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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如何开始研究

    在双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拜传统道德所赐,我们这一对善良、正义的男女像极了奸夫淫妇。两秒钟后,阿正推门进来,我们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努力做到呼吸平缓。我想着如何报复这些邪恶道德的创造者,阿梦则仿佛在感谢阿正的救命之恩,“宝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阿正问:“我睡不着,按照你教的,睡不着就想象、想问题,可是,越想问题越多,似乎还很迫切,所以我越来越睡不着,想找你们问些问题。不管我对你们的思想有多么不相信,我都确信了一点:我一定要当一名研究人员。我不希望自己错误地相信你们,也不希望自己错误地不相信你们,我这一生一定要用逻辑搞明白这个问题。我想问问,应该如何开始研究?我想参考一下你们的经验。”

    阿梦笑眯了眼:“这简直太好了。来!坐被窝里慢慢说。”

    我很怀疑阿梦并不是因为儿子热爱真理,甚至不是为了逃离魔爪,而是为了美人救英雄。虽然我认为结局并不合乎我的利益,却也希望能够投桃报李,“个人观点,尽早对逻辑推理产生浓厚的兴趣是成为优秀研究人员的最重要步骤。爱因斯坦受益于早年叔叔给的一本几何书,我可能是受益于小时候爸爸教的围棋。”

    阿梦收起了笑脸,“这再次体现出来差距,人家是为了高尚的学术,你是贪玩。”

    我立即发起反击,“这再次体现出来平等。所谓研究,说破天去,也都是人人都会的逻辑推理。无非就是比比谁的推理更熟练、更重要、更可靠、更多、更独特、更深远而已。”

    阿正说:“这还而已?口气真大。”

    我是:“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一定靠谱,不妨视为我是在替牛顿爱因斯坦传道。牛顿爱因斯坦还是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最多只能说在逻辑推理上有些特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愿意不断加强逻辑推理的能力,将没什么特色的特长变成正确方向上的最长。只要对逻辑推理有了兴趣,又不把自己锁死在固定的兴趣内,由于逻辑本身是自由的,逻辑推理就会向一切能使用逻辑的地方蔓延,甚至会向着最合乎逻辑的课题扩展。所以,如果一个受过良好逻辑训练的人,无论他是一名棋手、学生、教师还是某个领域的学者,只要对逻辑思维有足够的兴趣,能关注最应该思考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他就有可能发现真理。问题在于,绝大多数人不是对逻辑有兴趣,或者说对逻辑的兴趣不如那些束缚逻辑的力量。例如,绝大多数棋手是对下棋有兴趣,而不是对逻辑推理有兴趣。绝大多数学习物理的人只对物理有兴趣,他们也许也喜欢逻辑推理,但是这种喜欢不足以克服物理学的兴趣对逻辑推理的束缚,所以,只能让推理停留在物理学内部。甚至,牛顿、爱因斯坦也主要是对物理学感兴趣,尽管他们对真理有很高的兴趣,但是,大概对物理学的兴趣更高,当然,也可能是习惯的约束,认为自己就是物理学家,只应该研究物理学。”

    阿梦点点头,“这么说也有道理。其实,人人都多少会一些逻辑推理。我小时候对讲故事、编故事有兴趣,但是,我追求合乎逻辑地编故事,后来,兴趣逐渐向着想象力和逻辑两个方向扩展。我支持纯逻辑流和我早期编故事是有关系的,纯逻辑流无疑就是在编最合乎逻辑的故事。这么说的话,小说家也能成为真理的发现者,也许,我应该感谢我对编故事的兴趣不够强烈,所以,约束不住我的逻辑推理向其它领域扩展。”

    我总结道:“所以,逻辑不问出处,来自游戏、讲故事的逻辑推理并不比来自科学的逻辑推理低一头。”

