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叫花鸡
西山目前还没有修建成旅游景点。并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色不如其他两座山峰秀美，而是明月洲的地势起伏，交错出重重的丘陵。从城市的主干道往西山去，不能直接抵达，需要绕后山一周。道路狭窄，交通不便。西山上目前还住着不少村民。
其实，西山虽不如前后两山雄奇，却有一个独特的地方。它位于整片江域划出来的月牙形土地的最西边，只有在这里的山顶，才能够清楚地看见两条江水汇集画出的月牙弯儿。
下午五点，魏墨把柜台的灯关掉，营业结束了。夏天的白昼特别长，外面仍然非常明亮。他说到做到，换下围裙就要带孩子们去目的地。
程田仍然是礼数周全的样子，不住地表达着感谢，盘算着怎么把钱还了。
“没事，其实是有人拜托我的，也给了我钱。”魏墨说。他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后面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拍了拍他，接着递过来一些钱，说了句拜托就消失不见了。
孟风雪疑惑地想，谁会为他们解围，还付了这么多钱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哪位好心人吧。”
四个人齐齐往外走，在地上拉出四条长长细细的影子。越临近院门，魏墨的脚步却越是慢，直至突然顿住了脚步。他低头喃喃自语地说：“我在干什么，还是找你们的家长比较好吧。”
孟风雪一脸可怜地恳求：“求你了，我必须要去找那个老婆婆。”
思量片刻，魏墨摇了摇头，说：“看来你们是铁了心想来一场历险记啊。”
孟风雪只说，他是有缘故的，一会就解释。
“答应我一件事，等这次回去了，要好好地和爸妈相处啊。”魏墨要求他们许诺。
“好！”逐渐西斜的阳光照在男孩子的脸上，他们郑重地答应了。只不过各人的心思不同，程田的脸上是感动，林群若有所思，而孟风雪的表情则显得心事重重。
“再此之前，我们的离家出走得再继续一会吧。”林群宣布。
说来也奇怪，魏墨虽然是个大人，却没有让他们觉得不自在，而是像个玩伴一样。他不会责怪几个孩子们异想天开的行为，而是在一旁默默地保护、陪伴。
走去西山路途比较远，魏墨说带他们去找个人搭车。在后山的小路上拐来拐去，没多久，黄土路边出现了一栋孤零零的土房。后山的村民基本都迁走了，白天来景区里做生意，晚上就住到旁边更现代化的镇子上。留守的村民也就寥寥几个。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一推就开了。院子里坐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爷爷，正在扎麦梗。听完来意，老爷爷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操着难懂的本地话盛情邀请他们，吃过晚饭再走。
不等他们表态，爷爷就已经打开了院子里的鸡窝。肥硕的鸡四处逃窜，一时间乱糟糟的，漫天羽毛纷飞。老爷爷眼疾手快，抓住一只动作稍慢的，提起来就去后院处理。再出来时，可怜的鸡已经剖好，清洗干净了，上面还涂抹了一些腌制的酱料。
孟风雪笑了，比起问客杀鸡的人来说，老爷爷是真正的好客啊。
接下来的举动，三个城市来的孩子就有些看不懂了。
老爷爷用院子里砌墙剩余的砖头和路边随手捡来的石块，摞成一个土灶台。本以为老爷爷会用这个灶台开始做饭，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开始在院子里刨土！
“爷爷，我们这是吃什么呀？”林群问。
老爷爷指了指耳朵摆摆手表示听不懂，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魏墨翻译说：“做叫花鸡给你们吃。”
不一会，院子出现了一个土坑，还有一座小小的土山。老爷爷从大水缸里舀了点水，注入土山之中，再拿一根木枝搅拌。黄土变成了浓稠的泥浆。此时，老爷爷从杂物堆里拿出一张去年夏天收起来的干荷叶，把鸡裹起来，用线扎住。下一个步骤更像是小孩玩橡皮泥，他用和好的泥浆抹在荷叶包外面，层层叠叠细细密密。鸡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土球。
