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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勿以善小而不为

    阿梦越来越像一家之主。在她的要求下,大家为了健康在客厅里做些适度的运动,老爷子说:“多谢你们的发挥,这让我想起了一段历史。外星文明首次正式拜访地球的时候,提前一年给我们发了他们的照片。当时一片惊呼,因为太丑了。幸亏我们之前已经认识到美学的缺陷,只是之前缺乏改变的动力,很容易不自觉地就拥抱邪恶。就像我,在智人社会生活这么多年,也会受到经验主义的影响,喜欢一些反复出现的经验,只不过,我不会将这称为美,也不会将这种感觉称为爱。我们对灵魂进行了紧急培训,媒体上大量出现奇形怪状的生命的资料。所有人都要接受美学观念的考核,考核会要求测试者平时就打扮成不符合传统美学的样子,还要让说话的声音也变得自由而千奇百怪。虽然外星文明很强大,但是这不是因为害怕引发战争,而是不希望我们被对方视为落后的智人,毕竟,我们早已开始努力向逻辑生物进化了。这加速了经验主义思想在人类社会的灭绝。想想看,原来大家视为理所当然的美,竟然成为了洪水猛兽。所以,经验主义者是贪生怕死的利己主义者,他们首先将多数人的外形定义为美,然后利用己方的强大,指责少数人丑。等到强大的外星生物要来,自己弱小的时候,把自己变得多丑都不在乎,碰到在他们眼中非常丑陋的逻辑生物也能毕恭毕敬。当然,当时也有少数传统观念的卫道士,要捍卫自己的观念。这让人类面临一个难题:他们当然应该有喜欢某种外形的自由,问题是,这种偏好的来源、过程是不自由的、邪恶的,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集中于一种单一的偏好。所以,商议的结果是对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不让他们出现在外星生物面前,以后再慢慢改造他们。滑稽的是,外星文明还挺善解人意。来的外星生物有两个,一个是原状,另一个改造成了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结果,那个美女是当时地球上最符合传统审美观的高等动物。他们说,担心地球还很落后,所以,抓紧时间辛辛苦苦地改造出一个美女,便于和地球人相处。其实,我们一直猜测他们只改造一个是为了测试人类的文明程度。但是,这一猜测始终无法得到证实。结果,也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更接近于逻辑生物,也许是真的已经接近于逻辑生物,反正大家都不和美女交往,反而和那只摸起来干涩的大虫子勾肩搭背,而且,有很多女子爱上了那个大虫子。当然,平心而论,他们的思想确实远远超过地球人。”

    阿正问:“遇到压力就放弃信仰,你们那时那么卑鄙?”

    我说:“这也不能算是卑鄙。如果你是奴隶主,难道只在奴隶力量弱小的时候才愿意解放奴隶,支持奴隶解放的力量强大起来之后反而要对着干?既然知道美学是谬误,当然就要改。只不过,改得有些晚,可以说,没能在认识到邪恶的时候就下定决心改变,这是挺丢人的。”

    阿正问:“未来的地球人和我们长得像吗?”

    “生出来还是差不多的,但是,大家逐渐都会选择变形,结果,我们有着多种多样的外形。因此,不能依靠外形判定是不是人。海洋里的鲨鱼有真正的鲨鱼,也有披着鲨鱼外壳的人。举个例子,曾经一度流行夏天让皮肤上涂满某种味道怪异的粘液,这有利于保护自己免受蚊虫叮咬,也有利于在一些条件下移动,还能不被晒伤。这还是和一种外星人学到的。大约是因为他们所在的星球辐射强烈,温度高,所以需要粘液。但是,嗅觉、触觉的变异比视觉的变异还要难以接受。最初,大家和这些涂满粘液的家伙办事的成功率很低,也很难相爱。这引发对方的强烈抗议,认为主流社会虽然表面上不说,内心深处其实还是存在根深蒂固的歧视。我们为此专门提供了各种辅导,甚至开发出来很多辅助工具。不过,公平地评论,有些事其实并不完全是歧视,有技术难度增加的问题。”

    除了阿正一脸懵逼,我们笑成一团。

    我说:“逻辑生物还真是较真。”

    “当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这句话是少数真正流传千古的名言之一。只要有一个个体受到不公正对待,逻辑生物都不会漠视,如果有必要,甚至可能群起而攻之。更有甚者,如果发现某一种理论上应该允许的个人状态受到了歧视,只要提出来就会受到认真审查,如果确有其事,一定会不断跟进,直到解决问题。例如,早在我们能变形为鸟之前,就有文章指出飞机太不灵活,难以避免撞上鸟的问题。仅仅是为了一种可能性,我们就着手研究是否应该放弃飞机这项飞行技术,或者,加强鸟外壳规避飞机的能力是否有难度。”

    阿正问:“后来呢?”

