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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青衫酒冷

    大多数人都低垂着脑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有的是确实是无计可施,有的则是明哲保身,不愿意为了两个外姓之人搭进去拓跋氏族全体。

    族长拓跋信诚摸着花白的苍髯,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杆,有些艰难地说道:“没有法子,即使是我们拓跋氏族的人被抓了,也没有法子。”

    大秦如狼似虎的大军是何等的骁勇,拓跋信诚是知道的,虽然想要拯救慕容家两口子,但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要是一个不慎,整个拓跋氏族都要陷入泥潭之中而烟消云散。

    “唉!现在都是龙朔三十二年了,一向假仁假义的狗皇帝叶骢怎么会为了于阗这个西域小国再兴刀兵?真是想不通。”一个袒露着右臂的壮硕汉子说道。

    龙朔是当今大秦王朝的天子叶骢的年号。叶骢二十八岁御极,在位已经有三十二年了,他对于国内百姓抚民以静,宽厚温和,三十二年来虽然国势昌盛,但是马放南山,刀兵入库,可以说文治达到了鼎盛。

    面对叶骢的文治之德,天下感佩,但是作为龟兹的后裔,他们自然要说叶骢的文治是假仁假义。

    但是今年却为了于阗高澄无诏而继位而大兴刀兵,却叫人看不懂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知道龙朔十八年,徐国权臣篡位,叶骢也只是下旨谴责一番,并没有兴兵讨伐,那权臣屡屡派使臣入天盛请罪,终于讨来了天子敕封为国王的诏书。

    “是啊!那神州愚民都道叶骢是圣德天子,怎么就大兴刀兵,攻伐于阗了呢?”

    拓跋氏族的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一解。

    拓跋信诚本想说点什么,却见拓跋祁画嘴角上扬,似乎早已经洞悉了一切。

    拓跋祁画曾经在太和山白鹿书院学纵横之术,可以说是拓跋氏族的智囊。

    拓跋信诚问道:“祁画,你有什么看法?”

    拓跋祁画拈须而笑:“贼秦大举攻伐于阗,是为了震慑西域诸国。”

    “哦?怎么说?”

    大家疑惑不解。

    “西域大石这些年迅速崛起,颇有小霸之姿,于阗归附大石羽翼之下,那不是在打叶骢的脸吗?即使龙朔皇帝不想打,也不得不打,那些枢密院的骁将们早已经按耐不住了。自从叶骢继位以来,文官个个高位,武将无仗可打,只能原地踏步,他们岂会甘心?”

    “再说,一旦秦贼放任于阗依附大石不管,西域其他持观望态度的小国会纷纷归附大石,到时候大石再来个逐鹿天下,秦贼的天子之位还会稳当吗?”

    “这样一来,武将为了军功自然乐于出征,那些老成谋国的文臣为了秦之天下,也会上奏请求讨伐于阗。”

    “嗯!”拓跋氏族其他恍然大悟,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将拓跋祁画的分析听得真切。

    “可是现在的大石,土地不足秦国三分之一,人口不足秦国六分之一,城池更是不足十分之一,赋税不足二十分之一,不过相当于秦国富裕一点州郡。如此实力想要威胁秦国,只怕有点痴心妄想。秦帝为此劳师动众,岂非杞人忧天?”先前那个袒露右臂的汉子又说道。

    “在我们看来,确实是杞人忧天,但是正是因为这个杞人忧天,秦贼兴盛了五百年居然还没有衰弱的迹象,咱们拓跋氏族复国更是遥遥无期。”拓跋祁画说道。

    “你……你说什么?”其余人都怒喝起来,他们对于亡国之痛很是难过,极少提及,拓跋祁画这不是在揭伤疤吗?

    拓跋祁画说:“各位稍安勿躁,听我细细说来。”

    那些捏拳欲打的愤懑族人这才收拾余恨,暂且坐了下来。

    “当年秦贼开国皇帝叶圣钧身份不过是凉州参军,为何能以蚂蚁之势而将其余诸侯纷纷斩落?还不就是未雨绸缪,未行先虑吗?这些年虽然叶骢重文轻武,但是涉及到帝国统治,他又岂会心慈手软?说白了,休养生息、文治虚伪是为了秦国江山稳定,重起刀兵、讨伐于阗也是为了江山稳定。”拓跋祁画侃侃而谈,分析得面面俱到。

    拓跋信诚点点头,说道:“是啊!古有医者之论:名医未见疾而治,庸医才见症用药。秦贼兴盛五百年而不衰,历代帝王有能征善战者、有文治武功者、有无为而治者,都是极为高明的名医啊!”

