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古寺老僧 （五）

    “大敌在前，回后方接应必是程源所有安排中最轻松的，程老将军一世英名，看见自家儿子如此怕死应该很无奈吧。”孟姜忽然打断了一下。

    那僧人听孟姜讲话，停了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双手盒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才继续往下说道，“程老将军，很难。”

    程源心中微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望着地上的程风道，“风儿，你是不是以为，回去接援兵，你活下去的几率就更大了。”

    程风震惊的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不知他此话何意。

    程源摇了摇头，没再解释，而是从怀里摸出半块虎符，高高的举起，“程风听令！”

    “末将在！”程风双手抱拳，再次把头低了下去。

    “我命你持虎符回后方接应逍遥王，若前方失守，务必保逍遥王安全回城，至于你自己，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离泽失守，我们大概已经都不在了，你自己知道该做点什么吧。”

    程源一字一句，字字如同惊雷落在程风心头，难道程家，注定如此吗？“末，将，领，命。”

    程风接过虎符，低头大步退了出去，没有回头看自己的父亲，也没有再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我们还需一人，领十名死士前往敌军后营刺杀楚鄢，此行恐怕凶险，胤儿，斐儿，只剩你们两个了。”即将亲手送走自己的一个疼爱的孙子或外孙，程源痛下决心，同时也痛心疾首。

    他不忍心看自己的孙子前去送死，可又不得不让他们去。楚鄢骁勇，楚军气势汹汹，若不给他们制造一点混乱，那他们恐怕等不到逍遥王的援兵。

    年纪稍长的程胤眼疾手快拦住郑斐跪在了地上，“祖父，程胤愿往，若此行不能取楚鄢性命，胤儿必定提头来见。”

    程胤向来爱护幼妹幼弟，遇到这种事必定第一个冲在前面。

    郑斐也慢悠悠跪了下来，后背挺直，两个同岁兄弟，程胤体型偏瘦，郑斐作为弟弟反而要高大不少。

    年轻的宁国公府世子平常沉默寡言，这会儿却吐字如珍珠坠地，连续不断，“外祖父，让我去吧，我身手比大哥好，面对楚鄢更有胜算，活着回来的可能性也比大哥大，请让斐儿去吧。”

    “阿斐，我是大哥，让我去。”程胤毫不犹豫的命令道，“你留在祖父身边保护他。”

    郑斐摇头，“大哥，我去。”说罢抬眼望向上首的程源，眼神坚定，没有丝毫闪烁不定。

    程源也看着跪在账中央的两个亲孙，因日夜征兆而劳累得过于深陷的眼窝逐渐湿润，他这两个孙儿，今年不过二十，都还没有娶妻，他们都有一家人在殷切期盼他们回家，可是为了梁国，为了百姓，他们只能舍小家，为大家。

    “斐儿，你是宁国公独子，你可知你父亲对你抱有多大期望，你母亲在你出站前又是如何跟我哭诉，让我务必带你回家的？”程源两眼紧紧盯住郑斐的眼睛，哪怕他有半分畏惧或后悔，他都不会让他去。

    郑斐双眸清澈，薄唇轻启，“阿斐知道，可阿斐更知，宁国公府受君主宠信，百姓爱戴，因为有梁国的安定，才有宁国公府的繁荣，也才有阿斐的今天。若阿斐不能为国尽忠职守，何敢受国之恩惠？又何谈满足父亲的期望。”

    程源站起身向前几步拉起了郑斐，“说得好，斐儿长大了，不愧是我程源的外孙，好，外祖父就满足你的愿望，出去领十个死士，立马出发，外祖父在这等你的消息。”

    “祖父！”程胤也立马起身拉住了郑斐，“为什么不让我去，阿斐的娘亲还在家里等他，让我去吧祖父！”

    可程源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只是看着他摇了摇头。

    郑斐也脱开了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朝自己的大哥和外祖父行了个拜礼，掀开大帐的门帘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程胤匆匆追了出去，可郑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四处巡逻的将士之中，等再看到他时，已是郑斐褪去满身盔甲，身着夜行衣来向程源辞别之时。

    “阿斐，若此路不能回头。”程胤还是不甘心，他拉着郑斐的手不让他离开，希望他回心转意，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郑斐再次把自己的手从程胤手中脱开，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什么都让着他，什么都照顾他的大哥道，“大哥，照顾好外祖父，阿斐去了。”

    说罢便飞身上马，带着十个死士轻装简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背后，是程源和程胤在以及数名将士在火光中带着悲壮之色的面孔，郑斐此行，本就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