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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浩渺霁月倚云端 1月 第十节 扇贝

    “过年你准备回老家吗?”

    “不啊……”

    秦坷一愣,“你?我……我不能住在这里了吗?”

    “瞧你吓的,我是说,如果你不回家的话,可以一起出去玩几天啊……”

    “……”秦坷看了张小桐一眼,咬起嘴唇。

    心里还是慌得卟卟直跳,但甜味已经弥散开来。

    不过,这甜不是蜜蜂酿的那种天然纯香清甜,倒有点像工业糖精的味道,突如其来冲过来时舌尖是懵懵懂懂的“甜”味,但细品到舌根,甜得发苦。

    我是可以和他“一起”的吗?

    我是可以“出去玩”的吗?

    我是可以受到一个男孩子的邀请吗?

    只有“情侣”才会“一起”吧?我……难道不是“租户”?我配和他“一起”吗?

    ……

    为了掩饰慌乱,秦坷急急站起来收拾碗筷。

    每次吃完晚饭,都是秦坷洗碗,张小桐收拾桌子。

    按照张小桐原来的吃饭习惯,一手拿筷子,一手要拿手机,菜品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下饭剧好不好看。

    总之,吃了什么不重要,眼睛一分钟都不能闲着。

    ……

    和秦坷一起吃饭就不能这样了——手机不能上桌——吃饭就是吃饭。

    哪一样菜咸了淡了?老了生了?硬了软了?清了腻了?总之要认真品尝,逐一点评,才是对她这位“厨师”的基本尊重。

    最初几次,张小桐吃完饭假模假样要去洗碗,被秦坷撇嘴:

    “算了吧,你那真叫‘洗碗’——真的就洗了两个碗,连盘子都不洗,是下次再接着用吗?灶台不擦,锅不刷,油烟机不擦,油盒不洗……

    我谢谢你,你就收拾桌子吧。”

    收拾桌子也不简单,张小桐要按照秦坷的要求,把纸巾盒、水果盘、佐味碟、零食盒、垫片等等按规定叠放在一个小角,横是横,竖是竖,方方正正。

    真是处女座的。张小桐想,滕总说得没错。

    ……

    秦坷洗碗时,门铃响了。

    张小桐开门一看,是他在网上订的菜送到了。

    骑手披着雨衣,一身寒气,头盔滴滴答答往下滴水,面罩模糊一片,只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子和胡子拉渣的嘴。1月的深冬,雨夹雪。

    张小桐回身从鞋柜上拎起一个准备好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个苹果一包饼干,在接货的同时硬塞到骑手手上:“辛苦了、辛苦了”。

    “哎,你干嘛?”秦坷湿着手站在客厅。

    “我订了菜。”张小桐说着,送走骑手关了门。

    “你呀,又要上班又要上课,买菜做饭太辛苦,以后我一周两回,每次订个两、三天的菜,这样既能保证每天都吃新鲜蔬菜,你又不用去菜场……”

    “我问你刚才又给了什么……”

    张小桐压低声音说:“这又是雨又是雪的,我就给点零食。”

    秦坷跺脚:“你干嘛还给他东西?他送外卖本来就拿工资。”

    “这算什么,我还额外付了茶水费……”

    “你怎么这样?”秦坷瘪嘴,似要气哭,“你买个菜,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小钱小钱,这么恶劣的天气人家在外面跑,不容易……”

    “一个苹果3块,一袋饼干8块,茶水费5块,他这一趟额外收入就有16块,那干脆以后还是我来买菜,你付我外卖钱得了。”

    张小桐不由乐了:

    “哎呦!这还值得掉猫尿呀!这钱转来转去,最后还是会回到你手上。你看,你消费了,人家就有钱了,人家有钱了,就可以去消费,刺激了经济,拉动了增长,促进了就业,你的工作就有了保障……”

    “谁拉了我?谁来拉动我?我的每一分钱是我自己挣的,没人拉我!”

