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舞至巅峰 » 第二章 瑞雪梅香绽凌寒 12月 第四节 受惊

第二章 瑞雪梅香绽凌寒 12月 第四节 受惊

    秦坷在公司没有朋友。

    她不是“才来几个月”,而是今年三月就到了岗。没有经过招聘环节,也没有办理入职手续,没有参加军训和管培。因为——

    她是一名临时工。

    就像古时候从偏门偷偷摸摸娶进的媳妇,公司没有多少人知道秦坷的存在。在年轻人中她没有军训战友和管培队友,在老员工眼里她只是一个临时过客,无背景,无资源,无权无势“小透明”。在她之前,坐在她位置上的是一个退休返聘的老太太,做一些日常凭证的装订、归整工作,纯手工活儿。

    去餐厅吃饭,没有人约她。秦坷一个人去,一个人吃,一个人回,独来独往,有时候一天都可以不讲话。

    前几天她晚上闲着没事,看办公区没人,就顺手帮大家洗了杯子。没想到闹了这么一出。

    “好呀,咱们这儿来了活**。”

    “啥**呀,人家是女的,叫人家‘田螺姑娘’啦……”

    “哟,你干脆叫人家七仙女得了。”

    “不管是**还是田螺姑娘,总之,秦坷,谢谢你呀。”有人朝秦坷眨眨眼。

    “哎哟我可‘谢谢’你了,”常御风大呼小叫:“我第一次看到能把古董洗成新货的人。我那紫砂壶,鸡缸杯,几千年劳动人民的汗腻子辛辛苦苦给包的浆,全给洗没了。我幸好没把我家那代代相传的尿罐子拿过来,你能把我洗破产你知道嘛!”

    “那不正好说明你买的是个假古董嘛!”看秦坷头快埋到膝盖里去了,张小桐上前把常御风一阵风往外撮。

    常御风的“银丝绞织镂空高级定制”衬衣被拉得跟张渔网似的,就这,他还挣扎着在走道扯着嗓子唱:

    “听我说谢谢你

    因为有你,

    温暖了四季……”

    ……

    虽然这里的同事个个看起来高不可攀,但秦坷还是打从心眼里喜欢他们,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吧。她目前的工资比在她老家高一些,不过这里吃饭租房都贵得要死,几乎吃掉了她的全部工资,但——她过的是电视里才有的生活呀。

    这是她从小的梦想,从不敢奢望的生活。

    ……

    经过半年多的观察,秦坷发现,她无比眼热的“正式工”,原来也潜伏着鄙视链。

    同属于一个公司,但不同的部门,工作内容相差十万八千里,就象三维空间无法相交的两条平行线,前台业务部门是受宠的对象,而这其中,投行部又有着所有部门无与伦比的优越感。

    资管部、策略研究部及后台其他管理部门在31、33层,32层是财务部和投行部。虽属同一楼层,但财务部偏于一隅,且是开放式的,投行部占据大半个楼层,有自己独立会议室、会客间。且由玻璃门封闭,有自己独立的门禁卡,其他部门的人无权进入他们的领域。

    靠玻璃方向是没有工位的,电脑屏幕一致朝里,外面的人除了看人头之外,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

    他们上班也从不计迟到早退,自由特区,晚上11点照样灯火通明,有些人早上十点还在楼下喝咖啡。

    他们大概是分组工作。经常看见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自己的会议室不够用,有时会去公区会议室。聚聚散散,全靠凳子的滑轮溜过来滑过去。有时候刚开完会就看见有人拉着行李出门,也有人拉着行李刚下飞机直接上班。

    秦坷常想,他们部门如果有人消失几天,恐怕不会有人会察觉吧?

    据说他们的工资“非常非常高”,有多高呢?

    他们写的字能卖很多很多钱,那是什么样的报告呢?

    秦坷一点也不嫉妒他们,相反,她对这些人佩服得五体投体——跟那些穿梭在“玻璃馆”里的人相比,她就是一头呆鹅。尽管没人跟她打招呼交朋友,但她当然能理解——跟一头什么也不懂的呆鹅浪费什么时间呢?

    大家凭本事吃饭。

    在她老家那个小县城,没本事的人可以做“强龙”,做“地头蛇”,她读了书,不管三本四本,好歹是个大学生,但在老家,越有能力的人越遭排挤。

    如果能够像他们一样,呆在办公室里写写字,就能赚到很多很多钱,那……

    那秦坷宁愿像窗边的绿植一样“长”在办公室里。

    ……

    张小桐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住在公司的呢?——秦坷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被发现了,秦坷索性就厚着脸皮朝张小桐开了口。

    张小桐愿意把自己住的房子腾出一间来,借秦坷“过渡”。还要她选个“吉日”搬家——圣诞或者元旦。对秦坷而言,“即刻”就是吉日,她已经在办公室住了一个多月,每天晚上都提心吊胆。

    还有两天就到周末,秦坷打算洗个澡,干干净净搬“新家”。

    夜幕之下,财务部的办公区一片黑暗。秦坷不敢开电脑,她在角落里耐心等待。

    直到对面投行部最后一盏灯熄灭,秦坷才从座位底下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脸盆毛巾来到女卫生间。

    她先用洁厕灵仔细把洗手池擦洗干净,然后接满热水,开始洗头。

    她洗得很小心,很仔细,水龙头开得很小,尽量不发出声音。她不断挑出落入水池的断发,不让一根发丝进入下水道——万一下水道堵住,楼层管理员来修理发现大量头发,她就可能露馅。

    洗好头发,用毛巾扎紧,她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门口,仔细听了听,没有人。她再次确认门已从里面上锁,再走到卫生间内区,把洗手池接满热水。

