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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

    老庄湖,差不多是老庄村的命根子哩!湖在南山和西山的交界处,老庄村里人吃的,牲口吃的,庄稼地灌的,都在这个地方担水,谁也嫌弃不了谁。

    平常时候,小娃子光着屁蛋子在湖边玩耍。村里的妇人就提着衣服裤子的在旁边洗着,洗了也不急着走,直接把衣裳摊在湖边的沙石上,挽了裤腿一,下河摸螺丝,当然,是给鸡吃的,吃了,生的蛋多,拿去换几块铜钱,几根针线,也是好的。待她们摸的差不多了,衣裳裤子也可以提着走了。

    本来,湖边更是热闹的,可有那不听话的小娃子,打着嘴炮子就向那湖心扎,这不,差不点儿交待在那儿。这可吓坏了一村老小,千叮咛万嘱咐,自家的小娃子再别去了那湖里戏耍,可这那能哩!

    都是自小折腾惯的,这冷不丁不让去了,心里跟住了猫爪子似的,明里暗里,拉帮结对的就要去。大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也是没啥用。

    这不,只得交待不能往那深的水塘子扎,这才放了人。好在,这些个皮实娃娃,也被吓坏了,也不敢再去比试了,趟了个半腰深的水塘子,就在里面扑腾。

    但,孟家人,还是怕,尤其是孟福禄他这个老爷们,他家几个娃都矮,跳起来也打不着人家的膝盖,这要是被水鬼拉了脚,那可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哩!

    所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万万不可一个人去湖里玩,要不然,就家法伺候哩!

    但,咱就是说,孟家几个娃子,就不是那听话的娃子。尤其是那第二子,胆子大,人还勇!

    以前儿,爹忙的脚不沾地,他们几个倒也安分!毕竟也得跟着忙里忙外的,实在没那闲工夫去玩水,吃的清汤寡水,穿的破破烂烂,每日还得对着哭嘁嘁的娘,几个娃,一回家就只想睡觉。

    但是,如今,地里的活儿,他们干不了啥了。这一闲下来啊,嘴就馋,一馋就想吃好的,比如,水里的鱼!虽然又腥又多刺,但听说,吃鱼养身体的。这不,哥两个来了。

    此刻,老庄湖的水实在少了不少,湖底的泥巴都漏了出来,一大片,焦黄焦黄的,散发着些腥臭,两岸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以前水嫩嫩的芹菜,也不见了。红艳艳的杜鹃花也只剩下树叉子了,死气沉沉的一片,实在算不上好去处。

    而此刻本该在家烧火的孟家两小子,正挽了裤脚子,脱了上衣,露出排骨一样的上身,撅着大腚,踩在泥巴里,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天的滑顺的犹如泥鳅一样。

    此刻正在老庄湖里边的烂泥里上上下下,那一双的黑手,沾了泥土,更是显得人如竹竿,仿佛一阵风也能吹倒似的。离他们不远处的湖边,有个破烂竹篮,里头装了几根垂死挣扎的泥鳅。

    说起来这原本他俩还没有这胆子来庄湖抓鱼,毕竟他爹的棒子还高高悬在灶房里,打人实在疼!一条条的红痕,一出去,谁都知道你被收拾了,他爹还不讲章法,除了大腚,手,腿,都会被收拾。如果犯了大错,比如像他们这样偷偷跑来老庄湖的就是个大错,还会给你脸蛋来一下,只差告诉全村人,你着打了哩!

    但,谁知道隔了那老远还是被他们大哥听到了,为了以防夜长梦多,他俩虎着胆子干了这一票。孟好年这小子是这样说服他二哥的,

    “二哥,咱只要在日头偏中一刻家去,爹和大哥肯定还在地头,咱带了鱼去,求求桃花,让她帮咱瞒着娘,咱这一顿竹笋肉就可以免了。”

    孟团年一听,反驳的话是说不出,好有道理有没有,兄弟俩一阵嘀嘀咕咕,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赏,挤眉弄眼一阵。

    孟家三子,嗯,再加一女,都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娃子!彼此是彼此的狗头军师,相互嫌弃,相互维护,相互帮助。有事,你扛着,有赏,俺出头!

