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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定对你好

    方萌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索着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陆菲连电话也不接,他脑中反复闪过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却没有一种是好的,所以越想越焦虑,越想越害怕……他盯着渐渐泛了白的天际,暗暗决定一会再去陆菲家看一看,如果再没有回应他就直接去报警。他这样想着脑子越来越乱迷迷糊糊的开始有些犯困,正要瞌睡时他忽然看到了陆菲满身是血的站在面前,心里一惊便睁开了眼睛,慌忙翻身坐了起来。他从枕头下抓出手机来来回回的翻了两遍,确认没有陆菲的回信特别沮丧的把电话摔在一旁,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方萌起床后随便洗了把脸抓起书包就要出门,方清则听见声响从厨房探出身叫住了他:“诶?哪去?快做好饭了吃点再走。”方萌抬头看了看时间,才5点18,于是叹了口气不情愿的走回饭桌前,拿起盘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

    方清则揉了揉方萌脑袋,笑呵呵的说:“就自己吃啊,快去把我媳妇叫起来。”方萌把三明治扔进盘子里嗯了一声,两步走去了安平欣卧室,敲门的功夫听见方清则在身后小声嘀咕着:“这小子,失恋了这是?”

    方萌在家吃了饭,又反反复复收拾了好几遍书包,好不容易熬到六点,装了两块三明治一袋牛奶,喊了句“上学去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方清则看着方萌的背影慢慢咽下了牛奶,想了想对安平欣说:“管管吗?”安平欣翻着早上的报纸,头也没抬:“不用,我儿子我放心。”

    方萌关好门几步飞奔下了楼,他站在陆菲家门口,压了压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轻轻敲了敲门。他等了一会见没有回音,于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这才听里面不耐烦的问了句:“谁?”

    方萌的那句我还没说出口,门就被大力的推开了。门里的陆正平裸着上半身维持着开门的动作,方萌向后退了一步礼貌的点了点头:“叔叔好”。

    陆正平的脸色不怎么好,嗯了一声回:“有事吗?”

    “嗯,我想找陆菲。”方萌扬了扬手里的书包:“给她送书包。”

    陆正平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抢过书包,说了句:“知道了”就要关门。方萌忙抬手抵住门,急急地说:“我等陆菲一起上学。”陆正平停住手里的动作瞥了方萌一眼说:“她今天不去了,一会我给她请假。”

    “那,那……”

    “那什么?”陆正平不耐烦的问。

    “那昨天留的物理作业,我得告诉她。”

    陆正平强忍着怒气正要说话,听见身后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方萌,你进来。”

    方萌急忙答应着,从门口挤了进去,顺手把书包从陆正平手里扯了回来。他进了屋子,看见陆菲倚在门框旁,紧紧攥着门把手。她单腿站着,左脚虚点着地,脚上缠了很厚的绷带。小腿有几处淤青,睡裙下摆皱巴巴的,套在外面的校服前襟上也有几处深深浅浅的血迹。她嘴角边上结了血痂,眼睛又红又肿,头发乱糟糟的,额角的几缕已经被汗打湿了贴在脸上。方萌心里咯噔一下,全身血液瞬间涌到了头顶,他愣在原地只觉得自己的手指头有些发僵,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菲侧了侧头,示意他进来。方萌咽了咽喉咙收回视线,走过去伸手便要扶。陆菲轻轻摇着头躲了躲,扶着墙挪了几下,回手关上房门。门一关方萌立即上前扶住陆菲,半搀半抱的把她扶到床上。方萌蹲在床边压了压自己的难过,低头吸了吸鼻子才看向陆菲,小心的问:“这是,怎么了?”

    陆菲稍微有点喘,刚才走动扯的伤口特别疼,她嘶嘶的倒吸了几口冷气,稍稍休息了一会,等脚上的胀痛感慢慢减轻才弯腰凑近方萌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去把门打开。”

    方萌没问什么立即起身开了门,他开门的动作极快,所以陆正平跟着一闪差点摔倒,他踉跄了两步勉强撑着墙壁站直后扫了几眼,见两个人正直盯盯的看着自己,于是用拳头捂在嘴上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边念叨着“没事关什么门”边转头走了出去。

    方萌看着陆正平目光暗了暗,将门轻轻的关上了。他转过身,看见坐在床边的陆菲,自嘲的勾着嘴角笑了笑,紧紧的攥住手心强忍下自己涌到眼眶的眼泪,走回床前在陆菲旁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方萌捡起书包掏出三明治和牛奶对陆菲说:“给。”

