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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城北旧事

    看着小屁孩摸样的的司南,大个子打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城隍也顺势从墙上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这时候旁边的掌柜的发话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看你穿着倒像是谁家的富少爷。赶快滚,不然老子连你一块收拾。”说完便又吩咐起手下继续向小城隍施虐。

    “还不快停下,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们”一听这话,泰宾楼的掌柜脖子一横,斜着眼转过身,脸上尽是不屑

    “我胡三德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威胁”边说边向司南靠近。身后跟着的两个大汉这时候也摩拳擦掌着,都想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胡三德,哼,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么傻的名字你爹娘都舍得给你按上,可见你也不怎么样嘛!生你的时候怎么没给你按个胡无后或者胡无孝呢”眼看着人家越逼越近,司南嘴上还是没有半点收敛。就在胡三德凑上前想给自己一拳的时候,司南伸拳挡住,然后缓缓摊开手掌,亮出了江鹤年送自己的戒指。

    “你给什么也没用,老子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个小杂毛。”胡三德一把夺过司南手心的戒指,接着就想蓄力一拳打过来。看到对方见了江鹤年的戒指后还来真格的,司南这时候心里已经后悔了,这江老头的戒指并不是对谁都起作用啊。

    “住...手”一声贯彻整个街道的回响。

    在拳头即将要落下的这危机关头,老马带着杨光来了。老远的看见司南受欺负,杨光拔出刀就冲了过来。把刀架在胡三德的脖子上。冰冷的铁器感让胡三德的脖子缩成一截,看着就跟那缩头乌龟一样。

    “杨巡头...您怎么来了...”胡三德立马改了刚才的嚣张,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的站着身子弓着背。用手低了低架在脖子上的刀。

    “司尊家,您没事吧?”杨光压根就不搭理胡三德,转身问候起了司南的情况。这时候胡三德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在城北这一块,杨光的话语权可是仅次于巡城御史的存在。能让一个巡城百户出头的人,哪里是自己一介商户能惹得起的。

    “我没事,就是这个胡...无孝掌柜,刚才扬言要让我给他跪下磕三个响头,不然就把我......”听到这儿,胡三德心里直打怵,自己哪里说过这样的话,这明明是栽赃,是陷害,明目张胆的拉罪名啊。刚想要解释,嘴里刚蹦出来一个字,就被杨光活生生的呵斥回去。

    “对了,他还抢走了我的戒指。”司南指了指胡三德的手。胡三德立马张开了手心,看着手中确实是司南的那枚鳌头戒后,杨光顿时暴跳如雷。

    “你个狗杂碎?江博士的戒指你也敢抢,你真的是嫌弃自己的命啊!”边说边把手里的刀往胡三德的脖子上低了低,肉眼可见的一条小缝已经渗着血了。

    “江...江...江博士,也是翰林院首席江博士?”胡三德忍着疼,咬着自己的后槽牙问出了自己疑问。

    “不是他还能是谁能以博士自居?况且还姓江!”听到这话,胡三德瘫软在地上,彻底绝望了。杨光见状也收起了刀,从胡三德手里夺过戒指,双手捧在手心交给了司南。

    随后,两人客气寒暄了几句,见司南没事,后面经过司南的央求,杨光也就再没为难胡三德,收队回去了。胡三德哪里还敢逗留,带着手下一溜烟就没影了。留在小城隍一众愣在原地。稚嫩的小脸上尽是刚才在墙上摩擦的灰尘。一看到小城隍,司南就想起了司婵,也是一样的年纪,一个衣食无忧,一个终日不能果腹。两种命运下的交织,顿时让司南心生怜悯。司南走到小城隍跟前,拿出自己的手巾给其擦了擦脸上蹭的墙灰。经过两次救了自己的小命,小城隍已经不再那么抗拒司南了。任其在自己的脸上擦拭着。

    “你叫小城隍是吧?有没有大名啊?”见其只是摇头不语,心想还是太陌生的缘故,心里的戒备还没有彻底放下。

    “我叫司南,是秦川梧州的。刚来西京没几天,咱两这来来回回都见了三次面了,这缘分得有奇妙啊。”司南伸出自己的手,想握手以示友好,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个时代是没有这种礼仪的,这几天闲着没事回忆起王少杰的记忆,下意识附带了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立马双手抱拳作揖。

    “我就叫小城隍,没名没姓。就住在城北边上的城隍庙里面。”小城隍,城隍庙,难道真是城隍爷家的孩子吗?旁边叫小浩的小乞丐端着破碗说道:“小少爷,谢谢你今天救了小城隍哥哥。”说着便跪下磕着头。司南立马赶紧拉起来说:“不是女的吗?怎么还叫上哥哥了?”

