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人影正是船长凯尔，原本我们应该是要异常兴奋的，可是看到凯尔的眼神，我们谁也高兴不起来。凯尔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只是眼神一片死寂，那种眼神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这种眼神只有在将死之人或者极度绝望的人身上才能看到的。

    凯尔走进木屋，一句话也没有说，木屋内陷入一片沉寂。我担心的看着凯尔，凯尔就算是面对死亡也能那般坚定的人，如今却是仿佛丢了魂一般，这与我认识的凯尔是不一样的。尽管他是有一些秘密的，不过他是一个从容的人，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凯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乔治，我没事。”随后凯尔也没看我，只是目光看着远处说道，“桅杆做的怎么样了？”一个船员说道，“已经差不多了，如果要装上船的话，随时可以装。”“尽快吧，这个岛不是我们能呆的。”凯尔随后走出了木屋，头也没回，只是丢下一句，“没事，我出去走走，今天就把桅杆装好出发吧，其他的就算了，我们已经掠夺了这岛太多东西了。”随后凯尔的背影远去，我们也没多想，船长的命令，他们是必须遵从的。我们也没再多想这种种遭遇，也没再揣测凯尔遭遇了什么，都拍拍屁股准备把我们的桅杆搬运到船上去。

    我们把船上残破桅杆上的帆取下来，重新挂在新桅杆上，众人齐心协力将桅杆搬上船。固定下来之后，我们准备立马扬帆起航。不过船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沙滩之中，就算我们把底下的沙子挖开，也很难把船推入大海，我们还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那就是风。如果有合适的风的话，凭借我们的帆，倒是要轻松许多。

    大约傍晚的时候，风来了，而且风很大，正好是对着我们的帆迎面吹来，似乎这座岛有要赶走我们的意思。我们把船下面的沙子挖开，凯尔已经进入掌舵室，风吹的船帆呼呼作响，所有的船员一起使劲，准备将船推向大海。而且这个时候涨潮了，这对于我们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一二三！”我们喊着口令，不几下船开始慢慢的向前滑动起来，水已经到了我们的腰部，不过在船真正的驶进大海之前，我们还是得尽力的推。

    船已经顺利的开始行动起来，先前那般大的阻力已经消失，我们明白船已经完全的摆脱了搁浅。凯尔从船上抛下绳子，身手矫健的勒夫首先就顺着绳子爬上去，随后我们也陆续的往上爬，上面的人接应着，整个船上的人团结一致，我们，又向着这无尽的大海出发了。

    夜深了，我们躺在甲板上，看着这平静无垠的大海，看着头顶那神秘的星空，似乎只有这些才能让我们这些漂泊的人心安。船上已经少了一些船员，不过我们这几个好伙伴，勒夫，伍奇，司尔曼，还有不常说话的大黑，依然都在。

    我幻想着，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一片混沌？在那里云烟缭绕，看不到星空，看不到大地，脚下是无尽的深渊，我就站在伸入这尽头的悬崖上，或许我跳下去，就会无休止的坠落，坠落，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边际，我不停的坠落，直到我慢慢的老去，然后化为烟尘。或者，那尽头就是彩虹的扎根处，我很容易的爬上去，然后顺着彩虹往上走，走着走着，或许就走到了司尔曼所说的天堂了吧。

