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科幻灵异 » 远影谋杀案 » 第4章 不事权贵

第4章 不事权贵

    刘醒注意到胡弗欺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这让正在独自吃饭的刘醒颇感不悦,远影号的贵宾餐厅里宁静而舒适,皇冠状的水晶吊灯发出柔和的光,华美而富有情调。不一会儿管家寒弥走过来带来了他主人的消息:胡弗欺邀请刘醒晚饭后喝一杯茶。

    刘醒微笑着回绝了他:“我已经有约了。”

    采石矶岸边的景色十分清明,皎洁的月光在流动的江波里摇曳着,暗夜里的树木透出一阵阵清香,刘醒走在静谧的岸边小路,任由微风拂面,“刘先生。”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刘醒心中有些预感,他慢慢地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了胡弗欺那张脸,刘醒停下来等他,“胡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实在对不住,打扰了你赏月的雅兴,我是专门来找你的。”他很快赶了上来,随后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刘醒一时有些疑惑,“哦?不知有何事可以为你效劳?”

    “不知刘先生是不是认识我?”两人开始慢慢地往前走。

    刘醒呵呵一笑,答道:“江城没有不认识胡东家的。”

    胡弗欺得意之极地点点头,“你也是江城人?”他有些迷惑地打量他。

    “不,我的夫人是。”

    “噢,原来如此,只是听说贵夫人已经辞世很久了。”

    “是的。”刘醒微微点头。

    胡弗欺轻叹一口气,“可惜!”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好奇地问:“先生竟没有再娶?”

    刘醒摇摇头。

    胡弗欺没有不礼貌地再追问,转而说道:“实不相瞒,我的原配夫人也是很早便过世了,噢,就是辛儿的母亲,这孩子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因此与继母的关系也不是很好。唉,我夹在中间就像那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现在我是肠子都悔青了,都说多个儿子是仇人,我看多了老婆也是仇人,何苦给自己找罪受!”

    刘醒心道自己与他倾盖之交,他却如此直言不讳,想来定有深意,随后他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唉,说来都是往事,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继母的关系才导致了亲生母亲的离世,为此一直心中抑郁,而且也不听人劝解。”

    “恕我冒昧,他的怀疑是对的吗?”

    “当然不是。”胡弗欺立刻坚定地否决。

    “既然如此,那么他的怀疑永远也不会成为事实,胡先生何必如此担忧呢?”

    一开始他有些难堪地说道:“原本我是没有怎么在意,但是现在情况变得错综复杂,事情有些棘手,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我相信在整个远影号上你绝对是那个最合适的人!这些年我阅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说道最后,他已经十分自信。

    刘醒轻轻一笑,停了下来,“胡先生,实话相告,我想我很抱歉不能帮你做些什么,因为现在我已经马放南山退隐归园了。”

    胡弗欺听了置之一笑,完全没有在意刘醒的拒绝,“这真遗憾,不过也许你愿意听听我的事?”

    刘醒只是慢慢踱着步子,没有回应,胡弗欺继续说道:“我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他敏感又固执,自己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胡弗欺无奈地叹起气来:“而且,他永远也学不会原谅人……”

    “这是每一个年轻的孩子都会有的自尊,或者说是执念。”

    “他实在太气人了!他这个的年纪,自己还不能明辨是非就想做到恩怨分明,异想天开简直太可笑了,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就先和它对抗上了,我有时候想他只怕是连我都恨上了,他专门和我对着干,不肯听我的话,为了这次我带他来上海的事,气得好几天不吃饭,这没良心的狗崽子。”

    “我想,你的怀疑一定有什么依据吧,他的恨也不会来得平白无故。”

    “噢,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事情其实很简单。”胡弗欺直率地说道,他只微微停驻便开始了漫长的说明:“我和他的母亲很早就认识了,婚后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便带着孩子生活在江城老宅,虽说我两人感情淡泊,但当年是我停妻另娶,说起来也算对她不住,可我并不是什么情关难过的大丈夫,我曾给过她选择,她可以留下,我会一辈子照顾她,叫她吃喝不愁,她不肯,执意要回去,那固执的样子……我就说辛儿那固执的样子和他母亲一模一样。她回岳阳老家后,我也派人去打点过,还是给过她选择,她仍旧不肯,她自尽全是因为她自己选的死路,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半点儿也怪不得别人!”

