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人总是在世界上洋洋得意的生活着，他们主宰着大地，主宰着这世间的一切，幻想着自己无所不能，他们疯狂的索取着，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渺小，哪怕是大地微微打个颤，就可以把他们孜孜不倦追求的一切付之一炬。

    我们在这暴雨中站立着，犹如雹子一般的雨滴打在身上，打的你生疼，可是现在我们完全没心思去管我们身上的疼痛。只是偶尔照亮天空的闪电，让我们愈加感到恐怖。因为在我们眼前的景象，你可能完全无法想象，只有当你亲身体验那种感觉，你才会感受到你在这世界上是多么的渺小，你面对这片天地，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在闪电的亮光下，整个天地犹如白昼，可是我们的船呢，我们的船依旧在倾斜着，在我们眼前，似乎整片海都变成了一个漩涡，是的，就是一个漩涡，你不知道这个漩涡有多大，至少我们视线可及的地方，都是在这个巨大漩涡的范围内。对面波尔他们的船也在这漩涡内，准确的说，他们的船在我们前下方一点，他们已经被这漩涡卷到更深处了。

    我们所有人都呆在甲板上，和之前那个船员一样，我们似乎都放弃了抵抗，在这种末日般的景象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之前，我们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征服大海的勇者，现在看来这个想法简直可笑到极致，一个人如何与一整片大海做斗争？之前我们蹦达着，大海并不屑于搭理我们，现在大海怒了，不管你怎么挣扎，你在大海里面，你就得接受它的制裁。凯尔并没有再去试图掌舵反抗这漩涡的吞噬，如何呢？就算再怎么反抗，当整片海都变成了漩涡，你如何反抗呢？就好比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深渊，你再怎么往上爬都是没有用的。

    凯尔平静的往船舱里面走去，我们也跟着凯尔。这时候我们发现对面漩涡内面波尔的船似乎有反应，他们的船帆几乎拉到极致，试图驶出这漩涡，凯尔看到这一切，绝望的摇摇头。我们都知道，这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果然，在波尔他们一番挣扎过后，突然桅杆折断，船身猛的反弹一下，而后漩涡的逆流冲向船身，船瞬间四分五裂。凯尔悲痛的捂着眼睛，痛苦的低下头，走到船舱里面去了，司尔曼痛苦的跪伏下来，为波尔他们祷告着。

    我们都走到了船舱里面，船身倾斜的越来越厉害了，但是我们已经平静下来，可以说是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每个人都很平静，只是有两个人实在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感觉，抱着头默默抽泣起来。凯尔却是转身从掌舵室里面默默的拿出一瓶酒，凯尔开了那瓶酒，突然大吼一声，“别哭了，你这种人就应该早点把你扔下船去！”凯尔只是瞬间的发怒，那两个人不只是被凯尔的话触动，也看淡了，还是被凯尔突然的怒火吓到了，也没有再抽泣。凯尔而后又平静下来，对我们说道，“这瓶酒我珍藏了许久，出海这么多次，我从来没有拿出来过，想不到这次终于要拿出来了。来，让我们干最后一杯”。凯尔满意的拿出杯子，为我们一一倒上，倒像是真的要迫不及待的品尝这美酒一般。“干杯！”凯尔豁达的笑着举杯，我也笑着举起了酒杯，凯尔满含深意的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或许我的豁达出乎凯尔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吧，虽然我这人年纪不大，但讲真的，生死这种东西，已经算不上一个噱头了。

    而后查理斯，勒夫，伍奇，司尔曼，大黑，都举起了酒杯，众人也都纷纷的举起杯子。“干杯！”我们干了杯中的酒，酒很烈，酒精直冲你的大脑，让人眩晕。可是我们依旧肆无忌惮的大笑着，笑的那么洒脱，那么悲壮。船身已经倾斜的很厉害了，而且我们明显感觉到船的速度变的越来越快。凯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凯尔在这海上打拼了这么久，见识了这么多，我想我这一生是已经活的足够了的，或许我再早一点就这么死去的话，我还有些许不甘，但是如今我的心结也已经解开，我终于可以上天堂找我的索卡了。”凯尔脸上流露出解脱的笑容，随后又看着我们，“司尔曼这家伙，也体验到了上帝的感觉，我想，你应该承认你的信仰了吧？”司尔曼少有的笑了，微微点头。“勒夫你这家伙似乎也玩够了吧？”勒夫依旧笑的那么调皮，“玩够了，也是时候该停止了，伍奇，我想你从没有见识这么多奇妙的事情吧。可惜你的书没办法写咯。”“没关系的，我想这这世界总是有些东西不想让我们看到吧，看到的总不可能活着将这些事情传播出去的，不过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我们看到了，就是幸运的。”凯尔没有说话，默默的对伍奇伸出大拇指。

