分,二女皆闭门不出,刘妈将饭菜分别送入房去。晚餐前,茵儿步出房门,到厨下帮手,谈笑晏如,便似无事一般,云隽小段皆暗暗佩服此女襟怀,明明是蕙儿启衅在先,茵儿受了委屈,小小年纪,便拿得起放得下,颇显洒脱。只是到底尚有些芥蒂,未去敲蕙儿房门,唤她出来吃饭。施世隐看在眼中,不禁气往上冲,暗想这蕙儿实是不识好歹,令刘妈休去理她,让她饿上一晚。

    是夜,茵儿辗转良久,难以入眠,琢磨蕙儿清晨所说言语。女孩家冰雪聪明,哪有不识其中玄机之理,想来蕙姐识得云隽在先,对他芳心暗许,自己未知避忌,难免惹得蕙儿不快,自责不已,决意斩断情丝,严守男女之防。但心中不无惆怅,自伤身世,又落了不少眼泪。

    次日清晨,茵儿梳妆毕,挽了个花篮,到蕙儿闺房前敲门,欲邀蕙儿同去采些野花。敲了许久,无人应答,茵儿暗暗纳罕,回身见施世隐正在院中踱步,急忙呼道:“爹爹,蕙姐不肯开门,可是有甚状况?”

    施世隐走近前来敲了几下,唤道:“蕙儿,可起身了么?”连唤几声,仍无回音,起了疑心,手掌抵在门上,略一发劲,喀喇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原来自内闩住,被施世隐震断了门闩,方才打开。

    施世隐与茵儿向里一张,哪有蕙儿人影?施世隐匆匆入房,但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子大开,桌上摆了一只信封,写着“爹爹亲启”四字。

    施世隐打开信封,一览而知,双手不禁微微颤抖。

    原来蕙儿羞见茵儿和云隽,将自己反锁房中,耳听得茵儿与众人说笑,心中更是难受,坐在床前左思右想,不知过了多久,自怨自艾道:“蕙儿啊蕙儿,你向来如男儿般豁达大度,又是自幼将茵儿当作亲妹妹,今时怎的似个怨妇模样,失态之至,好不荒唐!云公子何曾有一言对你表露过心意?都是你自作多情。罢罢罢!我留在家中,令爹爹担忧,令茵妹妹伤心,令云公子为难,便是个多余之人。不如一走了之,独个闯荡江湖,权当游玩散心。过得一年半载回来,想必云公子与茵儿已两情笃厚,我亦无须尴尬了。”

    蕙儿孩童脾气,性子倒是果决得紧,心意已定,看看天色,约莫将至五更,便留下书信,着了男装,将那条两端带有银球的红绫系在腰间,嫌那锦弦弓与竹节箭携来碍眼,便丢在家中,正想着带哪件兵刃趁手,乍看见云隽的七宝短剑放在床头,原来云隽整日习练内功与乾坤掌,蕙儿便索了来把玩。此际将七宝短剑握在胸口,不禁怅然若失,心道:“虽说我与云公子有缘无分,终究心中有了这个人,焉得说忘便忘?便将短剑带在身边,聊以宽怀罢!”担心若是开门出去,惊动父亲,于是悄悄启了窗子,轻轻跃出,又施展轻功跃过竹篱,这才放开脚步奔去。正是:奇峰春暖漫芳菲,海客桴檝去未回。最是伤心怀宝剑,江湖从此燕孤飞。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