    “恕我直言,胡先生是休妻在前还是求娶新妇在前?”

    “自然是休妻在前。”

    “那是未娶新妇而先休妻了?”

    胡弗欺点点头。

    “胡先生的行径堪称陈世美。”

    “哈哈,”胡弗欺听了并不恼火,反而爽朗一笑,“说得直白通透,不错,我是,但从不后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古如此。”

    “胡先生如此坦荡,何必介意儿子对继母的态度?”

    “我希望亲人和睦没有芥蒂,更没有什么误会,但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流言,总觉得冷韵与他母亲的死有什么关系,但这都是那些闲得没事的人在瞎扯淡,不知道这蠢小子怎么会信,总之他就受了人家的挑拨,我的夫人向他解释了一千遍,他却越来越怀疑,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偷偷摸摸的样子把每一个人都弄成了惊弓之鸟。”

    “那么你有向他解释这一切吗?”

    “我?当然,我第一个告诉他不是他想得样子,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为此,流水花园一建成,我便决定带他来散心,他却以为我宁愿将生意交给别人也不肯交给他。”接着他叹口气,“唉,你不知道,我的那位夫人也是个难缠的鬼,我将生意交给她弟弟也是无可奈何—男子汉大丈夫,说过了就得算……算了,这些事儿就不说了。其实还是我那个儿子,他一点儿都不肯听话。”

    “我也十分好奇,胡先生,你如何愿意选择旁人却不肯扶持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胡弗欺着急地说起来:“他才干所限,做不了大事。他……疑心太重了。”

    “胡先生,坦白说,听起来似乎你更介意的是令郎对自己的态度,甚至可以说有些害怕。”

    胡弗欺倏然停住,转过身来望住了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恐惧:“你说什么?!”

    刘醒缓缓说道:“清明节那天我曾遇到一个少年在玉孤山祭拜自己的母亲,这少年对您的夫人似乎颇有微辞,他也曾问自己身边的老仆同样的问题:母亲是否为她所害,而如今这位老仆正陪在你的身边。”

    “他怎么说?”

    “他的答案和你一样。”

    “这正是事情的全部!”

    刘醒摇摇头,“不,当然不是。”

    “什么意思?”

    “这看似合理的背后却藏匿着几点蹊跷!”

    “什么?”

    “你对儿子的态度!幼子失母,你作为父亲在说出真相后对他的纠缠不外乎两种选择:要么只当他一时叛逆对此不闻不问,要么找出证据说服他,可你都没有,而是让本就被怀疑的夫人反复解释,这是其一;再者,如果传闻说得没错,胡先生应该只有这一个孩子,他作为你百年之后的继承者,作为父亲的你应该会着力栽培他,乐见他的成长,不论错对地扶持他,可事实恰恰相反,这些你都没有做,而是任他沉溺在失去母亲的漩涡里,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胡弗欺的脸色变得木然,但刘醒仍旧没有停下来:“在你原配夫人去世的这件事上,你是失职的,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也许你一开始并没想到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但一切都不可控制地发生了--她死了,而且你年幼的孩子如此介怀这件事令你更加痛苦,你只能将这种罪恶感转移给自己的续娶夫人,而如你所愿,这一切都发生了。”

    一阵死寂的沉默笼罩着站在原地的两人,最后胡弗欺冷漠地说道:“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也没有打算过做一个好丈夫,我从不为哪个女人而活,如果她们有什么误会或者为此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那只能说她们太蠢了。更何况往事已矣,活着的人就要往前看,这就是我最看不惯儿子的一点,他不该整天像个女人一样戚戚怨怨,他妈妈是怎么死得真的那么重要吗?她已经死了,永远活不过来了。他明白不了这些……”

    刘醒摇摇头,开始往回走了,“其实无论你如何看待,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而你的代价便是你的儿子……”

    “不!现在有更难解的问题!”胡弗欺焦急地说。

    刘醒再次停下来,看着他,胡弗欺继续说道:“我不能失去我的儿子!不能!现在这条船上太危险了,我现在提心吊胆的。”

    “也许你的夫人不是很喜欢你的儿子,但她还不至于伤害他!”

