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水花园

    “快看！胡幼辛回来了！”户部巷的小阿枝双手抱在胸前，倚着门惊讶地说道。

    听到这话，坐在店里的小月桂立刻站起身，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走到她身边吃起来，两人相视一笑，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年纪甚轻的俊俏男人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缓缓走过街头。只见他一身青衣，眉目冷峻，虽然身子坐得挺直脸上却难掩疲惫之色。户部巷里人人都认得他--他是江城首富胡弗欺唯一的儿子！

    “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看来这话也不尽然，你瞧瞧，”小月桂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快意地说道：“瞧这模样，果真是叫人骗惨了！”

    “话也不是这样说，生意场上哪儿有常胜的将军，咱们这小本买卖还几输几赢呢，更何况是他们？再者说他才多大年纪，叫人家骗几回那还不是常有的事儿。”

    小月桂听了瘪一瘪嘴巴，说道：“阿枝姐瞧你，我不过说他一句你便这样听不得，要我看，你趁早儿别做那不得偿的梦。他呀，也就是生了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不中用的货，就说这次岳阳之行，得是多笨的人才中了人家那番计，换了我小月桂，哼哼，一定杀他个片甲不留！”

    “知道你高明，可也低声些，”小阿枝拉着她的手，眼睛望着坐在马上的人。只听小月桂幽幽地说道：“他可是胡弗欺唯一的儿子！那胡弗欺是谁，沾了毛比猴儿都精，天底下没有他不占的便宜，怎么会看得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啊，阿枝姐，你可不要犯糊涂叫人家骗了去！胡家可不是什么福窝！”

    “是啊，我这样笨，人家那样精明，人家要骗肯定叫人骗去啦！只是……只怕人家眼里没有我……”小阿枝慢慢说着，微微低下了头。

    小月桂听罢搂住了她，轻柔地道：“如此焉知非福呢？”接着她话锋一转，爽朗大笑，“话说回来，你说胡弗欺这样精明，娶得个后婆娘十几年了一个蛋都没下得，他居然屁都不放一个！那才真是叫人骗了个结结实实！”

    小阿枝听了这话不由地抿嘴偷笑，拿手去戳她的腰，声音低低地说道：“你这小蹄子，当心人家来撕你的嘴。”

    “撕我的嘴？！笑话！整个江城谁不知道，悠悠众口他撕得过来吗？！”

    小阿枝反唇相讥道：“可我听说，胡弗欺可是在上海收了块儿地，专门为冷夫人建了一座流水花园呢。”

    “那肯定是你听说错了，反正我不信！要说建流水花园胡弗欺肯定也是为他自己建的。”

    小阿枝仿佛没听见般不再同她争论这个话题，只是独自变得兴奋起来，她说道：“你知道吗，听说那里边儿有喷泉呢，还有游泳池，花房里有四季的鲜花，简直美极了！听说还有个戏台子，别提有多宽敞了！”她说话声音越来越高，最后都笑着叫起来，仿佛她才是这流水花园的主人。

    “这哪是流水花园呀，这分明是流水的银子嘛，天底下的钱可都叫他胡弗欺挣干净了！”

    “谁叫人家有本事呢，咱们这没本事的一辈子也挣不上人家一个零头！”说着小阿枝似乎有些哀伤，“真不知该说他儿子是命好还是不好，说他命好吧，可怜他妈妈年纪轻轻就抛下他一个人去了，要说他命不好，可他偏偏有个这么有钱的爹！”

    “所以说，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打了一巴掌，还会给颗枣！”

    那少年眉头微动，缓缓走过她们身边，春风骤起，料峭逼人，他微微侧目看了一眼街边的两位少女，脚下用力已催马前行，不远处一个满身黑衣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走在他的身后，穿过欢闹的街市，跟着远去了。

    “唉，”小阿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说了一遍，“真可怜，他妈妈年纪轻轻就抛下他一个人去了。”说着她抬头望一望阴冷晦暗的天空：“清明节又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