    只是最后凯尔坐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可是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乔治你了。”凯尔的语调有些不对，似乎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咙里面。我笑着拍拍凯尔，“船长，你喝多了。”凯尔更加伤心了，“乔治，我们都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可唯独你，我...我当初答应过你的，我恐怕不能兑现了。”我依旧微笑着，“凯尔，没事，你帮我认识到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我跟着您出来，一点都不后悔，如果我没有出来，或许就真的白白在这世界上走了一趟了，我很感谢您带我见识了这么多，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我发自内心的说着，凯尔却依旧深深的自责。想不到到最后让凯尔愧疚的离开，是因为我，这么一个屹立在海上的勇士，这么一个洒脱的人，战胜了自己的执念，到最后却是因为我要抱怨而去。

    说起来我虽然有些小小的遗憾，但是真的还好，这一路上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至少我现在死去也还是清醒的。我们的船速度越来越快，我们知道估计船已经陷入漩涡深处了，不知道是我们喝多了还是船速度的原因，我们感到越来越眩晕，船也开始剧烈摇晃起来，船快到一个极致，晃动的异常剧烈，有人几乎呕吐出来，我只是感觉到天旋地转，最后终于在剧烈的晃动下，我昏了过去。

    原本以为再醒来就是天堂了，可是我看到身边，还是凯尔他们，还是那熟悉的船舱，但是船好像已经停了下来，那剧烈的摇晃感也消失了，外面也听不见暴雨的击打，听不到轰鸣的雷声了。

    我把凯尔他们一一唤醒，他们醒来第一反应都是，“乔治，死后还能看见你，真是太好了！”几乎每唤醒一个人，都会出现这样的尴尬境地。不过当他们看到船里的景象，虽然难以置信，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们还没有死。但是我们都不明所以，决心出去看看我们被漩涡卷走后会到了哪里。我们打开船舱，眼前的景象让我们不由得揉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我们的船静静的躺在海底，在我们头上方的是无穷尽的海水，各种鱼在我们头顶上游过，各种奇异的海草在我们身边飘荡着。但是我们身边并没有海水，仿佛有一个天然的屏障不知道在哪里，隔绝了海水。我们好奇的下了船，走在这海底柔软的沙子上面，这一切感觉太真实了。突然在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珊瑚丛，那珊瑚丛甚是漂亮，没等我们靠近去瞧它，这珊瑚丛中间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我们明白这一切绝非是偶然了，而是又有什么奇异的东西在牵引着我们，它仿佛安排好了一切，只等着玩弄我们，这种感觉真的十分可恶。那宛如世界末日的漩涡，这古怪的海底，我想一定又是我们未知的东西，但它却好像已经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

    那道缝隙越来越大，终于有了一扇门大小，从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活物。那真的是一个怪物，长的是一个女人的脸，脸绝美，但是浑身裹着鳞甲，像贝壳一般，手角却是爪子形状。那怪物突然微微笑了起来，看着我们呆在原地，却是说道，“好久没有见到人类闯到这片失落的区域了。”古怪的是，她说的话我们居然听的懂，不过她的嘴巴并没有动。凯尔最是镇定，“你是什么怪物？你为什么知道我们到了这里？”凯尔也有几分惧怕，试探性的说道。那怪物嘴巴仍然没有动，只是有声音发出来，“这片海域，一般是没有人会找到的，不过你们却是误打误撞走进来，没错，是我带你们来这里的，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也算是幸运儿。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但是你们也不用管我从哪来，我只有一个问题，你们想要什么？”这个怪物说话的口气很是令人厌，像她就是主宰者一般，凯尔愤怒的说，“我们什么也不要，我们只想回到海面上，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那怪物狡黠的笑了，又一个声音传来“哦？是吗？”之后我们看到她那笑容，越看越阴森，我们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却是看到眼前的景象在快速倒退，只有前方那怪物可怖的笑容，最后眼前景象倒退的越来越快，直到变成一片模糊。只听见耳边轰隆一声，眼前一片模糊，大脑也短暂的失去感知。等到自己所有感知都恢复的时候，却是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面，周围都是漆黑，头顶上是星空，脚下也是星空，四周都是星空，我在这不知名的地方飘着，像无根的浮萍。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正当我在这恐怖的境地中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脚下突然有土地开始蔓延开去，整个世界以我为中心，开始缓缓蔓延开去，直到变成了一个真的世界。这个世界而且还是异常的熟悉，我在一个小屋里，躺在床上，屋内的景色很熟悉，对，就是我原来的那个小屋，只不过屋内一切陈设都没变，却没有一个人，屋子里很黑，我走下床，打开小屋的门，外面的阳光突然射入我的眼帘，让我不敢睁开眼。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这个世界，哇！真的太美好了，蝴蝶在草丛中飞舞着，蒲公英随意的抛洒，阳光很暖，天很蓝，风很轻。