    这个时候，凯尔从船舱里面走出来了，安静的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船平稳的行驶着，海风带着咸味扑向我们的脸庞。我们似乎很乏累，谁都不想说话，只是静静的躺着，凯尔的长胡子随风撩起，在这黑夜中，凯尔突然说道，“知道为什么我要急着走吗？”我们突然来了精神，凯尔似乎经历了什么，不过我们只是这样一个猜测而已，船长说要走，我们也没有二话，只不过凯尔这样一说，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凯尔继续说着，“这个岛不是我们能呆的地方，就在你们都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留在那个洞窟里面，那只红色的大鸟又出现了，它跟我说话了。”我们一个激灵，似乎不相信我们听到的一切，“没错，它是跟我说话了，它说这个岛不属于我们，而我们掠夺了它太多的东西，原本我们是应该走不了的，应该是要葬身于此的，不过它念在我们大多数是心性善良的人，决定给我们考验，如果我们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而且坚守着它的话，我们可以离开，那些掠夺的东西相当于给我们的馈赠。而经不住诱惑，心性邪恶的人，会在他自己的噩梦中无限循环，迷失在这座岛内。”凯尔说着，我们仿佛像在听神话故事一般，这种事情听起来，简直跟司尔曼讲述的圣经一样，可是它却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我们身上。我问凯尔，“可是这不公平是吗？”凯尔看着我，夜里，我看不清凯尔的眼神，不过我可以想象他饶有兴趣的样子，“你为什么觉得不公平呢？”凯尔反问道。“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了，就算他浑浑噩噩，就算是在混吃混喝，可是我们也没有谁说要剥夺他的生命不是吗？我们不明白他人的想法，也不明白他人为何要选择如此活法，可是我们再怎么着也没有谁说有这个权力能断言他人的生死不是吗？就算是我的仇人，我对他恨之入骨，那也是想尽办法，与他决斗一番才能决定你死我活不是吗？可是这座可恶的小岛，却像是游戏的裁决者一般，他说你不符合他的规则，就要将你抹去，这不是太荒唐了不是吗？我们难道就是棋子吗？没有人能够看透我们的想法，我们凭什么就是棋子呢？”我越说越愤慨。凯尔长叹一口气，“乔治，你说的没错，那些离我们而去的那些船员，我是很清楚的，尽管他们有些人一心想追求着利益和物质，有些人性格很怪癖，但是说到底他们也是我们的伙伴啊，谁能保证这世界上全是圣人呢？他们与我们同船，我们朝着各自所需而一起努力着，我们根本管不着他人是为着什么目的，至少我们在一起奋斗，我们是同伴。是，这太荒唐，也很可恶，这世间就是有这么些你无法去探知究竟的东西，至少是我们无力可抗的，谁又能说你意外的走在河边失足掉下去淹死，不是命运给你安排的一种死法呢。乔治，我也很痛心，可是，我没有办法。”

    我听着凯尔说着，心中却还是不甘，但也无可奈何。为什么上天给了我们独特的思想，却好多事情貌似是我们不能掌控的。我们每个人按照自己的想法设计着自己的人生，像一个个木匠工一般，打造着不尽相同的房子，每个房子都是独特的。可是这一切就好像一个无聊的玩游戏的家伙在看着我们玩，把我们抛在土地上，玩弄的看着我们，时不时说，“哟，这个家伙真有意思，还能做这样的房子。”或者时不时撇一瞥嘴，说，“咦！这造的什么玩意？”然后一巴掌把别人辛辛苦苦造的房子拍碎。太可恨了，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我内心恨的咬牙切齿。

    “嘿！小伙子们，精神一点，想不想听故事？”凯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凯尔。大家都没有做声，而我却有兴致，并不是说对凯尔即将要将讲的故事有性质，而是看到凯尔又恢复了往日的风采，我是高兴的。就好像母亲看到生病的孩子，对往日最想吃的食物都没了兴趣，突然跟你说，他想吃什么什么，那时候，母亲就会高兴的手忙脚乱，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给孩子弄到他想吃的食物一样。说到这，又不免一番感慨，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总在没有兴趣的时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仿佛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贱，自己也是这样贱。偏偏在自己毫无食欲的时候，那些平日最想吃到的食物才会送到嘴边。所以呀，趁着自己还有兴趣的时候，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去最想去的地方，吃最想吃的食物，免得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这绝不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颓废活法，有人一生节俭，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享受过，也许生前人们还对他的节俭赞美，死后必定是为他的一生无趣而感叹悲哀。

