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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修正纯逻辑信仰

    休息一阵之后,大家重新聚拢在桌旁,痴迷于和有形物无关的抽象推理,从视觉感觉来看,我们就像是四株植物,这种经验让我顿时破除了植物必然比动物低级的经验主义观念,虽然我并不知道世界上是否有不能动却能正确思考的逻辑生物。即使现在没有,也不能因此认为永远没有。与之类似,现在没有必然无法用逻辑推理解释的自然现象,不能因此就经验主义地认为永远没有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现在没有生活在人体之外的人,不能认为灵魂永远无法独立于人体。但是,纯逻辑信仰认为世界万物都可以用逻辑这一实在来解释,灵魂必然能够独立于人体。这不是建立在经验基础上的假说,而是必然合乎逻辑的理论。

    老爷子罕见地率先开口:“我发现,阿梦通常只想真理,如什么是真理,如何执行真理,真理是否真是真理,等等;芳芳则思想复杂,更倾向于想什么是邪恶,为什么邪恶,真理比邪恶好在哪里,等等。”

    阿梦说:“我倾向于想什么是正义,如何正义;他倾向于想为什么会邪恶,如何不邪恶。但是他在如何发现正义方面很强,大概是因为他从邪恶中发现的第一批真理就是思维方法。我通常关注正价值乃至无限大价值,他关注负价值,但是,因为同时关注无限大价值,认识到更应该追求无限大价值,经常能从负价值想到无限大价值,使得他对负价值的关注也能有无限大价值。他的批判有一部分是直接为真理服务的,不是完全为感官、直觉、自尊心等可能的邪恶服务的,而且前者相对于后者有长期的优势,这是在真理方面有所发现的基本条件之一。当然,我们对他这样思考是否价值足够大存在争议。”

    我说:“就像现在,阿梦可能想的是用逻辑推理能发现什么真理。这很好,但是,不容易抓住切入点。我则在想为什么我们能如此兴致勃勃地想这个问题,同时,联想到多年前的智人如果热衷于脑力劳动可能被视为臭老九。多年前的臭老九们相信自己是臭老九,知识越多越反动;现在的智人认识到那是个错误,努力淡忘这种价值观的差异,相信知识就是力量,甚至,相信资本的力量;未来的逻辑生物会认为骂那些知识分子是臭老九也不冤,因为他们追求的根本不是真理,知识也并不必然是力量,邪恶的知识越多也确实越反动;当然,在逻辑生物眼中,多年前的贫下中农、无产阶级、知识分子乃至现在的智人在邪恶的程度方面相差无几,都严重缺乏追求真理的意愿,差别仅仅在于有人愿意经常做一些逻辑思考,有些人根本不愿意。”

    老爷子说:“逻辑生物不喜欢知识这个词。所有知识在统计上更有价值并不意味着所有知识都有价值,甚至不意味着正价值。将所有知识划分为一类本身就是经验主义的分类方法。正义和邪恶永远不应该划分为一类,但是,人类的知识概念总是将两者混淆。这大概也是真理学和科学必须分家的一个原因。否则,科学知识的价值因为真理学中的知识而大大升值,会导致人类尊重知识而不是真理,导致有大量精力为了利益而研究科学、技术而不是真理,最终导致研究的价值下降,却又在用偶尔发现的真理为大量和真理无关的研究辩护。”

    阿正说:“这就像把黑色和白色统称为灰色一样,必然混淆黑白。智人因为正确和错误的知识都具有逻辑属性而进行了错误的归纳。”

    我说:“即使不是必然错误的归纳,也是很危险的归纳。智人的语言不仅不是最好的语言、更美的语言、最容易掌握的语言,也不是最有利于发现真理的语言,因为其中包含着很多经验主义的推理。我不知道是否存在最有利于发现真理的一种语言,但是,一定有若干语言对发现真理不会起到误导作用。我猜想,那即使不排除一切经验,至少在涉及真理的问题上排除一切经验;即使做不到让语言完全纯逻辑,至少也要在涉及无限大价值的地方纯逻辑。据我所知,科学一词science来源于拉丁文的scio,代表知识,那么,要根除科学的恶劣影响,就必须根除知识这一概念的错误影响。不是所有知识都应该研究、发现、学习。知识中存在巨大的不平等性:真理是必须抛开一切快乐、痛苦去思考、学习、牢记的,邪恶是永远应该置之脑后的。当然,如果研究邪恶能研究出真理,或许可以……”

