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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原西部是面积广袤的西北高原,此处地形雄奇,处处名山大川,大河便自众多高山横亘之间川流不息,千百年不懈冲击之下,在高原东南部打开了一个缺口,大河自此处进入中原平原,一泻千里直至入海。而在这仿佛天神拿巨斧砍出的缺口处,坐落着曾经的大夏西京如今的北胡西都,天下四州之一的--济州。

    济州城方圆百里,人口数十万户,是中原与西辽及西域地区的贸易口岸,所以工商业发达;又兼此处土地广阔,有大河滋润,百年以来西辽与大夏基本和平,夏人与辽人杂活混居,所以农牧业也极为发达;再加上北胡起事初期,由于大夏荒唐的驱胡攻辽之策,济州几乎未遭兵灾便被北胡占领,所以此地民生也基本无碍;最重要的一点,北胡镇守以济州为中心的方圆千里的是对夏人较为和善的镇东王-杰勋。

    杰勋此人为北胡开国始祖呼和赤的十三弟,兄弟十几人中年级最幼,自小又聪明伶俐,多受众位兄嫂所喜。甚至大兄呼和赤和大嫂弥尔苏其实把他当儿子一样养的,十几岁时他喜欢上了夏朝文化,穿夏服讲夏语,还给自己取了个夏人名字--李睿升。呼和赤虽然不喜但当时整日忙于起事,也没有多管他。几年后他居然不辞而别,偷偷隐姓埋名去往大夏人文荟萃的江南地区求学而去。知道消息的呼和赤追之不及,也只能听之任之,暗地里派人前往护卫……

    数年后,呼和赤起事的关键时刻,杰勋突然归来,并且带来了大夏北方巨城,有着天下第一堡之称的盛阳城留守的投诚之意。但是为表诚意,留守要求呼和赤首领亲至盛阳面议具体事宜。

    族内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夏人的诈降之计,更何况族长亲身犯险,实在是不可接受。最终还是雄才大略的呼和赤力排众议,真的只带五十护卫亲至盛阳与其商议。留守大人感激涕零之下,大夏北方坚城、号称防御天下第一的盛阳城兵不血刃的易手,打了大夏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后来呼和赤干脆建都于此,号称北都。北胡南征期间,杰勋随呼和赤东征西讨历战无数,无有一场败绩,更是在与西辽国战的生死存亡之际,率旗下三万精骑千里偷袭西辽东部屯粮重镇秦州,差点让西辽平胡大军全军覆没,逼得西辽与北胡签订盟约,旁观北胡与大夏争夺中原。

    乾御十二年呼和赤死于战伤不治,新皇裕隆多继位后对这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却声名显赫、战功无数的小叔叔多有防备。

    杰勋却一心想要完成大哥临终前的遗愿,至皇帝猜忌于不顾,始终紧握手中兵权,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的指挥麾下将士将夏朝大江以北的军事存在基本消灭完毕,终于彻底稳定了新生的国家。

    然而他的侄子,新皇陛下却再也无法忍受了。一个月之内连发金牌,以西辽不稳需要防范为由,急令杰勋只能带领亲卫及所有投降的夏军不辞辛苦的千里转场来到济州镇守。

    杰勋也知道自己为新皇忌惮,再加上已经基本完成了大兄的心愿,所以二话没说抛下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镇东军本部,带着几千护卫及十万夏朝降兵来到了济州上任。

    济州城北的镇东王府占地五十多亩,处处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其间殿宇也是雕梁画栋、金铺银饰、极尽奢华,似乎表明主人已经雄心不在,只是贪图钱财,沉迷于享乐了。

    冬日的午后,满园雪色又是一种美景,仆人早被吩咐只打扫道路,其他地方的雪一律不许弄脏,王爷要时不时的赏雪吟诗作乐的。

    一条纤尘不染的小径上一身玉色锦袍,腰间系着盘龙带,头上戴着雪貂缎衬士子帽,仿佛书画中走出的夏人贵公子打扮的镇东王世子秉醇缓缓的走了过来。来到后院看了眼冒着热气的鱼塘内徐徐游动的肥鱼,他莫名地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向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秉醇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跳和呼吸,轻轻敲响了厚重的木门。听到父王让进的声音后,秉醇再次检查了下自己的仪容,方才迈步徐徐走入。

    书房内铜盆内的银丝碳火焰正旺,镇东王穿着一身月白袍服,一手端茶,一手拿书,目光平静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来到身前行礼,抬手免礼之后,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找你来所为何事可知?”

    秉醇当然已有猜测,毕竟作为世子,府中自然不会缺了眼线。而父王近年来也逐渐把一些差事交付于己,鼓励自己建立一些势力。但是出于谨慎的本性,他还是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为了刚刚传来的征南大营之事?”

