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们的船不知道走了多久，自从驶离了岸边，每日每夜的景象都是千篇一律的，无边无际的海洋，早上日升，晚上日落，然后又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这样的日子不得不说有些枯燥，听长胡子凯尔说，在海上航行，其实最可怕的不是风浪，而是寂寞，耐得住寂寞的人，其实是最勇敢的人。凯尔的这番话似乎有了些信徒司尔曼的味道，不过你要是亲身经历了那海上的生活，你就不得不同意的不能再同意，世界上最有成就感的事情不是打败所有人，而是战胜自己，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而我的这个选择，似乎很有挑战性。

    这个时候如果来些风浪，倒是还真有新鲜感了，我们不但不会惧怕，反倒还会激动。但是偏偏每日每夜风平浪静，没有一丝起伏，我们的生活也像这海水一样，没有起伏，没有波浪。每夜的星空似乎都是一样的，我们望着星空，寻找着哪颗星星的不同，我们极尽所有方法让我们去证明我们过得不是同一天，倘若有一颗流星，那是能让我们欢呼好一阵子的。

    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我们能找的新鲜感也找完了，这种生活能逼得你去做你平时根本不想去做的事情。比如，去听司尔曼讲圣经里的故事，甚至司尔曼每天的祷告我们都听的滚瓜烂熟，有时候甚至吃饭的时候，司尔曼说了前一句，我们自然而然的接了下一句，我们的语气是带着厌烦无聊的感觉的，意思是似乎再向司尔曼宣告着，不要再念那些无聊重复的咒语啦，我们都会背啦。但是对于司尔曼来说，我们的这个举动却是让他高兴坏了。“主会保佑你们的，只要你们每天这样虔诚的祷告。”司尔曼满脸春光说着，似乎他此刻就化身成了上帝，而我们每个人在心底都是不以为然，要是主真的保佑我们，我们才不会踏上这无聊的征程呢，大家都埋着头吃饭不做声，而我却是一脸微笑的回应司尔曼，司尔曼也向我点头致意，随后都吃自己的饭。

    传说蛇最初人身长尾，还有一对漂亮的翅膀，能在空中飞翔，长得非常美丽；那时候所有的动物都很温驯善良，只有蛇因为有恶灵附体，非常狡猾。蛇从空中飞落到地面，从地上立起身子来与夏娃说话，形状有点象个大问号。疑问在夏娃心中萌动了。夏娃虽然有些动心，但信心的根基井没有动摇。她如实地转达了上帝的诫命：“园中树上的果子我们可以吃，唯有园当中的那棵树上的果子，上帝说：'不可以吃，也不能摸，免得你们死。'“撒旦听出夏娃口气中的丝微犹豫，他扬扬翅膀展开了攻势：“你们不一定死，因为上帝知道你们吃了果子。眼睛就亮了，你们便和上帝一样知道善恶了。“我们闲的无聊，听着司尔曼讲述着圣经故事。

    长胡子凯尔哈哈一笑，“这不简直瞎掰嘛，蛇就是一条爬虫嘛，怎么会长着翅膀，还长得非常美丽呢？”司尔曼听到这，脸色立刻郑重起来，立马双手相握，低下头向上帝祷告着，“主啊，原谅这愚昧无知的人吧，他们本性善良，无意冒犯，请您宽恕。”司尔曼一番祷告过后，脸上有些怒意，说道，“蛇变成爬虫的样子是因为它诱惑了夏娃，上帝惩罚它而把它变成爬虫的。你们这些人不知道圣经里的原委就胡乱的猜测，简直就是亵渎神灵。”司尔曼一脸虔诚而带着怒意的样子确实有些滑稽。“嗨，我才懒得管他是爬虫还是什么呢，我看上帝对我就一直在惩罚，没有过什么保佑。”凯尔满不在乎的感叹一声，随后又陷入沉默，之后便是转身走到掌舵室里面去了。司尔曼又想发火，却是找不到人了，我看得出，凯尔也是一个生活不尽如人意的人。

    不过我们这些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穷苦出身的，比如那个伍奇先生，他的家族还是比较繁盛的，早先他们家族是做贸易的，之后起水了，生意做大了起来，现在整个家族都是有了根基。不过伍奇先生倒是没什么别的事干，整天看各种书，反倒看成了个书呆子，不过难能可贵的是，他对书上的事情不尽信，不，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尽信的，可是看多了，同一件事情，这本书这样说，那本书那样说，他就犯糊涂了，所以他不得不对书中的事情产生怀疑。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着去证明书的正确性的勇气，他要去冒险，亲眼去看到。旁人或许说他吃饱了撑着，但是在我看来，他的勇气实在是不小。

