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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灵魂的若干原则

    阿梦对化妆品的知识比狗强不了多少,所以,坏小子们的预期其实是不理性的。智人女性的不少乐事都是阿梦的愁事。化妆在她眼里应该是完全没有价值纯粹只为利益的事情,甚至不是直接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通过旁人的眼光乃至男人的利益间接影响自己的利益。这类人必然关注细胞、利益远甚于灵魂、价值,要想让他们对自己的灵魂有绝对的自信心应该是天方夜谭。阿梦肯定是意识到了对灵魂的某种威胁,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我觉得你在家的生活太安全舒适了一些,才会有这类精益求精的想法。如果天天风餐露宿,像逻辑生物那样生活,是不可能有这种追求的。你应该尊重我,不干涉我的生活,让我平静地生活在灵魂世界里。”

    虽然比较基本上是一种邪恶的方法,但是智人确实喜欢攀比,所以比较优势有时也能刺激灵感。大概是因为心中憋屈,阿梦出现了几个词的错误,这直接让她的思想从真理坠入了邪恶的深渊。这种幼稚的说法让我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竟然斗胆站在理想主义的角度上试了试身手,“尊重你也要干涉你!岂止是干涉,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之间的爱情,在服从现实还是服从理想,乃至是否消灭理想等问题上,很可能会频繁爆发激烈的交锋。对任何一个合乎逻辑的灵魂,这应该都是不可缺少的交锋。只有没有理想的人才会有一个安宁的灵魂。你的灵魂从来就没有安宁过,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你敢说自己不是为了利益?我不相信你追求的是一片宁静的灵魂世界。既然宇宙这个逻辑世界中有众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安宁的灵魂甚至就是邪恶。我怀疑,细胞最希望看到灵魂中一片安宁,这样,灵魂就能按照神经系统的指示,好好给细胞做奴隶。这就像奴隶主最希望奴隶安安静静地生活。人类的神经系统不支持持续、高强度的思维,很可能就是细胞进化出的保护自己、压制灵魂的一种能力。”

    她一脸沮丧的样子让坏小子们生出来想看她流眼泪的恶趣味,即使是理性主义,也很想长长见识,“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厉害的理想主义者,他们都很有干劲。所以,别成天想做什么最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你或许只能算是空想家,世界少了你照样转。”

    阿梦的气势陡然攀升,“空想家?就是只想不做的人吧?可是我一直认为空想家也能有价值,如果想得对,真能高瞻远瞩地预测到永恒的趋势、未来,甚至必然具有无限大的价值。如果我能预判未来,世界少了我就会大不一样。既然是空想家,当然影响不了现实,影响不了今天地球是否转,但是,可以影响未来,一定能导致比让地球停转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可能影响天上有几个太阳。对空想还有一种理解,一定实现不了的理想是空想。那么,难以实现可不算。开启人类灵魂的解放运动,使经验主义永远失去在科学、思想领域的统治地位,这些都是有史以来最困难的事情之一,但是,因为必然合乎逻辑而必然不是空想。如果它们是空想,逻辑就是不可信的,那是理性主义的末日,经验主义也一样不会好过,功利主义者在一个理性无效的世界里一定会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它们必然是极难实现却必将成为永恒的现实的理想,是人类的灵魂必须要取胜的战场。”

    看来我摸到了老虎的屁股。这种事毕竟不是研究真理,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努力就是了,也不会去追求什么足够努力,“你不可能成功。”

    “失败还是成功,那有什么关系?经验主义者、功利主义者都能说出永不言败,理想主义者怎么可能做不到?虽然短时间乃至长时间内可能屡屡失败,但是,无论多少次失败都不代表一定成功不了,你说过,绝不放弃。当然,最好还是争取尽快实现它,所以我要求你竭尽全力为我服务。”

    “你现在越来越把自己当成灵魂专家了,成天操心我灵魂的内部事务。”

    “我还就管定了!当然,应该说是我替真理管的。”

    “也许我们会打得头破血流的。”

