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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改变我的选择,走上那条路的原因,是因为发生了一件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目标的事情。

    本来我们工程队是干劲十足的出发,准备去大干一场的,这次接到的工程听说是个大工程,雇主给出的待遇也还不错,这让我们每个人都十分激动。开始的一个月,所有的事情都和往常一样,我们一起在工地上吹牛,累了就躺在水泥地上,抽根烟,吃饭的时候大家一起喝着啤酒,工作起来大家又完美运作。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已经不再把我当作一个毛头小子,因为现在我干的活可不比他们干的差呢,我已经是这个队伍中一个必不可少的零件了,就算是那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平时吹牛喝酒的时候,他们的语气中也可以听的出来,我算是一个有经验的老工人了。

    不过我这里要说的,是我们的工头。没错,就是当初和我师父大打出手的那个工头,不过现在没有人再提起师父了,或许他们还记得,但是也没有再提起了,死去的人已经去享受安静的天国生活了,活着的人还要为这艰苦卓绝的生活而摸爬滚打。工头并不是总是那样脾气暴躁,性格狭窄的人,每个人总是有他性格上的小缺陷的,但工头不是想象中的那种坏工头,不是那种压榨下层,自己快活的工头。他跟我们干一样的活,吹一样的牛,喝一样的酒,平常的时候,说起来工头还是一个很豪爽的人,我们笑的时候,他肆无忌惮的笑,我们吹牛的时候,他气概豪迈,他似乎是活的最开朗的一个,就算我们在最累的时候也抱怨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苦,但是工头似乎从来没有抱怨过,他总活的这么大气,尽管我们垂头丧气,他也是开怀大笑,而且带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对我们说道,“小伙子们,上天总会给我们一碗饭吃的,不要那么悲观嘛!”工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说出来每个人都是难以置信,就在我们这个工程做到一个月的时候,那个早晨,工地上的气氛格外不对,大家不像往常那样热火朝天,而是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气氛十分肃穆。我过去一打听,工头昨天晚上,疯了。

    活的那样大气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我不了解工头的生活,但是我们在一起劳动的日子,我们是很清楚的。但事实就是这样,他疯了,一个再怎么表面看起来无忧无虑活的很潇洒的人,在内心深处总会是有那么些不为人知的痛楚,或多或少,总会有的。我能想象到工头在和我们一起开怀大笑,回到家中却是疲惫的长叹一口气的场景,或许在无数个夜里,工头和我的师父也好,父亲也好,一样的那样颓丧吧,深夜里寂寞的抽着烟,或者干脆喝个烂醉。我们时常感叹自己命运不如意,羡慕别人为什么可以活的那么光鲜靓丽,自己的一点点伤疤总是要揭开给别人看,自叹着估计那些无忧无虑的人是不会懂自己的伤痛的。不过你要是能和他喝点酒,幸运的从他口中掏出一点话,哪怕是你身边最近的人,你那时候才了解到,他人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可能比自己痛一百倍,一千倍。你可能会惊叹别人表面上为什么还可以那样的无忧无虑。每个人都有埋在心底的痛,或许有时候我们的痛跟别人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世界真的不算那么差,尽管如此,我们每个人总是带着希望在面对。

    工头疯了,我们这个队伍自然而然要散了,许多人想着去另谋一个队伍,也有人要接替工头的位置,不过我却没有急着要考虑接下来的出路,工头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停下来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是如此阳光,如此活的有希望的一个人啊,可是又怎样呢?结局居然是这样,我们这样漫无目的的为了一口饭拼命的做下去,何时是一个尽头呢?尽管我们是下层人,不过我们也是人啊,这样漫无目的的下去,我在想是不是到以后的日子,自己是不是也越来越感到空虚,越来越颓丧。会不会有一天也像工头那样,像师父那样,像父亲一样,寂寞的抽着烟的时候,独自喝着闷酒的时候,感觉生活没有一点意义之处,世界,没有一点可恋之处。我越这么想,心中的恐惧就越深,如果我再这么漫无目的的为了一口饭,迟早有一天停下来的时候,会变成这副模样的,是的,一定会的。

