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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打退妖精显神功,功德佛不幸被抓(一)

    第十七回:打退妖精显神功,功德佛不幸被抓(一)

    话说那国王早朝,文武多官俱执表章启奏道:“主公,望赦臣等失仪之罪。”

    国王道:“众卿礼貌如常,有何失仪?”

    众卿道:“主公啊,不知何故,臣等一夜把头发都没了。”

    国王执了这没头发之表,下龙床对群臣道:“果然不知何故,朕宫中大小人等,一夜也尽没了头发。”

    君臣们都各汪汪滴泪道:“从此后,再不敢杀戮和尚也。”

    国王复上龙位,众官各立本班。

    王又道:“有事出班来奏,无事卷帘散朝。”

    只见那武班中闪出巡城总兵官,文班中走出东城兵马使,当阶叩头道:“臣蒙圣旨巡城,夜来获得贼赃一柜,白马一匹。微臣不敢擅专,请旨定夺。”

    国王大喜道:“连柜取来。”

    二臣即退至本衙,点起齐整军士,将柜抬出。

    功德佛在内,魂不附体道:“徒弟们,这一到国王前,如何理说?”

    斗战胜佛笑道:“莫嚷!我已打点停当了。开柜时,他就拜我们为师哩,只教净坛使者不要争竞长短。”

    净坛使者道:“但只免杀,就是无量之福,还敢争竞哩!”

    说不了,抬至朝外,入五凤楼,放在丹墀之下。

    二臣请国王开看,国王即命打开。

    方揭了盖,净坛使者就忍不住往外一跳,唬得那多官胆战,口不能言,又见孙斗战胜佛搀出功德佛,沙和尚搬出行李。

    净坛使者见总兵官牵着马,走上前,咄的一声道:

    “马是我的!拿过来!”吓得那官儿翻跟头,跌倒在地。四众俱立在阶中。

    那国王看见是四个和尚,忙下龙床,宣召三宫妃后,下金銮宝殿,同群臣拜问道:“长老何来?”

    功德佛道:“是西天极乐地如来派东去南瞻部洲的大唐王朝诵读佛法来。”

    国王道:“老师远来,为何在这柜里安歇?”

    功德佛道:“贫僧知陛下有愿心杀和尚,不敢明投上国,扮俗人,夜至宝方饭店里借宿。因怕人识破原身,故此在柜中安歇。不幸被贼偷出,被总兵捉获抬来,今得见陛下龙颜,所谓拨云见日。望陛下赦放贫僧,海深恩便也!”

    国王道:“老师是天朝上国高僧,朕失迎迓。朕常年有愿杀僧者,曾因僧谤了朕,朕许天愿,要杀一万和尚做圆满。不期今夜皈依,教朕等为僧。如今君臣后妃,发都剃落了,望老师勿吝高贤,愿为门下。”

    净坛使者听言,呵呵大笑道:“既要拜为门徒,有何贽见之礼?”

    国王道:“师若肯从,愿将国中财宝献上。”

    斗战胜佛道:“莫说财宝,我和尚是有道之僧。你只把关文倒换了,送我们出城,保你皇图永固,福寿长臻。”

    那国王听说,即着光禄寺大排筵宴,君臣合同,拜归于一,即时倒换关文,求功德佛改换国号。

    斗战胜佛道:“陛下法国之名甚好,但只灭字不通,自经我过,可改号钦法国,管教你海晏河清千代胜,风调雨顺万方安。”

    国王谢了恩,摆整朝銮驾,送功德佛四众出城西去。

    后话自是传至千万代,直至那欧洲的英吉利王国率现代火器灭亡于此,才绝了一代之久,君臣们秉善归真不题。

    却说长老辞别了钦法国王,在马上欣然道:“斗战佛,此一法甚善,大有功也。”

    金身罗汉道:“哥啊,是那里寻这许多整容匠,连夜剃这许多头?”

    斗战胜佛把那施变化弄神通的事说了一遍,师徒们都笑不合口。

    正欢喜处,忽见一座高山阻路,功德佛勒马道:

    “徒弟们,你看这面前山势崔巍,切须仔细!”

    斗战胜佛笑道:“放心!放心!有我一等人在,保你无事!”

    功德佛道:“休言无事。我见那山峰挺立,远远的有些凶气,暴云飞出,渐觉惊煌,满身麻木,神思不安。”

    斗战胜佛笑道:“你把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早已忘了?”

    功德佛道:“我记得。”

    斗战胜佛道:“你虽记得,还有四句颂子,你却忘了哩。”

    功德佛道:“那四句?”