土灶里烧起了木柴和沙土，土球被埋进其间加热。不到一个小时，老爷爷把烧好的土球拿了出来。球面上湿哒哒的泥浆已经完全被烧干了，外面一层像陶土一样硬而脆。此时，取出一把小榔头，将外面的泥土尽数敲碎。略微带着焦黄色的荷叶包又出现在了眼前。
老爷爷拿出一把小刀，划破表面，露出里面烤制得金黄娇嫩的皮肉。随着荷叶包碎开，香气也像被掩藏好的炸弹突然爆开。闻到这个味道的人谁都把持不住，看林群脸上那馋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了。撕开一块，透明的肉汁往地上滴，明明全程没有加一点水，怎么会如此鲜嫩多汁呢？
爷爷笑呵呵撕下一个鸡腿塞到孟风雪手里，又看了看林群和程田，犯了难。鸡腿只有两条，孩子却有三个！
林群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你们吃吧，我不吃！”
“得了，你吃吧！”那副装模做样的样子让程田好无奈。
林群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起来，他和孟风雪各得了一条鸡腿。在高温中焖熟的鸡肉似乎质地也发生了变化，像是猪肉或是牛肉那样柔软，有脂肪入口即化的感觉。传说，这是乞丐们发明的一种烹制方法，方便快捷，可以就地取材，所以取名叫花鸡。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鸡。孟风雪环顾四周，院子里别无他人。他问魏墨，老爷爷的家人呢？
魏墨撕了一块鸡胸肉，说老爷爷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
孟风雪问魏墨，老爷爷难道不会孤单吗？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一个人啊。”魏墨似乎是想到自己，说了句。
已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了。可是他的一生，总不会是完全没故事吧？孟风雪看着总是笑呵呵的老爷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家人帮助、没有人可以依靠的生活。
“哥哥，你也经常一个人吧。“
“嗯。”
孟风雪嘴里嘟囔着：“我以后也许也会过上孤单的日子。”
“有人陪伴当然好了，可以做个孩子。一个人也不错，自由自在。但你记住，只有一件事情，让自己快乐，是永远没错的。”魏墨附在孟风雪耳边说，看看老爷爷，他走到哪里都是乐呵呵的，开拖拉机去镇上卖菜的时候很高兴，卖出去了高兴，卖不出去能留一些给自己吃也高兴。
那太容易了，孟风雪默默地想，一边舞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舌头，和一条筋道的鸡肉纠缠在一起。我只要有这条舌头，我就永远不会不快乐。不管有再不开心的事情，世界上美味的食物并不会因此变难吃了，世界上的美景也不会再也看不到了，这是爸爸从小就教会我的事情。
“轰隆”一声，老爷爷跨在一个轮子出奇的大的机械车上面，招呼他们上车前往西山。
“这就是拖拉机啊，好酷啊！”
“真没见识！”
拖拉机的发动机一路上都在突突突地轰鸣。坐在上面并不舒服，车身的震动加上路面的颠簸，好像在游乐园坐过山车。
昨夜山区下雨，积水的洼地还没有干透，拖拉机加速开过一片水洼，溅起了无数的泥点子。程田的白衣变成了一件波点图案的衣服，林群最惨，半个身子变成了泥土的颜色。看着彼此的满身泥泞，三个男孩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吧，我们的计划变成这样了！”
拖拉机带他们走到了西山脚下，就没办法再开了。他们告别了老爷爷，步行继续上山。
“到了！”
太阳已经斜斜地照到了西边，落日的余晖从西山身后射来，把山包裹在阴影之中。一栋屋顶上铺满青瓦的白色砖房出现在了视野里。林群“咦“了一声，说这场景他在某幅画里见过的。