    阿梦打断了我,“最讨厌你无止境的修正主义,不给那些简明的真理打补丁你会死吗?脑力劳动不是必然比体力劳动更有价值,毕竟,存在很多为了邪恶而进行的脑力劳动。但是,体力劳动价值不够必然也是正确的,因为它必然不包含最有价值的劳动,同时也是最有价值的脑力劳动:寻求真理……”

    我近乎本能地也打断了她,最初的动机大概是报复,但是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近乎邪恶,只好尽量提高自己推理的价值来赎罪,“当初,智人曾经有劳动最光荣、无产阶级最光荣、战斗英雄最光荣等观点,现在,又有了赚钱最光荣、享受最光荣之类的观点。类似的邪恶层出不穷。这是地狱模式。如果不反思何为邪恶,就永远走不出这个用邪恶替代邪恶的怪圈。寻求真理必然是最有价值的劳动是必然正确的,因为真理能永远地为无数人服务,更不要说它们还必将改造人类。那么,吹捧从来不研究真理的体力劳动者除了迎合当代广大的体力劳动者又有什么意义?当然,我并不认为知识分子、脑力劳动者这类概念就是合乎纯逻辑信仰的概念,也许,真理追求者、真理主义者这样的概念更好,能够将脑力工作者中价值几乎相反的人区分开来。”

    老爷子说:“不仅是劳动。智人似乎认为,身体的运动有助于智力的开发,所以,崇尚运动。但是,有助于不等于最有助于,现在有助于不代表永远有助于。以兴趣、荣誉等目标运动,即使有助于灵魂也是间接的。从机会成本的角度理解,价值必然为负。”

    我说:“所以,应该直接为了灵魂而运动、丰富感受。目标的差异会导致灵魂的受益程度出现巨大的差别,就像为了乐趣、观光而旅游和为了更好地追求真理而旅游效果截然不同一样。为了改善思维状态而运动和为了兴趣而运动也不是一回事。这并不完全排斥有部分动机是利益,虽然那会导致效果的下降,但是,只要在足够长的时间里有足够强烈的动机是追求真理……”

    阿梦揪住了我的耳朵,冲着我耳朵里大喊:“去你的修正主义!”我脑海里嗡嗡作响,却不禁想到,难道她认为修正主义存在于我的脑子里?这也太经验主义了吧?几乎所有现代人都认为灵魂存在于大脑内,就像古人曾经认为灵魂存在于心中。但是,既然灵魂和身体相互独立,自然就不会必然属于身体的一部分。那么,灵魂甚至可能现在就不局限于大脑内,因为现在没有大脑就无法思维就推导出现在的思维局限在大脑内部是不合乎逻辑的。难道,我的每个逻辑推理都和纯逻辑世界中的推理、运动息息相关?这有些疯狂,我的经验主义开始猜疑:因为阿梦喊声太大,破坏了我的大脑结构导致我开始胡思乱想。

    阿正说:“老师教我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是个贬义词,可是,智人显然不太排斥灵魂不勤善恶不分。不会区分五谷,不会识别星座,不会预测天气,这类无知损失的价值很小。不分善恶的损失就太大了。而且,这几乎就是一种因果关系,如果灵魂勤快地寻求最合乎逻辑的推理,是不可能长期善恶不分的,至少也会比绝大多数智人更好地区分善恶,会越来越好地区分善恶。”

    老爷子说:“你们还是过于重视对现在的影响了。要点不是现在区分善恶,而是未来区分善恶。灵魂一时的懒惰、不重视脑力劳动都必然严重损害未来灵魂的价值和利益,损害未来灵魂判断善恶的正确率。更不要说智人的灵魂在真理、正义方面从未勤劳,而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最勤劳。因此,智人现在努力迎合现在的大众就必然失去未来的大众,这是智人乃至科学最终被逻辑生物唾弃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说:“用一种修正后的功利主义来看这个问题,可以认为逻辑生物是在最大限度地满足后人,如此一来,现在和未来就不再存在利益冲突。这并不能避免现在的人出现邪恶,甚至,可能也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避免邪恶,但是,只要有这种正确的动机,这种邪恶就是后人可以理解的邪恶,这与智人只想着利益、在缺乏逻辑证据的情况下盲目相信自己的正义是完全不同的。”

