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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千里烟波慰江南 3月 第八节 鸵鸟

    汽车奔驰在晴空万里的高架上,常御风侧头,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瞟一眼秦坷。

    女孩坐上他的豪车,基本都会多话,叽叽喳喳:

    “啊呀,这车音响真好,耳朵像洗澡……”

    “快点,把车篷打开,我要拍照。”

    “等会红灯,你把手拿开,让我跟方向盘合个影。”

    “能顺路捎上我闺蜜吗?可以?那你等会儿,我规划一下路线,我有10个闺蜜,让她们开开眼,哼,看谁以后开趴踢不叫上我……”

    ……

    车进入隧道,灯光打在秦坷脸上,明暗交替。

    秦坷原来是娃娃头,看着还有点学生气,不算好看吧,但也稚气可爱。

    不知什么原因,最近越剪越短,都快成“板寸”了。

    她双眉紧锁,嘴角下垂,目视前方,那不苟言笑的脸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出冷峻的锋芒,线条锐利的方下巴和紧紧抿住的嘴巴都在说:

    “生人勿近!”

    常御风禁不住打个哆嗦……

    怎么跟个男的似的,常御风心想:这苦瓜脸,倒挺适合催债。

    对方到底是看你可怜呢,还是可厌,才答应还债?

    ……

    上午从赵总办公室出来,常御风两手插在裤兜,站在走廊上发呆。

    他看向财务部的角落,那儿,有一只“鸵鸟”正坐在那里。

    矮墩墩,方圆脸,短头发,沉默寡言,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虎口拔牙”啊?

    “嗡——”

    手机一震,常御风掏出一看:

    “如果你现在手头上没有着急的工作,那咱们就现在出发,今天至少要跑完两家债务人。”

    秦坷发的。

    就……近在咫尺,面对面还要发信息?

    常御风一抬头,秦坷的脑袋缩在电脑后。

    干嘛萎萎缩缩——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说!

    常御风大大咧咧往秦坷工位方向走。

    突然,他看到秦坷猛地低下头,慌乱地在桌上翻找什么。

    显然是不想跟他面对面。

    怎么,跟我说话还不能正大光明?不知你怕个什么!

    常御风大步走到秦坷工位前,往秦坷桌上一靠,脸对脸看着她。

    秦坷定住一般,低下头盯住胸前的键盘。

    鸵鸟,你再扎下去,头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常御风暗笑。

    “嗨!谢谢你哦!”常御风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赔上笑脸。

    秦坷别过脑袋,后脑勺对着常御风。

    哎——奇怪了。咱俩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常御风满脸疑惑——怎么话都不能说了?

    旁边已有同事余光扫过来。

    常御风看见秦坷电脑屏幕上一片红红绿绿:

    “哟!你怎么也关心起股票来了?你想了解哪方面的?5G、光伏、低碳还是医疗?”

    常御风习惯性地一屁股坐到秦坷桌上:“你要哪家公司的调研报告,我那儿都有……”

    话未说完,秦坷突然伸出双手,大力将常御风的屁股往外一推,常御风一个没提防,屁股从桌上掉下。

    “哎哟喔擦!”随着一声国骂,常御风两手“叭!”一把抓住工位档板,两脚跺在地上,这才稳住身体。

    这下动静大了,几个同事纷纷回头看他俩。

    “我对股票不感兴趣,”秦坷低声冷冷道:“我只是根据工作需要,看一下公司财报……”

    看在秦坷帮他催债的份上,常御风压下心头之恼。他干脆拖过一把椅子,坐在过道上,努力放平语气:

    “你光看财务指标是不够的,那都是骗人的。有些公司的财报,水份大得不得了,亏损的可以做成盈利,盈利可以做成亏损。你要是想买股票,我可以帮你……”

    “哟,小常啊,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怎么在这上课呐!”一位中年妇女调侃道。

    常御风不理,依然对着秦坷说:

    “首先呢,你要看行业,选新兴朝阳行业,其次呢,你要分析这家公司的发展史,主营业务,技术水平,行业地位,竞争对手,再次呢,你要特别关注企业存在哪些风险点,比如……”

    秦坷站起来,“啪”关上电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这?这什么意思?怎么还急眼了呢?

    常御风想起赵总说秦坷“有勇无钱”——是不是怕我不跟你分钱?

