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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从渐近自由到归纳

    危机之下,我脑子里一瞬间想起了用正义抵消邪恶这一久经考验的、经验主义的生活原则,进而产生了一个炸裂的思想:“我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正确相互作用是什么样的。物理学家也有一个类似的问题,他们不知道强相互作用的正确形式。但是,他们提出了夸克的渐近自由理论,束缚在一起的夸克在近处是自由的,距离增加才会有急剧升高的吸引力。我们也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相距不远的时候,你可以随便飞;我在现实世界中也可以自由尝试,可以不跟着你。但是,只要距离远了,双方就一定要强烈地相互吸引。渐近自由翻译为社会学的语言大概就相当于关系不破裂原则,甚至,双方必须将关系修复如初。”

    听到这话,阿梦咬住嘴唇,眼里春意荡漾。这次,无论从利益还是价值的角度看,纯理性主义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经验主义的原则并非完全无用。经验主义其实还是个有价值的兄弟,只不过,总是跟我们探索真理让它显得有些拉胯。当然,这也要感谢阿梦带来的极为罕见的生存环境,否则,经验主义是无法发现这么美妙的经验原则的。这和经济学家、社会学家有多得多的经验却无法发现真理是一个道理。这时,经验主义开始热血沸腾,打断了纯理性主义的思考。理性主义相对而言不那么娇气,但是也很纳闷:灵感也服从因果论?能事先预见到?当我有了某种相对合理的动机之后就能心想事成?这是不是也属于心理学?能不能纯逻辑地研究?经验主义极力呈现自己的相关经验,不过,理性始终半信半疑。

    阿梦兴奋地说:“真美妙!这算是借鉴物理学规律进行心理学研究吗?我们应该意识到我们的爱与众不同,如果渐近自由理论成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应该是自由的。但是,无论导致了什么恶劣后果,哪怕是打得头破血流,到了快要分手的地步双方一定应该转为相互吸引,而且,必须成功防止关系破裂的可能性。其中的关键点是克服一切惯性由远离转为接近。仅仅由相斥转为相吸是不够的。甚至,应该将破裂视为邪恶!”

    功利主义在心里想着究竟是不是真有头破血流的风险,是不是值得继续对阿梦投资,我嘴里却理性地说着:“我能理解你这么激动,但是,这种为了某种结果而相信某种原因的研究方法是不正确的。”

    “未必。我们当初开始研究就是为了某种结果而追求其原因。从动机的角度来看,这不够好。但是,总要强于没有研究真理的动机。当然,更好不是最好。可是,研究真理的动机有一个特殊性,永远没有最好,值得无限加强。你当初提出不惜一切代价加强研究的动机,只要最终导致加强研究真理的动机,就不算错。何况,我也算不上是为了结果相信原因。只能说相互独立的研究导致共同的结论会加强这些研究的价值,提高可靠性。我为了理想而要约束现实,你为了简化、统一知识而最终导致约束现实。”

    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理性当然不愿承认这是自己的错,那这是谁的错?如果谁都没错,我就只能和她绑在一起了?我是不是应该退而求其次,接受渐近自由但是拒绝做奴隶?但是,这又有新的问题,相互吸引也有个中心,类似于物体的质心,否则,究竟是现实妥协更多还是理想妥协更多?我遭遇了一堆天大的难题。

    一个爆栗让我清醒过来,“我是不是应该提醒你一下,你有选择障碍的时候应该照顾一下我的感受。我很怀疑你现在的动机。”

    我狡辩道:“这是无意识的习惯。”

    “最多只能说现在是无意识的,养成这种习惯是有意识的结果。当初你太可怜,所以太纵容你了。”

    “重要的不是你怀疑的动机存不存在,而在于最好的动机存不存在。”

    她冷笑着说:“你不会说只要有了最好的动机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吧?”

    这个词明确表明了她的态度,我恋恋不舍地松了手,但是,道理还是要给她讲明白,“当然还需要最好的能力。”

    “信口雌黄!这和能力有什么关系?”