    阿梦说:“用劳动的辛苦程度判断劳动的价值就像是用成本给商品定价,是一种邪恶的价值观,因为这必将破坏对高价值的追求,更不要说对正确价值的追求,也就是对无限大价值的追求。尤其是在追求正确价值并不需要付出太高代价的条件下。”

    我揪住她的耳朵冲着里面大喊,“你也有今天!”阿梦像不倒翁一样转了几圈后倒入我的怀中,晕乎乎地说着:“多谢!多谢你帮我纠正修正主义!”

    身心的双重满足一如既往地有利于我做出更合乎逻辑的推理,虽然这并不意味着最有利于或最合乎逻辑,“因为这种邪恶,智人甚至是在向邪恶付费:身体更脏、更累的工作能得到更高的收入。而且,为了保护这些面向无知民众的工作,有意无意地降低工作的自动化进程。减少甚至消灭失业的唯一合乎逻辑的选择只能是加强教育、加强关于真理的研究、消灭体力劳动;而不是顺应无知大众对体力劳动和享受的需求不断创造体力劳动。所以,应该不断发布研究真理的任务,而不是发布类似于修建金字塔的任务。消灭体力劳动能够逼迫功利主义的大众进行比较合乎逻辑乃至必然合乎逻辑的思考,让他们想要获得收入就必须学习、思考、不懈地追求真理。正确的价值不仅不在大量劳动者的汗水中,也不在土地、厂房、资本中,完全存在于无形的灵魂、逻辑推理中。这里,‘完全’是很重要的,这意味着全球乃至全银河系的所有有形产品的价值都不如正确推理的价值。”

    老爷子说:“这当然不合乎智人的价值观,但这是因为智人的价值观并不是正确的价值,而智人又过于自以为是,始终没有从根本上反思自己的价值观。所以,他们也许隔三岔五地修正一些枝节的价值观,如降低国王、国家、男人、勇士的价值,提高劳动、法律、女性、知识分子的价值,但是,始终没有从根本上修正价值,从未试图抛弃经验、利益等核心价值,更不要说彻底抛弃,这也就难逃邪恶。甚至,由于价值核心对枝节价值的决定性影响,无法保证修正的价值观比原来的价值观更好。”

    我说:“至少好不了太多,根本无法保证这种改善的极限是最终建立正确的价值观。所以,生产有形产品的最佳方式就是完全不占用推理能力,不与最有价值的工作争夺任何资源,甚至,将为最有价值的工作提供资源作为物质生产的唯一使命。不知道我是否想象力不够,但是,自动化生产大概就是唯一的选择了。当然,这之后会有些分歧。关键在于感受对发现真理是否有必然的价值。这不是说我happy了是否更有可能发现真理,那是经验主义科学家的判断方法,那种推理的结果必然不可靠。我和阿梦的根本分歧在于,丰富的感受是否必然有助于发现真理,甚至,我认为,帮助的程度并不亚于逻辑思维。在这方面,我们各有各的经验。”

    阿梦说:“理论上,无数的经验应该才能比得上一条必然合乎逻辑的逻辑推理,但是,芳芳的经验证明,没有无数的经验也能够不断从经验中推导出真理,甚至,这种发现的能力还在不断强化、指数性增长,能从越来越少的经验中发现价值无限大的思想。甚至,他的一些庸俗的经验也能不断提升对发现真理的帮助。而且,发现的效率并不亚于纯逻辑推理。对此,我不会归因于无比的幸运。有时,我会因此怀疑我的纯逻辑信仰是否不够坚定。”

