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一切为了逻辑:智人开始进化 » 第三十七章 纯逻辑方法

第三十七章 纯逻辑方法

    阿梦说:“追求无限大价值就必然意味着要舍弃一些价值,甚至是很大的价值。只要追求得足够好,两个相互独立的目标之间永远不可能相互包含,也就是说一个目标不可能取得了另一个目标的所有结果。所以,有所取舍是必然的。逻辑生物教育的孩子不会在一切领域都比智人的孩子表现更好;逻辑生物和智人在同等条件下做研究也不会包含智人的所有研究成果。只要一处文字换成另外一些文字能提升文字的价值,原来的文字就不会出现。有时,仅仅是目标的微小改变就会导致巨变,就像写吸引最多当前读者的小说和吸引最多读者的小说写法也会完全不同。即使只是把作者换成我,这本书也会大大不同,一定会更不好懂,会有更多关于真理的不确定的猜想,更少关于经验的描写,我想那一定是全新的、好得多的一本书。”

    不出意外,相对于真理,我是可以被忽略的。而且,阿梦有工作激情的时候习惯手舞足蹈,结果就是我眼含热泪地说:“大话就不要再说下去了。你越来越不像纯理性主义者了。”

    阿正插话说:“我也认为看得一脸懵逼的书不如解释清楚的书好,哪怕后者错误更多。”

    我说:“我可从不认为我写的书错误就更多。”

    阿梦:“也许,写得精炼一些、平均价值更高一些对读者也有好处。但是,我并不确定。例如,如果我把十万字的内容写成一百万字,读者会不会抓不住重点?如果整本书有足够的价值,也许能避免这个问题。但是,作者的利益也是一个因素。那些周密的推理、清楚的解释所需付出的努力并不一定小,与那一类工作相比,我们更愿意做开创性的工作。在我看来,为帮助其他人理解无限大价值而牺牲发现无限大价值的机会是不值得的。当然,这涉及一些经验主义的变量。如果我们写的太不清楚,以至于没什么人能够读懂,我们需要承担一定的次要责任,当然,智人也要承担能力不足、努力不够的主要责任。如果写得已经比较清楚,再去照顾太多读者就不是价值最大化的行为,因为以后必然会有无数的书籍、文章去解释这些思想,完全不需要我过多地解释。”

    我帮了她一把,“过分细致地论证、解释,以致于做了太多价值有限的工作,这应该是价值不大的文章的标志。因为作者的时间精力的价值很可能不大,那样的文章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不需要后续工作,证明先前的细致工作是缺乏价值的。无论如何,理智的读者会意识到,论证少、论证不周密、解释不清楚、文字有错误都不代表价值低或正确率低。关于经验主义正确性的论证可能有几百亿页,但是那是错误的,价值有限的;关于纯逻辑主义的论证可能只有几十页,正确、价值无限的概率却要大得多。”

    阿梦却恩将仇报,“你嘴里说追求价值,却有不少和感官有关的描写。”

    我说:“虽然我们最初要尽量减少对感觉的描述,但是,后来我发现并不应该太绝对,主要是因为要考虑到现实的价值。”

    “明明是现实的利益。”

    “我不这么认为。虽然无法经验主义地证明我是为了价值,但是,至少能证明书中的经验描写都是有价值的。首先,我希望一些描写能帮助读者拒绝以经验、感官为基础进行推理。这种欲望会加强读者获取经验的欲望,这和经验主义的科学家有着类似的动机。书中写咬了一口就是咬了一口,没有限定位置。读者多余的感受就是经验主义在加戏。读者要学习正确地分配精力,对于关于经验的描写应该尽量止步于我所提供的描述,尽量避免将精力浪费在对经验进行价值有限的推理上。应该进行的是对逻辑推理进行逻辑推理。两者的差别是一目了然的:前者价值有限,也谈不上正确。后者可能有永恒的价值。但是,各种邪恶的信仰很可能引诱灵魂去进行前一类推理。而控制不住自己的灵魂本身就暴露了邪恶,这就是现实价值的主要部分。这种经验主义、现实主义的做法的价值不在于他们推理过程和结果正确,而在于它们暴露了经验主义推理的矛盾。我希望这种矛盾能让经验主义者关注自己的信仰的正确性问题。所以,如果目的正确,错误的推理甚至也能产生正的乃至无限大的价值。”

    阿梦说:“我对错误的推理取得正的价值都有所怀疑,更不要说无限大价值。我建议,如果读者的理性强大,完全可以快速浏览这些经验主义的内容,只选出那些纯逻辑推理进行细读。那样的话,这本书也许将会缩编为一个小册子。”

    我不认为她的建议正确,但是,也不想进行无谓的争论,“其次,即使直接的教育失败,也还有间接的教育。一些读者可能通过推理去认识到一些真相。例如,通过思考阿梦的本性是什么,可能有助于认清经验可能是复杂的,是可能出错的。第三,如果还是不行,至少能让读者动动脑子,既提高推理能力也能获得一些乐趣。第四,读者也能学到,即使传达给你真实的经验,也不一定能明白真相。阿梦演戏的场景我不会做太多说明,就像生活中不会有人给你加旁白‘她的笑是装出来的’。这一切都是合乎纯逻辑信仰的。读者应该认识到本书有着足够的逻辑合理性,所以,遇到不明白之处,应该努力用逻辑去找出答案,而不是向作者寻求答案,毕竟,作者不是也不应该是读者的信仰。”

    阿正说:“说了这么多,读者还是会很好奇咬在哪里。”

    阿梦脑门上不由得蹦起了青筋,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什么都和我有关?”

