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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爱和信仰的关系

    阿正换了个话题,“妈妈!您说要永远相信逻辑,但是,不是应该厌恶长期合同吗?那为什么要永远相信逻辑?”

    我抢着说:“从我的心底深处来说,我确实不会承诺永远相信逻辑。虽然我现在的逻辑推理认为逻辑是最可靠的信仰,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需要做出长期承诺。未来的我也会逻辑推理,也能去发现、确认正确的信仰。只要我不断通过逻辑推理确认逻辑是正确的第一知识,我就会一直相信它。你可以想想我们证明逻辑是必然的信仰的论证过程,那是和时间无关的,不牵涉可变的变量。除非灵魂不用逻辑思考了,论证永远有效。但是,不用逻辑还怎么思考?”

    老爷子上下挥舞着长长的法棍,含糊不清地说:“纯逻辑信仰不需要保证相信,可以随时核查,只是不会改变结果而已。”

    阿梦笑着说,“话虽如此,但那需要灵魂的正确、正义。至于芳芳,他未来确实有可能因为经验主义、功利主义等原因出现错误的推理,容易误入歧途。有些事情说出来肯定荒谬但是就是会发生。例如,他即使知道自己为了利益做事不对、不合乎逻辑,可是,有时就是掰不过神经系统这根大腿。所以,信仰确实可以随时检查,但是,是否时刻都能保证自己由理性、自由主宰是个问题。相比之下,我因为充分相信现在的推理,就决定永远相信现在的推理,决定永远相信逻辑,只检查基于信仰的推理,几乎不再检查信仰本身。这是不同的选择。这就像是两个信徒,一个承诺永远相信,一个不停地通过判断而继续相信。或者,这就像爱情,一个是承诺永远爱,一个是总是比较,找不到更好的就继续爱。”

    我说:“我们的方法之间利弊很难讲。例如,如果出现了不利于信仰的证据,我受到迷惑或出现推理错误就可能改变信仰,你几乎一定会对证据不屑一顾或者努力证明证据是错误的。虽然我的方法有很多弊病,但是,我仍然相信这是唯一正确的方法,因为信仰从来不是无法合乎逻辑的,不应该依靠所谓坚信,而应该依靠逻辑的核查。不应该结果论地因为害怕不好的结果就放弃更好的方法。哪怕我可能受到蛊惑,我也不应该害怕蛊惑。如果发生了蛊惑,那是我技不如人,我也无怨无悔。况且,即使受到蛊惑而改变,按照我的习惯,也会经常检查自己为什么改变,也许能因此发现自己的逻辑错误,进而发现真理。”我想了想,“你不会介意我找不到更好的就继续爱你和你的信仰吧?”

    阿梦揉了揉太阳穴,“这事我有很多想法,等我理清了跟你讲。”这我能接受,思想的交流应该出现在自己思考陷入停滞之后,为了提高价值增长的速度而交流,而不应该为了交流而交流,为了担心别人误解而交流。对一个想法,只要自己能持续提高合乎逻辑的程度,就应该借助于自己灵魂内部的思想碰撞保持这种增长,到了停滞之后再去寻求和外部思想碰撞。毕竟,内部的碰撞往往速度是更快的,效率是更高的。当然,话虽如此,要说我不想快点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是假的。只不过,我这种复杂的灵魂有点错误的目标再正常不过,虽然概率的正常确实不代表逻辑的合理性。

    阿正追问:“我们应该相信最爱我们的人吗?我有些不想相信您的很多观点,那是不是不够听话?我不是个好孩子吗?”

    阿梦说:“一个人爱你,哪怕无比爱你,你也不一定要爱他,更不需要听话。即使你无比爱一个人,也不用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理,因为一个人的实话并不一定具有逻辑的正确性。幼儿无知,他们很多时候过于信任父母。我不希望你这样,所以,我没有强调你应该相信我的每一句话,没有要求你一定要爱我,甚至不强调我是你妈妈,更愿意和你做朋友。我只希望你直面自己的灵魂,认真想想,只为了自己的灵魂自己应该相信什么,不要考虑任何来自外部的有形的、无形的影响。你选择什么信仰不是为了我高兴,而是为了你自己的灵魂,为了使你尽量合乎逻辑、有最大的价值。为了你能从一个理智的灵魂开始推理,你可以忘掉我和我的教导,就像一张白纸一样,自己从零开始去发现第一知识、第二知识,然后不断推理下去。这个道理对社会也是成立的,无论是你爱这个社会还是这个社会爱你,你都不应该被绑架,不需要因此相信这个社会的任何观点,都要自己做出尽量合乎逻辑的判断。”