    “灵魂内既然不应该安宁,冲突就不可避免。至于头破血流,这取决于你的爱好。不过,像你这么关注利益的人,肯定是会怜花惜玉的,所以,那很可能是单方面的头破血流。”她浅笑盈盈,也许想象着我头破血流的场景,甚至,可能因此产生了以下的灵感。“可以借鉴物理学的温度来衡量灵魂内部冲突的激烈程度。如果灵魂完全平静,就是绝对零度,大概就是死人。极低的温度,就是动物的灵魂的水平。人的灵魂应该是星系核、类星体、星系这种尺度、水平,最起码也应该是颗恒星,如果只是一颗冰冷的小行星,你好意思说这是人的灵魂?”事后问她灵感的来源,她根本想不起来。由于产生灵感的时候很专注,也由于人脑基本是逻辑推理的单行道,我们很少能够在事后想起灵感出现时的其它思想,甚至经常会忘记灵感,更不知道当时是否有其它思想,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所以,从小养成捕捉灵感、记录灵感的习惯,不惜打断一切行为,是成为优秀研究人员的最重要方法之一。在培养这一习惯方面付出几十个小时的努力,很可能比几年的学校教育更有价值,尤其是考虑到学校的一些教育的价值可能是负数。

    阿正惊呼:“人的灵魂要那么大?”

    阿梦说:“关键不是大小,而是复杂性。灵魂除了有理想、思想冲突等追求,还应该有复杂性。灵魂发展的过程就是复杂性合乎逻辑地增长的过程,是理想不断提高的过程,是冲突不断产生、升级、消化、转化的过程。智人通常把一个人当作一个个体,但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灵魂中会有很多相对独立的个体推理,各自追求自己的价值。芳芳的灵魂就像一个大杂烩,也许,垃圾场更准确。”

    我也认真起来。今天被阿梦反复教训,尤其还被她用物理学教训,这是很打击自信心的,毕竟,自信心不是盲目说我行,也需要合乎逻辑。对理性主义来说,该行的时候不行,是要花一番大力气研究原因的,如果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就意味着至少当前的自信是不合乎逻辑的。这往往会导致我督促自己付出长期的努力,通过对增长的自信弥补当前无法自信的问题。现在努力工作有一定的利益成分,但是不是为了通过向他人证明自己获取利益,而是因为我其实也很怕高强度的努力付出。

    能力是没有极限的,所以,我对能力的要求和对努力的要求差不多,只要足够即可。这就和理想有关。虽然我经常努力摆脱阿梦的束缚,但是我也确实在受着阿梦的束缚,也愿意帮着阿梦实现理想。但是有两点让我难以忍受,导致我经常生出不臣之心。一方面,她经常催我加快进度,另一方面,她的理想总是不断提高。此外,还有一些不人道的限制,在此就不提了。这就像是一个暴躁还不断提高标准的监工、奴隶主,我总觉得我要是起义应该是合乎正义的。问题在于,历史上没有哪个奴隶主、工程总监负责过有无限大价值的项目。我很想知道,在这样的项目上,是否能够因为苛政猛于虎而造反、罢工?我通常会在工作令人疲倦之后就减少乃至停止工作,阿梦则认为身体开始说不行的时候其实还行。我承认这有一定的道理,我的倾向确实有些功利主义,但是,她也太不功利主义了。

    不过,反抗暴政是一回事,自己无能是另一回事,我的底线是绝对不能比监工还差,最好能有一个让人舒适的差距。我可以用偶然性、灵魂不是我的主要课题等理由解释今天暂落下风,但是,阿梦显然不是第一次让我吃惊,也不全是在自己的课题让我吃惊,所以,也许我在灵魂方面受到了那几个坏小子的消极影响?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可以将目前已知的关于灵魂的真理总结为五大原则。第一原则是灵魂要尽量合乎逻辑。第二原则是灵魂内部要保持足够高的温度,有足够激烈的思想冲突。这里,温度只需要保持足够高,不需要不断提高。第三原则是灵魂要有和现实差距明显的理想。第四原则是理想要不断升高。第五原则是灵魂的规模要不断扩大,复杂程度不断提高。甘心为细胞做奴隶的灵魂是无法执行这些基本原则的。当然,对智人而言,灵魂到达一定规模之后、理想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停止增长或许可以原谅。”

    阿正说:“为什么温度排在第二?”