    “这......是...。”小城隍一个眼神瞪过来,小浩就不再说话了,拿着破碗缩到后边去了。

    “今天多谢你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的到我们的地方,可以派人来城隍庙找我们。后会有期!”压根就不给司南插话的机会,拿起竹竿,端起破钵,领着一众乞丐就这么走了...走了。

    回到客栈,司南躺在床上,翻过来覆过去,今天小城隍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自己耳边。为什么要以男儿身示人?为什么那么需要钱?以至于去挣胡三德那种地痞败类的钱?前几天刚偷了自己加上老马的几十两纹银,为什么会用的这么快?满脑子的疑问弄的司南彻夜难眠。趁着天还没黑,去隔壁叫上老马,打算去城隍庙探个究竟。

    路上司南买了点糕点和吃食拿上,一路上逢人就问,好不容易才打听清楚了城隍庙的具体地址。两人穿过一片荒无人烟的小树林,眼前是一条小河,不远的上游有一座木桥,两人走在木桥上面,咯吱咯吱晃悠的响,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修了。过了河就看见迷雾中貌似有个庙的轮廓。朝着大概方向走去,周围的野草都能淹没一个人。好在有之前人淌出来的小路。顺着小路直走,不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宏大的庙宇。斑驳的墙皮,破损的窗户,腐朽的幡布挂在房梁上,沿角挂满着厚厚的蜘蛛网。走进去一看,二面的神像已不见头颅,正中间的城隍爷也是缺了一条隔壁。整个屋里就一条香案还凑合着四条腿立在神像面前。香案上的烛台上插着蜡烛,香炉里还插着香,地上的篝火也还刚熄灭不久。但整个庙里却不见一个人影。

    “咳...咳...咳,谁啊?是小浩回来了吗?”就在这时,神像后边的旮旯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起初可是把老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城隍爷显灵了。等到司南端起香案上的蜡烛往神像后面走去。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坐卧在神像后面的草铺上。在蜡烛的烛光照耀下,老人脸上没有一块舒展的皮肉,全靠一身骨架撑起着这副皮囊。举起的手犹如干柴一样,细长又黑。努力睁开眼看了看司南,发现不是自己口中的那个小浩后,便靠在墙上,像如释重负一般。

    “哦,是香客啊,这么晚了还来上香。估计城隍爷都消食去了。”老人笑呵呵的便想站起身来,两只手倚在神像的底座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起来,脚下却依然是纹丝不动。司南见状,连忙蹲下来按住老头的肩膀让其不要动了,轻轻拍着手安慰道:“老爷爷,我们不是香客,不是来敬香的。是来找小城隍的。”一听来人是找小城隍的,老人立马警觉了起来。

    “是不是小城隍又惹事了?如果这孩子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们的,你们只管找我这个老头子来,他还小,他不能担事的。”老头说着便声泪俱下,司南看着心里都不好受,特别是老人误会自己是上门找麻烦的坏人。

    “老人家,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找麻烦的,我们...是小城隍的朋友”司南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小城隍到底算不算朋友,但在心里,已经早已给小城隍留了一个朋友的位置。

    “你们干什么呢!走开!”就在司南还打算解释一番的时候,小城隍带着他的一众伙伴回来了。正好就看见了司南拉着老头的手,便误以为司南在拖拽施暴。上去二话不说就想一巴掌打在司南手上,幸好司南躲得快,不然被这丫头烙上一张手印,得好几天才能消下去。见自己的惩戒没有得逞,小城隍便去扶着老头去了。

    “扫老爷,你没事吧”扫老爷?司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名字一个比一个...。一个小城隍,一个扫老爷。据自己所知,这普天之下既没有姓小的也没有姓扫的。这爷孙俩的名字,也真是够奇葩的。小城隍扶着扫老爷起身坐在火堆旁边,扫老爷摸着小城隍的头说:“孩子,你误会人家了,人家是好心,没有欺负我这老骨头。”说到这儿,小城隍脸上的怒气才渐渐消下去。扫老爷邀请司南和老马也坐在火堆旁边。司南让老马把带来的糕点和吃食分发给大家,看着这一帮和自己年纪相仿,有些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乞丐。司南心里以为的西京是那种安居乐于的蓝图希望,也便不复存在了。

