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松林泼墨衬晴川 2月 第六节 送礼
站在出发口往山下一看，秦坷腿肚子开始发抖，连带牙齿也“冷”得咯咯作响。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请教练入门。教练带着他们四人在山下小雪场培训，理论就讲了半天时间，又让他们在山下练习场一个一个“过关”。练站姿、蹲势、侧拐弯，强调“刹车”口诀、告诉他们在失控或者被撞时的自保要领，并逐个在他设置的障碍前进行“应急考核”，只有通过“考核”他才答应带他们上初级滑雪道——绿道。
“他完全就是为了多挣我们课时费！”
为了把学费尽快“赚回来”，秦坷在练习场一分钟也没停歇。她每天上午训练完，就回房间脱下汗透的内衣，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同时在开水壶里打两个小镇上买的鸡蛋，加一个番茄，给自己煮上一碗鸡蛋泡面，蛋白质和维生素都有了。稍事休息，就又拎着滑雪板去“传输带”排队。
蕴雅基本在上午训练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午餐时她要吃牛排，吃牛排必配红酒，喝红酒必微醺，微醺必睡午觉，等她一觉醒来，接着吃晚餐。
“你这样高强度会肌溶解的……”
她劝秦坷悠着点儿。
“你不是校‘长跑队’的吗？怎么就这体能？”秦坷一边在前台寄存滑雪板，一边“嘲笑”蕴雅。
“是哦，”蕴雅有点失神，“我现在体能怎么掉得这么厉害？累得不行！”
“那是因为有了我。”小东北扛着两副双雪板，两双滑雪靴挂在脖子上：“你以前小小年纪一个人在海外，吃了太多苦，现在有了我，你不用再吃苦了，该好好享受生活了。”
秦坷收获了大量的：“Cocoyougotaperfectjob”，“Beautifuljob”，“Goodjob”，以及“Cocoyouaresobrave”……比她这辈子，不，25年来在中国收获的所有赞美加起来都要多。
跟“赞美”比起来，秦坷还是更看重“钱”。只一天时间，秦坷自觉领悟到了“要领”，申请“单飞”。但教练让他们必须加练一天。
“SoCocowhenYou’recomfortabalegotoagain.That’sokayyou’redoingagreatjobjustrememberthatverylightwinds，theslopeofamountain，andthicknessofsnow.sothat’stoalltoyouradvantage.Youdoin’greatkeepdoingwhatyou’redoing……
“可可，当你感到舒服顺手的时候，再练习一次。”蕴雅懒洋洋地替秦坷翻译：“你做得很好，但记住因为环境对你有利比如，轻微的风、山的坡度、雪的厚度。所以保持你的状态，继续练习。”
“他真这么说的？”秦坷不信。
“当然，我一个字没添。”
“那……那你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你就说，我们远道而来，就是想‘真正地’滑一场雪，如果一直在这土坡子上滑，那跟我家乡的山坡没什么两样，我小时候坐在木头盆子里，也能从山顶滑到山脚下。”
“你俩怎么这么执拗！你俩干脆自己用翻译软件得了……”蕴雅不耐烦：“他刚就是这个意思，说真正的雪道比这难多了，坡度呀风速呀雪的厚度等等都不一样。所以零基础的人，两天的训练时间是最基本的啦。”
“Ourskitrailshavemanynaturallyformedturnsandupsanddowns.Thebettertheskiresort，thehigherthedifficulty.Wehaveaworld-classskiresort，andthegreenskitrailsaresteeperthantheblueskitrailsoftheusualskiresorts.Ifyousitinabasinandslideonourprimaryskitrail，thebasinwillbreakup.”