不等大家说话，孟风雪自己主动上前一步，叩了叩门。就是这里了吗？今天一天，即使是被光头老板围着，都没有此刻的紧张。
里面传来一把苍老迟缓的声音：“谁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封印了，说不出话来。
其实，西山虽不如前后两山雄奇，却有一个独特的地方。它位于整片江域划出来的月牙形土地的最西边，只有在这里的山顶，才能够清楚地看见两条江水汇集画出的月牙弯儿。
下午五点，魏墨把柜台的灯关掉，营业结束了。夏天的白昼特别长，外面仍然非常明亮。他说到做到，换下围裙就要带孩子们去目的地。
程田仍然是礼数周全的样子，不住地表达着感谢，盘算着怎么把钱还了。
“没事，其实是有人拜托我的，也给了我钱。”魏墨说。他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后面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拍了拍他，接着递过来一些钱，说了句拜托就消失不见了。
孟风雪疑惑地想，谁会为他们解围，还付了这么多钱呢。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哪位好心人吧。”
四个人齐齐往外走，在地上拉出四条长长细细的影子。越临近院门，魏墨的脚步却越是慢，直至突然顿住了脚步。他低头喃喃自语地说：“我在干什么，还是找你们的家长比较好吧。”
孟风雪一脸可怜地恳求：“求你了，我必须要去找那个老婆婆。”
思量片刻，魏墨摇了摇头，说：“看来你们是铁了心想来一场历险记啊。”
孟风雪只说，他是有缘故的，一会就解释。
“答应我一件事，等这次回去了，要好好地和爸妈相处啊。”魏墨要求他们许诺。
“好！”逐渐西斜的阳光照在男孩子的脸上，他们郑重地答应了。只不过各人的心思不同，程田的脸上是感动，林群若有所思，而孟风雪的表情则显得心事重重。
“再此之前，我们的离家出走得再继续一会吧。”林群宣布。
说来也奇怪，魏墨虽然是个大人，却没有让他们觉得不自在，而是像个玩伴一样。他不会责怪几个孩子们异想天开的行为，而是在一旁默默地保护、陪伴。
走去西山路途比较远，魏墨说带他们去找个人搭车。在后山的小路上拐来拐去，没多久，黄土路边出现了一栋孤零零的土房。后山的村民基本都迁走了，白天来景区里做生意，晚上就住到旁边更现代化的镇子上。留守的村民也就寥寥几个。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一推就开了。院子里坐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爷爷，正在扎麦梗。听完来意，老爷爷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操着难懂的本地话盛情邀请他们，吃过晚饭再走。
不等他们表态，爷爷就已经打开了院子里的鸡窝。肥硕的鸡四处逃窜，一时间乱糟糟的，漫天羽毛纷飞。老爷爷眼疾手快，抓住一只动作稍慢的，提起来就去后院处理。再出来时，可怜的鸡已经剖好，清洗干净了，上面还涂抹了一些腌制的酱料。
孟风雪笑了，比起问客杀鸡的人来说，老爷爷是真正的好客啊。
接下来的举动，三个城市来的孩子就有些看不懂了。
老爷爷用院子里砌墙剩余的砖头和路边随手捡来的石块，摞成一个土灶台。本以为老爷爷会用这个灶台开始做饭，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开始在院子里刨土！
“爷爷，我们这是吃什么呀？”林群问。
老爷爷指了指耳朵摆摆手表示听不懂，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魏墨翻译说：“做叫花鸡给你们吃。”
不一会，院子出现了一个土坑，还有一座小小的土山。老爷爷从大水缸里舀了点水，注入土山之中，再拿一根木枝搅拌。黄土变成了浓稠的泥浆。此时，老爷爷从杂物堆里拿出一张去年夏天收起来的干荷叶，把鸡裹起来，用线扎住。下一个步骤更像是小孩玩橡皮泥，他用和好的泥浆抹在荷叶包外面，层层叠叠细细密密。鸡变成了一个硕大的土球。