    我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们私下里都问过一些问题,而且,既然我们是在合作,我不得不做出一些解释。但是,我更希望不是我说出这些原则,而是读者自己品出这些原则。因为你们,我做出了让自己失望的事情。请记住,我是一个对解释极度缺乏耐心的人,我不喜欢解释,厌恶对本来只需要并不复杂的思考就能明白的事情做出解释,更是敌视反复解释。我的工作时间很有限也很紧张,更愿意思考我不明白的问题,而不是我已经明白的问题。阿梦,你要知道,你这么强迫我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打了一个哆嗦。我有这么可怕吗?

    不过,我已经越来越激动,感到身体里有一股无明火,却又不知道它来自何方,不禁站了起来,“我还可以为了更大的价值而舍弃这一相对微小的价值。以前,我认为我有权不解释、不想解释,或者以书中人物不想解释为借口,甚至,为了保护一些读者的价值而拒绝向读者解释。但是,为了这些理由而不解释其实都不是必然正确的推理,还有更重要的理由。纯逻辑作品是需要适应的。纯逻辑作品不禁止不够合乎逻辑的初始条件,但是,长期来看,人物、思想、情节必将越来越合乎逻辑,尽管中间可以有一定的波折。例如,动不动就提本性难移是无法合乎逻辑的。不够合乎理性的本性、传统都是可变的,甚至是必须变的,所以,我和阿梦都在改变自己。本性难移这种经验主义的规律即使适用于所有智人,也不是真理,终归会有不遵守这一规则的人。描写经验有助于发现灵魂的正确本性。以往的人性是经验主义的,不合乎人是且只是灵魂这一基本观点。”

    老爷子说:“最有价值的智人一定不属于合乎传统人性的智人。”

    我说:“我今天做出的解释,以及以前和以后做出的那些解释,没有任何一条是不可以通过逻辑思维去自己发现的,其实,最好跳过或者忘掉那些内容去读,依靠自己的理性去理解。如果不读就想不到,就应该想想为什么自己不愿意进行逻辑推理?或者,为什么满足于错误的逻辑推理?是因为身体迫使灵魂懒惰?因为相信经验所以产生了错误的判断?或者,你们担心自己比我更合乎逻辑?真要是那样,你们合乎逻辑的反应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吧?”

    阿梦颤抖着双手给我倒了一杯冰凉的果汁,举过头顶,“您去去火。但是,书中也有很多基于经验的推理,而且,现象也确实需要推理。”

    我点头致谢,“对每一段经验主义的文字,我都想过是省略还是为了价值多写一些。这种平衡是很微妙的,我也很难说清。在灵魂没有被解放之前,无限大价值的推理必然要和价值有限的推理混杂在一起,所谓人首先要活着。但是,人至少能选择更有价值的生活方式,而不是完全顺从细胞的意愿。”

    阿梦说:“你是说,我们要采用一种折衷?在我们的所有推理中,你列出所有纯逻辑推理,但是,只列出一部分比较有价值的经验主义推理。可是,这是为了现在的有限价值而牺牲了未来的无限价值。这正是令我严重不满的地方。但是,为了让现在的读者能读懂,进而帮助传播价值,似乎又不得不进行这种严重亏损的价值交换。”

    我说:“不要因为我采用了一些经验主义推理而指责我信仰不坚定。主要原因还真不是因为我是机会主义者。当然,这更不是因为我逻辑混乱。那些被视为逻辑严谨的论文、专著可以穿梭在逻辑、经验、法律、道德、传统中,自由选择支持自己观点的证据。说起来,它们的作者的机会主义倾向比我严重得多。关键在于,他们缺少纯逻辑这种信仰,使得他们其实不是彻底的机会主义者,更像是除了善、正义、真理什么都可以信的机会主义者。”

    阿梦说:“你的解释倒是可以接受。”

    我说:“读者阅读纯逻辑流作品的时候,一个关键是不要被作品中的描述或者自己思想中的经验晃瞎了灵魂,放弃了逻辑。有些地方,我始终不做解释,读者要发现自己的错误大概就只能重读。有些地方,读到后面会恍然大悟。有些地方,读者只能猜测。我对思想未来的走向有一些直觉,这些直觉有的对有的错。这本书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就是记录了一段思想发展历程。所以,读者并不需要体会我之前的什么良苦用心,这基本上是不存在的,至少是不明确的。我也是直到刚才才有了相当明确的写作动机,甚至很可能会影响我未来的生活目标,那就是展示坚持纯逻辑信仰的效果。我现在对这个目标的后果所知甚少,估计就是不断发现和实践真理,但是对真理是什么、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仍然不清楚。”