    我说:“但是,你仍然更倾向于从逻辑中推导出真理。你有时会说我受到了你的一些必然合乎逻辑的推理的影响,我的经验既不能证明经验对发现所有真理乃至某些真理必不可少,也不能证明最有利于发现。但是,这种经验主义的推理不会有助于解决问题,毕竟,你也必然受到了我的经验的影响,至于这种影响是否最好、是否有逻辑必然性,是无从知晓的。虽然我也算是经验主义者,但是,我不认为将经验、逻辑视为相辅相成的独立存在能建立什么正确理论,我不会为了局部更合乎逻辑而牺牲整体的合乎逻辑。我承认逻辑是唯一的实在,但是纯逻辑世界并没有只推导真理,同时也在推导无数的现象,那么,要说推导现象对推导真理没有帮助,我是不相信的。当然,我不会像科学家那样为了现象而现象,为了知识而知识,甚至,为了享受而追求知识。我更像是在追求万流朝宗,一切经验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发现真理。而且,不仅是为了在虚无缥缈的遥远未来发现真理,同样也是为了现在立即发现真理。”

    老爷子说:“我喜欢万流归宗这个思想!我认为,信仰、第一知识既是唯一的根本原因,也是唯一的动机或者说目标。当然,我也不知道我这个思想是记忆还是错觉。仅供参考。”

    阿梦说:“这有些道理,毕竟,原因和结果是对称的。之前,我们只要求纯逻辑信仰是万物的终极原因,也是一切推理的终极原因。现在,我们可以将纯逻辑信仰修正为相信逻辑是万物的终极原因和一切推理的终极目标。”

    我说:“你的要求太高,太不自由。我更倾向于将纯逻辑信仰修正为终极原因或者终极结果,当然,也不应该忘记终极过程。这意味着我不仅可以从逻辑开始逻辑地思考,也可以从一切开始逻辑地思考,并不需要用逻辑解释对象后再思考。之前,我们禁止无法合乎逻辑的经验,但是,按照我的经验,我从邪恶的经验出发仍然能发现真理。我们不应该因为经验主义科学家无法从邪恶发现真理,就禁止用邪恶的现象作为研究对象。那是错误的归纳,毕竟,我就是一个反例。对智人以往错误的正确归纳是不能用对经验、利益的信仰主宰思维,而不是不能思考经验,甚至不是不能思考邪恶的经验、利益。纯逻辑信仰可以源于不逻辑,也可以导致不逻辑。这也合乎自由主义的要求:为了自由,可以思考不自由。”

    阿梦说:“真没想到,修正主义居然最终修正到了纯逻辑信仰上面。我以前一直抵触修正主义,认为这反映出你对纯逻辑信仰不够坚定。但是,对这次的修正至少不会强烈抵触,大概,是因为这确实有可能让纯逻辑信仰更合乎逻辑了。”

    我说:“其实信仰本身也是可以修正、改善的。只不过,我们认为信仰是很简单的知识,以为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信仰问题。但是,作为第一知识的信仰肯定不够精确,缺乏足够好的解释。要使信仰精确化,就必然需要不断修正。只不过,和其它信仰不同,纯逻辑信仰可以只依靠自己就不断改善自己。”

    阿梦说:“所以,纯逻辑信仰也包括原因、过程、结果三部分。我们在过程部分做得比较好,相信逻辑推理,追求尽量合乎逻辑地推理。在以信仰为原因方面,我们做了一些推理,但是,距离用逻辑解释宇宙还相差很远。以纯逻辑信仰为结果就是以逻辑、真理为动机、目标,由于感官的干扰,我们一直做得不好。我追求的是原因、过程和结果都合乎纯逻辑信仰,你更容易接受一个、两个部分合乎纯逻辑信仰。在我看来,我这样思维比较容易提高正确率、平均价值,你更容易提高总价值,但是,错误率也较高。以前,我容忍你总有些亏心,担心我是在感情用事、经验主义、结果论。现在看来,即使是逻辑上,我也不能断言你必然错误。”

    我说:“我的有些动机仍然不是真理,这包括追求真理以外的无限大价值,追求价值有限的新奇创造,甚至追求享乐、丰富的经历,等等。原来我一直以为其中的邪恶之处很多,现在似乎觉得可能也不那么多。总而言之,纯逻辑信仰大概可以分为强弱两个版本,你执行强的版本,追求原因、过程、结果都尽量合乎逻辑,我只要求其中之一尽量合乎逻辑即可。”

    阿正说:“我不知道这两个版本对未来意味着什么,但是,对智人的差别应该并不很大。只要坚持从逻辑开始思考,或者以逻辑、真理为推理的唯一目的,或者能够让一切思维过程都尽量合乎逻辑,即使身处地狱仍然可能发现真理。并不一定需要从逻辑尽量逻辑地追求真理。当然,弱版的追求效率是否和强版一样高就是个问题了。”