    “六万八千四百五十人,悄无声息的陨于大营之中,追查月余毫无头绪可言,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你这个表弟实在是当的好国主啊!”镇东王语气中听不出来喜怒,但言辞之间对新皇却全无一丝敬意。

    秉醇并不想沿着父王的话去埋怨皇帝,一则于事无补,二则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于是开口说到:“据儿臣手下一些探子回报,此次事件还真是毫无水分,六万多人的神秘泯灭,完全看不出是何方出手,现场只留下一些人形痕迹和血色粉末,似乎是中毒,又似乎是某种歹毒暗器所为,难点在于要同时对六万人下毒,或者同时使用暗器打击六万多人,还要保证没有一人走脱,当世几乎没有已知势力可以做到。”

    镇东王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有一股非常强大、隐藏极深、组织极其严密的势力浮出了水面!”秉醇肯定的总结道。

    “你说的极为有理,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目前不知此势力对我们是敌是友?此次行动是针对密施?还是针对南征大军的?是突发的还是该势力系统性的政策?是报复还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独立的事件很难提供全面有效的信息,所以我建议静观其变,看他们下一步如何,毕竟比我们着急的人多的是。而且他们既然跳出来了,总比一直藏在暗处要好!”

    镇东王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不由得老怀大慰,这些年的培养确实使其具备了良好的心性和缜密的独立思考能力,这些是作为上位者最基本的素质,但是嘴里却吝啬于对世子的夸奖:“你思考的也还周全,是手下谋士的主意吧,需知道兼听则明,还是要多看看、多想想,自己拿主意。”

    秉醇虽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恭敬的回到:“多谢父王斧正,儿臣确实有些过于依赖手下那些夏人谋士了!”

    “不要动不动夏人夏人的,投了过来就是乌勒的人。你下去吧,注意观察事态的发展!”说着镇东王的目光又回到了手中书上。

    世子行了礼悄悄后退,出了书房轻轻关上房门,方才转身大步离开。书房内镇东王目光似乎穿过厚重的木门投射到他的背上,嘴里喃喃的说道:“大哥,培养儿子,我可比你强啊!”转头一想,当初大哥大嫂可是把自己当儿子养的,论起来自己也是他培养的,说不上谁强谁弱了,笑了笑后不由想起了已故大哥的音容笑貌,眼中逐渐阴霾密布起来……

    远在千里之外,钟山脚下旧称金岭的宁州这时依旧是满园绿色。三面环山一面临江,地形险要。被北胡追的狼奔豕突的大夏朝廷,过了大江来到这里后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

    匆匆忙忙继位的佑景帝李琛元,也总算在这片千年形盛之地享受到了做皇帝的乐趣,有了天堑大江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的跑路了,江南富足的财政也给了他适当挥霍一下的本钱,水乡女子的柔情蜜意也满足了他丢了皇后和妃子的困苦,现在的一切仿佛一场美梦,让他逐渐沉迷了下去。

    这时北方更是传来了令他连续几日合不拢嘴的大好消息。北胡征南大营全军覆没,杰亲王密施以下六万八千四百五十人尽数死于营中,其后追着他们屁股来到大江北岸的各路胡兵更是尽数退兵北返……

    听到这一连串的好消息,佑景帝都感觉自己真的是天命之子了。一定是上天可怜他皇帝当得还不如个乞丐,降下神罚灭了北胡大营。可惜连日的朝会打消了他天降神罚的美好愿望,尤其几个老不死的唠叨鬼居然要求他乘此机会奋发图强,振兴大夏,甚至举兵北伐恢复中原。

    北伐是那么好伐的吗?先帝乱搞了这些年,朝政早已破败不堪财政捉襟见肘,军队又打不过北胡,拿什么北伐?划江而制不是挺好的嘛,干嘛找这些事情。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佑景帝难免出了神,旁边随侍的太监总管何进早发现陛下又如往常般魂游物外去了,这时他赶忙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拂尘,听到敲击声的佑景帝以为朝会结束了,连忙坐了起来,等着何进喊“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哪知大殿里的群臣却目光烁烁看着自己。

    哎哟,这是等着自己拍板呢。佑景帝立马一头虚汗,刚刚他溜号了,完全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台阶下靠的近的重臣其实已经知道佑景帝又一次在议事时走神了,内阁首辅宋承继不愧是佑景最喜欢的大臣,只见他踱步而出口中禀到:“微臣也以为应当派御史大夫项怀瑾至阳州并阳州总管欧阳旭共同核实北胡南寇大营之事!”

    佑景帝感激的看了眼宋承继,一本正经的说到:“准诸位爱卿所奏!”

    身旁的何进立马出来喊道:“陛下有旨,着御史大夫项怀瑾至阳州、并阳州总管欧阳旭共同核实北胡南寇大营之事!”