土灶里烧起了木柴和沙土，土球被埋进其间加热。不到一个小时，老爷爷把烧好的土球拿了出来。球面上湿哒哒的泥浆已经完全被烧干了，外面一层像陶土一样硬而脆。此时，取出一把小榔头，将外面的泥土尽数敲碎。略微带着焦黄色的荷叶包又出现在了眼前。
老爷爷拿出一把小刀，划破表面，露出里面烤制得金黄娇嫩的皮肉。随着荷叶包碎开，香气也像被掩藏好的炸弹突然爆开。闻到这个味道的人谁都把持不住，看林群脸上那馋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就知道了。撕开一块，透明的肉汁往地上滴，明明全程没有加一点水，怎么会如此鲜嫩多汁呢？
爷爷笑呵呵撕下一个鸡腿塞到孟风雪手里，又看了看林群和程田，犯了难。鸡腿只有两条，孩子却有三个！
林群仿佛在忍耐极大的痛苦：“你们吃吧，我不吃！”
“得了，你吃吧！”那副装模做样的样子让程田好无奈。
林群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起来，他和孟风雪各得了一条鸡腿。在高温中焖熟的鸡肉似乎质地也发生了变化，像是猪肉或是牛肉那样柔软，有脂肪入口即化的感觉。传说，这是乞丐们发明的一种烹制方法，方便快捷，可以就地取材，所以取名叫花鸡。
众人围坐在一起吃鸡。孟风雪环顾四周，院子里别无他人。他问魏墨，老爷爷的家人呢？
魏墨撕了一块鸡胸肉，说老爷爷一辈子都是一个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
孟风雪问魏墨，老爷爷难道不会孤单吗？
“如果可以的话，谁也不想一个人啊。”魏墨似乎是想到自己，说了句。
已经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了。可是他的一生，总不会是完全没故事吧？孟风雪看着总是笑呵呵的老爷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家人帮助、没有人可以依靠的生活。
“哥哥，你也经常一个人吧。“
“嗯。”
孟风雪嘴里嘟囔着：“我以后也许也会过上孤单的日子。”
“有人陪伴当然好了，可以做个孩子。一个人也不错，自由自在。但你记住，只有一件事情，让自己快乐，是永远没错的。”魏墨附在孟风雪耳边说，看看老爷爷，他走到哪里都是乐呵呵的，开拖拉机去镇上卖菜的时候很高兴，卖出去了高兴，卖不出去能留一些给自己吃也高兴。
那太容易了，孟风雪默默地想，一边舞动了一下自己的小舌头，和一条筋道的鸡肉纠缠在一起。我只要有这条舌头，我就永远不会不快乐。不管有再不开心的事情，世界上美味的食物并不会因此变难吃了，世界上的美景也不会再也看不到了，这是爸爸从小就教会我的事情。
“轰隆”一声，老爷爷跨在一个轮子出奇的大的机械车上面，招呼他们上车前往西山。
“这就是拖拉机啊，好酷啊！”
“真没见识！”
拖拉机的发动机一路上都在突突突地轰鸣。坐在上面并不舒服，车身的震动加上路面的颠簸，好像在游乐园坐过山车。
昨夜山区下雨，积水的洼地还没有干透，拖拉机加速开过一片水洼，溅起了无数的泥点子。程田的白衣变成了一件波点图案的衣服，林群最惨，半个身子变成了泥土的颜色。看着彼此的满身泥泞，三个男孩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吧，我们的计划变成这样了！”
拖拉机带他们走到了西山脚下，就没办法再开了。他们告别了老爷爷，步行继续上山。
“到了！”
太阳已经斜斜地照到了西边，落日的余晖从西山身后射来，把山包裹在阴影之中。一栋屋顶上铺满青瓦的白色砖房出现在了视野里。林群“咦“了一声，说这场景他在某幅画里见过的。
不等大家说话，孟风雪自己主动上前一步，叩了叩门。就是这里了吗？今天一天，即使是被光头老板围着，都没有此刻的紧张。
里面传来一把苍老迟缓的声音：“谁啊？”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被封印了，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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