    没有人发表言论，凯尔自顾自的讲述起来。“从前有个小伙子，长得俊俏，是他们镇上面的公认的帅小伙，小伙子当初很阳光，活的很自信，但是也很花心，他交往过许多个女孩子，也伤过许多女孩子的心，但是小伙子并不放在心上，他一直觉得别人女孩子喜欢他是应该的，他抛弃别人也是理由正当的，他没觉得有什么惭愧。就这样，他交往了一个个女孩子，伤了一个，立马开始下一个，他没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只是觉得很平常的一件事。直到有一天，他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子，但是那个女孩子并不想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只是注重他的外表，所以刚开始那个女孩子没怎么搭理小伙子，小伙子很受打击，但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喜欢那个女孩子，他开始想法设法的对那个女孩子好，这是从来没有的，他对那个女孩子的好，超过了之前所有喜欢他的女孩子的十倍甚至可以说是一百倍。女孩子开始慢慢接受他，因为她觉得小伙子心地还算是善良的。小伙子很开心，开始和那个女孩子相处，相处的过程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顺利。因为小伙子养成了许多坏毛病，而且性格上也有许多缺陷，一旦小伙子犯了什么错，女孩就会生气的训斥他。这要是在之前的话，小伙子肯定会甩头而去，但是这次他发现自己是动了真感情，他是真的爱那个女孩，爱到什么程度？女孩说什么他都听，而且女孩说他做错了什么，他立马就会学着去改。小伙子觉得这不像自己，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贱，但是他也乐得这么贱。他就是爱那个女孩子到了这种程度。不知不觉的，小伙子发现自己改变了许多，这些改变，完全是女孩的功劳。周边的人都感觉的到小伙子变得不一样了，变得彬彬有礼，性格也温和了许多，小伙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活的这么好，这么充实，以前他是很纨绔的，现在周边的人开始对他发自内心的尊重，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小伙子很喜欢这种感觉。这一切，都是那女孩给的，女孩就像一个天使一样，拯救了他，给了他一个像模像样的人生，小伙子更爱女孩子了。如果可能的话，他决定和女孩走完这一生。可是事情总不是像人想象的那样如意，有一天，小伙子和女孩一起在散步，小伙子很满足，女孩也觉得很幸福，那天走着走着，女孩突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小伙子惊呆了，像丢了魂一般。之后，小伙子才知道女孩患了治不了的病，这病，就连女孩也不知道。当女孩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小伙子日夜抓住女孩的手，日夜撕心裂肺的流泪。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一个女孩如此伤心，女孩微笑的安慰着他，像天使一般微笑着，告诉他会找到更好的。小伙子哭着摇头，他更心痛了。没多久，女孩离开了人世，小伙子失去了往日的阳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个月不出门，他再也不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变的不修边幅，头上生出了缕缕白发，胡子也生的好长，但是小伙子没心思在乎这些，几个月里，自己吃的些什么，喝的是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只有女孩微笑的样子，躺在病床上就快要失去她的样子。不过小伙子终究是挺了过来，虽然他已经不知道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不过他的心已经死了无数回。他只是想看看这个世界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伤到他，也有一个目的，他想挑战这个世界，为何世界要这样惩罚他。如果世界真的还有一点良心的话，那就让他死吧，死了他可以去另外一个世界去找女孩了。如果世界没有让他死掉，他倒是要好好的呐喊一番。小伙子像一个流浪汉一般，披着散发，破破烂烂的走了出去，没有人再认识他，他也不再认识任何人，小伙子走向了这个世界。你们说，小伙子的选择对不对呢？他是不是不像一个男人，扛不起这些打击呢？”长胡子一个人静静的说完了，中途没有人做声。

    长胡子凯尔说完了，依然没有人做声，只听得到海浪阵阵。凯尔以为我们都睡着了，站在船舷上，望着大海的尽头，随后默默的走进船舱。当凯尔走进船舱的时候，司尔曼却是疑惑的说道，“我感觉凯尔好像说的是自己啊，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司尔曼问道，没有人回答，答案都在大家心里。

    我终于明白凯尔心中那若有若无的事情是什么了，这的确是一段撕心裂肺的故事，我听着凯尔平静的讲着，心中也是感到阵阵心痛，我们旁听者都能有这种感觉，当事人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我无法想象，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凯尔在望向那口井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天使，对着他微笑，那一刻，凯尔估计内心是疯狂的，应该说是成魔。他从木屋出现的时候，带着那样的目光，也是可以理解了。换做任何人，那种情况估计已经疯掉了吧，凯尔能挺过来，应该是分清楚了回忆与现实的差别，他心中的一块血瘤，应该是彻底的刺穿了，虽然过程是如地狱般痛苦的，不过他已经解脱开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凯尔如今能讲出来，讲述的过程中，是那样的平静。凯尔，已经重生了，虽然那诡异的小岛，令人生厌，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就我自己来说，我渐渐的有些明白，我与世界的关系。虽然不是完全明白，但至少已经有些释然了。从木屋边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虽然虚弱至极，却是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个世界能够感受的那样清晰。我站了起来，感受着海风，我闭上了眼，在木屋边醒来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和煦的微风，耳边清晰的鸟鸣，仿佛刺激着我身体的各个神经，那一切，是那样清晰，清晰的似乎我融入了整个空气中，整个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