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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荒原少年

    呼呼!

    日暮黄昏。

    一股从西方不知名的地方吹来,经过雪山溪谷中,带着凄凉意味的凉风在颓败的原野上肆无忌惮的收割着草地的生命。

    同时席卷着一丝丝的煞气。

    金黄的夕阳洒在静谧的、波光粼粼的溪流里面,碧色的水纹在呈现出无数条蜿蜒曲折的金蛇。

    同时也好不吝啬地落在那群峰之间,给人一种那是一座金山的错觉。

    这条溪流自远处的雪山而来,具体流到哪里去,生活在这片原野上的牧民们并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走到过原野的尽头。

    就是那巍峨的雪山之巅,也极少有人会敢冒风险去那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去。

    毕竟在这个贫瘠之地,人们为了自己的生计整日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这许多时间去玩耍?

    溪流岸边是各种茂密的、已经开始泛黄的茅草,它们用自己仅剩的生命来迎接着秋风的洗礼,现在正是草黄马肥的时候。

    在溪流拐弯处,岸边突兀地耸峙着一块高大一丈来高的青色大石头,像极了一只驼背的大乌龟。

    大石头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嘴里叼着一根青黄的狗尾草,身披茅草蓑衣,头戴竹编斗笠,手里提携着一根竹竿制成的鱼竿。他身上的斗笠和蓑衣明显太宽太大,想必是偷拿了家里父母的。

    浸在水里面的鱼篓里面,活蹦乱跳着两条青鱼。

    那慵懒的少年一只手提携着鱼竿,一只手托着自己红如桃花的腮帮子,他幻想着晚上父母放牧回来,回为自己做一道怎样的美味呢?

    烤鱼、蒸鱼还是调鱼羹?

    他不知道,但是只要是爹娘做的,他都喜欢。

    虽然焉知祁这个地方一向就是寒风冽冽,风似刀剐,但它却是龟兹的魂牵梦萦、难舍难分的家园。

    这里即使再贫困,也有人永远在这里生活下去,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注入了龟兹的深情,哪怕是贫穷,也是一种乐趣。

    譬如眼前这个少年:

    慕容兰舟!

    连着他们家,焉知祁这个贫瘠的不毛之地还住着三十几家人,大多数都是姓拓跋,相传他们是龟兹的显赫家族。

    五百年前,震旦大陆的霸主大萧帝国因为炀帝滥用民力、三次北征戎狄、大兴土木等等,导致民不聊生。其时有“萧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流传于世,即使炀帝严令禁止,但是早已经对萧王朝不满的诸侯纷纷揭竿而起。

    短短七年之内,江山异手,帝业成空。

    一代雄主叶圣钧扫平天下,诸侯归心,五百年帝业的大秦帝国就此开篇。

    大秦帝国横扫千军,戎狄束手、西边的吐谷浑、龟兹、焉耆、于阗也是连连败退,竟是退到了这焉知祁来了。大秦五百年兵锋依旧盛如洪流、所向披靡,各国君主纷纷臣服,自削帝号,以王自居。

    各国大王正位之际,没有大秦皇帝的圣旨册封,也不得登基。

    拓跋氏族就是当年不臣服大秦帝国的将帅之后,为了躲避追捕,只能躲在这个贫瘠之地。

    焉知祁则只有慕容兰舟一家姓慕容的,他们有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

    慕容兰舟斜睨了一眼残血一般的夕阳,伸了伸懒腰,呢喃道:“阿爹阿娘快回来了吧?”

    他站起身来,快捷地除下蓑衣斗笠,然后提起钓竿和鱼篓,轻盈地从那块大青石上一跃而下,落在松软的草地上,径直朝着远处的那个迎立在草地瓦砾上的帐篷走去。

    那帐篷外面已经破破烂烂的在秋风里诉说着自己的悲催,布条在凉风中呼呼啦啦的如蛇游清溪,外围是灰朴的柏树木段绑扎的栅栏,左边是一个牲口圈,粪便中犹自散发着和青草味。

    慕容兰舟推开栅栏门,一蹦一跳地朝着帐篷里面走去。

    帐篷里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锅庄篝火堆,一旁的木架上挂着许多老旧的羊皮袄子。

    他将鱼篓里面的两条青鱼放入一旁的大水缸里面,目睹它们在水里面欢快地嬉戏,他口中笑道:“你们尽情的欢快吧!我阿爹阿娘回来后,你们就死翘翘了。”

    他欢欣鼓舞地又小跑到帐篷外干柴堆旁,抱起了柴火和早已经干裂的牛粪进屋,拿着打火石生起了火,如此一来,阿爹阿娘一到家,他们便可以做饭了。

    在焉知祁这个地方,物质匮乏,就是寻常的牛粪和马粪都成为了人们生火的材料。

    “失我焉支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祁连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这本是西边龟兹人被大秦西征大军大败之后,一路西行时的悲歌和亡国切齿之痛,但是在慕容兰舟口中,确实如此的轻盈明快,颇有点自得其乐的感觉。(注:这首悲歌是匈奴人被汉帝国打败之后的感叹,和龟兹没有关系,当然,此龟兹和历史上的龟兹也没有关系,因为本小说是虚构的,有此借用,不可当真。)