    阿梦说:“如此说来,我仍然会坚持我的强版本,毕竟,我不喜欢自己的思想经常出错的感觉。只不过,我会给弱版本更多自由。相比之下,芳芳更喜欢思想有价值的那种感觉,可能更适合弱版。”她转向我说:“这件事始终无法用逻辑推理完全说清楚,这也是我始终没有封杀你的享乐的根源之一。”

    我说:“对这一点,我早就理解了。你从不认为爱我就意味着要让我快乐。你更注重爱的逻辑性,不断提高爱情合乎逻辑的程度,这样,才能保证我们之间的相爱是灵魂之间的相爱,而不是肉体之间的相爱。”

    阿梦说:“你还是不理解我!我可不是一切从爱开始推理,因为爱不是我的信仰,尽管我确实很爱你,但是,这只是一个现象,哪怕我们会一生相爱,爱也不是我的信仰。我是一个纯逻辑主义者,但是,我不是排斥矛盾的纯逻辑主义者,那样的话,对逻辑的理解就太机械、太肤浅了。我不相信纯逻辑是无矛盾的。为了整体的逻辑推理更合乎逻辑,我允许在局部出现矛盾,就像第一知识问题上必然存在的矛盾一样。我也不会因为一种纯逻辑推理正确就否认与之结论不同的纯逻辑推理的正确,甚至,不会因此拒绝其它可能合乎纯逻辑的推理。虽然我认为直接源于逻辑的逻辑推理最有助于发现真理,但是,这甚至不是推理,更像是直觉。我曾经以为这有逻辑必然性,现在认识到,这并没有逻辑必然性。依靠逻辑世界内的经验去间接发现真理,至少是可能合乎逻辑的,甚至可能是必然合乎逻辑的选择之一。当然,这肯定不是必然合乎逻辑的唯一选择。至于邪恶的经验,我仍然不主张从那里开始推理。”

    阿正说:“你说得很严谨,但是,对我来说太复杂,会影响我对纯逻辑信仰的信心。我有一种简单的理解:只否认那些必然无法合乎逻辑的推理。这样,只要不是必然无法合乎逻辑,就不是必然要否认的,甚至,是必须要宽容的。”

    听到这话,我兼具挑衅和挑逗地紧紧抱住了阿梦,一方面,想要尝试从一些邪恶的经验开始推理,另一方面,也想试试阿梦的宽容程度。当然,我很清楚,在这种条件下,如果我的言论在合乎逻辑的程度上达不到阿梦的要求,那肯定是欠揍。“这个问题很有价值,直接决定了逻辑生物是否可以追求经验、感受。当然,他们永远也不能只追求经验、感受,甚至不能主要追求经验、感受。毕竟,虽然经验很可能对纯逻辑推理有帮助,甚至,可能在发现真理的过程中取代纯逻辑推理,却从不意味着应该取代纯逻辑推理、最好取代纯逻辑推理。经验可能是逻辑的优秀的助手,但是,永远不能成为长官,不仅在一些场合可能不是必需的助手,甚至可能在一切场合都不是必需的助手。”

    阿梦肯定感受到了我的意图,不过,她对经验、利益有一种病态的反感,所以,经常在这类场合转移我的注意力。当然,我将这称为病态多多少少反映了我自己的病态,哪怕这有时给出了正确的判断结果:阿梦在这种问题上的敏感有时影响了对最大价值的追求。我的灵魂也经常反思自己关于病态的标准,只不过,始终无法将这种标准修正到令自己满意的程度。这体现了结果相对于原因的滞后性。这种滞后性并不都是绝对的,如思想、行为的变化相对于信仰的变化的滞后性,执行标准相对于标准的滞后性。也存在一些思想,双方都有超前的可能性,或者说,双方可能互为因果,如各种信仰之间或各种方法之间的相互影响。