    总之,谁也别怪谁,哥几个,常常出些馊主意,你帮我揽着,我给你搭把手这样,都聪明,也都蠢笨。所以,孟三郎一出这馊主意,孟团年想都不用想想,跟上,啥也不说了,都是兄弟哩!

    于是哥俩好的向着庄湖而去,决定抓了几条鱼,堵了桃花的嘴。免得她叽叽喳喳的,还让他们唉一顿揍!

    可,那料人算不如天算,庄湖水又少了,也不清,浑的就只看得见湖底那模糊的石头,鱼是有,零零散散的几条僵尸鱼,浮在湖边,不用看,臭了,吃不成。

    孟三郎大失所望,嘴角不得不歇下了。扯着自家二哥,不得不转战场,抓起了湖边稀泥里的泥鳅,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过抓了几条手掌长的泥鳅。

    “三弟,咱走吧,娘该念叨了哩”孟团年甩了甩手上的泥浆,涮了涮手脚,抓住他弟的细胳膊,向岸边走去。

    “等一下,等一下,二哥,等弟弟捉了这一条该死的泥鳅哩!”

    “可拉倒吧,日头在树干上时,你在捉它,日头都顶着树叶了,你还在这里狗刨,你看看,你脚下都成啥样了,走走走,再不走,娘该急了哩!”

    孟好年一看,还真是,日中了,真是耽误不得了哩,说罢,低头草草洗洗自己身上的泥,追着二哥,家去哩。

    二人偷偷摸摸的走进院子,见她娘刘女士正在菜地拔葱,孟团年将竹篮子扔给他三弟,过去帮她娘拔。

    “桃花,桃花,看,俺们家今日有泥鳅吃了!”

    孟好年喜滋滋的把泥鳅提到桃花眼前,喔嚯,几条泥鳅半死不活的圈在竹篮里,一股泥腥味扑面而来。桃花扭开了头,眉毛皱起来,略严肃的看着她幼弟。

    “那来的哩?可别说是,水沟里掏的哩,那都干了,还能有泥鳅?”

    “姐姐,你吃着就是了,那管它哪来的哩!”

    孟好年被噎了一下,他不得不怀疑他姐肚子里是不是住了个蛔虫,咋知道他要说啥哩!

    “孟好年,咱爹娘咋说的,不能去庄湖戏水,你不知道?去岁,咱二伯家的堂哥是咋掉进去的,你还不吃教训?”

    桃花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去了老庄湖了,现在能有水的,除了庄湖,还有哪呢?可老庄湖不是那么好去的,它深着哩,淹死个小娃子,简直是易如反掌,于是她口气有些严肃的问她幼弟。

    “桃花姐姐,桃花姐姐,俺错了,俺错了,俺就是想去给你和娘捉点鱼顿顿,不是真心戏水的,你原谅咋个吧~”

    孟好年一看,这咋不是他想的那样哩!不给他反应的机会,这么大声干啥哩!他又不是为了他自己,哼!

    “桃花,你原谅咱俩个吧,二哥再不去了。”

    孟团年搀着他娘进了灶房,这才一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急急忙忙的说着!心里也是怪他弟,着啥急哩!得慢慢来,咋一下就拿出来了哩!不给他一个反应的机会,咋说哩!

    “二哥,人都说,淹死的都是会水的,溺死胆大的,今日你们运气好,改日呢?想过咱爹娘了吗?你俩要是出了什么事,咱这个家可怎么活呀?”