    这首歌谣是是慕容兰舟三岁时就听阿娘唱过的。

    当时阿娘怀抱着自己,阿爹坐在篝火堆旁自斟自饮,醉醺醺的,阿娘神情落寞地哼着这首歌谣,当时阿娘唱得极尽悲痛愁苦,伤心断肠,眼泪不免一泻千里。

    慕容兰舟问道:“阿娘,你怎么啦?”

    阿娘擦了擦眼泪,莞尔一笑道:“没什么,等阿舟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之后慕容兰舟便经常听其他人唱,后来自然而然的就融会贯通了。

    不过他不曾经历过亡国悲痛,自然无法唱得那样悲切欲泣。

    叮当叮当的铜铃声在帐篷外响了起来,听起来清脆悦耳,慕容兰舟小跑出来,本以为是自己的玩伴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来炫耀给自己看。

    但是他掀开帘子的时候,惊呆了。

    来人不是自己的玩伴,而是一个金甲人,此人大约二十三四岁,腰间挂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唐横刀,一手提着森森铁枪,他相貌清俊坚毅,身长九尺。

    胯下一匹纯白色的马儿,没有一根杂毛,白马金鞍。

    “你……你是……”慕容兰舟怔怔地问道。

    “我?一个路过的人,小兄弟,这是什么地方?”那个金甲青年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奇地问道。

    他走了那么多的地方,竟然从来没有到过这样一个雪山、溪流、草原汇聚一处的奇特地方。

    “这是焉知祁啊!你是不是走错路了?”慕容兰舟看着那金甲人一脸的茫然,小心揣测着。

    那人勒了一下缰绳,哈哈一笑:“是啊!我要去天盛,好像迷失了方向。”

    天盛?那不是大秦王朝的帝都吗?这人去天盛干嘛?

    慕容兰舟听人家说天盛的各种繁华,早已经心驰神往,此番听到此人说要去天盛,更加的心痒难耐,有些窃喜地问:“大哥,你家是住在天盛吗?我听人家说,天盛住着天子,只要能见到天子一面,就可以长命百岁啦!”

    那金甲人莞尔,这孩子终究是一个天真的顽童,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皇帝大多数自己都不能长命百岁,何谈见其一面可以长命百岁?

    “你怎么不说话了?”慕容兰舟问道。

    “我不知道啊!我去天盛是去挑战高手的,不是去见皇帝的。”金甲人晃了晃手中铁枪和腰间唐横刀说道。

    “挑战?大哥一定是江湖上的高高手了。”慕容兰舟神往地追问道。

    他可是听邻居大叔说过,江湖上的高手如何如何的厉害,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亲眼得见。

    金甲人笑道:“我只听过高手、好手、绝顶高手,却没有听说过高高手,确有新意。”

    慕容兰舟道:“大哥你敢去挑战高手,那自然是高高手了,至于说绝顶高手,你没有说要不要将就挑战一下,却是未知了。要是你连他们也挑战了,那必定是无顶高手了。”

    “什么是无顶高手?”金甲人面含微笑,饶有兴趣地问道。

    “大哥你想啊!绝顶高手,终究是顶峰上的,就像是其他人站在山脚、山腰、绝顶高手站在山顶,终究是有顶的。你要是挑战了绝顶高手,那就从山顶越到了山顶之上的空中,那自然是没有顶了,就是无顶高手啦!”慕容兰舟口若悬河地说道。

    金甲人挺了挺身板,哈哈大笑道:“你还真有点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兰舟。”

    “好吧!看在你这么好玩的份上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吧,大秦的西征大军很就快要过来了,你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免得受那池鱼之祸。”

    说罢,不等慕容兰舟仔细询问,他已经策马向东面而去。

    慕容兰舟怔怔出神,大秦又开始西征了吗?那可好玩得紧了。

    他曾经和阿爹到一百里外的蒲田镇,听哪里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大秦太祖爷叶圣钧、广陵侯封常清、太尉高仙芝、龙武大将军褚晋林东征西讨的故事,不由得人血沸腾,大声喝彩。(注:此处封常清与高仙芝皆和唐朝的两位名将毫无关系,运用人名不过是好听而已。)

    而阿爹全程阴沉沉的,只是喝酒,在茶馆里面喝酒的,阿爹可以说第一人。

    “元武犁庭,元狩北征。”慕容兰舟口中喃喃道,这是他听说书先生说得最为记忆深刻的故事了。

    元武犁庭是指大秦太祖爷叶圣钧御驾亲征戎狄,犁庭扫穴,彻底颠覆了戎狄主力,让戎狄不能再窥视神州。

    元狩北征是指大秦第六位皇帝,宣宗叶伯庸元狩年间,广陵侯封常清奉命北征,将戎狄的土地纳入大秦,并改土归流,派遣官吏任戎狄之地的郡守。

    慕容兰舟幻想着军旗浩荡,甲胄寒光冽冽,鼍鼓雷动,那场面,别提有多刺激了。

    “等我十六岁了,一定要从军,到时候千军辟易,万夫莫开多威风,多好玩啊!”