    斗战胜佛道:“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人人有个灵山塔,好向灵山塔下修。”

    功德佛道:“徒弟,我岂不知?若依此四句,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

    原来,功德佛自幼聪慧,凡是经文,无论是梵文还是汉文,皆看一遍就全文会过目不忘,并且还会得到新的理解。

    斗战胜佛道:“不消说了,心净孤明独照,心存万境皆清。差错些儿成惰懈,千年万载不成功。但要一片志诚,南瞻部洲的大唐圣主只在眼下。似你这般恐惧惊惶,神思不安,大道远矣,圣主亦远矣。且莫胡疑,还不如趁早随我去。”

    那长老闻言,心神顿爽,万虑皆休。

    四众一同前进,不再有所遗虑。

    不几步,到于山上,举目看时:那山真好山,细看色班班。

    顶上云飘荡,崖前树影寒。

    飞禽淅沥,走兽凶顽。

    林内松千干,峦头竹几竿。

    吼叫是苍狼夺食,咆哮是饿虎争餐。

    野猿长啸寻鲜果,麋鹿攀花上翠岚。

    风洒洒,水潺潺,时闻幽鸟语间关。

    几处藤萝牵又扯,满溪瑶草杂香兰。

    磷磷怪石,削削峰岩。

    狐狢成群走,猴猿作队顽。

    行客正愁多险峻,奈何古道又湾还!

    师徒们怯怯惊惊,正行之时,只听得呼呼一阵风起。功德佛害怕道:“风起了!”

    斗战胜佛道:“春有和风,夏有熏风,秋有金风,冬有朔风:四时皆有风,风起怕怎的?”

    功德佛道:“这风来得甚急,决然不是天风。”

    斗战胜佛道:“自古来,风从地起,云自山出,怎么得个天风?”

    说不了,又见一阵雾起。

    那雾真个是,西游释厄传有言:

    漠漠连天暗,蒙蒙匝地昏。

    日色全无影,鸟声无处闻。

    宛然如鸡子,仿佛似飞尘。

    不见山头树,那逢采药人?

    功德佛一发心惊道:“斗战佛,风还未定,如何又这般雾起?”

    斗战胜佛道:“且莫忙,请师父下马,你兄弟二个在此保守,等我去看看是何吉凶。”

    好大圣,把腰一躬就到半空,用手搭在眉上,圆睁火眼,向下观之,果见那悬岩边坐着一个妖精。

    你看他怎生模样:

    炳炳文斑多采艳,昂昂雄势甚抖擞。

    坚牙出口如钢钻,利爪藏蹄似玉钩。

    金眼圆睛禽兽怕,银须倒竖鬼神愁。

    张狂哮吼施威猛,嗳雾喷风运智谋。

    又见那左右手下有三四十个小妖摆列,他在那里逼法的喷风嗳雾。

    斗战胜佛暗笑道:“我师父也有些儿先兆。他说不是天风,果然不是,却是个妖精在这里弄喧儿哩。若老孙使铁棒往下就打,这叫做捣蒜打,打便打死了,只是坏了老孙的名头。”

    那斗战胜佛一生豪杰,再不晓得暗算计人。

    他道:“我且回去,照顾净坛使者照顾,教他来先与这妖精见一仗。若是净坛使者有本事,打倒这妖,算他一功;若无手段,被这妖拿去,等我再去救他,才好出名。他想道,净坛使者有些躲懒,不肯出头,却只是有些口紧,好吃东西。等我哄他一哄,看他怎么说。”

    即时落下云头,到功德佛前。功德佛问道:“斗战佛,风雾处吉凶何如?”

    斗战胜佛道:“这会子明净了,没甚风雾。”

    功德佛道:“正是,觉到退下些去了。”

    斗战胜佛笑道:“师父,我常时间还看得好,这番却看错了。我只说风雾之中恐有妖怪,原来不是。”

    功德佛道:“是甚么?”

    斗战胜佛道:“前面不远,乃是一庄村。村上人家好善,蒸的白米干饭,白面馍馍斋僧哩。这些雾,想是那些人家蒸笼之气,也是积善之应。”

    净坛使者听说,认了真实,扯过斗战胜佛悄悄的道:“哥哥,你先吃了他的斋来的?”

    斗战胜佛道:“吃不多儿,因那菜蔬太咸酌了些,不喜多吃。”

    净坛使者道:“啐!凭他怎么咸,我也尽肚吃他一饱!十分作渴,便回来吃水。”斗战胜佛道:“你要吃么?”

    净坛使者道:“正是,我肚里有些饥了,先要去吃些儿,不知如何?”

    斗战胜佛道:“兄弟莫题,古书云,父在,子不得自专。师父又在此,谁敢先去?”

    净坛使者笑道:“你若不言语,我就去了。”

    斗战胜佛道:“我不言语,看你怎么得去。”

    那呆子吃嘴的见识偏有,走上前唱个大喏道:“师父,适才师兄说,前村里有人家斋僧。你看这马,有些要打搅人家,便要草要料,却不费事?幸如今风雾明净,你们且略坐坐,等我去寻些嫩草儿,先喂喂马,然后再往那家子化斋去罢。”

    功德佛欢喜道:“好啊!你今日却怎肯这等勤谨?快去快来。”

    那呆子暗暗笑着便走,斗战胜佛赶上扯住道:“兄弟,他那里斋僧,只斋俊的,不斋丑的。”

    净坛使者道:“这等说,又要变化是。”

    斗战胜佛道:“正是,你变变儿去。”

    好呆子,他也有三十六般变化,走到山凹里,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变做个矮胖和尚,手里敲个木鱼,口里哼阿哼的,又不会念经,只哼的是“上大人”。

    却说那怪物收风敛雾,号令群妖,在于大路口上摆开一个圈子阵,专等行客。这呆子晦气,不多时撞到当中,被群妖围住,这个扯住衣服,那个扯着丝绦,推推拥拥,一齐下手。

    净坛使者道:“不要扯,等我一家家吃将来。”

    群妖道:“和尚,你要吃甚的?”