    还有那个叫做勒夫的家伙，别看那小子油头油脑的，他的家族可是贵族出身，再怎么说这小子也是绅士家族出来的，可是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这家伙比谁都不修边幅，吹牛比谁都吹的厉害，脏话也不见少。但是这家伙确确实实是贵族出身，我们在茶余饭后闲聊，都说起自己的身世背景，这家伙刚开始说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吹牛，这家伙嘴里面就是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们就考验他，“勒夫，既然你说你是贵族，那你知道贵族的绅士礼节吗？”伍奇先生说道，像伍奇这样有背景的人，一些世面还是见过的，接触的贵族也不在少数，所以是不是真的贵族，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嘿，你们都以为我是吹牛是吧，给你们见识一下。”随后勒夫收起了平时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面容严肃的抬头挺胸，目光瞬间就变得不一样起来，那种感觉就是有一种俯视世间，看透一切的感觉。然后给我们一个标准的绅士型的鞠躬，他假装自己戴着帽子，然后脱帽，立正，双目注视着我们，身体微微倾斜15度。随后又跟我们行了举手注目礼，点头礼，握手礼，吻手礼，拥抱礼各种礼节。随后还给我们讲述了各种场合绅士需要注意的礼节，最后，他给我们跳了一段华尔兹，不得不说赏心悦目。“嘿，看不出来嘛，你这小子，平日里没个正相，倒是个贵族人家。”伍奇先生最终也是相信了。勒夫嘿嘿一笑，跟我们坐下来，立马又恢复了原形，“唉，还不是很烦这些东西，我觉得人就应该自由自在，按照天性来生活，该怎样走路就怎样走路，该怎样吃饭就怎样吃饭，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弄出这些莫须有的规则反倒来束缚自己。在家里他们逼我学这些东西，我一旦私下里没个正形，就会遭到众矢之的，我一怒之下就跑出来了呗，那样的生活真是我不喜欢的。”勒夫说完，喝了一杯朗姆酒，咧嘴一笑，大呼爽快。这可真是穷人有穷人的苦衷，富人有富人的烦恼，让人苦笑不得。

    反倒是那个虔诚的信徒司尔曼，天天一本正经的信奉上帝，照说应该是富家子弟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才会有闲心去做的，但是他的遭遇比我好不到哪去。他的父亲抛弃他们母子二人独自离去，而他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信徒，就连家里揭不开锅了，他母亲也坚信上帝会赐予他们食物，会赐予他们财富。他母亲告诉他，对上帝切不可有质疑的态度，你一定要相信耶和华将与你同在，如果你有二心，我主必定会降下灾难。直到最后他母亲饿死的时候，依然默念着我主耶和华与我同在。不过可能人在死时必将会有所明悟，她对她儿子司尔曼说，“我主赐予的食物可能不在我们这里，你要出去，到另外一座城，你一定会获得食物与财富的，因为我主必定与你同在。”说完他母亲就咽气了，说穿了这么相信上帝的人到最后都是有所怀疑，可怜的司尔曼却还是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对上帝深信不疑，跟着船队来到这里。可是这些话我们不敢当着他说，说了他必定又要发火，就算是他信了我们的话，他又是何等的痛苦呢？所以，让一个人生活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不能说是欺骗自己，起码那个世界不会有痛苦，起码，那个世界有信仰。司尔曼这样，其实也挺好的，我们干嘛要去想方设法的揭穿他呢。这家伙对上帝的忠诚，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呢？我记得他说过，倘若他有孩子，像亚拉伯罕献子的事情如果是要他做，他也没有二话。我们听了当时心里都是一阵发毛。

    还有那个憨厚的大黑，我们让他说说自己的身世时，他似乎不擅长于表达，只是说道，家里兄弟姐妹太多，没办法养活，我出来，凯尔船长带上了我。我们目光齐齐的向长胡子凯尔看去，没想到这个平日粗鲁的家伙居然收下了大黑。而凯尔自顾自的喝着酒，并没有搭理我们。

    而当大家问到我的情况的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乔治，你呢？你的父母呢？”伍奇先生问道。“死了。”“那你有恋人吗？”“额，怎么说呢，算有吧，但是我又和她不可能到一起。”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妮丝。“我原本是个做木匠的，师父死后，我自己一个人做，但是我们的工头那一天疯了……”我告诉他们我的经历，以及我自己为什么要出海的想法，还有查理斯我都跟他们说了。

    “嗯，世界的尽头，听起来很荒唐呢，就为了这个目的？”勒夫说道。“我也觉得荒唐，但是，在我找不到任何意义的情况下，出来闯荡一下总是好的。”我说道这，长胡子凯尔突然说话了，“没错的，小伙子，我想这一趟旅途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不能保证你能找到世界的尽头，但是我能保证你找到自己的存在。”