    这好办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常御风站起来,笑说:“你别担心,你帮我,我肯定跟你分钱,你说吧,咱俩什么比例?”

    周围同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俩。

    过道被常御风拦住,秦坷出不去,她眉头紧皱,压低声音:

    “你说什么?我不懂!快让开!”同时冷冷瞟向周围。

    “你帮我要债呀!回款我跟你分呀!”

    “我帮你?不存在!我做我份内的工作——我是帮公司清理上年的历史遗留问题。”

    秦坷往左,常御风就挡住左边,秦坷往右,常御风就拦住右边:

    “我八你二,怎么样?或者……你三我七,都行。你说了算!反正我就当这钱没有。”常御风也有点急眼了。

    “我就说吧妮妮,叫你早下手你还摆谱儿,看吧,到手的鸭子要飞啦……”有人朝何馨妮眨眼睛,悄声说。

    “哎,是啊,有些人,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在众人酸溜溜的调侃中,秦坷突然将手中的包用力顶住常御风的胸,使劲一推,常御风猝不及防,没料到秦坷这小女生竟然有那么大的劲儿,他被推得一个趔趄,连退几步,到底没撑住,一屁股摔到地上,四脚朝天。

    在众人的哄笑中,常御风彻底发飙:

    “你他妈神经病啊,要干干,不干拉倒!有啥见不得人?你不是脸皮都掉地上了吗?”

    ……

    ……

    “滴滴滴滴滴……”

    秦坷没系安全带,车座一路报警。但秦坷像是没长耳朵,充耳不闻。

    常御风也懒得跟她搭腔,刚才摔个屁股墩,到现在尾椎骨还隐隐作痛……

    出隧道,上高架,一溜儿摄像头像一排猴儿似的蹲着。

    被摄像头拍到车上乘客不系安全带,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会被扣多少分——

    唉,跟着“苦瓜脸”果然没好事儿。

    “哎,哎哎!”常御风支支右胳膊,怼怼秦坷:“你没听到声音吗?”

    秦坷回头,眼神游离。

    常御风拉了拉胸前的安全带。

    秦坷扣好安全带,又扭过头去,托着下巴,拧着眉,想心事。

    哎,上午也真是……自己没控制好情绪,再怎么着,也不能当众骂女孩子。

    尤其,说她“脸皮掉在地上”。

    常御风十分后悔。

    他有意制造轻松话题:

    “喂,你表情怎么这么……诡异?大白天的,一看到你我就周身发冷是怎么回事。”

    秦坷抚抚耳边被风吹起的短发,把头别过去,后脑勺对着常御风。

    “哎?你今天……”常御风偏过脑袋:“咦,你今儿带耳环了?你是准备‘色诱’对方吗?”

    秦坷仍不理。

    “你这哪儿买的地摊货,一看就是假的。哪有那么大的钻石,而且你这钻石跟个凸凹镜似的,对着太阳都能点火了。对方老板抽烟,你直接拔下耳环,在太阳底下‘哧——’,他那烟就燃了……啧啧,酷毙了!”

    常御风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好的话题。

    或者,他那张“损嘴”历来就不会哄女孩。

    ……

    秦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常御风好不自在——向来他副驾上的女孩都是天真快活的。

    一个女人,干嘛整天愁眉苦脸,能有多少苦大仇深?

    女人嘛,每天把自己收拾漂亮一点,逛逛街,美美容,追追星,八八卦,开心就完了,天塌下来有男人顶着,多大个事儿!

    ……

    常御风轻踩刹车,等车速降下,他一键启动,车篷缓缓升起,向后退去,阳光瞬间晒进车厢,光影在脸上、皮肤上灼热跳跃,风啸在耳边追赶,和车里播放的摇滚一样激越。

    阳光融化了秦坷脸上的冰霜,她眯起眼睛,似乎在享受这一刻。

    “怎么样?什么感觉?”常御风拍了拍方向盘,得意地朝她偏了偏头。

    秦坷依旧没有说话。到这座城市一年多时间,她第一次从高架上看到鳞次栉比的大厦,这么清晰,这么近,朝她源源不断,滚滚而来,几乎让她眩晕。

    原来,城市的天际线是如此跳跃,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

    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呢?

    哦……上下班地铁,她不是在地面,就是在地下,哪怕深夜加班错过了地铁,她也只能去赶末班公交,公交车是不能上高架的吧?