    夜幕逐渐笼罩着焉知祁,夜幕一旦降临,此地的夜风就寒冷起来,特别是秋冬之时。

    可是此刻阿爹阿娘还没有回来。

    慕容兰舟坐在篝火堆旁,双手托着腮帮子,怔怔地看着那变幻的火焰。

    “换作是往日,阿爹阿娘早已经到家了,今天是怎么了?现在还悄无声息。”慕容兰舟摸着自己开始咕咕叫的肚皮自言自语道。

    他站起身来,寻了一件合体的羊皮袄子穿上,然后往大水缸里面往去,那两条青鱼在平静的水里皆若空游无所依。

    他伸出手在水缸里面搅了搅,青鱼连忙抖动尾巴往缸底逃窜。

    “阿爹阿娘烤鱼我也见过了许多次,要不然自己也学着来做一次得了。”慕容兰舟迅捷地抓住一条青鱼,然后提到院子里面,找出家里面的菜刀,一刀放血,然后刮去鱼鳞,用一根小指粗细的铁棒串起来,放到了篝火之上。

    他不停地添加佐料,并翻转烤鱼,炙热的火焰在表演着极致诱惑的工序,嗤啦嗤啦的鱼油落到火中,使得火焰更加的旺盛起来。

    一会儿的功夫,烤鱼便已经完成了,慕容兰舟大快朵颐地吃起来,第一次做烤鱼自然没有那么好吃,有些苦涩,显然是没有把握好火候,以至于有些焦老了。

    吃完之后,他匍匐在床上昏昏欲睡,到了第二天早晨才醒转,但是阿爹阿娘还是没有回来。

    “到底怎么了?阿爹阿娘怎么还不回来。”慕容兰舟开始惴惴不安,甚至有些难受。

    他爬起床来,拿着蓑衣斗笠和一件羊皮袄子,跑了出去。他很担心阿爹阿娘出了什么意外,但是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放羊、放牛去了,只能跟着他们放牧的方向跑去。

    跑出家门许久之后,约莫走了二十里左右,看见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爬在地面上,他小跑过去,发现是自己的玩伴拓跋野,他连忙扶起。

    “小野,小野,你……你……”

    那个嘴唇皲裂的拓拔野剧烈地喘着气,虚弱地说:“阿舟……快走!秦贼……大军杀……杀过来了。你阿爹阿娘……都让他们俘虏去了。”

    “什么?他们抓我阿爹阿娘干嘛?”慕容兰舟问道。

    拓跋野摇摇头,他不过是十多岁的孩子,哪里知道那些大军抓捕西域人的用途,只是一阵害怕和求生欲,他才一路跑了回来。

    慕容兰舟吃力地把拓跋野背回了焉知祁,然后村里面就像爆竹一样炸裂开了。

    “都五百年了,怎么秦贼还是穷追不舍?”

    祠堂里,成年男人们围坐在一个熊熊燃烧的篝火旁,年纪约莫八十来岁的魁梧驼背老人给排位上了三柱香,然后疑惑不解道。

    “族长,我看不是针对我们的。我们龟兹正朔不过是三十多家,天盛城有必要如此吗?”一个儒雅随和的汉子说道,他大约五十岁的模样。

    “哦?”

    大伙儿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五十岁儒雅汉子身上。

    “我在沙州听说于阗老国王病逝,高澄在没有得到天盛那位册封诏书便火速继位,且和西边的大国大石暧昧不清。皇帝已经下了征伐于阗的诏书,此番秦贼大军到此,想必是路过,慕容家两口子放的牛羊又极为肥美,只怕被大军横征暴敛充当军粮了。两口子不服气,自然要被抓捕的。”

    “嗯,祁画说得不错啊!既然与我们无关,那就不去多管闲事了。”一个男人说道。其实他们也插不了手,三十多家人加起来不过百多人,如何与大秦浩浩荡荡的大军相提并论?

    那儒雅汉子名字叫做拓跋祁画,是拓跋氏族内足智多谋的存在,地位只是底于族长拓跋信诚。

    “那慕容家那两口子怎么办?”有人问道。

    虽然拓跋氏族和慕容家是两个家族,但是彼此之间相互为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一起放牧耕作,都有一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