    她快速脱掉衣服,将毛巾浸入洗手池,用湿毛巾沾水浇洗身体,她特别蹲下来,仔细擦洗下半身,前几天投行部老有人熬夜加班,搞得她几天没法洗澡,那里已经有一股味道,内裤都结壳了。

    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进马路的霓虹。她刚来的时候特别不习惯卫生间为什么是落地玻璃,好在有同事告诉她,大厦外墙玻璃只能从内看到外,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

    即便如此,她仍然不敢使用卫生间外区的化妆间,只敢用有挡板的卫生间内区。

    ……

    此刻,落地玻璃外的光穿过内区的镂空屏风,在地上印出万花筒般的图案,图案还随着光影或明或暗,有点灯红酒绿的味道。

    秦坷却没有丝毫欣赏的闲情逸致,只要有一丝光亮她就觉得极不安全,在沐浴露的香味引起楼屋保安的警觉之前,她必须速战速决洗完澡。

    当把衣服泡进洗手池时,秦坷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此时她已穿好内衣,工作服依旧套在外面。在洗手池里撒了半勺肥皂粉,她用力搓洗起来。皂香弥漫。

    她使劲忍,才没有唱起歌来。

    如果有了自己的住处,她一定拉上窗帘,象电视里那样一边唱歌,一边洗澡。

    洗完衣服,她用尽力气,尽量把衣服拧得干一点。

    晚上大厦里是没有中央空调的。

    她站在烘手机下,她一手托着衣服,一手梳理头发。让自动烘手机的热气从头发吹到衣服,不浪费一丝热气。

    但也没敢烘太久,一怕声音引人来察看,二怕烘手机长时间发热,被她用坏了。

    她甩甩仍湿漉漉但温热的头发,香香的让人安心。

    ……

    别人眼里的“苦”,在她秦坷里,根本算不了什么。

    命贱也有命贱的好处——可以一再放低自己的底线。

    或者……没有底线(手动微笑)。

    跟“命”比起来,其它真算个屁啊!

    秦坷是最不怕吃苦的,对于农村出身的她,啥能算得上“苦”呢?她对吃苦非但没有排斥,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安全感——越是虐自己,就越开心。

    吃了苦,就可以离“甜”更进一步;

    吃了苦,存款就可以再增加一点点。

    正是因为吃了苦,她才在四线城市的一个乡镇企业打工时,一个人扛起了所有的内务工作。从明细账、制单、复核、出表、报税,到厂房、机器、设备、土地、一砖一瓦一桌一椅资产登记,从原材料、存货、出货,到应收、担保、坏账冲销……

    当她以为这就是她的一辈子时,她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贵人——朴棫公司投行部滕总。

    滕总本是去调研另一家公司,偶尔去秦坷供职的这家关联企业瞟了瞟,发现了这个“人才”。

    “哪有财务又做会计又当出纳的,有朝一日卷钱跑了,或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滕总跟这家企业主开玩笑。

    “哎谁出卖我她都不会出卖我。我连我自己的老婆都不放心,对她是放心的。”企业主指着秦坷说。

    到头来,秦坷还是“出卖”了老板。滕总偶尔向财务部赵总提了一嘴这个一专多能的“奇才”,赵总就跟人力资源部去说了:

    “我们财务部就缺一个这样的人,一个扎扎实实能守在扫锚机、复印机前,把公司档案全部电子化的人。打蚊子就得靠苍蝇拍,咱们招的都是‘高射炮’,谁愿意一天到晚干那些杂活儿?”

    于是秦坷拎着苍蝇拍,不,“苍蝇拍”秦坷拎着小皮箱,从一个四线小镇到了一线。

    ……

    一切收拾停当后,秦坷在卫生间的工具间里找来抹布,一块一块擦干地面瓷砖。

    秦坷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卫生间。首先外面那个大大的,一面墙全是落地玻璃的化妆间就不该要,是要开party还是怎么着?一面镜子就能解决的问题,搞得比她家还大几倍。包着丝绸的凳子,雕着花的镜子,把手伸过去就自动流出来的香喷喷的润肤霜,这……不浪费吗?

    把自己刚才行走和洗澡的水渍都擦干后,秦坷打开排风扇,尽量让地上干燥些,不然明早有人发现地面湿漉漉,一定会觉得奇怪。空气中沐浴露的味道也被吸入通风口。痕迹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厕所的,无论什么时候打开水管,流出来都是热水,不烫也不冰,比同事还贴心。瓷砖温润如玉,比她们镇上最豪华的装修还要漂亮百倍。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公共空间,她真想睡在这里。

    秦坷将湿衣服和洗浴用品放进脸盆,蹑手蹑脚打开卫生间,瞄瞄走廊无人,快步溜到自己的座位旁。她将湿衣服小心搭在自己工位下面的立柜上,立柜与桌子之间只在5厘米左右的距离,她把衣服搭在上面,再把立柜推进桌子底下,这样,即使明天上班,人们也不会发现这里还藏着衣服,而且白天暖气一旦开启,衣服就会干了。

    秦坷溜到窗边,确认所有窗户都已关好,很多人白天紧闭窗户,下班后却会打开通风。她们不知道晚上大楼没有暖气,冷得像冰窖,哪怕只开一小扇窗户,都会让她冻得够呛。因为,她只有一张薄毯,而且……还是单人的。

    在桌子底下铺上一个瑜伽垫,秦坷坐下来。

    黑夜把她融进黑暗,角落把她拥入怀抱,这里有足够的安全感。

    后天搬家,在外漂泊的日子真的会结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