    我插话道:“听别人的话主要是为了利益,但是,即使从某种利益的角度看,独立完成判断也是有益的。这就像是以前的那些围棋国手,常年按照原来的思路下棋,貌似推理能力强大,其实很多都是照搬他人的经验,而且是错误的经验。像Alphago那样,从零开始自己学习,不仅能发现正确的知识,也能指数地提高能力。”

    老爷子说:“即使到我们那个时候,如何更好地避免童年的无知带来的长期的负面影响仍然是一个难题,但是,那不是灵魂愚昧的合乎逻辑的理由。只要灵魂有推理能力,根本没有任何这样的理由。”

    阿正说:“我很担心我的信仰选择,担心以后您会不爱我。”

    阿梦答道:“在爱的方面,显然我们有很多差异,我可以告诉你我的观点,但是,你未必能很快改变。我爱你并不是因为你爱我,你不爱我我也爱你,我爱你也没要求你必须爱我。当然,从双向的爱变为单向的爱很容易让两个人疏远,就像核衰变。我爱你能起到争取你爱我的作用,但是,这不应该成为目的,而且,并不代表一定要争取到、一定能争取到你爱我。所以,我甚至不应该努力用自己的爱去争取你的爱,那样的话,我的爱是基于结果论的。正确的爱不能是结果论的,不会因为结果而后悔,人类现在的爱大多数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也是非常功利主义的。爱人之间可以因为发现了对方的邪恶而后悔,但是,不能因为对方最终不爱你或者你最终不爱对方而对以前的爱后悔。最重要的是,你最爱的人一定不应该是你的信仰、目标,更不能因为他说什么就相信什么。”

    “芳芳说你是他的信仰之一。”

    阿梦脸色发青,“别听经验主义者胡说八道。我和芳芳有很强的相互信任,但是,我们都深知对方可能犯错,都对对方的话抱着警惕。当然,这话详细说就复杂了。我100%相信他说的是实话,最多有些无关紧要的、插科打诨的、似是而非的假话。但是,在真理性方面,我们都对彼此的话保持着很高的警惕,按照智人的标准看,我们有真理强迫症,对一个命题是否永远正确有些神经过敏。我估计,我们说一万句话大概有一两千句有创造性,大概有三四百句能在价值方面超越前人、历史,但是,大概只有一两句是真理或高度逼近真理。写出来的话价值要高不少,但那已经是筛选过的话了。当然,我也有我的苦恼。一方面,我知道最重要的是自我思考、提高能力、自己做出正确判断。另一方面,我也有过于强烈的母爱,会急功近利,希望你少走弯路,会因为你长期坚持经验主义而苦恼,有时甚至会想,为什么你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但是,你不用管我怎么想。一个人的最基本思想完全应该通过自己的推理而产生。即使别人告诉你了答案,也要重新推导。”

    我说:“这必然会有很多苦恼,但是,也会乐在其中。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学围棋、桥牌、国际象棋都遇到过为妙手苦恼的阶段:有些招法,希望是妙手,但是不敢相信,犹犹豫豫。在这个阶段,奇思妙想都需要反复检查才敢确认。这是正常的。只不过,能力越高胆子越大,对思想也会不再那么谨慎,甚至根本不用逻辑推理,只靠直觉,因为我不仅相信自己的因果推理能力,也相信归纳推理的能力、正确率。”

    阿梦说:“逻辑世界的推理可以永远不犯错,但是一个灵魂的推理做不到,不能完全避免错误,但是,也没有什么错误不能通过逻辑推理本身去解决。纯逻辑以外的其它信仰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的。”

    我感觉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重,阿正也有些消沉,功利主义适时地指出这不利于肠胃的消化,纯逻辑主义由得它蹦出去搞笑:“你不能为了教孩子就这么污蔑经验主义、现实主义。是谁晚上总说少了他们不行的?”