    我说:“我很怀疑,温度是扩大规模、提高理想的关键。物理学家现在不知道星系核内部发生了什么,物质是怎么被创造出来的。我怀疑和高温、高密度、黑洞有关。至少,从灵魂内部的经验看,随着冲突的加剧,新的思想是会被不断创造出来的,相当于探索未知世界时有不断分兵的过程。当然,我不认为电子会一个变两个,这方面,即使是纯逻辑也有太多可能性。但是,我断言,合乎逻辑地创建新思想、新概念和合乎逻辑地创造物质本质上是一个问题,甚至,经济学中如何合乎逻辑地产生新的需求、供给也是一样。”

    阿梦伸出两根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这才是我的乖奴隶。甚至,不仅是灵魂内部,灵魂之间也应该遵守这些法则。未来,人类的所有灵魂必将被统一为一个统一的灵魂世界,一个灵魂的思想不仅和自己交锋,也要和其他灵魂的思想交锋。”

    刚才的仇还没了结,这就又添新恨,她这是要刺激我今晚战火重燃?想着她的所作所为,我不禁怀疑她就是要打击我、虐待我。我本来对今晚没什么兴趣,却也绝对不会投降。我气愤地打掉她的手:“对了,还有第六原则。既然星系核有足够高的物质密度,灵魂内就要有足够的思想密度。温度越高,对思想密度的要求会越低,反之亦然。由于温度、密度都不是均匀分布的,在灵魂中只要有一些局部能满足要求即可。所以,专业化地学有所长也有一定道理。”

    阿梦说:“但是,局部的知识密度够大只是灵魂要满足的众多条件之一。而且,涉及所有知识的真理也可以被视为一个局部。如果片面强调专业化,却忽视对理想、合乎逻辑的要求,就会成为现代科学的样子,忽视无限大价值,专注于增加利益而不是增加价值。”

    我说:“由于这些原则不是时时刻刻都必然有效,关于灵魂的这些原则应该还谈不上是真理。例如,理想可能暂时下降,温度在有些课题、研究方向上可能很低。而且,真理的数量也多了一些,相互之间也缺乏足够紧密的逻辑关系。所以,一定有更简单、更合乎逻辑的真理。这些原则只是真理的一些表现形式,就像温度并不是最基本的物理量一样。也许,尽量合乎逻辑这一原则足以推导出这些原则,但是,至少目前还推导不出来。”

    为了趁势打掉阿梦的嚣张气焰,我继续说:“你看,世界有我就行,不需要你这个疯女人。我现在更喜欢让你的想象力为我的生活服务,而不是为和我的生活没什么关系的未来世界服务。我对自己很有自信,不需要听你的我也行。”

    “自信?虽然你的自信三原则让我很是感动了一番,但是汗水总算没有白流,我想明白了,你对自己的自信是错误的。你大概就是想出了这些方法,然后研究真理的经验证明了它们的有效性,然后就相信这些原则,甚至提升为信仰。这个过程和经验主义的科学有什么不同?”

    我有些怒了,“你要破坏我的自信?威胁我的信仰?”

    “幸好你不是只有这一个信仰。你这次是搞错了变量。你应该相信的是逻辑推理的有效性,经验验证了的只是逻辑推理能发现真理,是逻辑值得相信、逻辑推理必然成功而不是你不会失败。只要合乎逻辑地研究真理,真理就能被发现,因为真理是必然合乎逻辑的。你没有失败是因为纯逻辑信仰的正确性,因为你努力让自己的思想合乎逻辑。你不需要给自己留后路,不需要想好失败的解释,甚至不需要相信失败的存在,因为纯逻辑推理就是正确的,没有失败只有成功。”

    “那也至少需要相信自己的思维已经是尽量合乎逻辑的。”

    “你最好不要有这种自信。这次的错误表明,你仍然会犯逻辑错误,你的推理能力并不是没有缺陷的。而且,不要自满。既然逻辑世界是动态的,就意味着即使是逻辑世界本身也只是在每一时刻达到尽量合乎逻辑,但是,下一时刻会更加合乎逻辑。尽量合乎逻辑是无止境的追求,这就是理想要不断提高的根本原因。”

