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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愿当牛做马

    天色昏沉,秋风朔朔,枯草依偎黄泥,黄叶空中纨扇翩翩,凛冽的寒风穿梭着整个荣国府、乃至整个神京城。

    院墙角落,鹿顶飞檐下。

    袭人贝齿咬着下唇,加上那哀求恳切的语气,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钟溪元目不斜视的睨着那张柔媚似水的脸蛋儿,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数出袭人眉眼上的睫毛。

    长长的睫毛翘起,诉说着独属于女儿家的风情,下面的眸子灵动有神,又泛着些许红润晶莹。

    丝毫不见刚刚的明媚大气。

    听着她的话,连钟溪元自己心底都是不由得苦笑,他如今尚且还风雨飘摇,不知前路如何,面前的可人儿却要自己照顾贾宝玉,真是无稽之谈。

    若是不知晓也就罢了,你说他对贾宝玉没有嫉妒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贾宝玉要是真能懂事,贾家或许还能多撑数年。

    可惜他不懂事!

    自己可懒得带着拖油瓶,懂事了也不想有交集,完全没有必要,自己独身一人,养些娇妻美眷,岂不是美哉。

    当然,他知道袭人并不是指这些,只是单纯的为了贾宝玉,否则定然不会这么卑躬屈膝的对待自己,就和贾政提携后辈,想为了贾家好一样。

    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不想答应。

    装着不知道她意思的钟溪元摇了摇头,正了正脸色,面露无奈的笑道:

    “既然领了这差使,我自当一视同仁,某乃书生,知忠义廉耻,必定教导他们科举之道、行圣人之学,这点你大可放心,至于劝谏、照顾之事,无从说起。”

    袭人咬着银牙,忿忿不平。

    看着钟溪元油盐不进的样子,明明心知肚明,可却装作不知,说的话也尽是空谈哄人。

    若是寻常丫鬟,说不得真被哄骗了去。

    有求于人,自然卑微。

    面前的男人倘或没有真才实学,她断然不会如此。

    可钟溪元是贾政钦定的,贾政在她心中的学问自不必多说,如今宝玉又肯听他的话,若是多加督促,必然大有进益。

    袭人蹙眉轻叹,委屈道:

    “先生年纪轻轻就是位才学之人,何必哄婢子,逗婢子玩呢?”

    钟溪元负手而立,右手轻托起袭人的纤弱无骨、只手便可把玩的藕臂,让她不必一直卑躬屈膝向自己行礼,清声道:

    “姑娘有事直说吧!”

    如此忠婢,他也无心戏弄。

    称呼换成了姑娘,单刀直入的问道。

    “宝玉天资聪颖,就连老爷都赞叹有加,老爷府内的清客相公们皆是自叹不如,他们虽有些奉承迎合,但确实如此。宝玉如今年弱,尚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故颇有些顽劣,先生才学非寻常之人,宝玉又能听进您的话,若是教导一二,婢子来世愿做牛做马感谢先生恩德。”

    袭人目光热枕,说到贾宝玉之时眼中多有情意。

    孩子......

    钟溪元神色幽幽,意味不明的轻咧起嘴角,对上她温润晶莹的眸子。

    半大不大的时候就行过云雨......

    就这还是个孩子就打发了?

    袭人目光都不曾离开过钟溪元,自然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双妙眸微怔,似乎感受到了异样的味道。

    她曾见琏二奶奶对着琏二爷用过这种眼神。

    莫非......

    袭人微微的摇着螓首,芳心一颤,难道自己被宝玉哄去的那等事被知道了?

    不可能的!

    这事情纵然是宝玉房内的丫鬟都不曾知晓一二,面前的这位先生今日才是第一次入府,又是第一次见到我,断然不可能的。

    难到是宝玉?

    袭人瞬间愁肠百结,思绪翩跹。

    贝齿紧咬着下唇,渐渐都映出的一丝血红,耳鬓下颌处攀上桃红,姝丽的脸蛋儿在这秋日中宛若娇媚的花朵,异常诱人。

    她知道宝玉的性子,倘或有时因为一时激动,不小心说出口是极有可能的。

    宝二爷……

    这等事是可以浑说的吗?