    我一个人这样想着,以至于在好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心思去想谋新的出路,如果我没弄清楚我想要的是怎样一个结局,去做再多的事情也是徒劳的。大概有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在想,在深夜里,总是会被莫名的恐惧惊醒,可是我真的还是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一个结局。是要高人一等吗?我们这样的人,本不该想到那种事情的,顶多在自己有口饭吃的前提下,能有余力让自己时不时的放松一下,这是最好的光景了,绝对不可能想到去高人一等的。再者说了,我们这样的人就算打拼一辈子,也很难达到那一步的吧,就算是哪一天自己走了狗屎运,发了一笔横财,过上了高人一等的生活,可是我要的结局呢?仅仅就是这样吗,这样的生活是很光鲜,但从心底总感觉有点不对,我实在想不出我是要怎样的一个结局,我想不出来,人一生短暂,尽头要是怎样的呢?很多人也走不到尽头就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样一个结局,我很困惑。

    一个日子,天气出奇的好,阳光很明媚,风也不赖,世界给人很干净的感觉。晚上我躺在草地上抽烟的时候,看着漫天的星光,我的视线在那星河深处,我的思绪却在星河之外。这世界的终点在哪呢?呵,我自己的终点在哪都还不知道呢,想起来自己都好笑。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查理斯,他现在怎样了呢?在我心里,他和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一样的,他的眼底总是闪烁着光芒,那种光芒,是对这个世界的洞察,他那种人,似乎不管对世界,对自己都有很清晰的洞察。我记起了查理斯和我在那个夜晚一起说过的那个话题,“世界有尽头吗?”。我很佩服他,他说走就走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说做就做了。不管是他去纳尔迪太太家看管鱼塘,还是他的从商之路,他说做就做了。就连上次他说的,去追寻那个答案,他说走就走了,呵,就连这么儿戏的事情,他也是说做就做了。

    查理斯现在在哪呢?他找到了吗?我这样想着,倒觉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随着水手在海上漂泊吧,会遇见怎样的风浪呢?他会不会碰见海外的土著人呢?会不会有传言中的深海妖怪,会不会遇见奇怪的小岛呢?

    我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有趣,甚至有时候想到查理斯与风浪搏击,自己内心都有些激动起来。我似乎沉浸在那个幻想的世界中了,但是一想自己的处境,竟然是这么的尴尬。不过等等,一想到查理斯可能的生活,我就如此激动,比起现在的漫无目的,似乎查理斯的选择要精彩的多。查理斯知不知道他想要的结局呢?他那种人应该是会很清楚的吧,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这是个很艰难的问题呢。

    我沉浸在查理斯的生活中,似乎忘记了自己一直苦苦纠缠的那个问题。晚上我睡了很好的一觉,醒来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我似乎很轻松,我忘了自己想要的尽头,只是越来越憧憬查理斯的生活。我似乎一瞬间明白,为什么要苦苦纠缠于自己的结局呢?如果能有查理斯那样精彩的经历,该是多好呢?我似乎一瞬间明白,查理斯可能都想不出他要什么样的结局,他说做就做说走就走的态度是想让自己一直在尽头之前都那样的精彩。查理斯的选择是很明智的,既然想不出要什么样的尽头,那就不要让自己想好了,一刻不停的去选择精彩。嘿,查理斯真是聪明的人,他不会钻死角,而是总会找到另外一种可行的方法去代替。我觉得这不算是逃避,因为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情去努力钻,那是愚蠢。如果得不到答案,仍然去钻,可能就会让自己陷入信心。而查理斯不算逃避,在我看来,这反倒是一种勇敢。

    又或者说,像查理斯这样的选择,是最好的结局,那是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呢?我不知道。这让我的心有些蠢蠢欲动了,就算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试一试总是好的,总比自己整天没有结果的思考要好。我缺少的,总是查理斯那样的一份勇气。

    这世界有没有尽头呢?我和查理斯都想知道,查理斯去了,为什么我不能去呢?相比于查理斯每次的选择,而我总是安于现状,我该有查理斯那样一次的决绝,反正我无牵无挂,我该有一次,但是我仍然踌躇不绝。在我踌躇不绝的时候,就会想起工头,那样的人,那样的结局,我想起来难免心中又升起了恐惧,正是这不绝如缕的恐惧,催使着我下定了决心。