    众人在一起围着篝火,司南坐在扫老爷身边,小城隍则坐在对面。其余的人享用着司南带来的温饱和幸福。这时小城隍的脸上也浮现着一抹笑容,认识这么些天,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小城隍笑。

    “扫老爷,给我们讲讲你们的故事吧”。众人都没想到司南居然会这么说。自打这个城隍庙废弃以来,除了偶尔来上香的百姓,司南还是第一个来这儿做客的。看司南有心,扫老爷也是高兴,乐意给司南说说他们这帮乞丐的故事。

    小城隍递过来一碗水,扫老爷润了润口便放下了。盘腿而坐,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先说说我吧。

    我本是中山人,也就在三十年前,七国混战的时候,我一家老小皆死于战乱,就剩下我还有襁褓中的儿子,那年又碰上了旱灾,家里唯一的后代就因为没有奶吃饿死了。就剩我一个人逃到了秦地,最开始在一家食肆做二灶,后来随着秦国的统一,老板也举家搬到了西京,我也在西京安顿了下来。后来食肆走水,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也就在那个时候,大火让我落下了残疾。最后老板也跑了。为了生计我就这样一路乞讨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说着伸出两只干瘦的手指比划着。随后拿起碗又润了润口。

    “再说说小城隍吧,十三年前的一个夏天晚上,我在城门外的土岗上捡到的,看着瘦瘦的,屁股上还有个像勺子的胎记。估摸着刚满月吧。就被人遗弃在土岗上。我见她可怜,便抱着她到处寻求人家收养,可人家嫌弃是个女娃,问了好多人家都没人要。最后饿的没办法,花了点钱让翠云楼的老鸨找了个从良的女子跟前买了点生人血才喂着不哭的。”说到这儿扫老爷已经是泪眼潺潺了。小城隍的眼眶也蒙着一层泪花。扫老爷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每次乞讨要来的钱大部分都拿来给他买生人血,有时候左零右舍的也都帮衬着,就这样还差点夭折了。最后没办法,只能让他认了城隍爷作干爹来续命,所以才活这么大的。小城隍的名号也就是这么来的。”扫老爷凑近司南的耳朵:“我老头子私下里还是叫这丫头‘小勺子’”。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其他人都看着,都好奇两人说了什么悄悄话。

    “剩下的你看到的这些,大部分是遗弃的孩子,还有几个没有娘,老爹还在监狱里待着,亲戚也不管。只好在我老头子跟前混个温饱。”

    说了这么多,扫老爷依然觉得口干舌燥的,正想端起水的时候,司南又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你扫老爷啊?”听到这话,扫老爷便以为讲话太多咳嗽了起来。小城隍轻轻拍着后背,又喂了口水,才舒缓了些许。一旁的小浩接茬说道:“扫老爷不是我们给他起的,是城里的百姓给起的外号,十年前的时候,我们太小,经常要不到饭,扫老爷便一个人出去,从城西一路乞讨到城东,有时要不到饭就去翻人家食肆的泔水桶。每天来回往返,时间长了,见过的人都叫他扫老爷。后来也就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了,见了他的人都叫他扫老爷。”小浩说完嘴里继续吃着零嘴。

    “哦,原来如此。”转身又看向小城隍。

    “为什么有那么多钱,还要出去乞讨,还受人指使去干那种事?”小城隍被司南看的心里直发毛。擦了擦嘴上的油渍说:

    “扫老爷病了,病的很严重,城里的大夫诊费很高,药材又贵。实在没办法才去...”

    听到这儿,司南才算理清了事情的原委。眼看着天已经黑透了,这荒郊野外的晚上又没灯笼。自己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眼看时间不早了,司南起身作揖拜别了扫老爷。

    “扫老爷,今日多有讨扰,天色已黑,道路且远,就先行告辞了。”扫老爷见司南就要走。赶忙让小城隍替自己送送司南。小城隍一脸不情愿地做着请的手势。司南也就借坡下驴的走了出去。

    走到大门外边,过了桥。司南把一袋银子隔着河丢给小城隍,什么话都没说。小城隍还想说点什么,但看见的只有越来越朦胧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