    航行一往的平静，但是长胡子凯尔却是危机感很重。“大海就像是一个十足的阴谋者，照说我们已经驶入大海的深处，如果有些风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它越平静，我就越心慌，凭借着我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异常的平静，却是酝酿着一场不可预料的暴风雨。”长胡子凯尔如是说着，我们没有一个人认为他是耸人听闻，一个高素质的水手总是有着对暴风雨敏锐的嗅觉。“来吧，让暴风雨来吧，这些年，我们对着生活逆来顺受，坚定的去面对一场暴风雨，让它知道，就算人再渺小，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被毁灭的，倘若我们沉没在这场暴风雨中，反倒是一场解脱了。”长胡子凯尔却是异常激动。我们从他的话语中，却是感觉到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拼搏的意味。“嘿，这些年我经受了那么多苦日子，却是一直忍气吞声，这次，终于可以在这场暴风雨中好好的和它拼上一场，倘若我死了，也是在拼搏的路上死的，而不是被苦难活生生的折磨而死，也不是像师父那样荒唐的死去，我死的时候，血是热的，而不是带着绝望。”我心里想着，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嘿，年轻人们，不要那么悲观，什么样的风浪我没有见过，有我在，你们生存的机会就会多一半。”长胡子凯尔却是一点都不害怕，而他的这句话又异常的鼓舞人心，我们像大海深处的勇士，这个时候，我们没有身份的差别，也没有任何牵挂，只有决绝。

    果不其然，两天后，海面上刚才还是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突然间，一口茶的功夫，立马变得乌云密布起来，白昼宛如黑夜。“快！大家进入底仓，不要被海水冲走。”长胡子凯尔命令道，我们立马动身，跑到夹板下面，关上舱门。乌云压得很低，“轰隆！”一声爆响，那时海上的雷电，比我们在陆地上的雷不知道要震撼多少倍，那闪电几乎就在头顶，那雷鸣震的你耳朵都快爆炸。长胡子凯尔这时候已经到了掌舵室，准备跟这暴风雨开始搏斗。

    随后，船外面已经是狂风大作。“快，升起桅杆！”长胡子凯尔对身边的助手说道。船剧烈的摇晃着，船舱内的东西已经被晃的乱七八糟。狂风携着暴雨，打在甲板上，如枪乱射。“船长，前方有巨浪！”一个助手惊慌的说着。“不要慌张，帮助我稳住舵盘！”凯尔一如既往的冷静，目光中只有坚定。随后一阵巨浪扑过来，船剧烈的起伏着，那巨浪似乎有一两米高，我们在船舱内几乎就跟那些物品一样，时而腾空，然后重重的摔下去。这感觉真是苦不堪言。“哼！这点浪，翻不了天，看我的！”长胡子凯尔死死的握住舵盘，这巨浪虽然可怕，但是老道的凯尔很擅长于借助风势，随着风向时刻调整着舵盘。

    船在凯尔的手中就仿佛向自己的身子一样，总是能调整着自己的姿态，就算是那么大的巨浪，也能随浪摇摆，始终不被掀翻。狂风依然作着，凯尔是不是调整着桅杆，不至于让桅杆被吹断。不过接下来，又是一阵巨浪，这阵巨浪比以往的都可怕。几乎是有三四米高，“船长，前方浪太大，如果舵盘架的太死，桅杆会被吹断的！”一个船员焦急的说道。“哼，他没有那么脆弱，你们只管帮助我握住舵盘就行了。”凯尔眼中露出拼死一搏的决绝。“来吧！”凯尔大吼一声，迎面就是那震撼的巨浪。“架住舵盘，向右90度，快！”凯尔几乎是嘶吼着的。随着巨浪的到来，桅杆上的帆几乎是正面承受着那狂风的洗礼。“船长，这样估计桅杆会撑不住的！”一个助手说着。“那也比等死好！”凯尔嘶吼着。

    船在狂风巨浪的折磨下，几乎是旋转了360度，船被巨浪掀起，但是凯尔控制着桅杆，船始终没有被掀翻。船迎着巨浪，这时候，咔嚓一声，“船长，桅杆断了！”一个船员绝望的吼着，凯尔没有说任何话，死死的抱着舵盘。随着桅杆的断裂，舵盘急速的回转，这时候凯尔也没办法控制船了。船被巨浪高高的掀起，我们在船舱内被晃的先是聚集在船身前部，而后一个巨大的落差，全部被甩在船尾。

    我们全部被这巨大的落差摔在底部，这下坠的距离，足足有一个船身那么长。我不知道船被掀翻没有，因为此刻，我们全部被摔晕过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