    大秦各代帝王都是最为优秀贤明,乃至于治国才华斐然的皇子龙御天下,更有全天下最为优秀的文臣武将左辅右弼,所以才兴盛了五百年而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

    “只怕叶骢征伐于阗只是开胃菜,打趴下于阗之后,下一个就是大石了。”

    “为何?”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讨伐于阗只是告诫西域其他国家,跟随大石者的下场,但是还是治标不治本,其根本症结之所在大石还是存在,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秦贼不把大石揍得一蹶不振岂会罢手?”拓跋祁画说道。

    “嘿嘿,祁画深谋远虑,可谓天下无双啊!”适才那个欲要拳打拓跋祁画的汉子突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拓跋祁画苦涩地摇摇头道:“那如何敢当,要是我拓跋祁画真的智计百出,老成持国,那我们龟兹早就复国了。我在太和山白鹿书院是,学习纵横之术的同窗三十多位,胜过我者不下于十人,且大多数是秦国人士。”

    拓跋氏族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秦国人才如此鼎盛,他们要想复国,那是此生无望了。

    “当下天盛城里,文不过荀济世,武不过李愬。荀济世任丞相二十年,政务被处理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虽然已经告老乞骸骨,但是其威望犹在,李愬任太尉,年少时匹马摄凉州,天下皆惧。叶骢左右平衡,可以说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不愧为最为优秀的皇子啊!”

    “不管怎么样,再过五百年,我拓跋一族,也要颠覆了秦贼,建立属于我们龟兹的皇朝。”

    其实他们十分羡慕大秦,开国五百年而不衰,世代明君辈出,即使有个别君主昏庸了些,但是有最为优秀的臣僚纠正皇帝的错乱,也危害不了帝国的长治久安。

    ……

    哒哒!

    一匹瘦黄的老马在焉知祁荒原上疾奔,马背上一个十九岁模样的青衣男子背着一把黑色古朴的长剑,手里拿着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就来上一口。姿态却是如此的潇洒不羁,相貌也清俊豪迈。

    咕嘟咕嘟!

    一口酒下肚,那青衣男子脸色微红,似乎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了。

    “哈哈!翩翩美少年,纵酒江湖间。”他自我吹嘘起来,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四处荒芜得让人心底发怵。“你奶奶的,这是到了哪儿了,这么荒凉?”

    前面一个带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十二三岁的男孩出现,让青衣男子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眼神突然一亮,高声问道:“喂!小兄弟,这是哪儿啊?”

    那个男孩正是背着拓跋野回去,正准备去追寻秦军、找父母的慕容兰舟。

    他看着这个面孔陌生的外乡人,不假思索地说:“这里是焉知祁啊!”

    焉知祁?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那青衣男子挠挠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兰舟。”

    “好名字啊!看着兄弟一身英飒之气,想必……想必也是人中龙凤了。”青衣男子极尽夸赞,似乎另有所求。“对了,慕容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找我阿爹阿娘。”慕容兰舟吞吞吐吐的说道。

    “我迷失在这鬼地方焉知祁,不如骗这小鬼头带我走出去。”那青衣男子心中兀自想着,然后开口:“你爹娘哪里去了?”

    “他们被秦军抓了,我……我要去找他们。”

    “哦!秦军的动向我倒是知道,不过我和他们走散了,咱们可以结伴而行啊!我和那秦军的大帅是多年酒友,到时候我叫他放了你爹娘就是了。”青衣男子大手一挥,一个不用本钱的大饼就此给慕容兰舟画下。

    “真的吗?”慕容兰舟兴奋地跳了起来,要是真的能救得了爹娘,就是要自己的小命,那也是无怨无尤的。

    “当然。”他舍我其谁地拍着胸脯保证道,然后嘿嘿一笑:“不过我迷失在这个焉知焉不知的鬼地方了,你得带我出去啊!”

    慕容兰笑道:“这个容易,我在焉知祁生活了十二年了,熟的很。”

    青衣男子右手捏了一下下巴,沉思片刻之后说道:“咱们往东走,秦军大帅写信告诉我要快点过去汇合。”

    慕容兰舟点点头,然后问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呀?怎么会走到我们焉知祁来了?”