    阿梦对阿正说:“他对你给出的忠告是重视逻辑,那么,我给出的忠告就是千万不要相信乃至迷信经验,这不仅适用于研究的初期,也是贯穿整个研究过程的经验之谈,只不过,这不是那种可能对可能错的经验,而是必然合乎逻辑的经验之谈。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关于科学的各种经验吓得不轻,如科学家们多么努力、忘我,多么有天赋,名校良师多么重要,优秀的科学家有多少神奇的经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表明,小朋友的研究太不自量力。等我们有了经验,才知道经验是多么没有价值。良师有什么用?即使世界上最优秀的科学家给你当老师,只要你没有对逻辑推理的信仰、热情、兴趣,只要你相信各种传统,成果也一文不名。你现在至少可以选择纯逻辑信仰,这样,能兼顾热爱逻辑和不相信经验,免除很多烦恼、错误。那些经验不能说没有价值,但是,和逻辑的价值是无法相比的,只能和其它经验去比较价值。现实是所有智人都关注经验,关注什么经验更正确,这就像是大家都在争夺大粪,议题是哪一坨更香。而纯逻辑主义者就在旁边吃蛋糕看戏,偶尔喊一嗓子‘这里有蛋糕’。问题是,那些人不相信蛋糕更香,因为祖先和所有人都在吃大粪。”

    大家笑得肚子疼,我说:“读书要千万小心,因为书籍是智人传承经验的主要途径。智人没什么真理却写了那么多书,可以想见其中的谬误有多少。小孩子很容易过于敬畏名人,这很正常,通常情况下,他们肯定比小孩子强。但是,这事至少要分成两个方面看。首先,我比你强你不一定就要跟着我学,这后面又有很多原因,例如,如果能自己发现更有利于成长;我比你强但是我并不是最强,等等。另一方面,即使我比你强你也可能发现我的错误。小孩子有时候也能发现大师们的错误,过于害怕大师,自己就成不了大师。例如,读凯恩斯主义、宏观经济学似乎人人都觉得思想很妙,问题是,发行的债券需要人去购买,对购买者有好处的事情购买者才会买。发行债券的现代人连后人的死活都不管,后人为什么要为了解决现代人失业、无力消费的问题购买前人发行的债券?如果后人不买,前人也不会有人买,因为未来会卖不出去,那样的话,前人的债券怎么发行得出去?不过,虽然现代经济学中没有什么真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就不能读经济学著作,因为那代表了智人最前沿、最先进的知识,尽管那远远不是最好、最正确的知识。你可以把凯恩斯这样的大师视为自己未来思想的竞争对手,读他们的著作就是了解竞争对手,从他们的思想中寻找漏洞,既能锻炼能力,也能比较双方的能力,如果发现了漏洞还能培养自信心。”

    阿正直往后躲,“我可不觉得我能找到那些大人物的什么漏洞。”

    阿梦说:“能力有差距的时候,可能大师的一百个错误你才能抓住一个,所以,要经常尝试,努力尝试,也要敢于尝试。芳芳小时候花了很长时间才确认思维方法这个变量是一个真实的变量,这就是抓住了所有科学家的一个共同的思维错误。他的正确率明显偏高,肯定有运气成分,但是,也是一种胆量,后来,他等于是用自己一生的研究证明了这确实是所有科学家共同的错误。他不仅建立了一套方法,还用这套方法去发现真理并找到了一些真理。”

    我说:“我那不是运气好,只是绝大多数尝试都不为人所知而已。当然,也不要指望错误很容易找,成年之后才开始找到也不丢人。你可能很多年都找不到他们的理论的漏洞,那说明你还没有达到或者超过他们的能力。能力不足的时候很容易自卑,容易觉得自己肯定无法达到那样的水平。但是,这时候也许你可以想想你做难题时的那种经验,就是那种这道题一定有答案、一定有解题方法的感觉。你可以相信现在的每个知识都有错误、有改进余地,这肯定有利于你找出错误。读书不敢找漏洞就是自卑的表现,找不到什么漏洞却认为自己能力很高就是盲目自大。”

    阿正说:“你这要求还真够高的,人家都是用考试成绩来要求小孩,你直接用挑出大师的错误来要求我。当然,我知道不能用考试成绩这类标准来衡量自己的能力,那很容易高估能力,就是考试永远是满分距离大师的水平也还差得很远。”

    阿梦说:“其实,找到错误也不代表你可以自满。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找到之后还要能填补漏洞。例如,凯恩斯主义虽然不能给穷人发消费券了,但是,并不是说一无是处,例如,穷人可以用接受教育换取消费券。当然,最好是用努力探索未知世界来名正言顺地换取收入,而用逻辑思维探索真理的工作永远没有失业,能达到100%就业。这类研究往往不能解决现在的问题,但是,给未来的灵魂的好处是巨大的。如果功利主义者认为对现在的自己没有利益就可以不做,未来社会可以允许当今社会通过发行债券给予功利主义者报酬,换取功利主义者为未来劳动。当然,这种功利主义思想仍然是邪恶的。”

    我说:“我觉得,在这种条件下,谁也不欠谁的,最好不把这称为欠债、借钱,而应该叫完成代际交易的付款步骤。”

    阿梦说:“总而言之,追求能力的提高几乎是无止境的。即使能发现、解决大师工作中的问题,还有很多更高级的追求和衡量标准,例如,在没有前人工作的条件下能否首创,能够在价值无限大的课题上有所突破,能否像推理之神那样一切推理必然正确,等等。”

    阿正开始呲牙咧嘴,“这标准怎么还越来越高了呢?你确定跟我说这些合适?”