“他说这里的雪道有很多天然形成的拐弯和起伏。越好的雪场，难度越高。这里是世界一流的雪场，绿色雪道（初级）会比通常雪场的蓝色雪道（中级）更陡。如果你坐在盆子里滑，盆子是会散架的。”蕴雅耐着性子，教练说一句，她翻译一句，最后“自创”了一句：
“他说，如果你在乎学费的话，上山万一摔断了胳膊腿，医药费就能让你破产八百回。”
今天教练终于带他们坐上缆车登上了“真正的”滑雪道。
“初级”雪道，并不是秦坷想像的那样一马平川，晴空万里。
站在出发台，秦坷“无知者无畏”的勇气被呼啸的山风吹得魂飞魄散。
她拨起头盔前的挡风镜，风顿时堵得她无法呼吸，脸被割得生疼。她顺着教练手指的方向使劲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前方约二十米左右的滑道，再往前就只见一团团雪粉，在滑道上打旋。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其他三人，蕴雅只顾在小东北的头盔镜前欣赏自己裹在滑雪服、雪裤、雪鞋和手套里全副武装的影子：“哇，你们闻到没有，空气里有一股香槟的味道！怎么样，我有没有点像奥特曼！”
“专心点，把教练的话仔细地给我们翻译，漏一个字，当心‘奥特曼’身上的零件都要摔出来……”
“啊呸呸呸……”小东北不等张小桐说完，又朝四面八方“呸”起来，他双手合十：“玉皇大帝，土地爷爷，各路大神大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您宽宏大量，和气生财，保佑我们四个人平平安安。阿门！”
小东北的“虔诚”把教练也感染住了。教练迷迷登登跟着在胸前点了几下：“Godblessyou！OK，Letmerepeatthekeypointsagain！（上帝保佑，好，我再把关键点复述一遍）”
蕴雅翻译道：“这里是2500米的高海拔区域，初级雪道，绿道，全长1.7公里，坡度在20%左右，地势平坦，滑道宽阔，道外积雪较厚，相对安全。有一些坡段，坡度大于30%，有几个坡段，坡度超过40%，但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冷静判断，注意刹车，控制速度，就会体验到挑战的快感。
初次滑雪，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不是竞速滑雪，不是拿性命交换勇气。你心里记住两句话：保持平衡，控制速度。不要觉得雪厚就安全，速度带来危险。不想撞网，你一定冲着网去，不想撞人，你肯定撞人。高速条件下，你撞到人或者石头，或者别人撞到你们，大概率有骨折风险。
一路绿道下至1700米海拔处有一个休息bar。你们可以在衔接点bar里休息一下，再坐缆车上来，如此循环。保持体力，觉得累了，明天再来，或者下次再来，决不能强行冲击，体力不足时，身体最容易受伤。
你们只能使用绿道，不允许坐缆车上到3300米，那里有另一条雪道，蓝道，难度高一级。新手决不允许上其他滑道，你们在那里就是炸弹，不但伤了自己，也会伤了那些较为专业的选手。”
秦坷十分后悔，如果现在给她一次临阵逃脱的机会，她宁愿扛着滑雪板，一步步走下山去。
阳光打在教练的脸上，他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有着橘皮般的皱褶，但上面一层金色绒毛，眼睫毛也是金色，长长地向上卷翘，越过眼帘，几乎快挨到眉毛。哎呀，原来人的眉毛也会是金色的。
看着秦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教练温和地笑了。他转身对秦坷又耐心强调了一遍：“重心一定不要高，要像木桶一样低重心，记住我们的摔倒技巧，紧要关头护住脑袋，知道了吗？Goodluck！”