    原来这个城市里,高架桥一座接着一座,车可以一直在半空中飞,在楼房中穿行呀。

    这不是跟小时候读的教科书上的“未来世界”一模一样吗?

    原来“未来世界”早就已经变成了“现实世界”!

    ……

    敞篷车跃上斜拉桥,秦坷的头顶是白云蓝天,侧面是滔滔江水,她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不由抓住了侧门把手……

    “怎么样?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常御风得意地看向秦坷,大拇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几下,车厢内低音炮“炸”起来,他的屁股也似被点了炮仗,随着鼓点左弹右射。

    自由?那是有权阶层的自由吧。秦坷紧抿嘴唇。不同阶层的人,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看见的风景也会完全不一样。

    她离“自由”有多远?

    她同村的大婶,因为村长把她家靠水的良田换给了别人而喝了农药——从此“自由”了;

    她的小学同学,因为几十块钱的学费没交齐,书包被扔出教室——从此“自由”了;

    她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因为空气的原因,一个个因“慢阻肺”“自由”了;

    俗话说“世人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常御风应该“不慌张”吧——近百万的尾款他都毫不在意。他,算自由吗?

    秦坷嘴角浮起一抹鬼魅的微笑。没错,她自卑、敏感、遭人厌弃,“脸掉到地上”——没有脸的人,也算是一个“自由人”吧。

    与其做一个人,还不如做一条蛇。

    一条“没有脸”,盘踞在幽暗角落里的蛇;

    一条能张开毒牙、喷出毒液的蛇;

    一条能扭曲狰狞,把“敌人”缠至窒息的蛇……

    ……

    ……

    看到秦坷脸上怪异的表情,常御风心里直泛嘀咕:

    老赵啊老赵,你以为你做了件好事儿,你看看你把人家给逼的,搞得跟强迫接客似的。

    常御风腾出一只手,从车载冰箱摸出一罐饮料,递给秦坷:

    “上午不好意思啊,我说话不过脑子,我给你道个歉。”

    秦坷仍没有说话,她仔细看了看饮料罐上的说明,照着说明扣住饮料罐的拉环,轻轻一拉,拔开,对嘴小口喝起来。

    常御风松了口气,调小音乐:

    “秦坷,这事啊,是老赵……是你们赵总他撮合的,他是个好心,想帮我收回项目尾款,不至于我因为有过多的‘应收’而被怀疑拿了‘回扣’。其实我无所谓,倒是你别有压力,要是你觉得这事很麻烦,完全可以不做,我不在乎这些钱……”

    “我在乎。”秦坷突然冷冷说。

    这是秦坷上车后冒出的第一句话。

    搞得常御风一愣。

    “那行,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我都依你!”常御风突然没来由的对秦坷冒出一丝同情。

    他相信秦坷也不会狮子张口,全吞。

    “现在谈这个为时尚早。”秦坷声音仍然低低的。

    “怎么呢?”

    “还不知道这钱能不能追回来。”秦坷又看向车外,轻轻叹了口气。

    “能追回来,我有预感!”常御风肯定地说:“昨儿晚上我做梦,梦到内急,到处找厕所,荒郊野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进去一看,哎呀妈呀,一地的大便!但没办法呀,我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光屁股吧,只好瞅空儿踩进去,哎你说怪了,那屎简直就是长眼睛似的,我往哪儿踩,屎就往我脚底下钻,我脚一滑,差点儿就扑进茅坑了!”

    秦坷回过头,看向常御风,一脸不解。

    常御风只好解释:“梦见踩到大便,就预示着最近要发一笔横财!”

    “哦?真的?”

    看到秦坷对他有了回应,常御风来了劲儿:

    “真的,这可是‘周易解梦’说的,我屡试屡验!每次我梦到找厕所踩大便,马上帐户上就飞来一笔钱!”

    秦坷半信半疑,她终于没有把后脑勺对着常御风了。

    也确实,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奇怪的梦,怪不得没有财运——秦坷想。

    她环视豪车,喃喃对常御风说:“那你,这是踩了多少大便啊……”

    “唉!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今天你要去追债,昨晚做梦我肯定不会躲来躲去,不但不躲,那我得追着大便踩啊,多踩几坨就多收几十万!”

    秦坷点头,似乎有点遗憾:“真的,怪我。要是我早点告诉你,你一头栽到茅坑里去,那今天咱们说不定把钱都追回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