    我说:“总而言之,你应该认识到,智人的能力集中在某种能力下限和某种能力上限之间的很窄的范围内,而且,绝大多数智人的能力接近于下限,只有极少数人接近了上限。智人关于能力的经验主义归纳根本就不要信,哪怕这些归纳很可能还要正确成千上万年。例如,智人总是说人总是要犯错。也许一百万年后的逻辑生物也不能不犯错。但是,这句话的恶果是不思进取。世界上只要存在不犯错的可能,就应该用自己的一生扑向那种可能。还是那句话,代价无非是一生而已,智人平淡、邪恶的人生看都看够了,偶尔过个几年也就是了,过一辈子简直令人恶心。”

    阿正点点头,“我有点明白了,我这个天才只是芝麻,上面还有绿豆,豌豆,西瓜,宇宙。那么,智人社会就不应该有天才这个词,也许只有宇宙才能被称为天才。其实,虽然你们反复说没有天分,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天分,毕竟,芝麻和豌豆都差很多,和西瓜怎么比?你们认为方法能通过增长速度弥补天生的能力差距,问题是,可能有的天才能力增长速度也比较快呢。”

    我说:“在出生的时候,研究成果的一阶导数,也就是逻辑思维的能力,差距其实不大,至于二阶导数,我还没发现有二阶导数的天才。增长速度的差异主要是后天造成的。当然,天才的能力基数大,在同样的增速下增长的幅度也会比较大,甚至,即使增速较慢增长的幅度也仍然可能较大,所以,和天才相比,同样努力差距可能却在扩大。但是,这种扩大只是暂时的。只要你的二阶导数更大,努力又不逊色,就一定能赶上乃至超过。当然,以上的说法太经验主义了。纯逻辑主义者会说,二阶导数有天才你就去在三阶导数超过他,三阶导数有天才就去在四阶导数超过他。反正,一切都是可以用逻辑解决的。”

    阿梦说:“你这个绝不失败还真不是简单的信念,背后总有合乎逻辑的道理支持。要不是亲眼看着你走过来,即使我是纯逻辑主义者,都不敢相信这种理论。”

    我说:“研究方法的时间久了,我有一种直觉,最优方法乃至很多好的方法不仅是改善一阶导数,而是会改善任何一阶导数。这就是我对方法的信念。在研究方面,没有改善思维方法解决不了的问题。”

    阿正问:“你就因为一个人的经验就逐渐将这样的猜想当成了信念?”

    我说:“当然不是。虽然经验有所影响,而且,第一反应往往是经验,但是,既然每当我信不过经验的时候就会去检查逻辑推理,而检查之后都选择相信猜想,所以,我相信这一猜想其实完全是因为逻辑。经验主义者对这样的归纳肯定有些奇怪。但是,我这个经验主义者一向只愿意归纳最有价值的经验,也就是说,我的归纳往往和真理有关,这也算是我对经验主义的修正,让经验主义更容易有价值。当然,这仍然无法和纯逻辑主义相比,但是,我当初只有经验主义,对经验主义进行这一修正已经费了吃奶的力气,从我的修正再发展到纯逻辑主义,那主要是你妈的功劳。”

    阿梦说:“像我们这样,从一无是处的小儿依靠逻辑推理走到巅峰是比所有科学家的成长过程都更难以用逻辑解释也需要逻辑解释的事件。为什么不能归纳历史,不能经验主义地研究社会,因为这些样本的品质太差,很容易导致错误的结论。这就像是从大粪里找食物,不是找不到,而是太困难,甚至很恶心,况且,明明有好的食物来源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找?如果经验主义在研究人的方面有些作用,研究极少数行为最合乎逻辑的人要比研究大多数人更有价值,不至于以发现真理为目标却最终发现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