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明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此时此刻再没有哪句诗可以比这更贴切地形容刘醒的心境，细雨纷纷之下，走在玉孤山蜿蜒的石阶小路上，两侧的树木枝叶繁茂耸入云霄，冷风挟着细雨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氤氲出一股草木清香，却平添刘醒心中的悲戚，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他，此刻无比思念自己的妻子，他的脚步越迈越沉，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中，他拉低帽檐停顿良久，终于迎着风雨渐渐走到了墓碑之前。

    此时天色微明行人尚少，只有一老一少在相邻不远的一座墓碑前焚香祭拜，那少年脸色苍白，似有大病在身，跪在地上的老者似乎十分悲痛，一边焚香烧纸一遍喃喃自语地不住哭泣。刘醒闻者伤心，转头来望自己的妻子，墓碑上的妻子还是年轻时候的美丽容貌，而自己却是尘满面、鬓如霜……

    旧时光景恍如南柯一梦，回首望去尽是悲凉。刘醒在妻子坟前燃了三柱清香，随后静静地坐下来讲起自己近来的变化：自己前几天的时候忽然发现眼角又多了许多皱纹，鬓角的白头发也添了好多，他跟妻子抱怨着说自己还不到四十岁，却活得如此辛劳，接着他想起那把刺向自己的匕首和那双凶狠张狂的眼睛，便不说话了，沉默过后他又问道：“你说是你在那边儿好还是我在这边儿好？”又是一阵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回答自己似的说道：“我看都不好，还是咱俩得在一边儿才好！”

    他将头靠在墓碑上眺望远山，此时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止住，太阳金黄色的光芒正刺破乌云而来，远处青山连绵，雾霭朦胧，被缕缕阳光一照，宛若天边的海市蜃楼，清明节扫墓祭拜的人们已陆陆续续来到玉孤山上-这阴阳交界之地，拜念自己已故去的亲人、爱人、知己……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多做，只有眼里的一汪泪水和心里的一片苦地，告诉自己和化为泥土的故人--我从未忘记你！

    细雨初晴后盘旋树梢的鸟儿欢快地啾鸣不已，毫不理会人间墓前的哭泣，刘醒这次打定主意不哭，而是同妻子指点天边景色，放佛多年以前两人坐在一起的样子，他问妻子，“你看，那云彩像什么？”那时妻子说云彩像刺猬……

    他想自己是时候该去好好地游历一番了，古时人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南下风光无限，最是开阔心胸……

    “不行！”他的思绪忽然被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淹没住了，刘醒转头去看，原来是那个瘦削的老人，他脊背微驼，裹紧在一身灰布长袍子里，面对着那少年，说道：“少爷，你这样太危险了。”只见老仆苍劲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那少年满目忧郁，眉头紧锁，望着自己的仆人却始终没有说话，当他试图挣脱出来的时候，老人却握得更紧了，两人对峙着，完全没有发现远处的刘醒。刘醒有意思地想：这少年虽然仇怨甚深，却还是不得不服从这老仆的意思。果然，不多一会儿，少年点点头，老仆再三确认后才慢慢松开手去。忽然他的目光追随着一个路过的黑色身影远去，接着皱起眉头地重新看着少年。

    “我母亲若是还在，绝不会坐视不理。”

    “正是因为她不在了，你才该好好保重自己。”

    “父亲如果去了流水花园，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老人沉思半晌，说道，“不知道。”

    “这次江城的铺子我又丢了两个，我已经讨不得父亲的喜欢了……”少年露出一个孩子般憋闷的表情，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过我觉得这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如果他真的那么看重我，我不明白，他干什么只把我带回来，不要我母亲回来，还娶一个恶婆娘，这么多年，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眼中的迷惑和怨恨又闪现出来，刘醒无奈又痛苦地摇摇头，大人的残酷世界一个童真的孩子怎么会理解呢。

    “你只是太善良了，孩子，你和你的母亲一样善良。”

    “这一切都是因为冷韵，是不是？”少年身子稍稍前倾，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期待地望着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最后却只是得到微微的一句，“孩子，不是的。”

    “是，我知道。”他忽然恶狠狠地说，惨白的脸色因激动而涨红，他的眼泪汹涌出来，跪倒在母亲的坟墓前，他将头埋起来，哭到抽噎。

    老人伏下身子，轻轻地拥抱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