    “经济学的‘破窗原理’懂不懂?”张小桐耐着性子,边说边把秦坷往厨房推,“城市为什么要修这么多条地铁、高架?因为这是拉升对钢铁、水泥、建筑、农民工劳动力的需求,钢铁厂的工人收入提高了,水泥厂的人不失业了,设计师、农民工有钱了,他们就会吃饭、买房、生孩子、孩子上大学、结婚、再孩子……”

    “跟我有什么关系?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这是一个循环,金钱只有流动起来,才是一个有活力的经济体。人们有了钱,就会去消费,企业就有了生机,企业发达了,相应也会给你提供工作机会,咱们公司不是促进企业资本运作的嘛。”

    张小桐的这一套理论,或多或少是受了蕴雅的影响。她可是个“消费大户”。

    “喂,别人都‘不容易’,就我‘容易’是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下半年的饭还能不能吃上,我还管别人吃饭买房生孩子?张小桐,你别忽悠我,把饼干给我追回来,不然我投诉他!”

    “至于吗秦坷?……喂,你怎么啦?怎么还真哭啦?好啦好啦,我以后不给就是啦!”

    “那袋饼干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秦坷眼泪含在眼眶里,转身进了厨房。

    张小桐大惑不解,几块钱的事儿嘛,秦坷咋反应这么大?租金都咬牙付了,怎么苹果还吃不起了?

    ……

    ……

    “何以解忧,唯有手游……”

    张小桐歪在沙发上,拿着iPad斗地主。

    这是最让大脑放空的游戏,每当他眼前出现花花绿绿的扑克牌时,他的灵魂似乎栖息在了月球,空灵和纯净。

    秦坷一边洗碗,一边吸鼻子。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这是怎么了?怎么变得娇气了?被人家把铺盖扔到门外都没掉过眼泪,在外面淋雨找房子也没掉过眼泪,怎么为个苹果为袋饼干还闹这么大脾气?

    隔着厨房玻璃门,秦坷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张小桐,他的两条大长腿支在沙发扶手上,胸前支着iPad,一只手枕着后脑勺,一只手指在iPad上划拉着。

    这个不谙世事,善良又温暖的大男孩。

    那个送外卖的小哥,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不知道吃着饼干揣着苹果,会不会心里有一丝温暖。

    一定会的吧。

    就像她自己,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有一个温暖如春的一席之地。他不但为她遮风挡雨,还为了照顾她的自尊,用她的“辛劳”,换柴米油盐水电煤气。

    他会给她一辈子的温暖吗?

    还是像这个外卖小哥一样,只是临时的?偶然的温暖?

    尽管秦坷努力将张小桐的房子打理得整洁舒适,尽管她悉心为他做饭,为他精打细算,但她知道,她身上无“暖”可取——

    自己的网贷还没有还清,自己的爸爸妈妈还在农村,“手停口停”——一年就指望那几亩地的收成,荷包抖抖索索,不敢生病,不敢有任何大的变故……

    自己的工作,仍然是个临时工,随时有可能被削岗裁掉。

    而小桐,有房有工作有前途,哪一条都不需要从她身上“取暖”啊。

    今天情绪之所以被16块钱点燃,是因为秦坷想起自己那件最心爱的,妈妈给她织的绒线衫,这是她在二手网上卖的最贵的一件物品——16元。

    那时她卷铺盖从原房东家“滚蛋”时,拖不动太多行李,而她又疯狂地需要钱去填补网贷窟窿,能卖掉的只有衣服。其它物件包括鞋、书、床单……都没人要。

    第一件脱手的衣服,就是那件绒线衫。那是她考大学那年,妈妈特意买她最喜欢的鹅黄色毛线,亲手为她织的。每年她都会在“冬至”这天穿上,一直穿到“春分”,让她温暖一整个冬天。

    春分时节,农忙开始。这时候她就必须脱下这件毛衣了——农忙时犁地、插秧,穿这么好的衣服糟蹋了。

    她会穿着这件毛衣,和村头刚刚吐芽的杨柳树合张影,在初春薄雾的晨光里,杨柳和她身上的这抹鹅黄彼此偎依,每到这时她就知道,一年的春天开始了。

    今年,鹅黄已经不在,她的春天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