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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脚夫

    一夜的滂沱大雨过后,清晨的淮安城清爽了许多,弯弯曲曲的街巷内不时有人影钻进钻出,早早开始了一日的忙碌。城西边大大小小的院落鳞次栉比地沿街排列开,此种院落大都宽阔方便,一般被人租来当做货栈。

    天才蒙蒙亮时,货栈内的脚夫们便趁着这难得的清凉天气开始搬运起货物。离西城门不远的一座大院内,整整齐齐地排列数十辆马车,院子的西北角支起了一顶宽大的雨蓬,一群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挥汗如雨地将马车上的货物搬卸至蓬内。

    黑色的人群中,有个肤色淡黄的少年显得格外显眼,他个头至多能到这群成人的肩膀,额上紧箍着一圈灰色的汗巾,后背上驮着一个宽过双肩数尺的的木箱,脚步坚实地蹬地前行。眼见到了货堆,他一个扭身把背上的箱子靠着下排的木箱放了下去,正要转身离开开始下一趟搬运,“啪”身后却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响动。

    “又他妈是谁笨手笨脚的?”一个粗厚的男音突然闻声想起,盖住了周围窸窸窣窣的嘈杂声。

    雨蓬另外一角的躺椅上一个青衣大汉瞬间弹坐起来,只见他迈动着粗腿“咚咚咚”几步走到箱边,围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发现箱子无恙,这才扭过满是横肉的凶脸骂道:“胡全,又是你小子?老子一早就交代了这批货物是城北陈家的,要小心搬运,你还敢这般胡乱扔,敢情全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了!”

    “卢仓头,这可怪不得我,您老也知道方才刚下过大雨,这木箱边角湿滑,我方才明明放好的。”胡全一脸无辜地回道。

    卢仓头龇牙骂道:“不怪你难道要怪老子不成?手脚长在你自己身上,箱子是你亲手放下去的,难不成它还会自己长脚跳下来?我看你小子分明就是想要偷奸耍滑,手头上的货都还没放稳当,就想着赶紧多混一趟工钱!”

    胡全整张脸涨得通红,被卢仓头一阵喝骂呛得口舌打结说不出话来,手指不停上下扣着大腿上的裤缝。

    卢仓头斜眼瞥见胡全的窘态,眉头一挑,语气降了几分说道:“这次便罚你三日的工钱,下次若要再这般毛手毛脚,就给老子滚蛋!”说完就打算转身走向雨蓬另外一侧的躺椅。

    “那箱子又没摔坏,你为何扣我工钱?”胡全听闻要扣工钱,竟然皱着眉头语气沉声地问道。

    卢仓头刚迈起的脚底突然一顿,随后如饿虎回扑般转身过来,直直举起手中的短棍狠狠地朝着胡全的头上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口中喝骂道:“凭什么?老子今日便让你知道凭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短棍结结实实的打在胡全的额上,瞬间在额头上留下一条清晰的血印。

    胡全被打的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刚好躲开了落下的第二棍。

    卢仓头见状更是火气上涌,挥起手中的短棍劈头盖脸地朝着胡全砸了过去。

    棍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胡全的脑门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吃痛,他扭动着身子不停的后退,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在身前左右挥动抵挡。

    “卢仓头,卢仓头,您老消消气,方才我细细检查了一遍,幸好这箱内货物并未摔坏,您看这小子皮糙肉厚,打他半天白费您力气不说,您老不是一早吩咐了这批货掌柜的要得急,要是因为这小子影响卸货,误了交期,可就……”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发须淡灰的人跻身出来双手抱拳,连忙劝解道。

    卢仓头正打得起劲,听旁边有人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后脑海中浮现田掌柜那“人畜无害”的模样,不由得暗吞一口口水,手中的棍子也随之慢慢停顿下来。

    灰发汉子见机一把拉起半蹲在地上的胡全放在身后,然后满脸堆笑地接着说道:“卢仓头您大人大量,这小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顶撞了您老,还请您老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哼!这小子来了两三个月了,一直不服管教,今日若不罚他,日后让老子如何服众?”卢仓头三角眼一斜,口中有些愤愤地说道。

    灰发汉子暗叹一声,心知此人是个雁过拔毛之辈,平日里找到机会便想要占些便宜,今日这种小事被他抓住了由头,不破点财,想必是无法了事,想到这些他抬头笑道:“还望卢仓头不要和一个少年人置气,这小子一家就指望他每日的工钱过活,一次罚他三日,那家中便要几日无米下锅了,不如等这几日结了工钱,罚他为卢仓头买壶好酒赔罪如何?”