教练一记漂亮的大回转，秦坷一个“哎！”字都没出嗓子眼，他潇洒的背影就消失了。
“没事，这点坡度，对我这个东北人来说，小case！”小东北说着就推蕴雅：“来你前面滑，我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
蕴雅直接蹲在地上：“这前面都看不清路要我怎么下去？你牵着我！”
“牵着怎么滑？咱俩搁这儿跳华尔兹啊？”
“那我不滑了，你帮我拍两张照片，我坐缆车下去。”蕴雅赖在地上不起来。她就是个小公主，她的乐趣不在于滑雪，也不在“拿证书”，她就是要这种任性被呵护的感觉。
周围的人一个个鱼跃飞出，又有新的刚坐缆车上来的人填充进来，大家争先恐后，小小的出发平台上，谁也没有在意四个挤在一堆好长时间不挪窝的人。
时间就是金钱，多滑一趟，就相当于多赚一点儿——秦坷撑起雪杖，踩着双板，艰难挪出第一步。
张小桐抢先滑到秦坷前面，说了一句：“我在下面休息bar等你！”
转身就冲进雪雾。
还是小桐好。秦坷鼻子一酸，使劲眨眨眼睛，戴好头盔。
山风吹来，雪道上的粉雪被卷起，眼前一片迷雾，不过，周围的人影还是看得清。
秦坷把稳雪杖，一步步缓缓滑出去。冥冥中她觉得自己奔赴的，似乎不仅仅是雪道的终点——小桐在前面等她呢。
一上雪道，速度就不由自主地快起来，是风把我吹起来了？还是坡道更陡了？雪粉减小了摩擦系数，两脚似乎悬空，完全不听使唤。秦坷咬紧牙关，身体尽量向前，尽量下蹲。眼前景致急速后退，好在雪道宽阔，暂时没有拐弯，尽管心慌意乱欲哭无泪，所幸还能保持平衡。
“控制速度！目标前置！”她牢记教练的话，弯曲膝盖，收紧脚前掌，控制板间距离，雪板呈内八字，果然速度稍稍慢下来。
只要能控制速度，她就放心了。
周围还有不少人，有人很快超了她，有人一个筋斗栽进道旁的雪堆。
还没来得及笑，前面出现转弯，坡度也进一步加大，雪道没有刚才那么宽了，橙色警示牌似乎也多了起来，一晃而过。
心里默记教练的口诀：身体前倾，降低重心，保持重心向前，腿部用力。
弯道来了！尽管秦坷尝试倾斜身体，同时膝盖、腿、脚和雪板配合用力，但在转弯处她还是无法控制方向，眼睁睁冲到雪道边，障碍物迎面砸过来：
“哎哎哎！——”
果然女生刹车靠“吼”。随着秦坷一声情不自禁的大喊，她一个跪拜，“五体投地”砸到雪堆里，朝阿尔卑斯山“拜了个早年”。
秦坷撅着屁股想站起来，无奈两脚怎么都无法定住，不是打滑就是打颤，在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她放弃了挣扎，半蹲着，从屁股底下向后看，有人从她身旁超车，如炮弹一样呼啸而过，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
这样撅着屁股挡在道上算怎么回事？万一被撞了，导致别人受伤，秦坷想起“破产八百回”……
即便不撞车，两腿也快冻僵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闹着要上“正式滑道”，山下练习场多舒服，摔倒了立刻就有人帮忙。
小桐！张小桐！！秦坷干脆歪在地上，四面张望。
张小桐不知在哪儿，小东北和蕴雅……就更不要指望了，就算他们从身边经过，这风里雪里戴着头盔，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好吧好吧秦坷，你什么时候开始指望上别人了？哪一回不是靠你自己摆脱泥潭爬出来的吗？
凭什么蕴雅就能靠着“长跑队”的荣誉考进梦校？你还比不过她吗？
这该死的胜负欲！
秦坷咬牙把自己两腿掰直，哆哆嗦嗦戳住雪杖，先让自己立起来。