    最令我震惊的，门前那条小路慢慢出现了两个人影，那是...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但是那两个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那是父亲和母亲，母亲挽着父亲的手臂，开心的交谈着。我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过来，他们也看到了我，母亲开心的笑了，看到我说，“乔治，你睡醒了？等会我来做饭。”母亲笑的十分美丽，我冲上去抱住父亲母亲，他们纳闷的看着我，我却一声不吭，只是默默的抽泣。我抱着他们，感觉异常真实，这温热的身体，空气中泥土的味道，父亲母亲身上的味道，这一切太真实了，让我不敢相信这是梦境，但是我太清楚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幻想而已，只是这感觉太真实了。

    母亲摸摸我的头，以为我受委屈了，说道，“没事，乔治，有什么难过的事跟我们说！”母亲安慰着我，随后就去做饭了。我呆呆的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切，这跟我们的生活简直是一模一样，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让你不敢相信这是梦境。等了许久，母亲终于把饭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端上了桌子，母亲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脑袋，“想什么呢？吃饭了，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没有说话，只是跟着母亲坐到桌子边，父亲也过来坐我旁边，哪怕这是梦，也感觉很幸福了，我这样想着，轻松了许多。我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母亲看我开心了，她也开心的笑了起来，我吃着饭菜，这一切的味道，简直太美好了，桌上的面包，还有那羊肉，这味道，太真实太美好了。

    吃完饭，我看着父亲母亲，又抱了抱他们，说道，“谢谢你们，不过这终究是一场梦，我始终还是要离开的。”父亲母亲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好像不明白我说的什么。我亲了亲他们，随后又躺到床上，心想再醒来的时候估计一切都会回归现实了吧。只听见母亲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吃完饭又睡了啊！”父亲却是示意母亲不要打扰我，迷迷糊糊之间只听见父亲说我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我睡的很好，没有梦，一觉醒来，还是那个熟悉的小屋，只是透过窗户看到隐隐的月光射进来。已经是晚上了，我还是在木屋里面，难道我真的只是睡了一觉？难道这不是梦？我试探性的喊着，“母亲？父亲？”过了许久没人回答，我自嘲的笑到，“怎么可能这么荒唐，我就说。”可是我为什么还在这个木屋里面呢？我试着走出去，可是刚打开门，就看见母亲回来了，“乔治你睡醒了？这都到了晚上了，晚上你怎么还睡得着呢？”我感觉到了可怕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不像是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个夜晚，我没有睡，我努力去理清自己的思绪，我是跟着凯尔他们在海上冒险的，我们被卷入一个漩涡，然后碰到一个怪物，对，肯定是那个怪物动了什么手脚，不过我却怎么都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明白这些不应该是属于我的，但是我却又没办法逃脱。我想了一整夜，算了吧，既然没有办法逃出去，还不如就这样生活吧，这样的生活不是也挺好吗？或许这才是我自己真实的生活呢？我记忆中的那些东西可能反倒是一场梦呢？那海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荒唐的东西呢？我那穷苦的一生，也可能只是内心的一种惧怕吧，这样想来，我那些记忆反倒更像是一个很长的梦境。

    反正我本来孑然一身，照道理来说我不知道应该死多少回了，既然还有如此美好如梦境般的生活，管他呢，没什么可以想的，就这样过吧，这里有父母在身边，世界是那么美好，我还要去找师父，找妮丝。想着想着，我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