    “不知道。”

    我说:“随着新的外壳不断出现,随着新的外星生命不断到访,人类必然不断改变自己的偏好。那么,也就不再能通过偏好来区分人类,如是否穿衣服、吃熟食。”

    “当然。这也影响到了饮食。智人时期地球上不同区域的食物相当不一致,因为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美食观念。你说你的好吃,我说你的不是人吃的。可是,早在智人时代末期就认识到了这种观念的邪恶,而且智人也开始努力改变。从婴儿吃辅食开始,就必须包括各地的食物。最终,人类拥有了地球胃。但是,与外星人的交往让逻辑生物坠入了新的地狱,银河系胃的难度大大高于地球胃。每次外星生命来访,都可能带来一些它们的饮食文化。虽然大部分时候无法携带食材,但是,还是能学到他们的料理方法、饮食习俗的。我们有重现外星饮食这种工作,一方面,让来访的外星生物生活得更好,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的胃更自由。但是,这个转变过程很费力,比视觉触觉嗅觉的转变都更难。因为思想可以压制眼睛、身体、鼻子的不适应,却难以压制胃的不适应,靠药物压制也不是好办法。所以,每一种新食物出现的时候都会有不少上吐下泻的情况,或者,吃止吐药。甚至出现过濒临死亡的情况。不过,换个身体就能活过来,所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阿正说:“这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阿梦说:“善恶之间没有值得不值得的问题。灵魂的生活原则、生活目标就应该是越来越合乎逻辑,这包括不断止恶扬善。”

    老爷子说:“如果一定要用利益衡量,好处之一就是这些努力间接地让很多因此而痛苦的逻辑生物致力于改造器官、神经网络。”

    阿梦说:“这大概也是逻辑无所不能的一个表现。”

    我说:“将原来难以接受的食物吃得津津有味,像个老客,那也是一种成就啊。同样,努力接受自己原来无法接受却应该可以接受的一切,这也是灵魂进步的表现。即使是从功利主义的角度看,虽然过程吃了苦,但是,更自由的口味能够带来更自由的感受,这甚至也是划算的。为了利益放弃自由和为了利益接受细胞的奴役是一个道理。”

    阿正说:“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吃屎。”

    阿梦说:“这是你邪恶的执念。智人社会人人都有这样的执念,我也有,比如希望一辈子只和芳芳在一起。”我装没听见,反正君子报仇十天不晚。何况,我不相信阿梦是万能的。

    老爷子说:“地球文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穿着外套扮狗熊是表演,未来是服装自由的一部分,满大街各种奇装异服拍下来就是一幅艺术品,当然,在你们这个时代应该是少儿不宜的。既然头发和灵魂、健康无关,也没有绝对的美丑之分,发型就越来越像自然风景,绝大多数时间自由生长,头发里长出草啊花啊都不是稀罕事。偶尔会整整头发,这种事的发生概率大约就像人类搞人造景观一样。但是,像你们这个时代那么统一的发型是很难见到的,逻辑生物更可能干的事是在里面给鸟建个宜居的窝,那其实很有难度。由于外壳技术的飞跃,人类已经不需要讲卫生,可以像动物们一样吃各种肮脏的食物,也不用洗浴。”

    我有些难以置信,“智人因为健康的原因而在几千年的时间里迅速地养成了爱洁的习惯,但是,即使没有了这个原因,现在还能回到完全不爱洁的地步吗?”

    阿梦说:“理论上应该是可逆的。如果单纯靠自然演化肯定要很长时间。但是,如果意识到对不洁的歧视是邪恶的,就像对大粪的歧视,未来就一定会采取措施消除对不洁状态的歧视。这就是在追求对可能态的公正。如果一种可能态受到了歧视,选择它的人可能很少甚至没有,经验主义者、现实主义者会因此认为这个态无关紧要。但是,一旦消除了歧视,给了这个态公平竞争的机会,可能最终它会成为很重要、很受人欢迎的状态。不洁的状态,不加修剪的发型,都是可能从几乎无人问津迅速变成主流选择的可能态。从功利主义者的角度看,这种几乎不存在的状态如果能实现长期增长,是最具爆发力的。所以,一旦实现了公平对待可能态和实现的态,将是人类正义事业的一个飞跃,因为这种受到歧视的可能态太多了,而经济增长的速度也必然会大幅提高。很多现在几乎无人问津的状态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例如,如果人烟稀少的区域如果有公平的交通、物流、就业机会,就可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很有可能就会消灭大城市这种存在。需要强调的是,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更合乎逻辑,而不是为了经济增长。”

    我说:“我有一个不同意见。都市的出现并不完全是邪恶造成的。都市和宇宙中的星球星系在结构上有些类似。甚至,和经济中的大公司,知识体系中的学科也有相似性。如果用经验主义归纳,我会猜测这种万物普遍具有的性质体现了真理的某种特性。如果从纯逻辑主义的角度看,我认为这是因为这些存在都多多少少是合乎逻辑的,这应该是逻辑推理的某种本质,某种必然合乎逻辑的真理。当然,我现在还无法用因果推理推导出这一点。”