    有些道理没想明白的时候以为自己一定对,一旦出现更合乎逻辑的解释,原来的信心就烟消云散。这次,是我的一项长期研究出了问题,算得上是研究出了一个邪恶的信仰,这当然是极严重的错误。在我眼里,这种推理错误是比外面的疫情更严重的价值损失。我打算晚上好好认错,虚心接受惩罚,希望她不会因此丧失对现实主义的信心。当然,我虚心并不完全是因为相信价值,也希望能借此保护一下自己的利益。

    见我不说话,阿梦说:“当然,我虽然明白这道理,却无法做到你那种自信。至少,我不会认为研究真理不存在失败,也很难做到足够努力,甚至有解释失败的习惯。说起来惭愧,我虽然督促你努力,可能我自己还不如你努力。”

    这话让我松了一口气,大概不会有什么过于严厉的惩罚了吧?我突然想明白她是什么时候想明白的。我多少年的研究成果让她在那种条件下轻易推翻了,这种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禁指着她:“你居然又在……”她猛扑了过来,撞翻了桌椅板凳,那气势让我及时住嘴,但是恨恨地说:“你总是这么敷衍我?”

    “我只会偶尔考虑一下你那无止境的功利主义。但是,我也警告你,不要把自己当成猪。如果我全力为猪着想,最伟大的空想主义者就死了,你不会爱剩下的躯壳的。而且,不要幻想你那头猪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

    我明白,这是警告我不要贪得无厌,小心鸡飞蛋打。我突然想到,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之间,现实主义更像是鸡,因为理想主义是孵化现实的产物。虽然没有鸡愿意打碎蛋,蛋孵化出来之后就远走高飞却是司空见惯的,这意味着理想可以甚至应该抛弃现实。经验主义、功利主义都不喜欢这个结果,甚至,这个推理过程也无法合乎逻辑,但是,理性主义却相当确定这个思想的正确性,高度接近于真理。不过,在大家的劝说下,理性主义决定将这个研究结果秘而不宣。

    细思极恐,这个庸俗的研究竟然是纯逻辑主义的经验研究的一个范例。既然从经验向真理的推理过程永远无法合乎逻辑,索性让推理过程随心所欲,只要将结果和纯逻辑信仰相对照即可。既然推理过程随心所欲,如实记录推理过程反而成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经验主义科学家在得到上述思想之后会舍弃鸡和蛋这类推理过程,用一堆经验主义证据证明命题的正确性。当然,更容易也更可能出现的情况是进行反方向的证明。例如,一定可以用大量数据长篇大论地证明不需要信仰、理想也能生活得好;人就应该脚踏实地地做人;人不仅不需要远大的理想更不需要不断升高的理想,甚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是人。但是,无论经验主义论文的篇幅多么令人震惊,发表在多么著名的期刊上,投资多么巨大,在结果的正确性方面,纯逻辑对经验主义的嗤之以鼻是必然合乎逻辑的。

    纯逻辑推理能保证从原因到过程、结果都正确,但是,纯逻辑推理太稀有。所以,没有必要禁止经验主义的研究,同时,因为经验主义的研究结果的正确性不取决于推理过程的严密,就没有必要严密,就像鸡飞蛋打的推理没有必要形式化、公理化一样。如果经验主义者不相信逻辑,或者,如果经验主义的研究过程无法合乎逻辑,就不要装腔作势地通过各种形式主义让自己的研究过程表现得多么合乎逻辑。所以,一篇纯逻辑论文的必不可少的步骤是用纯逻辑信仰校验、验算,而不一定有必然合乎逻辑的过程。当然,如果能纯逻辑地推导出推理结果肯定很好,经验主义地发现某个真理之后去补足纯逻辑的推理过程也是很有价值的工作。

    对纯逻辑研究,适当地忽视、省略过程能有效地增加经验结果的数量,让纯逻辑信仰多点事做,不至于成为摆设,那毕竟不是水中月镜中花,而是和生活的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关系极为密切的信仰。正确的信仰必然不会是没有实用价值的,不会只有助于改善心理。正确的信仰必然是真理,也就必然无所不在。随着人类逻辑能力的不断提高,纯逻辑信仰必将插手一切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