    净坛使者道:“你们这里斋僧,我来吃斋的。”

    群妖道:“你想这里斋僧,不知我这里专要吃僧。我们都是山中得道的妖仙,专要把你们和尚拿到家里,上蒸笼蒸熟吃哩,你倒还想来吃斋!”

    净坛使者闻言,心中害怕,才报怨斗战胜佛道:“这个弼马温,其实惫懒!

    他哄我说是这村里斋僧,这里那得村庄人家,那里斋甚么僧,却原来是些妖精!”

    那呆子被他扯急了,即便现出原身,腰间掣钉钯,一顿乱筑,筑退那些小妖。小妖急跑去报与老怪道:“大王,祸事了!”

    老妖道:“这风水宝地,有什么祸事?”

    小妖道:“山前来了一个和尚,且是生得干净。我说拿家来蒸他吃,若吃不了,留些儿防天阴,不想他会变化。”

    老妖道:“变化甚的模样?”

    小妖道:“那里成个人相!长嘴大耳朵,背后又有鬃,双手轮一根钉钯,没头没脸的乱筑,唬得我们跑回来报大王也。”

    老怪道:“莫怕,等我去看。”

    轮着一条铁杵,走近前看时,见呆子果然丑恶。

    他生得:

    碓嘴初长三尺零,獠牙觜出赛银钉。

    一双圆眼光如电,两耳扇风唿唿声。

    脑后鬃长排铁箭,浑身皮糙癞还青。

    手中使件蹊跷物,九齿钉钯个个惊。

    妖精硬着胆喝道:“你是那里来的,叫甚名字?快早说来,饶你性命!”

    净坛使者笑道:“我的儿,你是也不认得你猪祖宗哩!上前来,说与你听:巨口獠牙神力大,如来升我净坛者。掌管天河八万兵,天宫快乐多自在。只因酒醉戏宫娥,那时就把英雄卖。一嘴拱倒斗牛宫,吃了王母灵芝菜。玉皇亲打二千锤,把吾贬下三天界。教吾立志养元神,下方却又为妖怪。正在高庄喜结亲,命低撞着孙兄到。金箍棒下受他降,低头才把沙门拜。背马挑包做夯工,前生少了功德佛债。铁脚天蓬本姓猪,法名改作净坛使者。”

    那妖精闻言,喝道:“你原来是功德佛的徒弟。我一向闻得功德佛的肉好吃,正要拿你哩,你却撞得来,我肯饶你?不要走!看杵!”

    净坛使者道:“孽畜,你原来是个染博士出身!”

    妖精道:“我怎么是染博士?”

    净坛使者道:“不是染博士,怎么会使棒槌?”

    那怪那容分说,近前乱打。

    他两个在山凹里,这一场好杀:九齿钉钯,一条不明铁棒。

    钯丢解数滚狂风,杵运机谋飞骤雨。

    一个是无名恶怪阻山程,一个是有罪天蓬扶性主。

    性正何愁怪与魔,山高不得金生土。

    那个杵架犹如蟒出潭,这个钯来却似龙离浦。

    喊声叱咤振山川,吆喝雄威惊地府。

    两个英雄各逞能,舍身却把神通赌。

    净坛使者长起威风,与妖精厮斗,那怪喝令小妖把净坛使者一齐围住不题。

    却说斗战胜佛在功德佛背后,忽失声冷笑。

    金身罗汉道:“哥哥冷笑,何也?”

    斗战胜佛道:“净坛使者真个呆呀!听见说斋僧,就被我哄去了,这早晚还不见回来。若是一顿钯打退妖精,你看他得胜而回,争嚷功果;若战他不过,被他拿去,却是我的晦气,背前面后,不知骂了多少弼马温哩!悟净,你休言语,等我去看看。”

    好大圣,他也不使长老知道,悄悄的脑后拔了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变!”

    即变做本身模样,陪着金身罗汉,随着长老。

    他的真身出个神,跳在空中观看,但见那呆子被怪围绕,钉钯势乱,渐渐的难敌。

    斗战胜佛忍不住,按落云头,厉声高叫道:“净坛使者不要忙,老孙来了!”那呆子听得是斗战胜佛声音,仗着势,愈长威风,一顿钯,向前乱筑,那妖精抵敌不住,道:“这和尚先前不济,这会子怎么又发起狠来。”

    净坛使者道:“我的儿,不可欺负我!我家里人来也!”

    一发向前,没头没脸筑去。

    那妖精抵架不住,领群妖败阵去了。

    斗战胜佛见妖精败去,他就不曾近前,拨转云头,径回本处,把毫毛一抖,收上身来。

    长老的肉眼凡胎,那里认得。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