    “我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人,我登船的第一天就看到他了,只是当时人太多了,我没有在意,也没有想到,他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只感到熟悉,却从未想得起来,直到今天杭南书的到来--他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并来保护我。流水花园地皮的前主人是一个上海人,他破产之后就将那块地抵了出来,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人不堪负债跳楼自杀了,唉,当时我还觉得挺可惜—做生意的这么经不起摔打怎么能行呢?没想到的是,后来我渐渐收到风声他的儿子杨复竟然将我认作杀父仇人!做生意嘛,有赢就有输,可是年轻人不懂规矩,竟然将这一切算在我的头上,简直是笑话。我本来也没有在意,不曾想此时此刻竟然会在远影号的游轮上遇到他。”

    “是吗?”

    “是的,他就是每天为我们端菜送酒的那个服务生,一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他长得那么像他父亲,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你担心他会伤害你?”

    “不,他不敢,他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小毛孩子,”他不屑地冷笑一声,随后声音低了下去,“我是担心我的儿子,他会伤害我的孩子。”

    “我想,流水花园之事应该与令郎无关?”刘醒有些不确定地问,但他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胡弗欺点点头,“但对他来说这仍旧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如果真的需要为了什么选择付出什么代价,我希望是我,不是他!”

    “也许你可以找到游轮总管说明一下你的情况,他更可以帮助你。”

    “他不能把他扔到河里去,只能把他调离这层甲板。”

    “胡先生,我想我也不能把他扔到河里去。”

    胡弗欺被他逗笑了,随即又变得严肃起来,“或许你可以劝解一下我那不听话的儿子,这个时候他应该懂事一点。晚上的事……你也都看到了,这孩子分不清亲疏主次。”

    “胡先生,你说杨复将你当作仇人,他曾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吗?或者威胁你?”

    “不,这倒没有。”

    “那你为什么担心他会伤害你的儿子,也许他只是恰巧在远影号上工作,而你们只是他服务的众多客人中的一个。”

    “没有那么简单,这小子是一个月前才来这里工作的,而且很得赏识,最重要的是,他是一路从江城跟着我们来这里的,寒弥曾在玉孤山上亲眼见过他。”

    “啊”,刘醒猛然惊醒,他想起玉孤山上那个黑色的削瘦身影,原来是他!

    “你的意思是杨复的目的不是你,而是胡幼辛!”

    胡弗欺不确定地微微点头:“这是一个更简单却更能报复我的办法!”

    “你的仆人可靠吗?”

    “当然!他跟随我多年,忠心耿耿!”

    “那你何不让他和胡幼辛一起取道南京前往上海,更平安一些。”

    胡弗欺摇摇头,略显悲凉地说道:“如今的世道,哪里又能更平安呢?”

    “你的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我们会在一起。”

    “那么希望你们可以平安度过。”

    说到这里,胡弗欺忽然脸现杀意,恶狠狠地说道:“杨复这小杂种如果敢做什么事,我绝对叫他在我枪下讨不到便宜!”

    不知不觉两人已渐渐走回船边,刘醒说道:“胡先生,说句真心话,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是最痛苦的方式,也是最艰难的方式,你应该更加谨慎一些。”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曾为此付出很多代价。”胡弗欺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怆,他转而望住刘醒,问道:“刘先生,你愿意临走之前为我做事吗?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一定会有一个富足的归隐生活。”

    “不,谢谢。”他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接着慢慢说道:“不过我还是会去替一位父亲传达他对儿子的担忧。”

    他向前走了两步准备回船去了,跟着身后传来了胡弗欺的最后一声恳求:“你真的不愿意为我做事吗?”

    “胡先生,我想我有足够的财富来对你说声抱歉,而且我的决定从不会因为金钱而妥协。”刘醒轻快地说道,随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远影号的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