她不敢往两旁看，“炮弹”嗖嗖而过，源源不断。她记起教练说过，不要乱改自己的行动轨迹，走自己前行的“车道”。不然后面超车的人在高速下很难判断你的想法，直至撞到一起。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这条贱命嘛！”
秦坷一咬牙，撑着雪杖，挪了一步，再来！
速度慢慢提上，秦坷再一次扎进茫茫雪雾。
在控制速度的前提下，秦坷终于敢抬起视线看得更远一点了。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气声和咚咚的心跳声。一段雪雾之后突然视野开阔，道上印有松树清晰的影子，那应该是太阳出来了，雪道呈现蓝色，深色的松林、橙色警示牌、绿色安全网、褐色山石刷刷后退。
有了刚才的教训，秦坷不敢贴着雪道边滑，有的坡段，她看不清雪道之外是什么，也许是山崖也说不定，但多数地段安装了安全网，山石夹道之处，边缘地带也堆了厚厚的雪，人即使撞在山石上，也会被积雪护住。
秦坷胆子大起来，她不再频繁刹车，开始放飞速度，此刻她才体会到教练所说的“快感”——神经紧崩，肾上腺飙升，雪杖夹在两侧，如同鸟儿张开翅膀。
前面只要出现“划8字”的人，她就炸汗。想要绕过去不可能，脚尖还不能控制方向，只能降速。遇到拐弯，靠近安全网，依然炸汗，想来个侧身回转，不可能，直往安全网上冲，只能降速。为了不再次摔个嘴啃泥，秦坷吸取教训，以牺牲速度来换得安全。她忽快忽慢，宁愿稳妥一点，重新起步，也不冒险绕障碍物。
尽管一路磕磕绊绊，好在秦坷的肌肉掌握了“控速”这一核心要领，全身不再那么僵硬，下半身的灵活度和力量感在加强，滑行开始流畅起来。甚至在遇到大坡时，开始尝试通过滑S曲线来降低坡度的俯冲高度。
正渐入佳境，她突然看到前方一下子平坦开阔，花花绿绿有许多人，她放慢速度，松林掩映中有一栋黄色木头房子——休息bar到了。
“秦坷！”
她四下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招手，她一撑雪杖，双板笔直向前。她张开双臂，将张小桐着着实实扑倒在雪地上。
……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请教练入门。教练带着他们四人在山下小雪场培训，理论就讲了半天时间，又让他们在山下练习场一个一个“过关”。练站姿、蹲势、侧拐弯，强调“刹车”口诀、告诉他们在失控或者被撞时的自保要领，并逐个在他设置的障碍前进行“应急考核”，只有通过“考核”他才答应带他们上初级滑雪道——绿道。
“他完全就是为了多挣我们课时费！”
为了把学费尽快“赚回来”，秦坷在练习场一分钟也没停歇。她每天上午训练完，就回房间脱下汗透的内衣，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同时在开水壶里打两个小镇上买的鸡蛋，加一个番茄，给自己煮上一碗鸡蛋泡面，蛋白质和维生素都有了。稍事休息，就又拎着滑雪板去“传输带”排队。
蕴雅基本在上午训练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午餐时她要吃牛排，吃牛排必配红酒，喝红酒必微醺，微醺必睡午觉，等她一觉醒来，接着吃晚餐。
“你这样高强度会肌溶解的……”
她劝秦坷悠着点儿。
“你不是校‘长跑队’的吗？怎么就这体能？”秦坷一边在前台寄存滑雪板，一边“嘲笑”蕴雅。
“是哦，”蕴雅有点失神，“我现在体能怎么掉得这么厉害？累得不行！”
“那是因为有了我。”小东北扛着两副双雪板，两双滑雪靴挂在脖子上：“你以前小小年纪一个人在海外，吃了太多苦，现在有了我，你不用再吃苦了，该好好享受生活了。”
秦坷收获了大量的：“Cocoyougotaperfectjob”，“Beautifuljob”，“Goodjob”，以及“Cocoyouaresobrave”……比她这辈子，不，25年来在中国收获的所有赞美加起来都要多。