    你让我如何自处!

    但又不确信是否如此,更不敢想问,愁肠百结。

    钟溪元匆匆一瞥,还没待他好好欣赏一番,只见袭人脸色顿时刷的一白,泪眼婆娑起来。

    她莫名的变化,使得钟溪元看的有些懵逼。

    不等他多问,袭人娇小玲珑的琼鼻一挺,只觉心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强忍着眼前的朦胧,声音发颤:

    “先生,学堂子弟众多,宝玉又是个淘气的,虽有几个长随学童相伴,可那几个都是一群懒贼,一旦同宝玉放了风,还不知道怎么独自快活。他年纪还小,对于这些事情想来马虎,所以婢子还请先生多多照看。”

    “倘或是看见了,只需提醒一二,不妨碍先生自己读书习学的。”

    钟溪元原本以为袭人会像刚刚说到贾宝玉时,眼神散发的甜蜜,可是眼下提到贾宝玉,眸子中的泪花却是一涌而出。

    又因为乞求着钟溪元,目中泪花流转,嘴角勉强支起笑容,眉目动人,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是在玩苦肉计吗?

    钟溪元轻叹,料想不至于此。

    摇着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绫缎的碧竹百叶方帕。

    递给了此刻玉泪残颊,嘤咛自怜的袭人,脸上淡淡的珍珠粉都有些融开了。

    这块方帕是倪大娘给自己的,用的是上好的料。

    “拿着吧,擦一擦!”

    袭人敛着眸子,玉肩一颤一颤的,原本她想用缠在腰上的汗巾子止住泪目,可觉得这般在钟溪元面前着实不雅,遂之用纤指轻抹,谁知道却使得脸上像个花猫子,愈发的不成样子。

    “多谢先生,今儿让先生瞧着笑话了!”

    她也没扭捏,若是这般回到荣庆堂,还不知道下人怎么想,被宝玉看到岂不是又生了是非。

    紧紧的将方帕攥在手中,上面还有这一丝面前男儿的温度,她垂首自顾擦拭了几下,不想让钟溪元看到憔悴的样子。

    美人拭泪,美不胜收。

    钟溪元不禁笑了笑,正色道:

    “姑娘所言我已略知一二,若是提醒他添衣加火,这不过举手之劳;寻常教导我也会按照往日学堂的规矩,再有其他却也是不能的,我还需准备科举,事关前程不可分心,怕让姑娘白跑一趟了!”

    眼前美景动人心,可他却始终如一的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这......”

    袭人玉容一怔。

    “许是他也有自己的难处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身不由己,一切都和宝玉捆绑在一起,宝玉就是她的天。”

    她轻叹一声,掩着此刻难以欣赏的泪妆,深深的屈膝福礼,声音还略带哽咽,沙哑的谢道:

    “先生是贵客,能接受婢子无故无理的请求已是先生宽宏大量,婢子岂有不自知之理,还是要多谢先生雅量!”

    钟溪元看不见她的柔媚的脸蛋,一直垂着头,也无心再说其他,淡淡道:

    “若无其他,咱们快些吧!”

    “是我耽搁先生了!”

    袭人默默的颔首,便领着钟溪元到了一处仪门口。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虽然钟溪元也好奇袭人为什么突然就哭了,但女儿家的心事还是莫打听为好,袭人唤来几个精明的小厮,抬着轿子恭敬送着钟溪元出了荣国府。

    “啊...帕子!”

    袭人回到垂花门处,适才想起自己还紧紧攥着那块绣着碧竹叶的方帕。

    忙转过身来,可面前只有空荡的长廊、以及粉磨的院墙,神色一暗,怔怔的出神:

    “他怕是见我一直攥着,不好意思开口要回吧!”

    心中默默的想着,将其放在手中一看,上面早已经沾满了泪痕。

    小心翼翼的收叠,贴在怀中。

    深吸一口气,目视着垂花门里的内院,快步的往荣庆堂的方向赶过去,不像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