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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一血

    私塾设在镇西一座荒废的院子里,是秦员外花钱翻修的院子,花钱雇的孔老夫子,对此,逍遥镇的族人对秦家感恩戴德。

    老夫子是个顽固不化的老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老,永远穿一件像是从死人堆里捡来的长衫,虎子曾形容他的脸,说是枯瘦的像他家厨房烧火的柴火,一对死鱼眼看得人瘆得慌。

    他是个暴脾气,若是课堂上有谁不会背诵功课,他会挽起袖子,一边河东狮子吼喷洒肚子里装不下的墨水,一边不要钱似的用戒尺敲打学子的手心。每当如此,虎子就一边用老夫子的口水洗脸,一边即兴表演,将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说了无数次,之后又犯了无数次,然态度依旧诚恳,老夫子依旧不动声色。

    可是今天老夫子神情萎靡,眼神恍惚,坐在最上面的桌子上发呆。虎子把头伸到少白耳边,小声说:“像他这等老的已经可以把年龄忽略不计的老人家,世上还有看不开的事?老先生毕竟是老先生,吃的盐就是比我们走过的桥多,发呆都发的这般深不可测。”

    虎子原以为这番话定能博得听者赞许的目光,谁知少白更是心不在焉,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其实他哪知道,少白此刻心中的疑窦宛如田地里不施肥、不浇水便能疯狂催长的野草,茂盛的几乎看不清五脏六腑了。

    少白更多的是困惑,自从昨夜那声晴天霹雳、那道雪白闪电之后,似乎每件事都变得十分怪异,虽无灾难发生,但他总是隐隐觉得,将有横祸飞来,或许就快到了。

    老夫子疲倦的仿佛已经快抬不起头来,频频打盹,望着弟子们的眼睛好像已经花白,大雾弥漫在瞳孔中。他仰天长叹,说了句“这是劫数啊”,声音充满了悲悯。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险些又跌倒,慌忙扶住桌子,说:“你们好好看书,先生如厕去了。”然后一脚深,一脚浅的往茅厕走去。

    众弟子炸开了锅,开始还窃窃私语,后来放肆了,大声喧哗,相互炫耀家世,有的低声谩骂老夫子,更有甚至掏出家中备好的午饭,堂而皇之的狼吞虎咽,旁若无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夫子一直再也没有回来,虎子和少白面面相觑,都是满脸惊骇,还是虎子性子急,大声说:“弟兄们,老夫子去了这么久未回,谁跟我去看看。”

    少白站了起来,有几个好事者也畏畏缩缩的站了起来,脸上故意装出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主动请缨。

    虎子哈哈大笑,也不介意,说走就走,推倒遮挡在小人书前面的课本,大步往茅厕走去。

    一众学子在虎子的率领下,昂首阔步的跑到了茅厕外,有人似乎觉得偷窥老夫子如厕是件格外刺激的事,平日被老夫子压迫的狠了,仿佛偷看老夫子裸露的臀腚有种报复的快感,一个个小脸蛋涨的通红。

    而少白此刻又是惊恐又是担心,他似乎已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他想也不想,在一片唏嘘声中,径直冲进了茅厕,然后众人听见一声颤抖的惊呼。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涌进了茅厕,只看了一眼,有人拔腿就跑,有几个吓得腿脚发软跑不动的,就索性坐在地上一边拉伸一边放声痛哭。虎子跑外面吐了一会儿才回来。

    茅厕里有一大摊黑红色的血水,血水中搁着一只齐肩砍断的臂膀,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此刻紧紧握着,似乎死死攥着一样十分重要的物件。

    一直担心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少白虽然害怕,头皮发麻,但脑海中却如大醉后半夜被噩梦惊醒一般无比清晰,似乎清醒的可以看见倒影其中自己那张吓得惨白的脸。

    在众人惊呼声中,在虎子喝阻声中,少白缓缓蹲下来,用力掰开了那只紧握的手掌。

    手掌被打开,只见握着的,居然是一块被撕裂的红绸子,红绸殷红如血,上面赫然写一颗漆黑的字,是“锤”。少白剑眉深锁,苦苦思索,自言自语:“锤?锤是人名,还是地名,或是另有所指?”

    虎子忽然一声惊叫:“辘轱锤,是辘轱锤!”

    “辘轱锤?”少白惊问,“是什么?”

    虎子的声音震得小小的茅厕嗡嗡作响:“就是大柳树下卖肉的铺子,老板姓扈,人称扈犊子,或扈屠。他的肉铺就叫辘轱锤。”

    话未说完,少白已冲出了茅厕。虎子最是镇静,嘱咐众人:“你们快去找族长和族卫长,我去把少白找回来。”

    说罢,他喊着“少白”就飞奔去了,声震屋宇。

    “辘轱锤”肉铺门外此刻已经围满了人,把一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此时人头攒动,纷纷伸出穿金戴银的手脚,指手画脚,品头论足,表现的十分热情,生怕错过一次看热闹的机会便会少活数年。

    虎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站在人群后,望着眼前的人墙,叫声“我的妈呀”。他绝没想到,身材瘦弱的少白,竟然一晃眼就不见了踪迹,心中感慨着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古老的街道青石板铺就,一块块错落有致的石板在正午阳光下升腾起一簇簇青烟。虎子嘴里嘟囔着,在他的印象中,仲夏的日头也没有如此火热过。

    在他的印象中,这逍遥镇太平静了,好像几万年来都没有被外人打扰过,安静的就像被这个世界遗忘了。当然在他的印象中,更没有听见过如此凄厉悲惨的呼叫声。

    悲鸣声从堵得死死的人墙缝隙里传过来,格外刺耳,听得人心惊肉跳。虎子肚子里骂骂咧咧的抱怨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子,大喊了几声“少白”,见没有动静,便削尖脑袋往人堆里钻。

    虎子胖胖的身子还是被死死夹在两人小腿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进退更是难得,一边痛恨的咒骂少白,一边又羡慕少白苗条的身子,他想若是与少白一般瘦削,定可悄无声息的窜进去了。想到这一层,顿时下定决心,一定要减肥。

    一想到少白,虎子猛地一个激灵,少白去哪儿了,会不会有危险?登时手心捏了把冷汗,他正欲豪迈的亮开嗓门,忽然一阵惊呼,随即一阵骚动,围在“辘钴锤”门口的人墙突然坍塌了似的,呼啸着四散奔逃,只恨他妈少生两条腿。

    虎子吃了一惊,还来不及欢呼雀跃,就愣在了当地,张大了的嘴几乎占尽了他胖乎乎的脸。

    只见“辘钴锤”的老板扈犊子手持砍刀,形若癫狂,在大街中央手舞足蹈。一柄宰杀生灵的屠刀上,鲜血淋漓,在半空中舞的呼呼响。

    虎子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了,惊骇的望着扈屠,见面前这疯子眼神迷离,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头脸、衣衫、长裤上沾满了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看来可怖可怕。

    扈屠似乎已经神志不清,只顾挥刀乱砍,脚步凌乱,几次蹒跚,险些踉跄跌倒,刀刃还划伤了他的左肩,他也浑然不顾了。

    虎子趴在那儿,宛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他忽然想起了少白,这个瘦小孱弱的小子,是不是真的遇到危险了,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