跟“赞美”比起来，秦坷还是更看重“钱”。只一天时间，秦坷自觉领悟到了“要领”，申请“单飞”。但教练让他们必须加练一天。
“SoCocowhenYou’recomfortabalegotoagain.That’sokayyou’redoingagreatjobjustrememberthatverylightwinds，theslopeofamountain，andthicknessofsnow.sothat’stoalltoyouradvantage.Youdoin’greatkeepdoingwhatyou’redoing……
“可可，当你感到舒服顺手的时候，再练习一次。”蕴雅懒洋洋地替秦坷翻译：“你做得很好，但记住因为环境对你有利比如，轻微的风、山的坡度、雪的厚度。所以保持你的状态，继续练习。”
“他真这么说的？”秦坷不信。
“当然，我一个字没添。”
“那……那你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你就说，我们远道而来，就是想‘真正地’滑一场雪，如果一直在这土坡子上滑，那跟我家乡的山坡没什么两样，我小时候坐在木头盆子里，也能从山顶滑到山脚下。”
“你俩怎么这么执拗！你俩干脆自己用翻译软件得了……”蕴雅不耐烦：“他刚就是这个意思，说真正的雪道比这难多了，坡度呀风速呀雪的厚度等等都不一样。所以零基础的人，两天的训练时间是最基本的啦。”
“Ourskitrailshavemanynaturallyformedturnsandupsanddowns.Thebettertheskiresort，thehigherthedifficulty.Wehaveaworld-classskiresort，andthegreenskitrailsaresteeperthantheblueskitrailsoftheusualskiresorts.Ifyousitinabasinandslideonourprimaryskitrail，thebasinwillbreakup.”
“他说这里的雪道有很多天然形成的拐弯和起伏。越好的雪场，难度越高。这里是世界一流的雪场，绿色雪道（初级）会比通常雪场的蓝色雪道（中级）更陡。如果你坐在盆子里滑，盆子是会散架的。”蕴雅耐着性子，教练说一句，她翻译一句，最后“自创”了一句：
“他说，如果你在乎学费的话，上山万一摔断了胳膊腿，医药费就能让你破产八百回。”
今天教练终于带他们坐上缆车登上了“真正的”滑雪道。
“初级”雪道，并不是秦坷想像的那样一马平川，晴空万里。
站在出发台，秦坷“无知者无畏”的勇气被呼啸的山风吹得魂飞魄散。
她拨起头盔前的挡风镜，风顿时堵得她无法呼吸，脸被割得生疼。她顺着教练手指的方向使劲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前方约二十米左右的滑道，再往前就只见一团团雪粉，在滑道上打旋。
她抬眼偷偷看了看其他三人，蕴雅只顾在小东北的头盔镜前欣赏自己裹在滑雪服、雪裤、雪鞋和手套里全副武装的影子：“哇，你们闻到没有，空气里有一股香槟的味道！怎么样，我有没有点像奥特曼！”
“专心点，把教练的话仔细地给我们翻译，漏一个字，当心‘奥特曼’身上的零件都要摔出来……”
“啊呸呸呸……”小东北不等张小桐说完，又朝四面八方“呸”起来，他双手合十：“玉皇大帝，土地爷爷，各路大神大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您宽宏大量，和气生财，保佑我们四个人平平安安。阿门！”
小东北的“虔诚”把教练也感染住了。教练迷迷登登跟着在胸前点了几下：“Godblessyou！OK，Letmerepeatthekeypointsagain！（上帝保佑，好，我再把关键点复述一遍）”
