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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特别篇(七),夜遇

    却说三人兵分三路,张青拿着手串去钱庄置换银钱,陆道人去准备召敕箓兵诸事,赵煜则踏着夜色向陇山赶去。

    进林深了,景致愈发幽远。

    萧瑟秋风拂面而过,山中凉意渐浓,一路所尽是大片迎风飘落的火红色落叶。

    夜色渐临。

    陇山小径上,赵煜却顾不得欣赏眼前夜景,只蒙着头往山顶疾赶。

    耳旁不时传来稀稀拉拉的动静,他生怕亮光招来什么林间潜行的大型野兽,也不敢亮起风灯,只提着口气往紫虚观疾步赶去。

    好在头顶皎月逐渐升起,有了如银月色照亮倒也不耽误行路。

    临近紫虚观的小径荆棘遍生,他正深一脚浅一脚的狼狈攀石过坡。

    倏地。

    影影幢幢的林雾中响起道略显缥缈的声音。

    “萧瑟梧叶间,浮萤一灯寒。”

    “恼秋眠不得,唯有月相伴。”

    那声音乍一听觉着幽寂深远,屏息敛声下却又似贴在耳侧喃喃一般,叫人听的字字真切。

    赵煜闻声止步,头颈间寒毛耸然而起。

    “是谁,谁在哪里?”

    大半夜的,冷不丁在这深林乱岗中听到有人半吟半唱的,谁又能不心生惊惧。

    摸出张从陆道人那里要来的符纸,赵煜找了棵粗树爬上后寻声望去。

    山林中云幕缭绕,只隐约瞧见有个挑灯的身影沿着高处小径向山上行去。

    “是人就好!”

    赵煜长吁一口气,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

    这阴森寒夜中,能碰到一个顺路的行人叫人莫名觉得安心。

    “道友请留步。”

    他喝了一声后忙从树上跳下,起身追赶了上去。

    “等我同行。”

    幽谧空山晓夜,高低参差相迥。

    赵煜隔着十余丈朝上呐喊,惊起林间飞鸟啼鸣阵阵。

    高处的持幡道人寻声回过头来。

    不知怎么的,赵煜只觉那道人灯前橘光朦朦,幡上飘带当风,他浮身于幽幽寒夜之间,某一刻甚至给人种介于虚实之间的缥缈感。

    近得前来,赵煜才瞧清楚。

    那道人目如星朗,扛着一杆长条四角幡,头带红艳艳鱼尾高冠,身着乌溜溜青紫道袍。

    赵煜瞧他一身行头和那白目妖道的颇为相似,莫名的心生惊疑,拱手道:

    “敢问老仙长,此番可是要去那陇山紫虚观上?”

    正常来说,普通人孤身夜行使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喝止,多半是会惶然无措。

    可那持幡道人却无半点惊慌模样,隔空打了个稽首后手杵四角幡,怔怔呆在了原地。

    “老道长?”

    等到赵煜凑近后喊了一身,道人才倏地回过神来,他扯下被夜风裹挟到身上的幡子,笑道:

    “非也,贫道却是专程侯在这里,等小友上山的。”

    “等我?”

    赵煜听的好一阵愕然,他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前后在紫虚观认识的人拢共加起来还不够一掌之数。

    可百目那个妖道今夜已经到了破关前的紧要关头,能否籍此避开今年的雷劫巽风从而化妖,就在这一搏之间。

    按理来说,那些道童和海师兄这几日应该寸步不离,守在观中值夜才是,又怎会专门配人在这山径上等他?

    “这陇山上就紫虚观一个去处,老仙长何以不访道寻幽,反而在此相待?”

    赵煜心中狐疑感更甚,又耐心问了遍同样的问题,背在身后的右手却已掐诀捏住了符纸。

    幽幽林中人鬼难辨,眼前这老道虽然风骨气质颇为不俗,可谁又晓得是不是又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鬼。

    有百目道人这个先例在前,弄的他这几天疑神疑鬼的,看谁都像披着人皮的妖祟,因此上山前问陆景升讨要了几张符纸。

    不知为何,他被社稷图画卷莫名带到这里后竟也有了几分浅薄法力,虽不足除妖,唤起一般符纸倒也将将够用。

    例如手中这类大路货的符纸,掐诀念咒后燃起即可使用。

    道人面色温和,说话间拨弄着四角幡子,却像是想起了某些很久远的回忆,良久才道:

    “陇山紫虚观啊,有年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百载光阴梦幻泡影间,故地不重游也罢。”

    秋蝉疲鸣,山风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道人终又瞧向赵煜,开口道:

    “你神魂异于常人,虽有法力护体,可腹中那些妖卵若不除去,性命迟早都要毁于其上。”

    赵煜心头剧震,除了陆景升,这已经是第二个道门玄修看出他身体的异常。

    “敢问老仙长是如何瞧出我腹生妖毒的?””

    他按下心中慌乱应付了一声,话语间已经挪步退到了山径边缘,以方便抛出符纸后及时跑路。

    可那道人却依旧笑盈盈的,哪有半点动手的意思,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揶揄道:

    “小友莫要紧张,老道并无恶意,紫虚观主持景弘道人如今可还在陇山上?”

    “景弘道人?”顾轩茫然重复了一声。

    据他所知,按照紫虚观‘涵虚桓景宇,沧海复太虚’的辈分排下来,师兄海青乃是第七代‘海’字辈的弟子。

    而往上推两百载左右才景字辈一脉,如今紫虚观早一不复往日辉煌,连道场都叫百目那个妖祟给占了去。

    这老道人好生奇怪,怎么会问一个早就不在人世间的先辈在不在山上?

    虽心中错愕,赵煜却也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老道娓娓道来。

    山间风大,老道杵着咧咧做响的四角幡愣在原地,喟然一声长叹,道:

    “难怪开派祖师曾言,紫虚观虽乘陇山之地脉烜赫一时,然不出五代必盛极而衰,没承想而今连道场都叫人给占了去……”

    道人指着山顶道观的方向:

    “我道号桓台,与小友此番相遇也算有缘,这杆四角幡子乃祖师遗物,烦请小友将它复还于紫虚观可好?”

    赵煜此刻前往紫虚观做的是那搏命之事,本就不忍牵扯无辜之人进山,听完老道士一番话后更是顿生婉拒之意,忙吹燃风灯,提灯指向茫茫夜色,道:

    “此地距山顶只剩数里,既与老仙长于紫虚观先辈有故,何不择日……”

    他话音未落,再回头时乌云掩月而过,山风穿谷骤起。

    身旁的老道士已然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未在这山径上驻足一般。

    若不是那杆插在山道上迎风飘扬的四角幡子,赵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体内妖卵发作起了癔症。

    “山中游魂执念不消吗?”

    他自顾呢喃一声,猛的想起那老道长说自己叫啥来着?

    赵煜忙从行囊里翻出一本白天买的四平县志,翻到奇人高道那卷后提灯一瞧。

    其上赫然写着‘紫虚观五代玄道桓台真人,建德元年于陇右道起罗天大醮,以雷法诛妖僧珈琏兀的字样。

    “原来是紫虚观三代主持真灵当面!”

    赵煜懊悔到直拍自己脑门,怪只怪当时求救心切,买了县志查阅时对这些文字大都一眼带过。

    若是能早些想起这位高道的名讳来,就算只是一道残魂,以他能够召敕雷部的手段修为,定然能有办法除去他体内妖卵。

    不过机缘这种事错过了就错过了,再懊悔也强求不得。

    赵煜拾起地上的四角幡子收好,旋即又攀上更深处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