    平等的知识之间才应该相互影响,不平等的知识之间只能是高级知识影响低级知识。智人就是没有看透这一点,没有认识到世界上必然存在第一知识,把一切知识视为相互平等的知识,甚至会用低级知识决定高级知识,就像用经验影响信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他们甚至用虚假的低级知识决定高级知识,就像用传说决定信仰、原则。例如,传说是龙的传人,就相信是龙的传人,哪怕现有的科学经验更像是非洲某种类人猿的传人。本来和其它种族并没有明显的界限,却一定要依靠真真假假的经验制造隔阂。这更像是为了利益而选择经验、创造虚假的经验,再借助经验主义修改信仰、法律。关键不在于使用了经验,而在于推理的原因、过程、目标都不是必然合乎逻辑。

    改变一个思想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改变的持续时间和改变的幅度都不确定,属于现象。一个思想同时参与多种推理,每个推理贡献一部分价值Ai,Ai的改变会影响总价值A。为了总价值最大,不仅会调整思想,也会因此改变Ai和A。但是,改变多少和周边的知识结构有关。即使是相同的价值变化,有时可能并不改变思想,只改变Ai,如各种对信仰有利或不利的经验不应该影响正确的信仰,甚至不影响信仰的价值;多数情况下,思想会很快找到新的平衡点,导致思想变化不大;也有的时候,会长期没有平衡点,这样,就会一直改变下去,让这个思想和之前完全不同,如抛弃错误信仰的过程;有时,思想变化很大价值却碰巧变化不大;有时,思想变化不大价值却变化很大,例如,很多智人和我们一样相信永恒真理,但是,仅仅是差了必须合乎逻辑这一点,就有了无限大的价值差异;当然,也有思想和价值都变化很大的情况,就像传统的经验主义变化到我的经验主义。

    阿梦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这个话题今天告一段落。我们还是回到纯逻辑信仰的入门方法上来吧,或者说,修正经验主义。我来抛砖引玉。对于纯逻辑思维的初学者,想要尝试最逻辑地思考问题,最容易做到的一点应该是以成为顶尖研究人员为目标。这不仅容易而且也很关键。这应该也是芳芳的经验。如果只是想成为普通的研究人员,不仅会满足于有点合乎逻辑、比较合乎逻辑,这种科学家中很常见的追求目标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邪恶。也会缺乏追求的各种紧迫感,例如,不会抓紧时间,不会在信仰、方法上精益求精,不会在每个推理上努力避免哪怕是微小的错误,因为只需要随大流即可实现低级的目标。那样的话,会在信仰、方法、能力等方面都无法满足纯逻辑思维的需要。甚至,这样的目标会助长邪恶,例如,工作之余自然有追求其它享乐的闲情逸致。”

    我补充道:“但是,不能将有享乐视为追求享乐,不能将有时追求享乐视为主要追求享乐,甚至不能将多数时间追求享乐视为主要追求享乐。这方面的判断标准应该取决于追求享乐时的状态是否还能工作,甚至,享乐是否比工作更有利于工作,哪怕是短时间内一直享乐也不代表不是追求真理……”阿梦凶悍地转身卡住了我的脖子,我慢慢翻起了白眼。

    这就是她承诺的更多自由?这肯定是她可能破坏无限大价值或者必然破坏无限大预期价值的一个铁证。当然,她不会有犯罪动机,最多也就是因为无知而犯错。甚至,可能需要成千上万年才能够搞明白究竟是她无知还是我无知。

    我们在有些思想上能取得一致观点;有些思想上无法一致。我们不会因为有不同意见就认为一定是某一方对另一方错,也不会因此认为纯逻辑信仰错误,而是承认有可能双方都正确。问题的复杂性在于,在一些问题上,会出现一方认为有绝对的对错另一方则认为没有的情况,而双方都有可能正确。经验和逻辑都有助于发现真理,但是在是否最有助于、是否必然需要等问题上,我们不仅难以取得一致,甚至,已经多次大打出手。既然对我们来说如此困难,我猜想,这必将成为人类未来长期的烦恼,甚至,这必然是一切智慧生物不得不忍受的成长的烦恼。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智人低估逻辑、缺乏对逻辑的信仰是巨大的错误。

    被掐着脖子思考问题实在太辛苦,我突然像断了气一样向前栽倒,在一片惊呼中,重重地撞入了棉花团。这显然唤醒了阿梦心中的恶魔,根本不考虑是否应该尊重人体或尸体,也没有考虑是否少儿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