    桃花说罢,眼泪水洋洋的,才不过两日,这个家的温暖就让她舍不得了,再有往日桃花的记忆,让她心中更是生气和无奈。

    哼,和倔驴讲什么脾气哩!抓巴眼泪,哭唧唧,保准让他走东他不敢走西,让他关门,他不敢撵鸡。

    “好桃花,好桃花,哥哥(弟弟)错了,再不去大庄湖了”

    两兄弟诚诚恳恳的道歉,看她姐姐一哭,算了!男子汉大丈夫的,让她这一会儿吧!这一刻孟团年觉得,姐姐心里有他,不愿意他有啥不好的事哩!比起吃几条鱼,姐姐还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一家人守在一起,那行吧,他也就不去了哩!

    而孟团年苦于桃花的眼泪,虽然认为他妹子桃花有些大惊小怪,农家娃娃那个不是在水里泡大的哩?怪不得是女娃子哩!但是,因为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下意识的还是答应不去大庄湖了。

    那就去小庄湖吧!他想,小庄湖虽说浅浅的一层,塘也不大,但是泥鳅怕是也有的吧!反正他爹也没说不准去小庄湖,他要是去了,他爹也不会揍他哩!

    刘女士在灶房里,听到了娃子们的事,她觉得不用管了,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还管啥哩!都有自尊心,好面子的很哩!

    孟团年想去湖里的心儿,就这么搁置下了,因为,他爹午食过后就告诉他们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

    “老庄湖可热闹了哩,听万贵兄弟说,村长家的牛陷在老庄湖里了哩,今儿个中午,你们知道不哩?”

    孟福禄喝着稀饭,一手夹了根不知道什么菜的咸菜,因为太咸了,他一次只能咬下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混着一大口稀粥。这才开口问到,

    吞下去。桃花也是一样,挤着牛眼,吞了一大口稀饭,这才问她娘,

    “咱家是很有钱吗?咱家是吃盐不要钱吗?齁咸,娘,俺的天灵盖,要掀飞起来了哩!”

    “吃你的吧,咸就多喝两口,咱家也就这一坛子咸菜了哩!以后,还得为吃盐着急哩!你们父女俩表情给俺收收,不然……哼哼”

    刘女士放下手里的筷子,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眼神环视一圈,见她这一大家子都低下了头,这才满意的夹了一丝咸菜,就着粥,喝了一大口。

    啧,两年多的咸菜了,也不知道可以吃不,管他哩!就当咸鱼吃了哩!家里也没啥菜了,有的吃就将就一点吧!

    “爹,那然后哩?牛咋回事儿?”

    孟团年找着空,放下自己的大腚,伸出一只脚,跨过板凳,就这么,一屁股抬着,坐在了他爹旁边,还示意他爹给他端粥过来,他够不着。

    “能咋回事儿啊,心说是今儿个,自己去喝水,然后就出不来了,等村长他们去找的时候,头都要陷进去了哩!”

    孟福禄好脾气的给他二儿子把粥端过来,然后夹了一块咸菜,自己又乎乎吃起来。

    “那咋不给它救出来哩!爹,那可是才买来五年的牛哩!”

    孟喜年也是好奇的问着他爹,他手有些酸,拿不住筷子了,索性直接咬碎了咸菜,一只手端着喝粥。

    “大哥,救不出来哩!都馅完哩!”

    “是哩,三儿说的对,你村长爷爷给牛角上套了绳子,也拉不上来了哩!然后呢,就拿了锄头在那刨牛哩,等看到牛肚子的时候,牛已经不行了”

    孟福禄说着,有些可惜哩!牛啊!他一辈子的念想,也不知道啥时候,他家也能置办一头牛,这样,他耕种的时候也能松快松快,牛粪也能肥田,农闲的时候,也能拉拉人,转几个盐巴钱哩!