蕴雅翻译道：“这里是2500米的高海拔区域，初级雪道，绿道，全长1.7公里，坡度在20%左右，地势平坦，滑道宽阔，道外积雪较厚，相对安全。有一些坡段，坡度大于30%，有几个坡段，坡度超过40%，但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冷静判断，注意刹车，控制速度，就会体验到挑战的快感。
初次滑雪，你们一定要记住，这不是竞速滑雪，不是拿性命交换勇气。你心里记住两句话：保持平衡，控制速度。不要觉得雪厚就安全，速度带来危险。不想撞网，你一定冲着网去，不想撞人，你肯定撞人。高速条件下，你撞到人或者石头，或者别人撞到你们，大概率有骨折风险。
一路绿道下至1700米海拔处有一个休息bar。你们可以在衔接点bar里休息一下，再坐缆车上来，如此循环。保持体力，觉得累了，明天再来，或者下次再来，决不能强行冲击，体力不足时，身体最容易受伤。
你们只能使用绿道，不允许坐缆车上到3300米，那里有另一条雪道，蓝道，难度高一级。新手决不允许上其他滑道，你们在那里就是炸弹，不但伤了自己，也会伤了那些较为专业的选手。”
秦坷十分后悔，如果现在给她一次临阵逃脱的机会，她宁愿扛着滑雪板，一步步走下山去。
阳光打在教练的脸上，他的皮肤因为风吹日晒有着橘皮般的皱褶，但上面一层金色绒毛，眼睫毛也是金色，长长地向上卷翘，越过眼帘，几乎快挨到眉毛。哎呀，原来人的眉毛也会是金色的。
看着秦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教练温和地笑了。他转身对秦坷又耐心强调了一遍：“重心一定不要高，要像木桶一样低重心，记住我们的摔倒技巧，紧要关头护住脑袋，知道了吗？Goodluck！”
教练一记漂亮的大回转，秦坷一个“哎！”字都没出嗓子眼，他潇洒的背影就消失了。
“没事，这点坡度，对我这个东北人来说，小case！”小东北说着就推蕴雅：“来你前面滑，我在后面为你保驾护航。”
蕴雅直接蹲在地上：“这前面都看不清路要我怎么下去？你牵着我！”
“牵着怎么滑？咱俩搁这儿跳华尔兹啊？”
“那我不滑了，你帮我拍两张照片，我坐缆车下去。”蕴雅赖在地上不起来。她就是个小公主，她的乐趣不在于滑雪，也不在“拿证书”，她就是要这种任性被呵护的感觉。
周围的人一个个鱼跃飞出，又有新的刚坐缆车上来的人填充进来，大家争先恐后，小小的出发平台上，谁也没有在意四个挤在一堆好长时间不挪窝的人。
时间就是金钱，多滑一趟，就相当于多赚一点儿——秦坷撑起雪杖，踩着双板，艰难挪出第一步。
张小桐抢先滑到秦坷前面，说了一句：“我在下面休息bar等你！”
转身就冲进雪雾。
还是小桐好。秦坷鼻子一酸，使劲眨眨眼睛，戴好头盔。
山风吹来，雪道上的粉雪被卷起，眼前一片迷雾，不过，周围的人影还是看得清。
秦坷把稳雪杖，一步步缓缓滑出去。冥冥中她觉得自己奔赴的，似乎不仅仅是雪道的终点——小桐在前面等她呢。
一上雪道，速度就不由自主地快起来，是风把我吹起来了？还是坡道更陡了？雪粉减小了摩擦系数，两脚似乎悬空，完全不听使唤。秦坷咬紧牙关，身体尽量向前，尽量下蹲。眼前景致急速后退，好在雪道宽阔，暂时没有拐弯，尽管心慌意乱欲哭无泪，所幸还能保持平衡。
“控制速度！目标前置！”她牢记教练的话，弯曲膝盖，收紧脚前掌，控制板间距离，雪板呈内八字，果然速度稍稍慢下来。
只要能控制速度，她就放心了。
周围还有不少人，有人很快超了她，有人一个筋斗栽进道旁的雪堆。
还没来得及笑，前面出现转弯，坡度也进一步加大，雪道没有刚才那么宽了，橙色警示牌似乎也多了起来，一晃而过。
心里默记教练的口诀：身体前倾，降低重心，保持重心向前，腿部用力。