    那潇洒的青衣男子道:“我叫叶白衣,从灵州来,准备去天盛挑战天下第一剑客裴玄策的……”

    他瞥了一眼慕容兰舟,心想自己骗他要去找秦军,此刻可不能泄露了天机,眼睛一转又说:“但是我的朋友,就是秦军大帅写信给我说大秦对跳梁小丑于阗用兵,叫我过去。所以挑战裴玄策之事,只能等战事了结之后再说了。”

    慕容兰舟一连哦哦,他没有什么心机,这个叫叶白衣说什么,他都信以为真了。

    “之前也是有一个很帅的大哥哥来到过我们的焉知祁,也是我指引他出去的。”慕容兰舟说。

    “哦?那是他帅还是我帅啊?”叶白衣嘿嘿一笑,顽皮地问道。

    “那个大哥哥帅些,他一身金甲,手里拿着铁枪、腰挂唐横刀,坐下白马。”慕容兰舟看了看叶白衣瘦黄的老马,脸上自然有些鄙夷。

    “不过你们有些相似呢!”

    “呵呵!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叶白衣眼眸里面似乎闪过一丝不悦,语气阴冷地说道。

    二人沿着小路一直向东行走,走了一个时辰,叶白衣胯下的老马累得气喘吁吁,口吐白沫。

    叶白衣拉着慕容兰舟跳了下来:“看我这千里神驹,累坏了。”

    “叶大哥,咱们已经离开焉知祁很远了,再走一会儿,便到了蒲田镇了。那里吃的东西可多了。”慕容兰舟说着,伴随着咕咕而鸣的肚皮在寂静的野外相互交汇。

    “嘿嘿!你是饿了吗?”叶白衣伸手拍了拍慕容兰舟的肚皮问道。

    “是啊!”

    “行,叶大哥啊!就请你吃一回好吃的。”

    “那可以带我去咸亨茶馆听说书吗?”慕容兰舟只要来到蒲田镇,念念不忘的就是听茶馆里面的说书先生坐于一张桌子后,惊堂木一拍,深情并茂的嗓子里一字一句吐出一个个动听的故事。

    叶白衣想,自己已经离开了焉知祁这个鬼地方,到了这小孩口中说的蒲田镇再找个人问路也就是了。

    而这个叫慕容兰舟的小孩,自己给他几两银子好啦!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骗他带自己出了焉知祁,本来就良心不安,他父母被秦军抓去,多半已经杀掉了,自己走到哪里都带着他,才不负侠义之道。

    “这说书的匠人讲故事有什么稀奇的?你要听,我讲给你听好啦!”

    为了不浪费时间于听说书的扯蛋事,叶白衣倒是乐意效劳。

    “叶大哥,你也会说书吗?”

    “不会,讲故事倒是还有几分谈资。”叶白衣道。

    慕容兰舟嘴里含着食指,然后央求地看着叶白衣:“叶大哥,那你给我说说大秦太祖爷叶圣钧立国的故事吧!”

    叶白衣神色一惊,这小子居然敢直呼太祖爷的名讳,却不知是童言无忌,还是故意犯忌讳了。

    “好小子,教你一个乖。到了神州复地,可不要直呼帝国各代老皇爷的名讳,不然是要杀头的。”

    “哦!”

    慕容兰舟疑惑不已,自己还小,还没有打算去神州那么远的地方,学这个乖又有什么好处了?

    叶白衣过于言简意赅地说道:“太祖爷生于萧皇朝末年,初为凉州参军,最终横扫诸侯,建立大秦,如此而已。”

    慕容兰舟差点没有惊讶掉下巴,这也算是讲故事吗?

    他本来想细细地品味的,却不想叶白衣短短一句话就讲完了大秦太祖爷叶圣钧的一生,这种若无其事的故事,还不如不听呢!

    叶白衣自我感觉良好地问道:“怎么样?够不够精炼?”

    慕容兰舟吐槽道:“叶大哥,你这个故事可以说精炼到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叶白衣一本正经道:“这才是讲故事的最高境界,我似乎什么也没有讲,但是你却清清楚楚的、迅速的知道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人和事。”

    “你这句话倒是比你讲的故事还要长些。”慕容兰舟一脸苦涩地看着叶白衣。

    “天下武道,也是如此啊!当顶级剑客比武斗剑时,看似轻盈快捷的招法,往往才是胜负的关键所在。这是我十二岁悟剑道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叶白衣自顾自地说,全然不管慕容兰舟的感受。

    “却是不见得吧!”

    正当叶白衣说得兴起之际,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