    阿梦怯生生地说:“我认为纯逻辑流不应该事先设计好所有主要推理乃至结局后再填充情节,就应该不知道答案地发展逻辑,这样更能体现逻辑世界变幻莫测的本性。逻辑本身就会导致矛盾,并不需要人为地设计冲突。”

    我说:“这本书没有大纲,没有写作计划,只是记录不断建立的思想,而我们在写之前并不完全知道最终的主要结论,不知道最终的结局。当然,也绝非无知,而我们的武器和一个任何一个研究人员一样,都是逻辑,只不过,我夯实了基础,有了纯逻辑信仰和纯逻辑方法。”

    老爷子说:“请多讲讲纯逻辑方法。”

    “纯逻辑方法是我对纯逻辑信仰做出的一些推理。首先,纯逻辑信仰必然要求尽量排除经验,尤其是在涉及无限大价值的问题上。这直接导致了纯逻辑方法。其后果之一就是不关心经验,不会以发现真理为目的而努力获得和积累经验。这并不意味着脱离一切传统、经验,而是将它们限制在经验、现象的范畴,使得它们是可变的、价值有限的。对于那些邪恶的、无法合乎逻辑的传统,纯逻辑方法有助于脱离传统,至少比经验主义者容易得多。其次,在文学方面,纯逻辑方法不仅减少对经验的描写,也简化描写以便节约用于经验的篇幅,这与纯逻辑流的目标是一致的。这会导致不确定性的增加。关键在于,经验、现象的不确定性不仅是无关紧要的,甚至是合乎逻辑的。纯逻辑流不仅拒绝描述没有价值的现象,还可以精简有一定价值的现象的描述,虽然这会导致读者感受的不确定性。这就像宇宙中的测不准原理,让现象有些让人拿不准。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但是这可能会带来另外一些美,简单美,朦胧美,混合美,一语双关,等等。”

    阿梦毕恭毕敬地问:“您要少涉及经验,那么,您又打算多做些什么呢?”

    我说:“我们要尽量提高合乎逻辑的水平,这方面有无穷的潜力,而且,此生必然无法达到顶峰。既然价值衡量的是合乎逻辑的水平,这本书就是以价值为核心。这种价值可以用社会价值经验地衡量,但是其实难以实现。因为所谓社会价值是包括直到无穷远未来的所有人的价值,而且,现有的人不能有效地代表社会利益,甚至,由于智人的普遍邪恶,智人感受的利益根本就不能代表实际的价值。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经验地测量社会价值是不可能的,误差也是难以控制的。提高价值的唯一方法就是努力加强逻辑性。为了提高价值,不仅作者有责任,读者也有责任。如果作者的文字合乎逻辑,甚至是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逻辑水平,但是读者不去认真地理解、思考作者的文字,因此而导致的社会价值下降就是读者的责任。甚至,读者因此而出现的后续错误,如放弃阅读、停止思考,和犯罪没有什么两样。作者和读者有一些相同的责任:都不能武断地、不合乎逻辑地推理或得出任何结论。”

    阿梦说:“作者不会用确定的语言去表述猜测,读者也不能把不确定的文字转化为确定的场景。书中人物的行为、思想要合乎逻辑,所以,不会描述现实中存在的不合乎逻辑的行为、思想,如打打杀杀、坑蒙拐骗。智人时代的现实主义文学在未来时代是不会有什么读者的,因为其中的描写的人物和思想、行为有太多无法合乎逻辑之处。”

    我说:“在纯逻辑作品中,其角色的主要行为必然是逻辑推理,他们也会努力提高行为和思想合乎逻辑的程度,他们所采用的信仰、方法、原则会尽量合乎逻辑,他们推理时不仅要合乎某个逻辑规则也要让这个逻辑规则合乎逻辑。这样,其中的逻辑规则、信仰、方法、行为、思想都会越来越合乎逻辑,最终,会得到正确的逻辑规则、对逻辑的排他性信仰乃至各种真理。为此,有很多价值不够的目标被我舍弃了,例如,读者的偏好、共鸣。我不认为真理在智人社会一定能得到支持,甚至,多数真理得不到支持。所以,我不会讨好现在的读者,而讨好未来的读者对我实在没什么利益。受到功利主义的影响,未来价值在我的动机中所占份额也不多。所以,我主要是为了增加逻辑性而写这本书,这包括这本书的逻辑性,也包括我的思想和行为的逻辑性,因为我发现写这本书确实能提高我的灵魂的逻辑性。有些文字看起来像是讨好读者,但是其实不然。”

    阿梦鞠了一躬,“高明之极!不知道你花了多少时间准备这场自辩?”然后像个兔子一样飞快地躲到老爷子后面。

    我假装恼火地比划了一下中指,她勃然大怒,勇敢地站到我的对面抓住了我的耳朵。一股火辣辣的感觉让我灵魂出窍、一身冷汗。我瞬间明白了哪里不正常。阿梦也醒悟过来,像拜神一样唠唠叨叨:“抱歉!当时心中有火,手感太好。不要紧,一点点肿而已。开始看不出来,看出来的时候已经越肿越大了。您大人有大量。至少开始是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