    笑声中阿梦急得拧了我一把,“别添乱,好好说话。”

    功利主义呲牙咧嘴地缩了回来,这有助于我发表不利于功利主义的言论,“悉听遵命。阿梦的观点是关于信仰,不敢相信这种观点的根源是你有其它信仰。孩子在从小生存、学习的过程中,就已经在学习经验主义了。例如,大人用利益引诱孩子对自己笑一个、叫妈妈,这就是在培养功利主义、经验主义,让孩子以为这种引诱和接受这种引诱是正常的、正当的乃至正义的、正确的,而这实则是邪恶的。在天性和长期培养的共同作用之下,经验主义、功利主义成为了孩子的最根本信仰,不仅超越了母爱,更是远远超过逻辑。所以,你一定认为感觉、经验、利益比老师、亲人都更加可信,更不要说逻辑。尽管你现在早就已经知道它们其实经常导致错觉,可是,仍然难以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早已经习惯的信仰。你妈妈让你挑战以往的所有信仰,完全依靠理性重新建立信仰,这是让你的灵魂直接挑战以往的自己。对你这个经验主义者而言,这差不多等于是要了你的灵魂的半条命。所以,你现在的灵魂也差不多是在面对生存还是真理的两难选择了。如果选择真理,你要牺牲一半乃至大半的灵魂,其中包括功利主义、经验主义这样的核心思想,换取新的人生观和人生。这或许很痛苦,但是,在信仰的问题上,不能为了快乐而选择信仰,因为这意味着已经接受以快乐为信仰。正确的做法是选择完信仰之后按照信仰去度量,不出意外的话,这基本上就会导致以价值为信仰了。”

    老爷子似乎进入了一种游击战模式,时不时地打个冷枪,“对灵魂而言,一切的一切,包括最合理的信仰、追求目标、生活原则,都是逻辑中注定的。”

    “太对了!灵魂绝对不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外壳、基因、血统决定的,不是历史决定的,不是传统、环境、法律决定的。灵魂是自己决定自己的,而正确的决定就会是尽量合乎逻辑的决定。”阿梦因为发现了一句真理而兴奋起来,“不论人类的外壳无法改变的根源在哪里,灵魂都必然要追求外壳自由,这包括没有外壳的自由,拥有肉体以外的外壳的自由,等等。由于外壳没有灵魂,所以,不能说外壳的行为有善意或者恶意。但是,还是有很多证据表明,外壳对灵魂的控制是一种不友好的控制。例如,外壳并没有给予灵魂控制各种感觉敏感度的权力。外壳基本上是竭力控制灵魂,让灵魂为自己服务。当然,是否为外壳服务的选择权最终还是在灵魂。外壳用让灵魂痛苦威胁灵魂为自己服务,这就像坏人用酷刑要求你加入他们,显然,大部分智人忍受不了痛苦。”

    阿正对这些高深的推理心不在焉,始终纠缠于自己的心结,“妈妈,如果我的选择不如你意,你还会爱我吗?”

    “现在肯定会继续爱你。但是,你长大以后大概率就不会。我们的信仰差异会逐渐扩散到行为、观点、偏好等领域,越来越让对方难以接受。所以,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个纯理性的灵魂,始终将自己视为一团细胞,我会不再爱你。经验主义者可以不顾灵魂的差异,只爱历史、血统、身体、相貌等等经验。纯理性主义者之间爱的必然是思想的相互契合。这当然不是说思想必须完全相同,但是,思想之间不能根本无法兼容。这就像是逻辑和不逻辑能够兼容,但是和无法合乎逻辑无法兼容一样。”

    “做您的孩子好累!”

    老爷子拿着短小的法棍敲着桌子,“这太功利主义了,你应该说做您的孩子真合乎逻辑。”

    大家都笑了,我说:“我对你有信心。我小时候有过很多愚蠢的想法,如果大人知道我想什么,一定会把我的想法批得体无完肤。但是,年纪小,有再多的问题都不怕,怕的是不知道问题,不想着解决问题,不敢靠自己的灵魂独立解决问题。你现在知道这么多问题,为之犹豫甚至痛苦,这些都是好事。我当初的问题远没有你现在这么高端,痛苦却多得多,但是,只要持之以恒地追求尽量合乎逻辑,就一定会有某种好的结果,当然,结果究竟是什么又是难以预料的。”

    这番讨论不仅让老爷子越来越活泼可爱,阿正越来越呆若木鸡,大家的法棍越来越短,也让我这个总是有些悲观的现实主义者突然觉得,智人的未来似乎不那么黑漆漆、阴森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