弯道来了！尽管秦坷尝试倾斜身体，同时膝盖、腿、脚和雪板配合用力，但在转弯处她还是无法控制方向，眼睁睁冲到雪道边，障碍物迎面砸过来：
“哎哎哎！——”
果然女生刹车靠“吼”。随着秦坷一声情不自禁的大喊，她一个跪拜，“五体投地”砸到雪堆里，朝阿尔卑斯山“拜了个早年”。
秦坷撅着屁股想站起来，无奈两脚怎么都无法定住，不是打滑就是打颤，在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之后，她放弃了挣扎，半蹲着，从屁股底下向后看，有人从她身旁超车，如炮弹一样呼啸而过，吓得她心都快跳出来。
这样撅着屁股挡在道上算怎么回事？万一被撞了，导致别人受伤，秦坷想起“破产八百回”……
即便不撞车，两腿也快冻僵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闹着要上“正式滑道”，山下练习场多舒服，摔倒了立刻就有人帮忙。
小桐！张小桐！！秦坷干脆歪在地上，四面张望。
张小桐不知在哪儿，小东北和蕴雅……就更不要指望了，就算他们从身边经过，这风里雪里戴着头盔，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好吧好吧秦坷，你什么时候开始指望上别人了？哪一回不是靠你自己摆脱泥潭爬出来的吗？
凭什么蕴雅就能靠着“长跑队”的荣誉考进梦校？你还比不过她吗？
这该死的胜负欲！
秦坷咬牙把自己两腿掰直，哆哆嗦嗦戳住雪杖，先让自己立起来。
她不敢往两旁看，“炮弹”嗖嗖而过，源源不断。她记起教练说过，不要乱改自己的行动轨迹，走自己前行的“车道”。不然后面超车的人在高速下很难判断你的想法，直至撞到一起。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这条贱命嘛！”
秦坷一咬牙，撑着雪杖，挪了一步，再来！
速度慢慢提上，秦坷再一次扎进茫茫雪雾。
在控制速度的前提下，秦坷终于敢抬起视线看得更远一点了。耳边只有自己的喘气声和咚咚的心跳声。一段雪雾之后突然视野开阔，道上印有松树清晰的影子，那应该是太阳出来了，雪道呈现蓝色，深色的松林、橙色警示牌、绿色安全网、褐色山石刷刷后退。
有了刚才的教训，秦坷不敢贴着雪道边滑，有的坡段，她看不清雪道之外是什么，也许是山崖也说不定，但多数地段安装了安全网，山石夹道之处，边缘地带也堆了厚厚的雪，人即使撞在山石上，也会被积雪护住。
秦坷胆子大起来，她不再频繁刹车，开始放飞速度，此刻她才体会到教练所说的“快感”——神经紧崩，肾上腺飙升，雪杖夹在两侧，如同鸟儿张开翅膀。
前面只要出现“划8字”的人，她就炸汗。想要绕过去不可能，脚尖还不能控制方向，只能降速。遇到拐弯，靠近安全网，依然炸汗，想来个侧身回转，不可能，直往安全网上冲，只能降速。为了不再次摔个嘴啃泥，秦坷吸取教训，以牺牲速度来换得安全。她忽快忽慢，宁愿稳妥一点，重新起步，也不冒险绕障碍物。
尽管一路磕磕绊绊，好在秦坷的肌肉掌握了“控速”这一核心要领，全身不再那么僵硬，下半身的灵活度和力量感在加强，滑行开始流畅起来。甚至在遇到大坡时，开始尝试通过滑S曲线来降低坡度的俯冲高度。
正渐入佳境，她突然看到前方一下子平坦开阔，花花绿绿有许多人，她放慢速度，松林掩映中有一栋黄色木头房子——休息bar到了。
“秦坷！”
她四下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她招手，她一撑雪杖，双板笔直向前。她张开双臂，将张小桐着着实实扑倒在雪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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