    “最好的能力能为最好的动机提供最好的帮助。而且,最好的能力往往也体现了长期以来有着相对最好的动机。好的动机并不仅仅带来好的直接结果,还有很多间接结果,如更好的过程,更高的能力,更好的方法,等等。需要鼓励的不是当时最好的动机,而是长期以来最好的动机,所以,你不应该关注我现在的动机,应该关注我的能力。似乎,还可以再进一步,应该关注成果,只不过,那可能导致奖励过于滞后的问题,反而起到消极的作用。如果你只是根据当前的动机做事,是很不合乎逻辑的,我的动机起起伏伏,难道你对我也要忽好忽坏?其实,这是个社会问题,究竟该根据什么指标来决定奖惩,当前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业绩的影响究竟应该多大。我感觉,这似乎没有绝对正确的判据。但是,无论如何,不能只关注现实。”我停了下来,似乎我是在挖坑埋自己,而且还挺有道理。

    她想了一下,“我承认这个推理是很奇妙的结果。可是,你现在明明就是不好的动机。我很不愿意接受你基于功利主义动机做出的这个推理,却不得不承认对纯理性主义者这个思想很有道理。我们都有自己无法合乎逻辑的心魔。我的心魔之一就是你灵魂中的各种乌七八糟的思想,有些避之唯恐不及。这可能也导致了我们的关系有些大起大落。你的逻辑推理现在居然在为你的利益服务,这让很我不喜欢,削弱了我对新思想应该抱有的中立立场。这就像是,我看到了茅坑里的一颗钻石,直接影响了我对一切钻石的兴趣。”

    理性主义本来应该心虚,因为不敢确定灵魂中有没有心魔,不确定心魔是不是参与了刚才的推理,毕竟,平时确实受到了功利主义、经验主义的不少毒害。但是,和它们混久了,自然难以承受这样明目张胆的攻击,理性直接蜕变成了非理性。可能是因为动作的力度让她的经验主义产生了误解,也许她自己刚才说话的时候也很心虚,她惊叫:“你别乱来!”

    “别紧张,只是修正一下你关于茅坑的经验。”她惊慌的神色不仅让我有了神清气爽的感觉,也有了新的联想,“人们潜意识中的很多知识、反应都是错误的,而且这些错误往往来自于经验主义,用逻辑很容易识别。一听到茅坑就必然地想到某种既定的感觉是不对的,应该想到的是一种分布。典型的归纳就是用一种性质代表一种分布。所以,茅坑的印象应该覆盖所有可能的茅坑,至少也应该覆盖所有见过的茅坑,而不能是你所见过的或是想象到的最臭的那个。遗憾的是,某些逻辑推理能力不强的智人往往在归纳的时候偷懒,用一种极简单的分布代替真实的分布。其实,关于人的归纳也是一样。不应该一想到人就有两只手,也有一只手甚至没有手的人。甚至,如果覆盖所有可能性,也应该有可能有N只手。当然,现在有某人多于两只手的可能性大约低于10的负10次方。但是,这不是没有可能性。人是否允许自己有这种可能性很重要,就像是否允许自己是爬虫、机器人一样。这样看来,归纳要比智人认为的复杂得多,并不是只是用一个概念代表一个集合。一个概念不仅有现实的分布,也有可能的分布。所以,每个灵魂可以有自己对这个概念的当前认识,但是,一定要知道当前认识并不是唯一的,甚至没有绝对正确的。反而是可能态可能存在真理。例如,一切有灵魂的生命都可能是人,甚至就应该被视为人;灵魂有几只手,能不能直立行走,会不会说话,有没有性别,是不是来自外星,这些都不妨碍灵魂是人的判断。”

    她脸红了,有些手足无措。我一边重新占领阵地,一边想着她在为什么而羞愧,是不信任、经验主义的误判还是对茅坑概念的错误认识?甚至,可能是因为我的灵魂想着这么有价值的事情却要受到她的申斥。她说:“谢谢你关于归纳的新思想。似乎,可能态有些像是宇宙中的时空,实现的态分布像是粒子的波函数。可能态应该由纯逻辑推理决定,是不变量。实现的态分布则是千变万化的。我承认你这很可能是做出了一个很棒的纯逻辑推理。不过,智人的对归纳的错误认识不止于此。智人对逻辑的印象往往是因果推理,这太狭隘了。因为归纳也是逻辑推理。而且,并不存在哪一方一定比另一方更有价值这么一说。你擅长因果推理,我擅长通过归纳去想象进而获得灵感。在探索未知世界时,你擅长依靠在前沿作战,我擅长深入敌后寻找情报。”