    陆菲盯着方萌手里的早餐,忽然就笑了,她笑起来时,嘴角凝结的血痂一点一点的撕裂开。她并不觉得疼,因为此时此刻她几乎被一种难过的情绪所淹没,那是一种从心的最深处不断向外翻涌的难过,她在挨打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子的感觉,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和无力感像潮水般碾压而来,让她无力抵挡。陆菲慢慢合上了眼睛,把头靠在方萌肩膀上,很久之后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了下来。

    房间没打开窗帘,墙角堆积的阴影和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腥的气味,正跃跃欲试着想要向外蔓延。陆菲将头从方萌肩膀上移开:“快去上学吧,我没事。”

    “嗯。”方萌用手指轻轻擦了擦陆菲的泪痕:“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陆菲别开头,撑着床点着脚慢慢站了起来:“我不送你了。”

    “好。”方萌将书包搭在肩膀上,他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一滞,忽然转身两步走了回去一把将陆菲抱住。他抱着全身冰凉微微发抖的陆菲,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的。”

    似乎有风轻轻吹过,陆菲的心猛地一抽动,像是被吹动的风铃,叮的一声响。那声响轻极了却不断地在她体内盘旋着无比剧烈的回音,震的她五脏六腑剧痛……

    那天被一推,陆菲后脚狠狠踩在了碎瓷片上。陆正平抱着陆菲一路狂奔进了家附近的小诊所,那个戴眼镜的小医生检查后直摇头说伤的太深得送医院,他给陆菲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陆菲的脚悬空的时间太长又疼又胀,被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脚上像爬满牙齿尖利的虫子,细细密密的在伤口上爬动、挣扯、啃食、撕咬。只要轻轻一动,脚上的疼痛感就会顺着神经蔓延全身,陆菲使劲咬着下嘴唇,没一会儿就出满了一身汗,等汗干透了,她又会一阵接一阵发冷,不停的打着战栗。但在整个过程中她除了不时的闷哼几声,发出点嘶嘶的声音外,愣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后来就送了急诊,值班的医生给陆菲扎了一小管麻药,之后怎么取得瓷片怎么缝的伤口陆菲没看。她躺在床上,盯着被灯管照的白晃晃的棚顶,眼前闪现的是小的时候,爸爸把自己放在肩膀上笑起来的模样。那时候的陆正平下班后,总要骑着自行车把买的菜和陆菲一起装在车筐里,离开市场前会给陆菲买个烤地瓜、糖葫芦,陆菲把腿扔在车筐外,嘴上吃的黏糊糊的,回头冲陆正平咯咯的笑着;偶尔陆正平休息的时候,会带陆菲去湖边放风筝,她仰着头傻乎乎的笑着跟着风筝跑,嘴里不停地叫着:“爸爸、爸爸”;工作不累了,陆正平会亲自下厨,陆正平做的菜比白雯做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白雯其实并不擅长做饭,除了盐和酱油基本不会用别的调料。但陆正平不一样,他做的菜总是色香味俱全,每次他做饭,陆菲总能多吃一碗,她边吃边竖着的大拇指说:“爸爸最棒,爸爸万岁。”每到这时候陆正平总会摸着她的脑袋哈哈大笑;陆菲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朋友打架,拉扯间把那孩子的胳膊拽脱臼了,回了家刚关上门,白雯回手就是一巴掌,陆菲闭着眼睛一缩,等了半天也没感觉到疼,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在陆正平怀里呢。那一巴掌打陆正平身上,他也不生气,把陆菲抱回了卧室关好门又笑嘻嘻的哄着白雯消消气……

    眼前的白光晃的陆菲有点想吐,她想不通,人为什么能变化的连一丝以前的痕迹都没有了呢?等伤口处理好,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陆菲的脚麻药效力还没过,有点胀乎乎的闷着疼,她胡乱洗了洗脸上的血倒头就睡了。入睡前陆菲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希望自己永远不用醒来,永远永远不用醒过来。

    现实太苦,所以不愿醒来。

    方萌离开后,陆菲抹干眼角的眼泪,侧着身慢慢的缩在床边,她目光没有焦点的盯着地面,脑子里来回回响着那句“你放心,我一定对你好的。”

    陆正平站在陆菲卧室门前有些踟蹰,他已经在厨房和陆菲卧室之间转了好几个来回。陆正平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里面依然悄无声息的。白雯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着。从昨晚起她没再和陆正平说过一句话,陆正平几次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两面看了看,握了握拳头,推开了陆菲卧室的门。

    陆菲听见声音一激灵,心脏骤然轰轰隆隆的跳着。陆菲把身体绷得紧紧的,她没动,却用余光瞄着陆正平的一举一动。陆正平站在门口看着陆菲的样子,那句“我给你炖了骨头汤”在嘴边打了几个转,终究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