    可惜了,他怕没得这个指望了哩!想了些有的没的,看着一家人那你怎么不继续讲了啊的眼神,他这才开口说,

    “村长去请了周郎中,周康中说牛的四只脚都肿了,怕是血涨的,充血哩!肚子里的肝脏啥的怕也是被挤破了哩!活不过来哩”

    孟好年不知道啥事充血。就问桃花,桃花说就像捏着他的脖子,他喘不了气哪样子,脖子上有个鼓起来的线,里面就是血,要是一直压着他的话,一会儿就会破开了,就是这种意思,反正就是被折磨死了。

    听了这消息,他娘明确告诉他三,从今天开始什么湖也不许去了,今日事便作罢,不再追问。说完眼含深意的瞅了他哥三一眼,他埋头干饭,心里是真的知道错了。

    刘女士和桃花对视一眼,彼此笑了,她爹看着她们娘俩,也意味深长的笑了,这娘俩儿!

    “爹,那牛咋整!可以吃吗?”

    桃花记得,古时候貌似不能吃牛的吧。不知道,这里能不能吃哩!

    “那肯定得吃了啊!好歹是个肉哩!村长家正在宰了哩”

    “那牛那么大,一家人吃不完吧!”

    刘女士,疯狂暗示他。想吃,想吃,想吃,想吃啊!兄弟,看我的眼神!多么,渴望肉的眼神啊!

    “桃花娘,咋个了,眼睛不舒服啊!来,俺给你吹吹”

    孟福禄表示没看懂,这么大个人了。眼睛还抽抽,真丑啊!本来就黑,还没啥肉,这再带个眼睛会抽的臭毛病,这一辈子都难以见人哩!

    “别看爹了,村长家要去镇上卖了哩!再说了,俺们家,可没钱了哩!钱,都被你…所以,没有哩!”

    孟福禄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开裂的嘴角,看也不看几个娃一眼,转身就走了,饭饱神憩,歇上一歇。

    几个娃,都听懂了他爹的意思,于是敢怒不敢言的悄摸看了他娘一眼,低头喝粥吧!

    刘女士表示,这方面的敏感,不要也罢,她真的不需要,此刻真的很想吟诗一首啊!

    喔,刘秀秀,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喔,俺也在这里啊!刘女士表示,没有早一步,咩有晚一步,刚好在这该死的时间,替你背了那么多锅!喔!

    桃花吃好了,贴着纱布,踮着脚,一边走,一边吟诗作对,

    “喔……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总得来说,稀粥是真的稀,咸菜也是真的好咸,盐津津的,软软的,一口粥,一口咸菜,完美!她家真的穷,完美!

    孟团年收了碗筷,正在擦洗时,桃花一声尖叫传来,他支愣起耳朵听,原来是耗子啊!他不得不翻了个白眼,嘿!真是女孩子,胆子这么小,还是成叔家的桂花姐姐够男人啊!

    孟团年的说的成叔,住在西山脚下,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叫做成大林,他家是祖传的杀猪匠,家里人无论男老少都是一副膀大腰粗的模样,这家人啊!专出儿子,这不盼星星盼月亮,几代了才出了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取名叫桂花,又香又好看!

    当然娇滴滴是成家人的看法,实际上这桂花简直是她爹的翻版,下盘稳稳当当,可拾百斤,一顿饭最少七碗,生了一副好胃口。

    但脸蛋儿,是真的好瞧儿,在这附近也是数一数二的周正女娃,但这并不是啥好事儿,因为她健壮的体格子和那张小嘴大眼的脸,实在不般配的很,所以如今虽然已经十五了,但由于这骇人的好胃口,和那不怎么和谐的身体,暂时还无人问津哩!

    桂花,桂花,虽然带了个花字,这脾气,作风却与男人无意,咱的团小子,实在是羡慕桂花一拳打碎石头的力气,叫他说啊,这才叫真男人啊!

    这有啥不好哩!那些个男子真真是瞎了狗眼了,他桂花姐这么个真汉子,哪哪不好,还嫌弃她吃的多,那叫福气哩!可他小哩!要不然娶了桂花姐姐,那也很是可以!所以,每每遇到桂花这丫头,那双圆鼓鼓的牛眼里除了崇拜外再找不到其他!!!

    弱者才需要保护,他妹子,桃花就是弱者,唉,认命的朝着桃花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