    我说:“你想让我相信你的能力是合乎逻辑的能力,同时也是因果推理无法理解的能力,这接受起来很有难度。如果你说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为什么我不能?我有时确实想试着像你那样有远距离攻击能力。”

    “术业有专攻。在你专心训练因果推理、方法的时候,我专心训练了十年才小有所成。我甚至怀疑因果推理和归纳推理的能力过于掺和在一起并不会有好的结果,就像理想和现实一样。这不仅是经验主义的推测,也有很多经验主义的证据。智人对人的属性进行了大量归纳,所以,此后关于人的因果推理几乎没有什么正确性可言。甚至,这也是必然合乎逻辑的纯逻辑推理。由于归纳总是可能犯错的,无法像因果推理那样保证正确率,将归纳和因果推理掺和在一起的逻辑推理正确率是危险的,而这是当今科学的标准研究方法,是经验主义科学的标志。纯逻辑推理能必然地发现真理,科学不能,这是有逻辑的必然性的。”

    “你这个能力倒是挺妙。正确的因果推理谁都能看得懂,也能照猫画虎地推理,最多是是否相信推理结果的问题。问题在于,没有绝对正确的归纳,归纳总是可能错误,但是,又确实有更正确的归纳方法。相比之下,既然一定有绝对正确的因果推理,我还是认为因果推理更有价值。你基于想象力的理想主义依靠归纳、想象和灵感,用因果推理难以判断。换句话说,可靠性不高。”

    “当然,我承认正确率是个问题。但是,智人自以为因果推理的正确率高,其实,他们的很多因果推理都是错误的。你的因果推理很不错,但是,也有很多错误。你不能拿因果推理之神和我比,何况,谁知道有没有归纳推理之神呢?目前,一切推理的正确率都不会太高,所以,判断力是必要的。我有一些判断力,但是主要不是基于因果推理的判断力,而是比常人更好、更敏锐的直觉。这可能是天赋,更可能是长期的后天训练。你擅长用因果推理判断,但是,不能因此而歧视其它可能合乎逻辑的判断。甚至,我认为我们的判断力的主要价值不在于更高的正确率,而是对更有价值的问题有更高的正确率,至少正确率不会明显下滑。相比之下,智人在接近真理的问题上错误率迅速攀升,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经验主义的缘故。你必须承认,你的因果推理的正确率也会随着问题价值的提高而下降,尽管下滑的速度比常人慢很多。我在这方面是有很大帮助的。”

    “这我承认。你提出的一些思想成为了我因果推理的起点。你判断有价值、正确的思想,在我这里最终往往也有类似的判断,又往往能找到和你不同的理由。这种配合是有价值的,似乎是从理性和非理性两个方向去判断真理的正确性。但是,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相信天赋、直觉,我相信的是努力、方法。所以,你的天赋说服不了我接受你的理想、能力,否则,就会动摇我对自己的信仰、方法的信心。”

    “这是个问题。我希望你保留你的很多思想,只是,不要害怕追随我,不要害怕我远离你,不要害怕自己孤独,也不要害怕自己远离社会现实。我知道经验主义者、现实主义者都害怕孤独,那么,请坚信我一定在某个地方陪伴你、等候你、寻找你。我认为,不妨把社会视为大部队,我们是前锋,甚至是斥候,我们有责任找到真理这一最终目标。因为分工的缘故,我们就不能和大部队在一起,甚至我们也不能经常在一起。”

    说到这个,我反而有些心灰意冷,“那么大的部队,派出这么渺小的前锋,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前锋。你想着和他们配合,我可没那想法。我不想与那样的大部队为伍,宁愿认为我是与大部队有不同意见的一支独立部队,我要打出个名堂让他们看看他们的错误有多少,错得有多么离谱。”

    这种环境下,精神对肉体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阿梦不得不和我进行了一番有关纵欲杀人是否合理的天人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