    这些年,我还是攒下了一些积蓄的,虽然不多但聊胜于无。我决定去追寻查理斯的脚步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路上的时候碰见查理斯。临走前我去小镇上喝了一顿,喝的不算醉,除了那些积蓄以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带的,就算是在这个地方,我难道不也是一直孑然一身吗?不过我也有放不下的,那就是妮丝。我这样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呢?不过人注定是要有这样一些选择的,而且在我心底不就是希望妮丝能找一个更好的归宿吗?如今我一走了之,她也应该是等不了我的吧,人一生等着等着,就在等待中悄悄的不了了之。只要妮丝不太傻,她必然是不会等的,就算她现在是有些傻,她终有一天会变明白的。

    我去海边打听了很久,我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远航的船队,而不是短途的航船,但是这样的远航船队显然不是那样多的。约莫打听以及等待了一个多月,我有幸等到了一个船队。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一年,如今才回来,这个船队上,大部分是真正的冒险家,还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听到我的要求之后,他们很惊讶,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居然有这种想法,他们给我讲述了海上的各种困难,似乎是要告诫我放弃这困难的行程,而且他们此次回来休整,再次出行,可能会经历更长的海上航行时间。我表示愿意出一些钱,不过他们似乎毫不在乎,只是一味的质问我是否想好,因为可能丢失性命那也是说不好的。对于这些我几乎没有任何顾虑,如果我还有像性命这样的一些顾虑的话,我也不会做这个决定了。他们不要钱,只是要勇气,显然我的勇气他们认为值得带上我,那是一群真正热血的人。

    这是一艘很大的船,能够带足够多的补给,不过要真正做长远的航行,这些补给也是不够的,至于如何想办法继续航行下去,我也不得而知,但是那些有经验的水手似乎没有担心这个问题。我又认识了一群新的朋友,有憨厚的大个子大黑,幽默的勒夫,整天研究着各种读物的伍奇先生,还有虔诚的信徒司尔曼,当然我们的船长是最具有威严的,我们都叫他长胡子凯尔。船长是里面最有经验的水手,有着丰富的掌舵经验,据说他们遇到过好几次可怕的风暴,其他好些船队,甚至比他们好很多的船,都不幸被风暴掀翻了,但是长胡子凯奇总是能化险为夷,所以大家每个人心底对长胡子凯奇都是敬佩的。

    没有意外的,我随着这艘船踏上了旅途,出发的那个傍晚,我站在船舷上,看着天边的夕阳,那接近地平线的地方,是我梦想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性格。他们与我在工地上遇到的人一样,是那么的融洽,不过他们又与我在工地上遇到的人不同。工地上的人们说着一样的大话,用着同一种口气,虽然我们吹的牛各异,但是气氛总是相同的。这里就不一样了,尽管大家很融洽,每个人给你的感觉又不一样,大黑很是憨厚,对每个人虽然话不多,但是很亲切。勒夫倒是最活跃的一个了,他很接近我那些工友,不过我那些工友都是经过岁月打磨的人,不管怎么吹牛,都是掩盖不了其中的沧桑,勒夫倒是十分滑稽,他的那种活力是我那些工友不具备的。伍奇先生最有学问了,他每天都在研究着各种事情,他与我聊天我甚至都搭不上话,伍奇先生是一个很儒雅安静的一个人,他选择这种热血的冒险倒是令我挺惊讶的。不过他的理由是,第一,他想证明书里面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可信的,第二,他确信这世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东西,是书里面不曾有的。他似乎和我的目的有点相同呢,不过当他跟我大说特说在某个地方有某个神奇的峡谷,在某个某个部落,有个很独特的习俗的时候,我就不这么认为了,伍奇有时候有点呆呆的。而令人头疼的就是那个信徒司尔曼了,每次他都试图把我拉进他的阵营,让我和他一起祷告,一起听上帝的故事,而他不去找别人,想必是他已经知道找别人肯定会失败的,所以来拉我这个新人。

    到了夜里了,我们一群人睡在甲板下面,船摇晃着,索性我没有晕船的毛病,不过新的问题来了,这船里面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那最大的,就是长胡子凯尔的,令我惊讶的是,伍奇和司尔曼都睡的很香。我睡不着,站在船上,吹着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