    阿梦说:“难道,这就是模仿宇宙的一个表现?”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还有一个普遍性。公平对待可能态和实现的态,就像是电磁场在空间传播,完全不受哪处有电荷哪处没有电荷的影响。这是最公平地对待可能态和实现的态。照此推理,厂家不能针对当前的客户进行宣传、促销,必须公平对待所有可能的客户,否则就是邪恶。对智人而言,这又是一个几乎难以接受的转变。”

    阿梦说:“今天大家讲了一些很新奇的观点,聊了很多智人常见的邪恶,从中至少可以看出,将智人视为善良的社会有多么不可靠。这些观点至少不能被轻易地否定,更难以证明它们是邪恶的。这么多反常识的观点有很好的不错率,本身就说明智人社会有很高的可能性是处处邪恶的。”

    阿正似乎有意岔开话题,“地球文明最终融入了更高级文明的大家庭,这真是好事。那么有没有无法融入的文明?”

    老爷子说:“当然有。在银河系中心附近,星球密集,有生命的星球也很密集,但是,发展水平悬殊。曾经有很多次,逻辑生物无意中到访相当于智人级别的文明,然后被本地物种嘲笑。对此,逻辑生物能忍让。但是,如果智人出现捕捉、玩弄、解剖、杀死怪兽之类的动机乃至行为,就会让矛盾激化。如果本地物种只有牙齿、长矛,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逻辑生物露一手可能就被视为神了。如果有了原子武器、激光武器,那就是灾难了。逻辑生物也在研究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尽量减少杀戮。但是,由于语言不通,信仰不同,这并不容易。外星生命的自卫能力也有限,做不到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不伤人地自卫。至少到目前为止,规避智人是公认的最佳方案,现在的地球应该也是被规避的星球之一。但是,这并不总能做到,毕竟,探索大自然是必须做的工作。所以,如果智人现在遇到长得像爬虫的逻辑生物,我的直觉反应是这可能会导致灾难。甚至,有人猜测,也许逻辑生物来过地球并动用过武力。当然,由于是经验主义的研究且毫无证据,这类研究并不热门。”

    我突然有了灵感,对阿梦说:“既然艺术的关键是自由的、动态的,而不是静态的,化妆、美容即使不是真理,也算不上邪恶。”

    她的反应也很快,“确实,所以不应该不做。只是代价有些高昂,尤其是时间和精力的投入。不过,我还是应该尝试一下各种外形、气味,如臭味。”

    阿正不乐意了,“不行!”

    阿梦说:“你不喜欢不是不行的合乎逻辑的理由。不过,过于反叛也不是自由。所以,我应该不分好坏地尝试气味、外貌。你们别嫌弃就好,不过,我不是结果论者也不是功利主义者,你们嫌弃我也不应该放弃。当然,我不可能经常鼓捣这些。”

    也许是机会主义者意识到机不可失,也许是个人主义者喜新厌旧,也许纯逻辑主义者意识到这才是正义,也许功利主义者愿意做交易,总而言之,我对此表示了坚决支持,“我对我的灵魂有自信,你尽情尝试好了。既然感受才是核心,现在你愿意改变供给了,是否也应该允许改变需求?而且,除了嗅觉和视觉,人还有触觉、味觉。”我有些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宣判,心中感谢阿正的神助攻。

    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咬牙声传来了一声“确实有理。”

    晚上,阿梦浓妆艳抹地来了,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兴致勃勃地建议预测一下有黏液的逻辑生物的生活,女鬼干净利落地让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歇了十分钟,警告我:有时候放弃抵抗不意味着不能抵抗,对我好不意味着让我现在觉得好。

    我猜测这是借口,但是这种小事未尝不能接受,“我还以为你会离家出走。”

    她在我旁边坐下,不知为什么臭烘烘地,“为什么,说好了不记仇。”

    “记不记仇都是靠你一张嘴。”

    “我应该一秒钟都不记。”猪几乎立即就要感激涕零,但她微微一笑,“说得好听一些,其实我也做不到。”

    我很狗腿地抱住她的腿,居然是硫磺药皂!你丫太恶毒了!损人不利己!但是,手中的那种僵硬感让我觉得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怪笑着说:“我能理解你的痛苦。”

    “没事,痛苦得多的事我都经历过。”

    我气得追加了狠狠的一口,恶心得想吐,里面似乎还加了什么?这就是她的目的?她一定会失望的!如此滥用我的信任,我太难了。她疼得张牙舞爪地说:“对灵魂的侮辱不能无所谓。”

    我有些诚惶诚恐,“你想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