    看到佑景帝示意,何进接着说到:“陛下有旨,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在三呼万岁之声中,佑景帝起身走向了后宫,一会功夫太监总管何进去而复返,来到等在那里的宋承继处,低声说到:“陛下有旨,着内阁首辅宋承继御花园伴驾。”

    宋承继笑眯眯的拱手答了声有劳公公,顺便把一张银票塞到了何进的袖子里,习以为常的道谢后,何进引着宋承继在众大臣羡慕的眼光中穿过偏殿向御花园走去。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转眼间交换了这两日内外情报,过了会何进又小声说道:“陛下最近几日似乎对刘天师有些疑问,每次问卦之后总是愁眉不展。”

    宋承继再次递过一张银票,然后低声答道:“天师每次卦象总是大吉,时间长了陛下难免疑虑,烦请公公告诉天师,挑几件不甚紧要之事,出一些吉凶参半之卦!”何进闻言了然,点头许诺去提醒天师等等……

    这时二人迎面之路走来一位明眸皓齿、身量高挑的宫装女子,宋承继和何进赶忙低头避到路边,口中问候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女子来到二人面前停下脚步,笑嘻嘻的问宋承继:“宋大人,你家丽媛什么时候进宫来啊,她可是有好长时间没来看我了!”

    宋承继低头答道:“微臣今日伴驾回去立即叫小女进宫陪伴长公主!”

    “那感情好啊!我今天刚好有好东西,她来了准高兴!”

    “公主对小女关爱,微臣诚惶诚恐!”

    “好了,不打搅你们了!”长公主说着款款走了过去。

    “微臣恭送公主!”

    等长公主走远了,两人抬起头来,何进不无羡慕的对宋承继说到:“长公主和你家幼女真是投缘啊!”

    宋承继也是一脸欣慰的笑道:“那丫头呆头呆脑,却独得长公主看重,我也颇为高兴。”

    两人再无周折的来到御花园,看到佑景帝正坐在几案前吃点心,早朝两个时辰可是把他饿坏了。瞥见宋承继来了,佑景也不见外,一边招太监给他赐座,一边拿起一盘点心问道:“早朝这般时辰,你也有些饿了吧,咱们边吃边聊。”

    宋承继谢恩后半边屁股坐着凳子,小心翼翼的捻起一块绿豆糕,一边小口咀嚼,一边等着佑景帝说话。佑景帝连吃了好几块点心,喝了一大口茶水,方才满意的拍拍手,周围伺候的太监宫女在总管的带领下纷纷退到远处,宋承继也停了下了,佑景帝一边示意他继续吃,一边说到:“这些老臣为何总不省心呢?日日叫嚷着复兴、北伐,当初既有中原又有数十万精兵尚且打不过,如今不过半壁江山,略略喘了口气,急躁北伐又如何能成功?”

    宋承继当然明白佑景心里想的什么,斟酌字句后徐徐说到:“回陛下,现今天下间吆喝北伐最欢是民间不明朝廷实际情况的小民,一些大臣也跟着吆喝,说好听是响应民意,说难听点就是捞名声、树形象而已!反正只要说北伐就是忠君爱国,至于具体事情又不需要他们去做!”

    佑景听到这里不免拍手说好:“对啊,升斗小民不明朝廷实情,这些大臣明知道情况也随声附和,简直就是尸位素餐!”

    宋承继赶忙附和佑景帝,随后又挑了一些佑景喜欢听的各地自北胡退却后天下太平,河清海晏的消息,佑景渐渐开心了起来。

    两人聊着聊着最终还是聊到了北胡南征大营之事。佑景左右看看,声音放低了一些问道:“宋爱卿啊,你觉得此事到底实情如何?会不会是江湖大能义士为报效新朝而为?能不能寻得义士为朝廷所用?”

    宋承继此时也知道,这个话可不好回,万一最后责成他去寻找并招揽“义士”那可是要了他的老命啊,心中转念间回到:“此事毕竟有诸多不合常理之处。丽城据此数百里,再加上为北胡所侵,消息传到宁州难免失实,而且军前探子与逃难百姓易于受人蛊惑,老臣认为此时不必急于下定论。况且,万一真乃大能义士所为,陛下作为中兴明主,义士自会来投效的,陛下不必着急!”

    听着宋承继的分析,佑景也深以为然,现今天下还有谁人能比他更有正统地位?所以所谓义士也罢,大能也好,最终肯定会汇集于他麾下,到时候自己未必不能建立本朝圣祖般的功业……

    看佑景又如往常般陷入了意淫之中,宋承继知道一时半会儿没他什么事了,连忙起身告辞,正在沉浸式体验建功立业快感的佑景挥挥手放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