    卢仓头一手握着短棍不停地轻敲着另外一只手心,思虑了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老子虽然好酒,但也不是借公肥私之辈!不过嘛……这人是你带来的,老子也总不能不给你丁班头几分面子,酒就不用买了,免得让有心人传到掌柜的耳朵里,坏了我的名声,就改为罚一日工钱吧!”

    丁班头一见卢仓头松口,赶紧拉出背后的胡全教训道:“还不赶紧谢过卢仓头,以后记得用心帮卢仓头做事。”

    胡全神情仍有些不自然,嘴巴张了几次也没吐出什么几个字,对面的卢仓头却是不耐烦地大手一挥开口说道:“罢了,不必说了,此事就此了过,你们都赶紧去卸货吧!”说完转身走回不远处的躺椅卧了上去,顺手操起小凳上的小茶壶,“滋溜”吸了一口,闭目养神起来。

    丁班头拉过胡全,看了几眼他额头的棍痕,见无大碍,用眼神止住了胡全想要开口的举动,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领着他汇入忙碌的人流中。

    清晨的凉意很快散去,灰暗的天幕如同一张锅盖紧紧地扣在淮安城上,城下却又似有人不停地在往灶台中添柴加火,整个城中的人都被蒸得闷汗不停。

    胡全额头上的汗巾已经被他扯下来拧了好几次,仍是挡不住漫过来的汗水,汗水一粘上刚才受伤的皮肤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总算等到了小休喝水的时间,他一路小跑走到水缸边,拿起水瓢猛灌了几口井凉水,然后再舀起半瓢打湿汗巾轻轻擦洗了下脸颊。

    正蒙脸享受着清凉的布巾敷在脸上的爽意,肩头被人轻拍了几下,他拿下汗巾,只见丁班头正一脸微笑地冲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跟上。俩人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丁班头左右瞟了几眼,开口低声问道:“小全,我前些日子叮嘱过你结了工钱之后定要拿出一些来孝敬卢仓头,你并未照办吧?”

    胡全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丁叔,我……我……以为我只要认真做事就好……那钱我舍不得……全托人带给我娘了……”

    丁班头看着胡全满是红印的额头,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知道你家中困难,可若你想在此处做得长久,不打点一下他,日后他仍是会找麻烦。眼下这世道不大太平,你也看到每日城门口边等着被雇的人有多少,像我等这般只能靠出卖力气之人多如牛毛,你一日不做便有一堆人抢着做,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你可懂得?”

    胡全有些茫然地点点头,之前的十几年他一直在小山村中过着捉鱼网雀的生活,村民之间简单质朴,远没这般弯弯绕绕,数月前母亲将他托付给父亲生前的好友丁叔,随后被带至淮安城做脚夫,也多亏了丁叔时常点拨他几句才让他避免了很多麻烦。

    未到淮安城之前,胡全对此城仅有的印象来自于同村在城中当帮厨的胡三的讲述,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入城时的震撼,人流熙攘街市繁华的让他目不暇接。到淮安城的第一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暗暗在心中下了决定,他日自己必定要混出一番模样,好接母亲过来享福。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木棍敲击声传来,随后卢仓头粗厉的声音接着响起:“歇够了没?还不赶紧都给老子站起来,那边还那么多货等着卸下,你们他娘的是指望有神仙来帮忙吗?”

    三五成群地坐在阴凉下歇息的人群闻声开始陆续起身继续忙碌起来,走得慢的免不了被卢仓头拿棍子指着叫骂几句。众人直到忙到日头西坠才把所有的马车搬空,等到仓头确认了今日活计完结,周围的人开始兴奋地从兜里掏出签子一根一根地数着,然后依次排队到账房那边计数画押,核算今日的工钱。

    胡全看着自己手里的一把竹签,不由得一阵心烦,今日挨顿打就算了,工钱也没了影,想到恼怒处,他忍不住随手抽出几根竹签,扭头看了四周无人注意一扬手扔出了高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